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言之不預

第285章 言之不預

紙坊坊主的提醒讓張軍的心裏很暖,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某永遠不會謀逆,所行諸事皆有分寸,丈人安心便是。」

這個老坊主得有五十多了,是屬於張氏的賜姓家僕傳代,忠心耿耿的家臣。

「某在蒲州聽聞,言當今胸狹善妒,心疑擅變,總想着郎君需事事謹慎一些。老朽雖不曾有過半寸官身,但官位越高越如履薄冰的道理還是知曉的。」

這話要是傳出去,殺頭不至於,流放個三千里是足夠了,還是終身不得遣返那種。

這就是典型的時代特徵了。

仆奴侍佃是沒有什麼國家思維的,更談不上什麼忠君愛國。他們心中眼中只有家主,家主就是他們的未來,福禍相依。

這四類依附在官貴人家為生的人群,什麼都靠主家給予。他們雖然連戶藉都沒有,但事實上生活水平各個方面是要高於普通百姓的。

一旦失去主家的庇護,他們馬上就會從雲間跌落谷底,等待的只有凄慘和更凄慘,別無二路。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古代很容易就能培養出死士的原因。

而且這個群體相當龐大,極品重臣家裏動轍就是數千丁口,甚至能組建起私人部隊。

張軍屬於是後起之秀了,這才在鳳翔開府多長時間?現在家裏已經接近兩百口子人了。

「在某這裏,不要把自己當成仆婢,」張軍想了想對坊主說:「某需要忠誠,但會把你等看做家人,而不是附着之物。

家中不論侍臣,都可以隨時出藉立戶,凡所生兒女都會有名有姓,良口加身,便是要脫籍單立門戶也可直說,某著人安排田畝屋舍。」

「某信郎君。家中兒郎若想從軍呢?」

「那便從軍。不過從軍當吃苦,某不會因為曾經過往而輕度軍法。」

「那便謝過郎君了。小兒不思勞作,只想從軍,某也想他憑功奪戶,為郎君之臂助。」

張軍點了點頭笑了笑。真是不分今古,家家都個熊孩子,當父母的也真是沒有容易的。

然後便想到了自家的小清禪,不由一笑:「去準備吧,陛下正在準備出巡,在陛下抵達前此物必須做好。」

「陛下要來鳳翔?」

「是,我請陛下來巡視,請陛下及諸相來為童學開蒙,也另有事要與陛下諸相商議。」

「郎君真乃天人。」坊主由心的誇讚了一句。

在這個年頭,你當了官得了權,但不一定就是成為了皇帝的心腹愛臣,但是你能隨時把皇帝還有宰相們請到百里開外見面,那就一定是了,而且還必定是了不得的重臣。

從大唐開國至今,這樣的事情也是少有耳聞的,不,是聞所未聞。

鳳翔雖為西京,屬京畿之地,但距長安近三百里,這可不是現代一踩油門就到了,這個年代已經是極遠的距離了。

自家郎君一封書信就能把皇帝和宰相請過來為童學開蒙,這代表着什麼?

坊主老頭明顯的主榮臣耀,興奮的搓手頓足的,就要手舞足蹈了,連呼喝聲都大了些,小跑着去催工匠們抓緊幹活。

張軍繞着木台轉圈,在心內算計著沙盤的製做過程和一些細節,在腦中勾勒圖形。

「耶耶。」聚精會神中時間走的便有些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清禪糯糯的聲音傳了過來。

張軍扭頭看去,小清禪牽着大娘子的手站在門外欠著頭往裏面看。

「睡醒了?」張軍走了過去。

「耶耶不乖。」

「嗯?耶耶怎的不乖了?」

「耶耶不睡晌午,還偷偷跑出來玩……耶耶,清禪想挖沙土。」

「耶耶不是在玩,耶子在做地圖。等做好了清禪再看,好不好?」

「好。清禪可不可以和耶耶一起?」

「只能看,不能動。這個要用膠,小孩子碰不得。」

小清禪就有些失望,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大眼睛就在沙盤上晃來晃去的眼饞。

張軍扭頭看了看,過去用撮板弄了些沙了放在空曠的地方:「這些便與你,但要小心不能弄到眼內,也不可以吃。」

「清禪不是魚魚,不吃沙土。」

「好。」張軍伸手在女兒頭上揉了揉。小東西,簡直要把自己萌化了。

……

做沙盤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縱使張軍有着數據化的大腦,也足足搞了四天才算弄了個大概,中間還毀過一次重來。

紙坊出來的未知膠水相當好用,粘合度很高,就是有味道而且乾的有點慢。不過問題不大。

張軍搞了兩架沙盤,一塊是西起大散關,東至東都河南府,北及延州,南抵金州安康縣,不是不想做的更大,但是再大細節上就很難處理了。

另一塊大唐這邊簡略化,主要是吐蕃及其周邊,也就是整個青藏高原的山川地形。估計和這個時代會有一些差異,但不會太大。

其實最大的差異是沙漠湖泊還有草原。

這個時候的青藏高原還沒有後世那樣貧瘠苦寒,大小湖泊多如繁星,沙漠化也沒有現在這麼嚴重。

尤其是藏南,同樣是河流眾多水草豐郁。

唯一不變的就是那些高高聳立的雪山。

不過終究是高原,物產各個方面肯定不及大唐還有回鶻。

其實很多人在都在琢磨,為什麼吐蕃不去打分裂成好幾塊弱小也更肥美的天竺,而是非要和大唐死磕呢?還一直也沒真正佔多少便宜。

這個其實是文化問題。吐蕃打過天竺,而且輕鬆破國,北天竺的國王把靴子掛在王宮的大門上,表示這裏隨意吐蕃出入。

他在恆河邊立鐵柱為界,宣佈那裏是吐蕃的邊境,於是整個恆河以北都成為了吐蕃的屬國。

這裏面有兩個方面,一個是當時整個東方世界的文化都是相對寬宏的,只要臣服,就像大唐幾百個屬國一樣,吐蕃也只是收了一些小弟納貢。

第二是佛教,吐蕃全民信教,以教治國,這導致了他不能對天竺做出太過激烈的行為。

第三就是大唐的強大,大唐的鼎盛富足對周邊這些國家有着不可抵擋的吸引力,征服或者臣服。吐蕃選擇了征服之路。

事實上,正是整個恆河以北的這片土地,給吐蕃創造了巨量的財富,這才讓他有了信心和大唐為敵。

說白了,在大唐和吐蕃眼裏,天竺這會兒就像一個原始社會,根本不足以正視。

……

張軍拿着不知道用什麼毛做成的小刷子,仔細的往沙盤上刷著顏色。

膠水粘連的沙粒凹凸不平,這給他上色帶來了不少麻煩,好在也不需要太過精緻。

其實不上色也能用,只不過對於李適和諸相來說,估計是肯定看不太明白,到時候他講的也累,還不如這會兒辛苦點。

綠的山和草原,藍色的河水,黑色的城池,褐色的官道,黃色的沙漠和路徑。

又要了紅白兩色,染出雪山和吐蕃的城市。

吐蕃這部分是腦中給出來的,估計是來自於史書上的記載整合,這個其實未必那麼精確,也肯定會有缺失,不過已經夠用了。

為了製作出稍微精確一點的海拔,張軍自己做了一把十分尺,這會兒正被一個木匠作捧在手裏觀看,琢磨。

這東西做起來其實很簡單,現代的米尺也不過就是一些人做出來一個鐵條,說這就是一米。張軍是參照了木匠作的尺,按三十公分計。

而且做為一個當初反覆量過所有各種圍的現代人,估計個尺寸出來基本上不會相差太多。全身都是參照物。比如十八厘米什麼的。

這只是一種習慣而已,其實用這會兒的尺一樣可以測量,只是用不慣罷了。

等大概把顏色刷了個差不多,沙盤上就能看出模樣來了,所有的匠作圍在邊上這裏看看那裏看看,不敢置信。

「這便是長安?」

「這裏定是鳳翔,便看這三條大街,且沒有城牆。」

其他的城池張軍就是做了城牆表示一下,只有鳳翔花了些功夫,做出了街道和大概的分區。必竟這個時候要做微縮模型實在是太耗時間了,來不及。

張軍在這邊忙的熱火朝天,那邊李適也終於準備好了,隨駕的名單也定出來了,準備出發巡視西京。

也正是這一天,從西京鳳翔府發出的行文也擺到了南詔王的面前。

異牟尋臉色有些難看,看了看沉思不語的一眾大臣將軍:「諸卿,如何看?」

「唐皇欺人太甚。」

「臣以為,此次唐皇著人來要歸還三州,於禮不失,如何應對,還需斟酌才是。」

「難莫是就給了他?」

張軍的文書,在異牟尋和一眾南詔大臣們的眼裏,這就是唐皇的意思,根本上直接就把屬款的大唐鳳翔牧幾個字給忽略了。

「大唐,這是要開戰么?」

「開戰又能如何?」

「大唐北方四鎮糜爛,又有淮西李希烈割據,如何敢挑釁我南詔?」

「此事,尚顯詭異。」

異牟尋皺着眉頭坐了下來,目光落在行文上:

……自古雲南便是巨唐屬地,姚戎嶲三州實乃巨唐州府,香城,善巨為劍南東西川之地,為爾等竅居經年。

現以三月為期,著南詔盡還三州諸地,可為南王在大唐陛下處美言,敕免你等往期之罪過。

若三月期至未歸,鳳翔大軍當傾力南下,彼時仇寇,當摧枯拉朽,若有波及非軍將之過。匆謂言之不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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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朝請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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