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斬心
躲不過了。
黑袍人心裏很清楚,腿腳由於落地時姿勢沒來得及調整、加之眼前敵人早已蓄勢待發,讓他失去再隱秘起來、進行偷襲的機會。
眼下唯有在在正面對決中戰勝對方,才能繼承深淵魔眼之力、完成無名前輩交給自己的使命。
或者說,即使不是為繼承鎮魔器,單單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須面對號稱三位神眷者、才能將之壓制的滅世奴。
「不逃了?怎麼不逃了?」
魔庇憤恨地站起身,手中持着大刀慢慢靠近李子傑。
之所以無法快步走,那是因為被鎖鏈拖行的過程中、膝蓋等重要部位受到重創。
更何況在滅世奴來到此地前,就為馴化那頭強力魔物、而不小心被一塊巨大石頭波及砸傷。
自然注意到對方狀態不怎麼樣的李子傑,果斷解下腰間另一個帶有尖頭的鎖鏈。
如草原上套馬的漢子般揮舞著。
「沒用的,你以為憑藉這些玩具就能擊敗吾等滅世奴么!」
眼見對方竟是還有這種想法,自認為勝券在握的魔庇氣笑道:「老老實實待在那兒,等吾過來一刀為你送終,就不會太痛苦了。」
人類冷哼一聲,手中鎖鏈朝着對方腳踝部位再度飛射出。
能拖延一時算一時。
等到腿部因為劇烈震動而自動散開的魔葯治癒好內傷,便能找機會再和這滅世奴周旋。
但令李子傑罕見感覺有些頭暈的現象出現了——
手中握著的鎖鏈在即將靠近魔庇的那一刻,傳回來的感受分明是那頭尖端被一股無形力量阻攔、無法達到目標。
可眼睛裏看見的卻是那鎖鏈根本毫無障礙、按照既定的路線成功纏住魔庇的腳踝。
不過出於那不協調的虛幻感覺,李子傑並未及時對鎖鏈的纏繞做出進一步行動。
反倒是被魔庇趁機抓住鎖鏈,如法制炮地將其崩斷。
當僅剩一截的鎖鏈回到李子傑這邊時,人類才從那怪異感覺中回過神了。
剛才是出於何種異常,讓我感到如此異常?
那就是所謂精神系魔法么!
他忽然想起當時獵魔者格拉蒂絲、曾和他分析過魔庇天賦魔法,認為極大概率是屬於精神系。
再聯想到那些被操控的魔物、還有如今不真實感,讓李子傑腦海中漸漸形成一個完整的聯繫。
只要將這聯繫勘破,就能找到滅世奴的弱點、以凡人之軀擊敗魔法!
「你差不多也該猜到吾輩的天賦魔法了。」
魔庇猙獰地笑着,不過似是對此並不在意:「許多人即使能知曉、也無法勘破。所以吾輩會在你真正能對吾輩造成威脅前,將你徹底抹殺於此。」
大刀從頭頂劈下。
顯然對方還是有些忌憚人類會猜出他的天賦魔法,不得不以戰鬥的方式來打斷對方思考。
「有什麼用呢,放棄思考和掙扎吧!吾輩滅世之力最終會籠罩這世界,無人能夠逃脫!」
此刻身上早已卸除重甲、知道對方手裏暗器等值得在意的威脅全都消失。
魔庇刀法大開大合、只為短時間內擊殺對方!
即使能知曉、也無法勘破。
精神系魔法,讓魔物感到畏懼。
即使是我發起攻擊,都會被其影響、導致劍刃無法劈下,甚至誤以為對方能形成針對近戰武器的屏障。
對遠程武器和鎖鏈這種能擺脫自身掌控、憑藉慣性衝力去進攻的手段無法防備。
李子傑大腦高速運轉,試圖從其中找到足以將之全部緊密聯繫起來的解釋。
滅世奴魔庇的刀法在他看來,確實能達到世間一流水準。
可自己身上傷勢已不知不覺好了大半、但魔庇膝蓋等部位損傷一時難以癒合。
於是導致人類能遊刃有餘地尋找面前敵人的弱點,而魔庇卻不得不憑藉滅世奴驚人的耐性、想耗到對方體力枯竭。
要說本次來六連諸峰的兩位滅世奴,其實在單體戰力上只能位於末流。
失心是看在其各自能力很適合用在攻城、大型戰役,才將深淵魔眼委派給他們,帶到此地進行計劃。
並無攻擊手段的魔庇,缺陷更為明顯。
所以哪怕對上連神眷者都不是的李子傑,也難以在第一時間把將其擊敗。
此刻人類心中不斷念叨著:魔庇、魔庇、魔壁?
他忽然靈光一閃,從腰間抽出剛開始戰鬥時就被認為派不上用場的長劍,不出意外又被一股無形力量阻攔。
果然如此。
李子傑靈活地躲避對方不斷襲來的攻勢,心中答案悄然形成。
所謂魔庇不過就是心魔壁壘。
如果不將之打破,絕對無法對滅世奴造成傷害。
對方能力或許就是讓目標從潛意識裏就認為,【攻擊不到】。
或是像對待魔物那樣在其精神上施加障礙、使得其服從。
換句話說只要自己能打破滅世奴天賦魔法加持,便能依靠長劍命中對手,堂堂正正將武技、狀態都比不過他的敵人擊殺!
李子傑心中默念著【一定能擊中】這類話語,手依舊不自覺地就在魔庇身外停下。
不行,還不夠!
正如魔庇所說,許多人即使知道心魔存在,卻難以將之擊破。
便是自詡意志力堅定的李子傑,都無法在短時間內做到這件事。
「看來你已經想通了,那吾輩再阻攔你就毫無意義了。」
滅世奴自然清楚若是在戰鬥中強行讓對方突破極限、斬出能破開心靈枷鎖的一劍,絕對會讓本次計劃失敗。
所以魔庇果斷趁著李子傑還在與心魔作鬥爭的時間,轉身朝魔眼祭壇走去。
既然無法阻止身後那人蔘悟,倒不如先去將本次任務完成。
然後再去找智慧種族、魔物來圍攻此人!
李子傑沒想到對方竟是會說不打就不打,直接便朝着魔眼祭壇走去。
人類很清楚若是被滅世奴破壞了那座祭壇,即使待會兒自己能將之殺死,那也會無功而返。
甚至最後勝利還是屬於毀滅教。
要阻止他!
人類嘗試着在其身後砍出兩劍,不過在急促之間揮下的攻擊,根本無法對其造成威脅。
無一例外在半空中被截停。
該死!
越是心煩意亂、想要破開吾輩天賦魔法的可能性就越小。
滅世奴很欣賞人類氣急敗壞的樣子。
若無其事地撿起一塊石頭,就要往魔眼祭壇上轟砸。
鐺——
蘊含着滅世奴全力的石塊,並未如願落在祭壇上,而是被一道凌厲的劍芒擋下。
身披黑袍的人類雙手持劍,艱難地用武器橫在石塊與祭壇間,防止後者被破壞。
「你可真是個死心眼啊。」
魔庇無情地嘲弄著。
手頭大石塊順着劍刃朝李子傑頭部砸去,被對方輕易地避開、石塊也橫飛出去。
如今滅世奴周圍沒了能用來攻擊的手段。
總不能用大刀毫無效率地一刀刀砍吧?
想要拿到石塊,必須經過李子傑身邊。
但魔庇並不打算現在再與對方發起衝突。
畢竟他可不想看到敵人臨陣突破、逆轉形勢。
二人陷入短暫僵持。
如今從感覺到底該如何描述呢?
李子傑心裏說不清。
倒是在多次被對方以天賦魔法擋下攻擊后,便不自主地湧上許多想法。
從當年被戰亂逼得離開家園、仇視人類社會的自己偶然遇見師父,得以拜入半人馬賢者的門下。
再到初入羅克郡城,在懵懂狀態下加入毀滅教、進入魔物局,與馬佲、黎軒等人結交。
後來又因為魔物局中發生變故,連帶着對毀滅教的不滿,他踏上尋找師父的旅途。
期間歷經無數人類都市、城鎮,與野外許多智慧生物交流,終於逐漸認識到這世界的全貌。
神佑森林無名前輩醍醐灌頂的教導、加上來到六連諸峰后對滅世奴行徑、人類、智慧種族背叛的不齒。
到底是什麼在背後驅使這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
要知道早在十多年前,他本應該是個餓死在貝格烈帝國邊界城鎮的小孩啊!
必須得擊敗眼前的敵人。
六連諸峰、神佑森林、甚至這整個世界所有種族,都已經受得夠多了。
即使我不能成為整個時代洪流的引領者,也要爭當那先行者,為所有被壓迫者鳴不平。
握在手中的劍,似是對自己內心想法起到共鳴,躍躍欲試得想要再上前去、會會那滅世奴所謂無法斬斷的心魔。
對啊,既然我都抱有如此覺悟了,為何還會在魔眼祭壇前猶豫那麼久、計較著自己的得失呢?
哪怕是付出雙目失明的代價,也必須獲得這鎮魔器的繼承權、到外面解放同屬於這世界的同胞們啊。
他有些後悔,後悔為何不能在第一時間做出抉擇,儘早開啟魔眼神廟。
就是因為片刻猶豫,或許在遠處六峰城的戰場上、六連諸峰某些地牢裏,就有無數本該被拯救的同胞死去。
「滅世奴?咳,呵呵呵,既然是滅世,那我還有何等理由不將你斬於此處?」
李子傑手中漸漸拿起架勢,目光深邃地盯着面前臉色凝重的魔庇。
「即便我曾受過傷、曾背離過——」
「住口!」
魔庇意識到不妙,立刻提着大刀上前,想立刻打斷李子傑的【吟唱】,但無濟於事。
刀刃從對方耳邊、衣角呼嘯而過,難以觸及對方分毫。
「即使我曾背離過這世界,即使視野曾被眼淚、憤怒掩蓋。可不得不承認,這世界依舊還在,仍然有許多值得被拯救、延續下去的生命充滿希望得生活在這並不虛幻的世界。」
「正是這樣一個令我都不忍心背叛的世界,你們居然要將之毀滅······抱歉,我恕難從命。」
李子傑把心裏這些話一一道出時,直感覺束縛在身上的枷鎖在寸寸崩斷。
渾身變得空前輕盈、意志變得愈發堅定。
「接下吧,這斬斷心魔的無回之劍。抱着你們滅世的幻想,滾出我仍舊珍惜的世界!」
這一刻,就像新的生命從逐漸碎裂的蛋殼、繭蛹中沐浴重生。
有道極為指向性的光束,照破尚處混沌的心靈。
手中劍刃朝魔庇驚愕的眼前斬下,不再像之前那樣被神秘無形之力阻攔、如切過水麵般平靜。
不會選擇停止、更不可能收回。
此劍將斬斷面前一切障礙,踏出條光明之路!
嘩!
並沒有外界魔法搏鬥的驚世效果,有的僅僅是劍刃破開皮肉的撕裂聲、以及血液滴落的寂靜。
在這片地下空間內,甚至都難以掀起一絲波瀾。
不過戰鬥就此落下帷幕。
隨着魔庇高大的身影轟然倒地,憑藉凡人之軀滅殺魔法的奇迹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