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5章 俠之大者

第715章 俠之大者

「還是來晚一步嗎?」

安化侍眼神沉靜地看了看傒囊,又看了看城牆上百里燕青僵死的屍身。

移形換影,大空間神通!

沒人能徹底看清安化侍的動作,僅僅只用兩次呼吸,傒囊巨大手掌內的降龍伏虎屍身便消失不見,連帶着百里燕青剛剛冷卻的屍體,一同被安化侍放入太乙分光域中。

「惡賊,把百里公子的屍體還給我!」

「憑什麼,就憑你親手殺了他?」

擎刀環伺的香蘭君見狀向安化侍要人,誰知安化侍得理不饒人,一句反問直接將香蘭君噎得沒了后話,當即便要用焚噙與之搏命,可下一刻卻被佘穆庄大袖一揮魯莽攔下。

「別做無謂的鬥爭,你我現如今都不是他一合之將!」

香蘭君聞言氣血翻湧,可面對氣場全開的安化侍,香蘭君知曉佘穆庄所言非虛,當即也只得悻悻然扭過頭,號令著人仰馬翻的金甲雷騎整軍撤退。

面對香蘭君的退走,安化侍沒有任何追襲神色。

他貌似只想阻止這場不義之戰,卻不想再過多平添新的仇恨與殺戮。

因此,他此刻的眸光舒緩而又沉凝,看起來閱盡千帆又醞釀着期冀。

佘穆庄自然也能瞧得出來,他緩緩飛到安化侍面前黃袍臨風,看起來倒是真有幾許鬼道高人的別緻韻味。

「將近一百年不曾得見,這日子還真是不抗過啊。」

「晚輩安化侍,見過佘老太君。」

安化侍屹立刀上躬身行禮,做的是道宗太玄山的青蓮禮節。

此舉倒讓佘穆庄對其刮目相看,佘穆庄捋著長髯對其審視良久,嘖嘖著嘴不住頷首點頭。

「不錯,看來這一百年裏你經歷良多,以往那麼不講禮貌的草莽後生,竟也生出幾許俠骨柔腸,看來舊水老祖當真沒有選錯人。」

「那是我老陸師父沒有選錯人,和舊水那位沒有半毛錢關係。遲早有一日我會親手殺了他,這些就不用佘老太君您跟着操心了,畢竟您也這麼大歲數了,酆都驚煞街有家老頭樂挺適合您的,您去辦個貴賓頤養天年為好。」

安化侍說完便做了個請的手勢,佘穆庄被他說得老臉青紅不接,偏偏安化侍的綿里藏刀又滴水不漏,也讓其抓不到什麼與之糾纏的把柄。

再者說安化侍已經今非昔比,若是季常侍在此倒還給幾分面子,他佘穆庄作為一介資質平平的老朽,在如今的安化侍面前的確不夠看,安化侍能夠對其使用尊稱,已然是給足了他全部顏面了。

「今日是我們鬼宗準備不周了,我們走。」

不管是香蘭君還是佘穆庄,但凡是浪跡修行江湖多年的老油條都能瞧得出,此刻安化侍顯露的威壓已經不可揣測,他們皆不是南靖武將這種誓死宣戰的主兒,再者說本就師出不義,眼下見到不好自然也第一時間選擇退走。

只不過有些人想走,有些人就拗不過性子。

在佘穆庄率領鬼宗大軍迴轉半晌后,居中三座中軍白骨大帳竟爆發出驚人氣勢,一股漆黑巨焰化成猙獰鬼臉直衝霄漢,帶着滿腔憤怒與殺意席捲整片長峰峽嶺!

大山嗚咽,大河嘶鳴,天地為之而哀嚎。

至高存在的憤怒!

原本興緻寥寥的西梁軍馬此刻也停止行軍,香蘭君飛出大軍凌空遙望,只見佘穆庄匆匆跟隨着一位赤發惡鬼沖向長峰峽主嶺,轉瞬間便來到安化侍面前鬼氣大噪。

轟!

茫茫無盡血紅黑霧籠蓋四野,所有光源在瞬息間被吞沒殆盡。

安化侍絲毫不為所動,緩緩抬手示意城頭的箭手撤退自保,依舊保持原狀屹立刀上,雙手抱肘白髮隨黑霧清揚。

「安後生,我已經很努力阻攔了,無奈實在是說不通鬼將大人......」

「無礙的,不怕死的傢伙多了,不差這一個。」

安化侍表情淡漠白眉不皺,貌似面前的赤發鬼僅僅只是一條嘍啰。不過佘穆庄卻知道事態已經失去掌控,因為如此失態貿然前來者不是別人,赫然是一尊制霸南疆大地的鬼宗大將!

鬼將出馬!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面對安化侍的出言不遜,赤發鬼模樣的傢伙並未給予回應。他貌似靈智不高一般有些愚鈍,從頭到腳都蘊透著冒失與魯莽,滿溢原始野獸般茹毛飲血的凶性與殘暴嗜血。

身高足有十尺,體寬如熊虎,渾身上下皆長滿了漆黑綿密的鬣毛,像極了一頭還未退化完全的紅燒野豬。

他的五官全部都朝上斜挑,遠遠望去好似民間年畫里鬼節祭祀的煞神。

眼珠子斜飛入鬢角,兩隻眼廓的眼白漆黑如宇宙,一對魚鰓般紋理的豎睛澄黃如虎,一頭紅髮張狂繚繞如火焰,渾身筋肉好似裝備精良的機樞一般緊緊咬合在一起,隨便一塊都堅如太玄山渾厚敦實的南山岩。

所到之處滿是腥風大噪,所過之處皆是生靈寂滅,處處盡顯至高鬼宗大將的無上威儀!

佘穆庄此刻面露難堪,他對此刻的安化侍有些看不透,又對突然發難的鬼將束手無策,一時間也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安後生,這位是鬼宗四大鬼將之支邪大將,號稱鬼宗不哭死神的邢悼熔,你是老陸在世僅存的關門弟子,老夫勸你還是莫要逞強頑抗。」

「支邪大將?」

安化侍聞言稍稍一愣,這個名諱勾起了他諸多久遠的回憶。

想當初在南淮城的舒荷老宅,他爺爺溫叔牙以死人骨灰凌遲李墨白,李墨白在瀕死之際施展鬼宗秘術逃脫,不惜自降一重大境界換取身法自由,這秘法就是支邪大將秘法!

因緣際會當真是妙不可言,隨着安化侍境界不斷提升,這些傳說中的本源人物逐漸出現在他的面前,這讓他頗為悵然又有些失落。

並非是感慨自己命運多舛,從障目峰魔淵中出山後,安化侍貌似已經不曉得何謂懼怕,他之所以悵然若失,完全是因為再次想起溫叔牙,心中五味雜陳,又不曉得該有何種情緒調和。

「邢悼熔,你作為凝境初期巨擘,來此地作甚?」

安化侍緩緩揉了兩下臉頰,他直接對支邪大將直呼其名,好似在招呼一位平輩論交的尋常道友。

邢悼熔對安化侍的無禮毫不在乎,他的眼裏只有滾盪濃烈到化不開的澎湃殺意,這種殺意已經完全超脫了恩仇與怨念,完完全全就是骨血里融匯多年的本源凶性。

換言之,支邪大將天性好殺,殺性蓋過了任何一種本源的人性!

安化侍這話問得也相當明顯,畢竟有修士箴言在先,邢悼熔作為一名巨擘,是完全不可以隨意參與列國征伐的。

佘穆庄也朝向邢悼熔面露難色,邢悼熔作為鬼宗至高鬼將,不可能不知道修士箴言的詛咒,可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讓佘穆庄為其狠狠捏了一把汗。

「支邪大將,這後生說得不無道理,您的身子金貴,依我看還是......」

「啰啰嗦嗦,娘們唧唧,一邊待着去!」

邢悼熔極度粗魯地晃了幾下腦袋,好似一隻剛剛打完噴嚏的斑斕猛虎。

他的腦袋晃動幅度很劇烈,滿頭如血長發舞動如獅,兩隻長長的鼻煙從翻卷的犀牛鼻翼中噴涌而出,令佘穆庄心驚肉跳地往後踱了數尺。

這還是邢悼熔第一次說人話,他惡狠狠地盯緊安化侍的白眉,安化侍也對其毫不避諱,靜靜流露出強大的混元真氣與之分庭抗禮。

絲毫不弱下風!

佘穆庄見狀更加難以置信,他僅僅是站在支邪大將身側,就已經被其氣勢沾染得呼吸困難。此刻乍見安化侍竟能與之對弈不露怯,光是這份氣場就已經足夠驚艷四方天下!

「安後生......這些年你究竟經歷了什麼?」

佘穆庄收回對安化侍的無用擔憂,之前他感覺自己看不透安化侍,眼下他已經開始對這場對局感覺撲朔迷離。

「沒什麼,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順帶着看清了一些人,以及更明白我接下來想要做些什麼新的事。」

安化侍回應得相當平靜,自始至終都沒有將視線從邢悼熔身上移開。

他的太陰蛇眸完全開啟,上古大妖的灼灼曈光毫不示弱,畢竟自古只有燭九太陰恐嚇別人,哪裏有別的生靈隨意震懾燭九太陰的道理!

「你要做什麼,難不成你真打算和鬼將為敵?」

「又不是沒為敵過,真天境以下皆是凡人,凡人為何懼怕凡人?」

對於佘穆庄的質疑,安化侍的回擊相當直截了當,可這話令佘穆庄頭大如斗。

「胡鬧!老夫承認你機緣深厚體魄罕見,可畢竟你僅僅只是一個剛剛跨越凡人四境的大能,支邪大將乃是成名數千年的不哭死神,你一介凡人,安敢弒神?」

「弒神?若他真是神,那弒一下有何不好?」

這話直接將安化侍說笑了。

安化侍抿起左側嘴角,笑了半晌好似想起了什麼,隨即緩緩將兩側嘴角都抿了起來。

「我只是一位浪蕩在紅塵百年的南靖遊俠而已,無家無門無根無源,我只知道這方天下已經造了太多無用殺業,曾經江湖上襄陽城外,一位姓郭的俠客曾告訴我一個道理,我覺得我現在也該像他所說那般做。」

說到此處,安化侍的表情越來越釋然。

他仰起頭,滿頭白髮在峽谷狂風裏熠熠生輝。

「他說俠之大者,當為國為民。我做不到像他那般高尚,我只想讓天下的戰火徹底平息,全天下的修道者可以一心向道,無關於任何恩仇,也無關於任何家國大義,只是在我征戰仙路的時候,還我一片耳根子清凈,這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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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血夜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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