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鬼道(求收藏推薦票)

第19章 鬼道(求收藏推薦票)

天地遼闊,人心渺小。

溫叔牙頭也不回的離開,不知方向也不問前路。

他走過了一場風雪,又走過了一道關隘。

一雙渾濁老辣的眸子望着滿面撲來的風塵,在靜默無人的荒野里感受無人叨擾的恩賜。

這是他想要的死法,雖有許多憾事,但人生向來如此。

他還沒摸過香梨院如花姑娘的肚兜,還沒去爬過闌秀坊胭脂花船的后檣。

至於為舒家傳宗接代再努努力的妻妾念想,此刻也像那隻疏鬆泛黃的枯乾骨爪般皮毛不剩。

酉時,距離六個時辰的壽命不足二成。

溫叔牙見到了一隻紅色骷髏頭骨。

它靜靜睡在羊腸古道的道牙旁,盤得圓潤如羊脂和田籽料,唯有那對漆黑碩大的眼孔滿溢粗糙。

溫叔牙似乎對骷髏頭骨並不陌生,緩緩上前用鞭子撩撥它的鼻孔。

「你既有周遊四方之意,便不應該有浮萍之根,又何必在此與我相遇。」

四下里寂靜寥寥,唯有一個對着紅色骷髏說話的將死老叟。

他上前將骷髏頭骨拾起,好似鑒寶師傅在甄別一件年歲久遠的老物件兒。

他的白骨手掌和骷髏頭頗為映襯,白色的骨節兒刮擦在紅色的五官上起起伏伏。

劃到鼻孔處,兩根骨指插入其中。

紅色的頭顱霎時便生出兩條修長的象牙,又好似流了一手白皙酥脆的鼻涕。

「嘖嘖,明明是我的腦袋,你倒是真不見外。」

遠方微涼的空氣里傳來一聲調侃。

若是喚作旁人早就嚇得逃之夭夭,但溫叔牙一介將死之人無所畏懼,反倒是對這聲老嗓兒平添幾分親近之意。

「都是老祖庇護下的紅塵俗物,再過兩個時辰我也將化為齏粉塵土,分你我就太過自私了些。」

遠方傳來一聲古怪哂笑,好似夜梟般桀桀入耳。

這聲音隨着一股陰風拂面刮過,乍一鑽進溫叔牙的老繭耳朵根子,下半身就隨之涼了半截。

老叟手裏的骷髏頭骨嗡鳴顫抖,好似受到某種招引般飛離白骨掌心。

溫叔牙像甩鼻涕那般甩了兩下骨手,隨即沖着笑聲傳來的方向咧開滿口黃牙。

目力所及之遠,出現了一個道士。

他抱元守一地雙手結印,背後背着一柄乾癟的木劍。

每踏出一步,身形便前進三丈有餘。

僅僅三次呼吸,便形同魑魅一般和溫叔牙面面相覷!

來路沒有帶起絲毫的風塵,哪怕是沉雪亦在地上繼續挺屍。

溫叔牙的頭頂剛好有一截枯枝,上面掛墜著一片殘破的冬葉,隨道士蒞臨而蕩漾毫釐,沒有絲毫脫落的跡象。

面前道士身形消瘦卻魁梧,手腳寬大好似菖蒲搖扇,被風一吹仿若晾曬肉乾的巨大架子。

他的道袍並不破爛,比溫叔牙的須辮兒還精緻幾分。身前敞開一覽無遺,沒有穿任何過冬的內錦,只有兩扇雞肋一般食之無味的精排。

溫叔牙望着他的臉,那張臉溫潤如玉,和這一身行頭根本不搭調分毫。

「既然攔住我又不以真面目見我,有何意思?」

「沒啥意思,意思這玩意兒跟我不搭邊兒,桀桀......」

「你說這話小老兒覺著就蠻有意思。」

「那你有夠無聊。」

「無聊就是最有意思的事了。」

溫叔牙往後瞥了一眼,那隻紅色骷髏頭骨還在遠方滴溜溜地打旋兒。

他伸出舌頭抿抿嘴上的死皮,隨即抽出鞭子朝道士頭上猛抽一記!

「還好經常練習,不然手該生了。」

隨着他這聲嘀咕,溫潤如玉的道士頭顱竟如秋風般高高躍起,帶着上方枯枝上那片倔犟的冬葉一同被抽到了天上!

原地只剩下一具穿着道袍的無頭屍體,雙掌依舊在抱元守一。

他的脖頸血肉已經磨合得圓潤光滑,遠遠看去仿若一盤琥珀靈芝。細膩的包漿內隱隱可見新鮮的斷裂血管,有些許詭異嚇人。

溫叔牙對此卻見怪不怪,他聽着遠處傳來的破空之聲,抬起耷拉贅肉的眼皮,又看到了一排在空中晃蕩的古怪頭顱——

有青面獠牙的耄耋老漢,舌頭從嘴巴里伸出打結兒繞臉三周過半。綠色的舌苔好似海藻般爬滿舌身,一路飄蕩一路滴淌著涎水,好似一坨化開的東瀛抹茶糕點。

有戴着金踏蹬的藍臉兒武生,脖頸斷裂處還有綾羅繡花衣的簪領引線。扮好唱腔兒皮相隨大風吊著嗓子,搖頭晃腦地嚓啷啷粉墨登場。

有馬臉癟面的蓬頭道人,顴骨高聳如山但卧蟬深邃如瓮。一雙賊眉鼠眼配上龜裂三瓣的兔唇,宛若牛羔的鼻孔一路打着噴嚏,引得後續的頭顱紛紛罵罵咧咧。

再算上那顆紅色的骷髏頭骨,還有被抽到天上的玉面郎君。

整整十二顆頭顱!

那馬臉道人頭顱最先懸於道士脖頸之上,隱隱有「嘎嘣」一聲脆響傳出,脖頸和頭就這般硬生生接到了一起。

貼合處傳來汩汩血流的滾動聲響,頭皮內亦好似灌滿水的酒囊般傳出叮咚的撞壁聲。原本乾癟的麵皮下面出現道道蠕動的血流,好似肥碩的蚯蚓般爬滿了整張臉。

整張馬臉好似脹了氣的魚鰓一般快速豐滿,白得蠟黃的皮膚也隨着血氣上涌而逐漸有了人色。

道士左右晃晃腦袋,似乎對這張臉並不怎麼滿足。

剩下十一顆詭譎各異的頭顱,在看到有捷足先登者后紛紛露出鄙夷神色,連那隻紅色骷髏頭都不滿地晃了晃腦殼兒。

溫叔牙看得熱鬧恣意,咧著老嘴滿是虛心學習的姿態。

「自你修習鬼道以來,已經死了十三次。我一會兒死的時候可不許笑我,畢竟我是第一次。」

面前道人伸手捋了兩下自家馬臉,似乎對溫叔牙的死頗為期待。

「人生在世兩件事兒,看人生,看人死,何其快哉。」

溫叔牙聞言哂笑起來。

「你這般一啰嗦,我倒是明白你為何死這麼多次了。」

「為何?」

「正所謂熟能生巧,你看得多了,自然便會了。」

調侃完這一嘴,溫叔牙走到緩坡枯枝前靜靜坐下。

鬼道人亦是陪他並肩落座,寬大的手掌輕輕朝後擺動,十二顆頭顱各有情緒地飛進山麓里不知蹤跡。

「這一世我該叫你什麼?」

溫叔牙瞥了他一眼,似乎還不大適應這副五官。

「總換名號太過累贅,還是叫我陸某人便好。」

陸某人抓起溫叔牙的手腕默默運轉真氣,半晌后輕嘆口氣晃了晃馬臉。

「羅睺明禪十三道的傷的確無法緩釋,當初讓你跟我修鬼道你偏不聽,說什麼天照宗普照萬物,最後還不是被世人淪為魔宗鄙夷。」

溫叔牙不自在地抽回手:「我的手腕兒只有如花姑娘可以摸,再說我可不願弄成你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你早已不是我們初見時的老樣子,我也已經老得不成樣子。這世道上什麼都會變,唯有天照的光輝永遠普照人間。」

此刻的老叟變得高傲又聖潔,但兩個陰陽怪氣的傢伙談論這些屬實不太搭調。

陸某人戳了一下他的老腰。

「這次算是徹底想通了?以往讓你離開你孫兒死活不情願,這次究竟是因為啥子?」

溫叔牙專註地望着前方的積雪。

「沒啥子,我們爺孫兒倆的門檻兒......被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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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血夜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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