二十六、迎陽鎮風雲（九）

一陣狂風從半開的小窗中凌厲吹來，蘇曉在這吱呀的聲響中看着眼前的人緩緩倒下，眼中的眼淚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落下便一躍而起，扶起倒地的万俟銀，伸手探住他的脈搏——沒有，什麼也摸不到。她將耳朵貼近他的胸口，剛剛還砰然有力的心跳現下已然細促無力。蘇曉的手劇烈顫抖起來，這是——室速，沒有除顫儀，怎麼辦？她慌亂無比的按壓着他的心臟，捏住他的鼻子做着人工呼吸。此時此刻，已經沒有什麼正規可言了，她的眼前一片迷濛，汗水混合著眼淚不停地滴落在他的臉上，她不相信，方才還救了她的人現時竟要猝死眼前。想到此，她便停下了手，梗咽叫道：

「万俟銀，万俟銀！」她推着他的肩膀，心中大慟。忽然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立時便跳至隨身攜帶的那包包裹前，抽出火摺子，顫着手去點那盞打翻的燈盞，點了幾次才將它點燃。屋中有了光亮，蘇曉便立刻翻出胺碘酮的水劑，憑着記憶混合生理鹽水，也顧不上消毒便將靜脈針打在他的頸脖之上，一邊緩慢的推葯，一邊望向他的顏面，登時便灰了心，那臉色已然泛著透明的色調，口唇也已變色為紫……

狂風卷著些許街上的落葉刮進了屋子，將燭燈吹得搖擺不定。屋內登時一片光陸怪離的景象，照耀在万俟銀灰白的面孔上，使得蘇曉顫抖的越發厲害。直到對上一雙微微開啟的眼睛時，她這才剎住哭聲，緊張的將他望着：

「万俟銀，你醒了？」

倒地的万俟銀沒有絲毫的反應，直到蘇曉問了幾遍后，這才艱難的點點頭。

「你，你可認得我？」蘇曉焦急萬分的判斷他的神志。

万俟銀緩慢點頭，口中發出清晰無比的幾個字：「蘇姑娘，又欠下你一條命……」

蘇曉以手觸着他的心口，那心跳慢慢變得規律有力。她拔下他頸脖上的針，抹去眼淚癱坐在在他身邊，過了半響這才喃喃道：「小銀，我要走了！我想要回家，在這樣時空裏，我覺得很害怕。這次你能活着只是僥倖，還會有下次，下一次我就沒有把握能救過你，我不想眼睜睜看着你死，我很害怕。與其這樣，還不如永遠離開你回到自己的世界裏，因為在我的世界，你們都是作古的人了，所以我也不必再擔心害怕。」

「蘇姑娘！」万俟銀努力撐起自己靠在桌邊。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本來就是個很自私的人。也許，也許我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沒關係，我會離你遠遠的，會以為你一直很幸福的活着，有溫柔的妻子，有可愛的孩子，而我也會嫁一個不錯的男人。」她盯住他的眼睛，流露着一些無奈和傷感。「你我互不相欠，真的，小銀，就忘記你的那個不靠譜的誓言吧。我不用你保護，我會自己保護自己，即使是在這裏，我也會安然活下去。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

万俟銀皺着的眉頭始終沒有放鬆，半響，他突然笑了起來，聲音沙啞的如同破敗的落葉一般。他對她點點頭，掙扎著站了起來，起身便向門外走去。

望着他在燭光下搖曳的背影，蘇曉心中一酸，上前幾步從背後抱住了他，風忽的吹來，那燈燭應聲而滅。屋內登時一片黑暗，万俟銀僵住了身子，卻並未回頭，蘇曉死死咬住牙，任憑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一分鐘就好！」她努力着沒有哭出聲音。「你一定不要忘了：蘇曉喜歡万俟銀，非常非常喜歡。」

万俟銀的黑髮拂到她的臉上，有溫柔的觸感，蘇曉閉上眼睛，狠狠地記住這感覺，隨後，她猛地鬆開手，抓起身邊的幾件衣服奪門而逃。

直到身後緊緊抱住他的力量佟然消失后，万俟銀這才感到一陣強烈而無奈的失落，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他終是無力的坐倒在身邊的椅子上。眼中有莫名的濕潤，他深深吸了口氣，第一次對自己万俟家少當家的身份憤恨不已。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是一個山野莽夫，找到她，娶了她，爾後放棄一切隨她去她的世界。可是現下，聽着窗外的異動，他搖頭苦笑：「現下，怕是再也活不過明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