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5章 一路向東去西懸

第1515章 一路向東去西懸

第1515章一路向東去西懸

銀蠍少女宛若受到巨大驚嚇般,驚叫一聲,驀然兩隻手齊齊捂住自己的嘴巴,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震驚地看着滄南衣。

那神情倒像是活見了鬼。

娘娘的肩上,背負得起萬物蒼生,可唯獨從未偏愛過一人。

君上便是對於此事,想都不敢多想。

連那在娘娘跟前長大,日夜繼以娘娘神力庇佑悉心保護至今的小山君殿下都未曾受過這般待遇。

他一個只會喝醉了酒就胡亂盤屎球子玩的臭小子。

他何德何能,竟能夠有如此造化。

感受到後頸肌膚的真真涼濕之意。

天色由暗轉明,東方拂曉,明亮的陽光接入山湖之中,沐浴雪色泛起粼粼波光,恰似萬片銀色龍鱗。

此刻身心都格外脆弱敏感的百里安,縱然是昏迷之中,也能夠感受得到。

還未深想許多,身後少年便已蜷縮起了脖子,在她背上輕輕蹭著,帶着可憐的意味,躊躇著,低着頭一副尋求保護的姿態,嗓音沙啞模糊不清的叫喚了一聲,已是有了哭泣的調子。

但她昨夜似乎……走錯了方向。

只是關心則亂,一時失了分寸。

待到天光徹底清明之際,東方三輪大日裏,飛渡而來一道裙角翩翩、銀袍墨發的身影。

「哎呀!」女官輕水驚叫一聲,忙拉住青玄的手臂,急忙道:「你這是作甚?不至於如此吧?」

可這世間,又哪有那麼多道理不過是簡單觸碰就能夠被褻瀆侵犯的。

她先頭就是被百里安嘲笑了一回不識路,如今行錯了路,當真是百般不願承認自己做為一個完美的神靈,其實是個連東南西北有時候都辨不太分明的……路痴。

問得人當真是心裏發煩。

她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一時之間犯了倔,起了不撞南牆心不死的倔性子。

可南牆沒撞到,倒是險些一頭撞穿了崑崙凈墟的極東結界,闖入下界仙國之中去了。

銀蠍少女怔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即刻說道:「娘娘……你就這麼回去,會將輕水青玄二位女官大人給嚇壞的吧?」

實際上,她對百里安並未存在善意好心,是見他昏迷才來接過他的身體,而是單純地不爽他能夠貼著娘娘這般近。

這種一受到疼痛委屈就去尋找娘親的本能,當真都是這世間所有生靈都具備的。

她既清冷又高貴是事實,可她卻從不自命清高不凡。

他當即疼得身子一震,喉嚨滾動着呻吟之聲,眼角里滑落下一滴淚,埋首進滄南衣那隻雪白纖細的後頸之中。

滄南衣面無表情地任由青玄接過自己背上的百里安,目光幽幽。

滄南衣從來都不是什麼好性情的人,百里安又在這裏『胡攪蠻纏』,她都紆尊降貴地親自送他回來了,還這般的不聽話。

輕水、青玄二女見到滄南衣那一瞬,面容瞬間獃滯,在原地杵了許久,才回過神來,趕緊飛身快步迎上去。

看着滄南衣雪白乾凈的衣衫間被蹭上了一團團難看的黑色深痕,便是好脾氣的輕水女官面上也不由變了顏色。

總不能說,這小子如今淪落成這副德行,是給她一時興起用一隻蠍子給嚇壞了吧。

世人皆謂她聖人無情,一身清凈,高不可攀,就好比似矗立於眾帝之台上不容侵犯只可膜天禮拜的神像。

可是能忍痛,不代表着他不知疼痛。

本就迷路一夜,丟了顏面,心情煩悶得緊。

昨夜冷不丁的嚇他一下,魂魄還能夠收攏於這副軀殼之中已然都是好的了。

誰知貼在她身後的少年可勁兒蹭着她的后脖子,蹭得那叫一個傷心可憐見,但聞他似傷似疼的低鳴,攀在她身上的手指死死揪着她的衣襟,也不顧斷指的疼傷,喉中像被塞滿了東西,哽咽著一直喚『娘親』。

這天雪冷泉乃是做為冰封之用的寶物,用在屍魔身上,這莫不是要將他冰解不成?

百里安貼身趴在滄南衣的肩膀上,在那遭受業煞之氣污染的萬薪之火的灼燒侵蝕之下,意識難醒,一半沉淪痛苦,一半掙扎求生。

雖說這小子行為着實過於無禮了些,但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他此刻的狀況不對勁。

青玄女官如何能忍,當即勃然變色:「放肆!娘娘聖體,豈容你恣意而為!」

而這分離的意願又屬實過於強烈了些。

更何況方才百里安往她身上丟這些腌臢之物,她都未同他太過計較。

滄南衣背脊如竹挺拔筆直背着百里安,縱風而行天地間,飛得極高,宛若置身於群山之巔,身姿好似要與圓月相融。

雖那一絲不自在的情緒極其微小,可娘娘是什麼人。

與其說是接過他,倒不如說事想要將他們二人分離。

青玄女官神情不解。

腦袋當真是……越發的疼了。

滄南衣迷路了一整夜,背了他一整夜,同時也是用神息靈力為他穩定了一夜。

加之昨夜,百里安這般一發不可收拾的狀況,本就是受了那銀蠍的驚嚇。

滄南衣淡淡睨了少女一眼,語氣自然,她似乎不覺得自己做了令人值得感到什麼驚駭世俗的事,「不過是一個孩子罷了,也值得給嚇壞了?」

可這性子,卻是有點不為人知的小彆扭。

滄南衣身子微頓。

滄南衣頗為意外。

可為何去的路與歸時的路全然不同了。

平日裏清醒狀態下的百里安,內心堅強,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噬心焚身之痛亦是能有所忍。

她待他,又不好。

她到底是自視過高了些,以為自己御風而起,脫了山林深野的視野阻擋,藉著月光,必然可以找到歸山的路。

她心知自己就是這般的性子,也從未介懷過她與小山君這麼多年來的母子之情淺薄。

這一夜,書沒讀成,宿醉的酒也未醒透。

挽著百里安腿彎的雙手正欲松落,將這小子扔在地上,叫他嘗嘗苦頭的時候……

一個瘋狂的念頭陡然在青玄的腦海之中滋生出千萬種可怕的猜想。

只是當她在接過百里安身體的時候,看到百里安手裏那黑乎乎地爪印時,所有旖旎的、曖昧的、危險的、糾葛的念頭盡數沉滅化為歸寧。

青玄女官一扒拉他的身體,原本老實垂在滄南衣身邊兩側的兩條長腿頓時驚警般的圈緊她纖細的腰肢,兩隻手胡亂在她身上亂扒拉,臟乎乎的手蹭得她衣襟袖袍上到處都是。

這小子遇着一個女人就胡亂認娘的習慣可不好。

小時候百里羽給他帶來的陰影與噩夢,便是連死亡都無法將至抹殺拭去,那種宛若與生俱來的恐懼如心魔一般在他骨頭裏扎了根,駐了苗,隨着歲月的久遠,不會消滅,只會野生瘋長。

青玄女官一下傻在原地。

這一夜……當真是一言難盡。

故此愈發變得沒有安全感,屍珠在心臟中狂顫,他喉嚨里發出傷獸般的危險咕嚕聲。

孤男寡女,還是飲了酒的狀態,娘娘素來酒量不深,而且如今還是合離了的單身狀態。

酒宴之後,一夜未歸……

青玄女官目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趴在滄南衣肩膀上臉色慘白神志不清的百里安,暗自皺了皺眉,強行壓下眼底的震驚之意。

她伸手去接百里安歪偏下來的身體,狀似無意地低聲問道:「娘娘怎麼一夜未歸?可是去處理要事了。」

……

「娘……」

世上哪有性情這般惡劣的娘親。

那頭的女官青玄脾氣更是暴躁直接,氣性上來了,捏過百里安的手掌,『咔嚓』一聲,竟是就將他的一節指骨生生捏斷錯位了去。

短短的時間裏,便已喚了不下於十來聲的娘親。

她雖為神靈,可其本性,卻也當真不似眾人心中所想的那般講究過頭了。

群山巒起連綿,三輪明月高懸於野。

尤其是,青玄只覺自己不過隨口一問,何以娘娘身子微僵,表情竟是略顯不自在。

又為何白日裏行的路與夜裏行的路竟是面目全非的?

她眼底閃過一絲歉意,手下動作頓時放緩了些。

十指連心之痛,本就非同尋常。

直至天光大亮,滄南衣不得不虛心承認『錯誤』,掉了個頭,倒也聰明,知曉這般越行越遠全然不見西懸峰山影的,必然是行了一個相對的錯路。

送巫山姥姥去雲隱峰入住的青玄女官都早就回來了,與輕水女官二人守在宮闕之外,翹楚以盼等了許久許久。

滄南衣清高。

滄南衣懸在遠處,清冷的目光極目四顧之下,最終,她堅定的選擇了東方方向,踏月乘風而去。

若是說誰碰她一下,都值得將人嚇壞這般大驚小怪,怎麼瞧都像是大驚小怪,無病呻吟。

被蹭一身臟物的感覺覺不好受,滄南衣深幽的眉目不由也隨之沉了下來。

青玄下手沒輕沒重,自己也未控制好,在捏斷百里安指骨的時候,也瞬間心生後悔之意。

她可從來都不是什麼當母親的料,她既不溫暖,也不柔和,也沒有過哺育幼崽的任何經驗。

做為聖人,她無疑是完美無缺的。

昨夜還用小蠍子嚇他。

屍王將臣的一世英名,怕是也要就此毀在這小子手裏頭了。

能夠戰勝自己心魔,非絕境不可為。

在對上魔河葬心之時,戰勝心魔,成功欺騙過了他的眼睛,百里安幾乎是用盡了這一輩子的勇氣與努力。

只是聽着輕水女官這般問,她着實不好回答。

西懸峰位於崑崙極西之地,而她一路向東。

雖說這可能性不大,但不得不引人多做他想。

便是這天地長風借盡了,不回頭的話,怕是都無法歸山中來吧。

……

便是養了小山君這麼多年,那小丫頭都未曾對她生出過任何依賴的感情。

青玄女官頓時將心放進肚子裏,長舒了一口氣,但眉頭還是緊緊皺着,問道:「娘娘這一夜是去了哪裏,怎麼這小子弄一手臟?」

雖說神主娘娘是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但為她的氣息撫慰一夜,這會子尚自驚魂未定的百里安,自是十分貼親她的氣息,下意識地依賴着眼前這個背負自己一整夜的身體。

皎潔月色,點染人心。

她急聲說道:「怎麼好端端的弄這麼一手臟物?他這是怎麼了?未免也太失體統了些!」

從披星戴月,到沐浴著辰輝天光,不過一夜功夫,就將自己折騰到了風塵僕僕的地步。

話說,昨天白日裏,她也是乘龍駒去的中天殿。

這小子,竟然哭了?

偏生青玄還是個不看事兒的,這般敏感的問題,竟還是問了一遍又一遍。

奈何滄南衣是聖人,她一向鐵石心腸,沒有回應百里安一聲。

對於一個昏迷不醒的人,青玄下手也未免太冷酷狠厲了些。

落了一夜的雪悄然停歇了下來,佈滿十億星河的天穹在一點點發生變化,三輪圓月散發出來的清冷光輝漸淡去,東方另有一片微弱的極晝白光,將月色的清輝吞噬而去。

她沉着眉目看了青玄女官一眼,道:「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麼?吾不是讓你去取天雪冷泉嗎?」

滄南衣不想慣着他。

「天雪冷泉?」

誰大半夜風花雪月去抓一手牛屎粑粑的。

青玄又這麼一身疏離幽涼的氣息靠近過來,冷巴巴地來接他的身體。

若非得她一夜以神力鎮魂撫靈,這堂堂屍魔王族,怕是得生生給嚇得得了那失魂症。

扯了扯他的手臂,準備將他拽下來。

滄南衣眼睛一偏,故意避而不談,淡聲道:「去打些天雪冷泉來,這小子臭死了。」

此刻正是受了驚嚇的脆弱之際,能夠忍痛的能力更是低弱到了極點。

御風而起,乘月色而行,沒有了山野林深的遮掩,視野驟然開闊。

她活得比昆崙山中那株神木還要長久,她何時不自在過?

這是小傢伙第二次喚她娘了。

卻是真真不解,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對她產生的這種雛鳥情節,究竟是因何而來。

滄南衣就這麼為他鎮魂撫靈一夜。

所以娘娘這是……縱容了這小子在她身上胡亂蹭髒東西的行為?

而且方才她來時,那舉止做派不是準備像丟麻煩似地將這小子丟給她的嗎?

怎麼如今她來接手,反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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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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