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不安定因素

「小順，坐吧。」

陸有貴指著書桌邊上的椅子說道。三樓的小書房內已經安放了一個小炭爐，一條小腿粗細的薄鐵煙筒沿着牆壁爬向窗戶上方，通過一個小孔伸出窗外，一直延伸到石堡的檐壁之上，一個傘狀的防雨帽頂在煙筒頂端，白色的煙氣順着防雨帽的邊沿緩緩的融入空中。

書房內十分暖和，由於天氣陰暗，房裏點了一支手臂粗的大蜡燭，少爺喜歡光亮，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過以前石山領可滿足不起少爺這個小小的要求。

陸小順平時臉上總是沒有什麼表情，特別是任職石山領內部安全小組組長之後，在周圍人的眼裏，陸小順那張沒有什麼表情的臉被說成是『深沉』、『陰冷』，不過陸有貴倒是沒有這樣的感覺，為此他還特地仔細的觀察過陸小順，怎麼看都沒有找到『深沉、陰冷』的感覺，倒是覺得陸小順有些木納。

但是今天，陸小順臉上的表情卻比較豐富，有些羞愧還有一些失落，聽了少爺的話，陸小順默默的坐在椅子上，屋裏溫暖的空氣讓他微微有些出汗，抬頭看了看正淡淡的注視着自己的少爺，陸小順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少爺。。。我沒做好領地的安全工作，讓您失望了。我覺得。。。我覺得，我可能不大適合做這個工作，我的意思是，我可能不大適合做這個組長，要不。。。」

陸有貴輕輕的『嗯』了一聲，身體靠向身後的椅背，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抱着手裏冒着水蒸氣的茶杯，目光從有些忐忑的陸小順身上移開，轉向緊閉的窗戶，似乎是在研究窗戶有沒有關嚴實。

「小順，」陸有貴溫和的叫了一聲，擋住了陸小順下面想說的話，其實陸小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些什麼。被打斷的陸小順抬頭看了看少爺，發現少爺正仔細的觀察著炭爐上冒着煙氣的水壺，並沒有注意自己，偷偷的鬆了一口氣，低下頭看着腳上母親給自己新做的布鞋。青黑色的鞋面上，沾上了一些褐色的泥灰，陸小順很想伸手去彈掉那些污漬。

陸有貴叫了一聲后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組織語言，又似乎是心神還沒有集中：「幾個月以前，小順你在幹什麼？是在幫家裏放馱獸，還是在樹上掏鳥蛋，又或者在荒坡上挖山鼠呢？但是你看看你現在，都在做些什麼呢？」

陸有貴的目光轉回手裏的茶杯，看着在水中載浮載沉的茶葉梗子和旋轉的菊花瓣，身子又向椅子裏縮了縮，接着說道：「我並非是責怪你，內部安全工作很重要，這誰都知道，但是這個內部安全工作應該如何做，可能在石山領裏面，沒有人會知道，包括我也一樣。我們都是在摸索，所以出錯是難免的，甚至是必須的，因為我們可以從錯誤里學到更多的東西，豐富我們的經驗，不是么？」

「可是，少爺。。。」陸小順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似乎沒有必要辯駁，因為少爺說的是很明顯的事實。

「具體的事情我不想多說，你們犯的錯誤自己去總結，以後能不再犯這些錯誤就行了，現在我們石山領還很小，人口不多，人際關係簡單，特別是我們實施了合作生產之後，人心思齊，安全工作相對簡單。但是，隨着石山領的發展，我們跟外界的接觸會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密切，到時候，安全工作就會凸顯出來。你們從現在開始，就要做好這些準備，為未來艱苦的工作做好準備。你有面對這些困難的決心么？」陸有貴抬起眼睛，認真的看着陸小順。

「少爺，我有這樣的決心，但是我怕自己做不好，不能完成少爺的託付。」陸小順跟陸有貴對視了一眼，有些膽怯的移開了目光。

「不，不是我的託付，你所做的一切不單止是為我，更是為了你，你的親人，還有石山領的鄉親。再說，誰又會生下來就懂得一切呢，誰的本事都是一點一滴的學來的，關鍵是看你的態度，只要你有這樣的決心，就沒有做不好的事情。有個偉人曾經說過：這世界上最怕的就是認真二字，只要有了這樣的態度，這世界上就沒有做不好的事情。」陸有貴淡淡的笑了笑說道。

陸小順凝神思索這少爺的話，臉上的不安漸漸的消失，臉色平淡了下來，直到臉上又恢復了沒有表情的木納樣子，倒是眼神更加明亮了。

「小順，我也不勉強你，你覺得自己能做，應該做，那麼你就接着幹下去，要是你覺得自己真的不行或者不想做了，我也可以換人，但是我還是比較看好你的能力。」

陸小順抬頭注視着少爺溫和的眼睛，堅定的低聲說道：「我做，少爺，我想我能做好的。」

「嗯，」陸有貴應了一聲，心裏偷偷的得意著，忍住笑意低頭看向手裏的茶杯，發現水有些冷了，伸手將茶杯放到面前的書桌上，指了指炭爐上的水壺，示意陸小順給自己換點茶水。

「其實內部安全工作並不是一個新鮮的行當，在歷史上任何一個健全的勢力都會有自己的內部安全機構，這麼長的歷史中，也一定會留下一些記錄和書籍，你們也可以多找些這類的書參考一下。另外我覺得《問案紀實》和《刑問》等書籍也可以給你們提供些幫助，其實除了這些技巧，最重要的是思考方法和態度，不懂的事情大家可以商討著處理，集思廣益嘛。」陸有貴接過陸小順遞過來的茶杯，新續的熱水有些燙，不過握在手裏的感覺很好。

「是，少爺，我們會去收集這方面的書籍和記錄，您說的書我們也正在研讀，受益匪淺。」陸小順心情平復了下來，語氣也更加平淡。

「好。說正事吧，對那幾戶不安定的家戶監視的情況如何？」陸有貴重新倦會椅子上，低聲問道。

「正如少爺所料，那些人果然在打這些石山領棄民的主意，跟這幾戶有聯繫的勢力不少，甚至包括樂家和豐盛號，少爺，我們特意加強了對這幾戶人家的監視，讓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接觸，但是他們能從這些人那裏得到什麼消息我們就無法確定了。少爺，這樣不能控制的情況不大好吧，要不然乾脆將他們趕走算了。」陸小順認真的回答著少爺的問題，但是他對少爺一直不將劉二娃這些人趕走有些意見。

「呵呵，開始的時候我是不大忍心，現在么，是留着他們有用。首先，他們就像我們石山領里的一塊散發這濃郁味道的新鮮馱獸糞便，能充分的吸引各處的蒼蠅，這樣便於我們將蒼蠅都置於我們的視線之內。另外，他們向外傳遞什麼消息我們是可以控制的，只要我們讓他們知道什麼，他們自然就會傳達些什麼，別忘了，他們只是些農夫，能翻出什麼花樣，必要的時候，你也可以抓一個半個的現行，可以給石山領的人都上上課。」陸有貴聲音平和的述說着，似乎一點也沒發現他話裏帶着的血腥味，或者是他已經接受這種血腥存在的必要。

陸小順靜靜的想了想，回道：「是這樣，少爺，我明白了。但是那些勢力會不會看出這是我們故意留下的漏洞呢？」

「你能這樣想很好，他們肯定能看出來，但是看出來了是一回事，會不會上當是另一回事，因為他們看出來的時候，其實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們已經由暗變明了。而我們領地這些棄民還是我們跟這些人之間的紐帶，我們可以通過這條紐帶達到很多的目的，這些你回去可以仔細的想想，能利用的地方很多，你要利用好他們。」陸有貴打算將這個話題結束了，總結性的說道。

「是，少爺，我會的。」陸小順直了直腰，輕聲答道。

「另外石山雲來客棧現在能給我們提供很多消息，我需要你組織些人，專門來分析和研究這些消息，當然，我們現在也沒多少人手，所以重點只關注國內重要的政治軍事消息，國外能影響我國政策的重要事件，還有就是重點關注西部暴亂的消息。」陸有貴喝了一口熱熱的茶水，愜意的眯着眼睛。

「是的，我們之前已經有在分析這些消息，我下去后就專門組成一個分析組，雖然現在人手不夠，但還是能抽出兩三個人來做這件事情，而且我也覺得這方面的事情非常重要。」

「是呀，很重要。消息就是我們的眼睛和耳朵，決定這我們的行止，你說能不重要麼？本來應該專門有一個獨立的小組來負責的，但是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了，你先干著吧，等下面的人成長起來，就單獨的組成一個小組。」陸有貴頗有些無奈的說道，人才呀，還是不夠，太不夠了。

「我知道了，我會儘力的。另外，少爺，新領民那裏的監督花費了我們很大的精力，我的想法這些表面性的比較外圍一點的工作，是不是可以直接交給孩子們去做，或者我們弄一個投書箱，讓大家可以檢舉不法。」陸小順對自己這些個想法也不是很有信心，說完就注視着少爺，看看少爺會如何評價。

陸有貴有些驚詫的看了陸小順一眼，隨即轉開目光，掩飾住心裏的波動。檢舉投訴信箱！這也能想得出來，雖然帝國有鳴冤鼓，甚至在皇宮外面還有專門接收訴狀的內務府稽查司，但是這種不記名的投訴箱確實是一個創舉。

「你不怕有人胡亂投書檢舉，給你們增加大量的工作量？」陸有貴沒有即時表態，而是挑了一個最大的漏洞問陸小順。

陸有貴注意到陸小順眼裏的一絲笑意，看來他對這個漏洞已經有所準備。

「少爺，我不怕。事實上，我們內部安全組的條例裏面，已經有了公開舉報的條款，但是有些人怕得罪別人，不敢公開舉報，所以我想弄出一個投書箱，匿名舉報也是可以的。就算有人亂舉報也不怕，我們內部安全組本來就應該有寧肯白乾，也不能放過的原則，再說了，如果頻繁的瞎舉報，我們可以反過來調查那個舉報者呀！」

「好！將一些外圍的工作交給孩子們去做我同意，這樣也能向孩子們灌輸內部安全意識，順便也能無色一些合適的人才，是個一舉多得的好事。至於投書箱的匿名舉報，我希望你能拿出一個完善的條例來，從設置到開箱、記錄、調查、結案、反調查等等，都要有規矩，這個東西不可大意，不然要引出亂子來的。等你的條例擬好了，交到會議上討論通過以後才能開始，順便將孩子的事情也整理進內部安全條例裏面去。」

陸有貴看似懶散的準備貓冬，其實他也明白，現在領地還不是高枕無憂的時候，許多的不安定因素正在堆積和醞釀，必須要將安全工作做在前面，能消弭的就將禍患消滅在萌芽中，不行的，也要有做準備，至少要有一個可行的應對措施。

眼前最讓陸有貴不安心的有兩個問題，一個是新領民的融合吸收，這裏面難免會有一些問題，人心這個東西是最難控制和揣摩的，陸有貴需要有一雙，不，是無數雙眼睛盯着石山領，一旦有不和諧的因素出現，就需要立刻控制住。

另一個不安定的因素是外來的，越來越多的外人將要到石山領生活這個事實已經不可避免了，這些人里難免會有些懷着異樣目的的人士，這部分人也必須至於監視之下，防止反生不可控制的事件。

這兩個問題的關鍵，實際上都在內部安全小組身上，陸小順的壓力相當大，加上前一段時間石山領突然加速造成的混亂，還有小公主一行以及隨後到來的各個勢力的人馬，將石山領弄得烏煙瘴氣，這裏面最辛苦的肯定就是陸小順。但是仍然不可避免的出現許多的失誤，一方面是經驗不足，另一方面也是人手不夠，眾多的失誤對陸小順是個嚴重的打擊，所以剛開始談話的時候，陸小順才有些許退意。

「小順，總的來說，我要你將石山領的每一個人都盯住，雖然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是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實現這個目標。關乎石山領的生死存續呀！」

「是的，少爺。我一定將每一個人都盯牢！」陸小順堅定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