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如朝露

門外，一個人裹着一床被子，連枕頭都沒有，就這麼蜷成一團擠在門邊，想一隻雪白的繭子正呼呼大睡------

微光下，顧青衣前後端詳着眼前地上的人，心尖忍不住微顫。

這麼冷的天，若不是地板下有地暖，如此一宿非得生病不可！

可是，他怎麼會睡在這裏？

她不忍深想，只是瞳底卻莫名一熱，一股酸澀的水汽直衝眼眶，若疏雨驟打，枝葉淋漓，一場春愁的心事------

她靜靜注視他須臾，然後便不由自主地委下身姿，探手小心拉了拉蜷縮的被角，努力想用有限的沒有被壓住的被子去蓋住他露在外面的胳膊。

可是，他看來高瘦的身材卻似乎重量不輕，壓着的被子居然拉也拉不出多少來。她微微一嘆，又生怕鬧醒了他，惟勉強攏了攏被子，最後還是徒然地放下了手。

思慮了一息，隨之她轉身回到卧室里，將床上的那條被子給拎過來，仔細攤平在他身上。

做完一切，她依舊沒有離開，只頓在原處悄悄凝視着他的睡姿——

他側着身體，用被子蒙住半邊臉龐，與上次在醫院如出一轍，有一隻手枕在臉側，將原本好看的臉壓得有些變形，連高高的鼻樑亦擠在一處------

似乎白日裏那個清俊多秀的少年轉眼就變成了無辜稚氣的小孩子，全無那些從校園的林蔭下款款而來時的俊挺無雙與高不可攀！

顧青衣其實一直想不透，自己何德何能得這樣一位無雙少年的青眼？

可是，他真的就在她眼前，還小心翼翼待她若寶，生怕有一點怠慢與冒犯，就像昨夜迪士尼那場絢麗無比的煙火，教她有時總會不自禁地就心生了惶恐。

一夜的千迴百轉，卻也讓她想通了一樁事——

其實，昨夜，大庭廣眾下的那場熱烈，雖然她心中對於突如其來的唇舌相渡羞澀難耐，可是，更可怕的是她當時居然沒有立刻推開他，而是放任了他的恣意縱情，這种放任教她恐懼，也教她不知所措。

後來，她終於承認，在她接受了他柔軟舌尖的濃烈侵入時，她就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自此，昨日種種譬如朝露，而今日種種，都從眼前之人始。

即使，她對與他的未來依舊有不可言說的惶惑，但是，她只想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相遇相愛的意義，不過就是兩個彼此相惜的人一同走上了一段漫漫長路，一起欣賞經歷遠方的那一些風景。

路上也許別有風景與歧路，可是，她明白，彼此皆有另外選擇的權力。

而最後真正的相許，便是都願意一直沿着這一條路堅定地一起走下去而已。

他說他的追求是以結婚為前提，她卻並不願強求。

此生至此，她已經受到了太多世俗眼光的淬鍊，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想給自己一個重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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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忽然就聽他低喃了一聲。

她一驚，以為他醒了，霍地便站了起來要走。

但是，他卻只是翻個身，揚面朝上，將被子往脖頸下扯了扯，繼續擁被高眠。

見此情形，她不自禁抿唇要笑。

她再次蹲下，悄悄伸出手，貼近他的五官輪廓，但是卻差之毫厘，懸空一寸寸將他眉眼細畫一遍。

她不會畫畫，自然畫不出他曾給她描摹過的盈盈一顧，惟妙惟肖。

可眼前這隔空的細描，是她平生第一次對一個男孩子有了極為認真專註的打量——

從眉到眼，從鼻到唇，就仿若秋山春閑里的一谷茂林修竹，蒼翠而俊挺，目及時，無人能移了眼。

他長得可真的是好看啊！

顧青衣瞳中蘊笑，半晌才緩緩收回了手。

只是，若然他這般躺在門外地上大被而眠的場景被外人瞧見了，大抵他美好的形象也就要毀之一旦了吧。

真是可惜了，她沒有手機，要不怎麼也給他拍下來。

她邊作樂地想着，邊起了身，隨之墊着腳尖往外走去。

在地上輾轉了半宿的張敬誨確實睡得很沉，夢裏，迪士尼絢麗的煙火中，他懷中主動迎上他唇的少女，美好得無法轉醒。

而後來，他被一陣食物的香氣給叫醒了。

他惺忪着眼，下意識嗅着鼻子，一股煎雞蛋的香味從空氣中杳杳傳來，將他空空如也的肚腹中所有感官都調動起來。

他乍然清醒，霍地從地上爬起，回身就頂着一頭亂糟糟的發往卧室里張顧。

卧室內空無一人，而廚房的方向卻隱約動靜。

他的青青在給他做早飯嗎？

張敬誨頓時像被打了雞血般用腳踢開纏着的被子，可是，一低頭，他卻發現地上多了一床被子，這情形教他眼波驟然一軟，默了默，伸手撈起被角，放在鼻端嗅了嗅。

有她的氣息！

他笑，瞳底的柔波越發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