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9章 仙問
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聰明人都不會做，更遑論這種吃力會沒命的蠢事。
邢悼熔做了馬前大卒，為五百年來天地修士親自印證了修士箴言屬實存在，這已然令諸多野心勃勃者安分下來。
修為越高深就越觸摸天道，越是觸摸頭頂這片天道，就越感覺身處藩籬不得自在。
這是現如今安化侍的切身感受。
雖說他距離自己的凝境還很遙遠，可這種感受卻已經倍加強烈。
安化侍仰頭望天，心中微微凝結愁緒，不過卻不是因為那些舊事。
之前他便聽說過，四大王朝各派使臣共同開啟大醮會，制定修士箴言維護人間安寧，庇護人間武運昌隆，可現在這說法很明顯有些變了味道。
安化侍記得南靖使臣便是舒家老祖舒華黎。
作為舒家最有名望的家主，西梁唯一一位外系第三名刀，舒華黎應當擁有不亞於四大鬼將的實力，至少應當是一位修行大成的巨擘級人物。
照此推斷，另外三大王朝使臣應當也與之差不多，可這便暴露了問題所在。
四位凝境巨擘級別的修行者，哪裏有資格制定修士箴言這種級別的法則？
像邢悼熔這種同級彆強者，觸犯箴言瞬間便招致灰飛煙滅，這哪裏是四位使臣能做到的恐怖神通？
更遑論此箴言規矩確鑿，若是有大祖及老祖級別隨意染指列國征伐，也同樣會招致灰飛煙滅的惡果，試問又有何種存在何種力量，可以輕易抉擇大祖及老祖的生殺予奪？
再者說，殺人手段無形無相，殺人地域無邊無界，反制手段近乎於無，恐怖程度接近於天地大道，這究竟是不是「人」在背後操縱着這一切？
安化侍根本想不明白這些。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品出這其中的大陰謀。
四大王朝使臣絕對做不到制定箴言之力，只不過究竟是誰在背後指使他們制定這些箴言，這也是目前的安化侍無從得知的彌天密辛。
進而還有一事，令安化侍更加心思百轉。
如果說修士箴言所說全部屬實，那麼假設老祖級人物觸犯也會被瞬間格殺，那豈不是說舊水老祖並非這片天下的真正主宰？
豈不是說，在這普天之下紅塵之中，有某種存在和力量完全凌駕於偽天境老祖，可在彈指間抉擇一切人間生靈的生死大事？
這念頭光是想想，就已然讓安化侍不寒而慄。
畢竟這完全打破了他固有的修仙觀念，普天之下諸多修士都輕易認為，偽天境便是這片人間真正的巔峰，可誰又知道人間仙路的盡頭之外還有蒼穹，誰又知道那片蒼穹里還有一群窩藏偷笑的執棋者呢？
陰謀，傀儡，算計，玩弄。
安化侍越是細細的想，越有一股被天地操縱的欺凌感。
之前他修為不濟，和普天之下芸芸眾生一樣平凡普通，根本觸及不到這些天地大秘，換言之之前的他根本沒資格被利用。
而現在他逐漸有了資格，可這種辛辛苦苦換來為他人做玩物的感受着實憋悶，這讓安化侍恨不得揚刀怒斬八方，無奈卻不知究竟該斬向何人何處！
他已經隱隱感受到，這片人間絕對不像之前想像中那般簡單。
在人間修行界的最神秘處，定然有某些操縱一切規則的制定者！
這些制定者掌握日月經天，操控江河流轉，甚至能夠輕易改換人間氣運大勢，如此才有可能制定修士箴言，隨意操縱巨擘級人物為使臣，隨意掠奪人間修士生死於談笑之間！
那，這五百年前天地靈氣稀薄的真正緣故......會否也和此有關？
安化侍的想法越來越多，望向蒼穹的眼神也越來越深邃渾濁。
他不會懷疑這片浩渺無垠的蒼天，更不會懷疑那遙不可及的仙界，以及仙界中高高在上的真天境仙人。
畢竟仙人也是會死的，蒼梧嶺中就有仙人的血。
迄今為止真正的長生並不得見，真正的不朽與永恆也僅是傳說。
仙界有仙界的規矩，仙界仙人不得隨意染指下界事宜，早在四國連嬰之際，安化侍便知曉這一點，只不過這隻會讓他更加膽寒。
既然仙界無法隨意下凡，真天境仙人無法隨意染指下界，那隻能說明修士箴言真正的幕後操縱者非仙界之人，可能夠達到修士箴言恐怖效果的操縱者，除了真天境仙人又還能有誰呢？
如果有的話，他們很明顯是不亞於真天境仙人的存在，甚至已經遠遠超過真天境仙人，那他們究竟是圖些什麼，為何不直接飛升武破虛空？
再有一點，既然人間已經容忍這種強大存在，那為何還有先輩修士拼了老命要飛升上天？
既然仙凡兩界都有不亞於真天境仙人的至高主宰，那這所謂的仙凡之隔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究竟什麼才是仙，什麼又是所謂的凡塵大世？
難不成說，他們是上蒼貶黜下界的謫仙？
難不成說，他們是被天道流放的罪囚？
亦或是說，他們根本就是唾棄天道的清醒之人，真正看清了某些常人無法想像到的殘酷真相？
玄而又玄，不可言說。
安化侍已經不敢再細想下去，不單單是他感到莫名頭痛欲裂，四周此刻也離奇出現幾道詭譎天雷。
天雷勾動地火，天地升騰無名怒焰！
「行了行了，既然你們不願意被我揣測，那咱們就都和和睦睦的，好好活着便是。」
安化侍故作輕鬆地笑笑，隨即晃晃腦袋不再多言。
他望向已經遠去的鋼鐵洪流，心裏稍稍松下一口大氣。
已經破碎的長青峽要塞中升起幾道穿天利箭，安化侍認得那是軍情告急書，飛行的方向正是南平京京都。
他轉回頭，繼續望着西南聯軍略帶落寞地退走。
他們沒有帶走同伴的屍身，沒有帶走崩裂的鎧甲，就這麼匆匆整頓隨即全速開拔，各自朝自己的歸屬地日夜兼程而行。
鬼宗此次的野望因安化侍覆滅，佘穆庄並未得到絲毫軍功，鬼王與鬼將也沒分到道宗絲毫便宜，此次回歸**定會又掀起新一輪角逐風雨。
西梁方面折損了兩員大將，藍林二家在西梁王朝舉足輕重，香蘭君不敢向佘老太君索要二人的殘魂，他此刻也心事重重根本沒多想這些。
畢竟隨着百里燕青魂飛魄散，他也將自己全部的過往留在長峰峽上，留在那個流乾鮮血的男人身上。
大軍縱橫馳騁萬里，不同於鬼宗的一無所獲，西梁大軍很明顯有更多籌謀追求。
畢竟單單守住一個長峰峽無法解決問題，武嵐州與巨鹿郡的戰事還在膠着狀態，只要三大防線賊兵一日不除盡，這場對南靖王朝的吞沒戰就無止無休。
這道理香蘭君自然懂，安化侍也完全心知肚明。
人間事就是如此瑣碎不堪，明明知曉隨歲月流逝都會化成黃土，依舊有諸多看不開瞧不慣的傢伙賣命折騰。
對於這批轉道增援武嵐州的西梁兵馬，安化侍倒是不太擔心。畢竟香蘭君已經徹底磨滅鬥志，為將者失志只會導致軍心渙散，這批長峰峽大軍也不足為懼。
當然，這不代表武嵐州戰事樂觀。
安化侍一直等到殘陽如血，落日將整片長峰峽鋪上血色，他盯着最後一抹西南聯軍消失在極遠處，神識覆蓋三十里確認並無敵軍迴轉后，這才轉身緩緩走進了長峰峽內關。
內關里早已聚集一大群屯守兵將，從箭手到步兵皆哭花了臉，有些傷口崩裂殘肢斷手也絲毫不管，只顧喊著三位死去將領名號哭天愴地。
申屠伏虎，百里降龍，百里燕青。
又是三位南靖忠臣大將隕落，如何能讓這些南靖將士不悲不哭？
安化侍並未跟他們一同傷感，畢竟此間之人和他並無太多糾葛，三位隕落將領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緣。
他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當即又囑咐一番增援事宜，安排妥當后金光一閃，整個人已經施展空間大神通穿梭百里之外！
至於安化侍要去的地方，自然便是武嵐州。
與此同時，北境最後一道防線，戰勢也進展到最終的白熱化階段。
六十萬東北聯軍長驅直入，於巨鹿郡最後一道防線巨靈城外猛攻整整十六個時辰，雙方打光了全部火器與弓弩，各有傷損只得暫且修整。
在降龍伏虎與百里燕青聯合守城的一日一夜間，東北聯軍出動暗殺部隊發動了兩次大規模夜襲，第二日天剛破曉，夜襲部隊折損大半而歸。
而巨靈城方面，則新添了足足三萬多具血腥殘破的屍體！
辰時，天光熹微，不熱不燥。
空氣里瀰漫着濃到化不開的血腥味，巨靈城像一隻趴卧在北境大地上的魁梧蠻熊，千瘡百孔卻懶得動彈。
厚重高聳的城關上靜靜屹立着兩個人。
一位仙風道骨卻鬍子拉碴，沒了往日恣意悠然的恬靜氣度，正是道宗內門逍遙山掌座李逍遙。
至於另一位一身黑衣，面如冠玉且劍眉星目，看起來儀態大方卻不再傲世凌雲，手中一柄刻畫着斜月三星的道劍微微崩裂，再無以往那股謫仙出塵之相，竟是葉家僅次於葉苓茯的青年人傑葉無極。
「無極。」
「逍遙真人。」
二人相視拱手，共同俯瞰下方旌旗獵獵。
「安全真人和大哉樓主，消失有多久了？」
「大概有兩個時辰了。」
「照此看來，安全這些年進境着實不錯，我們也得更加把勁了。」
「師叔言之有理，接下來的一戰，無極和師叔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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