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0章 但使龍城飛將在

第730章但使龍城飛將在

「慧根不錯，能看出真假虛實，可還是不懂劍道變通之處。我的劍氣的確遍佈你身無處不在，可誰告訴你我的有形鐵劍僅僅只是個幌子了？」

話音落下之處，無塵劍突破層層障礙抵住南瑾喉嚨。

這把鐵劍一路上歪歪斜斜，搖搖欲墜看起來毫不爭氣，可就是這麼一柄樸實無華的鈍劍，卻被李逍遙隱秘發出的無數道無形劍氣擁戴庇護，一路將它護送到百里南瑾身前。

無形劍氣早已掃清鐵劍前進路上的一切阻礙，百里南瑾辛辛苦苦佈下的劍氣巨柱形同擺設，此刻鐵劍冰寒的觸感不斷刮擦皮膚，一股久不清洗的濃濃鐵鏽味道不斷往鼻孔里鑽冒，異常上頭又昭示著此戰的結果。

百里南瑾敗了，敗得徹徹底底。

李逍遙見勝負已分，當即便緩緩收劍，沒有和她進一步對峙的意思。

「百里姑娘，今日所言希望對你有所獲，不管你承不承認出身南靖，我都希望每個修劍之人保有赤子之心。我雖說不上忠臣義士，但最起碼我立場擺的正，你的劍有多鋒銳，便出多大力氣便好。」

言罷，李逍遙微微一笑，一身青衫灑脫恬淡，看起來極副親切感。

百里南瑾此刻卻笑不出來，不過經過剛剛這場切磋般的鬥法，她已然對劍道修行有了更深的明悟。

殺心，劍心，道心，初心。

李逍遙以劍入教化，這一仗可謂給百里南瑾好好上了一課。

百里南瑾靜默良久方才抬頭，她收起剛剛對李逍遙的敵意，臉上升起一抹自慚形穢的歉意，更多則是對劍道的痴迷與不惑。

「李大俠，今日是小女子魯莽，來日方長仙路淼淼，今後若你我它處相逢，小女子定會讓李大俠刮目相看。」

百里南瑾的嘴巴依舊很硬，不過這話里的戾氣卻不再有了。有的僅僅是一位劍客向另一位劍客說出的許諾，佈滿英氣又颯爽不羈。

「如此甚好，看來我沒白教你。」

李逍遙笑着捋捋鬍鬚，不過這笑容十分短暫，很明顯眼下的局勢讓他難以真正暢快。

「北魚後生，你都已經看這麼久了，不出來聊兩句？」

李逍遙望向西北方向，一片白衣飄出，恍惚間已來至二人中間，不是張北魚又會是誰？

多年匆匆劃過，張北魚的陽壽也已過八十。

八十歲，在江湖上已算棺蓋論定之年，可在修行界裏還是乳臭未乾。

乍一看他還是從前那副老樣子，個子不算高，身材勻稱比之前微微壯實，白衣無褶背負松垮木劍。

一支楠木簪子歪歪斜斜插在頭上，鬢角也有幾分凌亂隨意，一張臉還是吹彈可破憨態可掬，只不過圓滾滾的大眼珠里多了兩條魚，那是歷經世事之後抹除不掉的滄桑老辣。

天下不年輕了，張北魚也逐漸老了。

即便他乍看上去依舊如年畫娃娃，可相比於龍虎山上剛吃完桂花糕的他，此刻的的確確又成熟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逍遙叔叔好，北魚這廂有禮了。」

張北魚很明顯對李逍遙了解良多，不像百里南瑾那般無規無矩，而是恭恭敬敬朝他行了劍宗禮節。

李逍遙見狀亦恭敬回禮，下一刻長嘆口氣微微苦笑。

「我真的是沒想到，想當初為了一條北鱗游魚卧冰伏羲河整整九十八天的饞嘴童子，竟然也甘願為王朝利益輔佐經年。」

「人都是會變的，逍遙叔叔，你不也是一樣？」

張北魚朝李逍遙和善笑笑，笑容還和以前一樣人畜無害，當然熟悉張北魚的傢伙全都清楚，他每次露出這種笑，都不會伴隨什麼好事情。

「我變得不多，和現在的你相比，不過是小打小鬧。」

李逍遙說話的語氣微微無奈。

他俯瞰下方還在賣命抵抗的南靖兵馬，俯瞰著巨靈城上浴血駐守的南靖悍將，一時間心中升起一絲酸楚，下一刻又化作一團溫熱劍氣流回四肢百骸。

張北魚心思靈敏，自然能看出李逍遙心中所想，當即也不再打算跟他賣關子，拱拱手以敬重的口【吻】開口：

「逍遙叔叔您過謙了，南瑾師妹她們才算小打小鬧，現如今我已經來了，宋樓主和吳掌座的鬥法氣息已經消散了，您現在也該做出選擇了。」

「消散了嗎......」

李逍遙聞言回過神來，視線朝城牆下那朵毫不起眼的黃花處瞧看，卻只能看到一片崩裂散碎的虛無。

「看來棋逢對手，宋樓主和吳掌座皆享受了人間暢意，眼下各自有了各自的明悟與追求，我等也無須再叨擾他們的來去。」

張北魚很明顯話裏有話，「棋逢對手」四個字說得語氣稍重。

李逍遙也是識趣之人，緩緩點頭捋捋鬍鬚，大袖一揮收劍回鞘。

「他們能為王朝做到這一步已實屬不易，人各有志沒必要強求，我也知道在你這裏我沒有絲毫勝算，因此這一仗我不會打，還是明智一些更顯逍遙。」

「確定嗎逍遙叔叔，你還未用你的第二把劍。」

張北魚明知故問，不過李逍遙很明顯不是意氣用事之人，任何明嘲暗諷都無法動搖其道心。

他瞥了一眼身後鐵劍旁的木劍，眼神溫和淺笑搖頭。

「那隻不過是擺設罷了，想當初你靈兒嬸嬸送給我的定情信物，這麼些年也不嫌累贅不捨得扔，逍遙山上還有很多老物件兒，我這人就是太過念舊，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能不拋的東西盡量不拋。」

「那現在就是萬不得已的時候了，逍遙叔叔。」

張北魚笑得天真無邪，可這話說得卻是步步緊逼。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眼下南靖方面已在巨靈城無一戰之力，若是李逍遙再不識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已經可以想像！

「好綿里藏刀的小鬼，當真是一點都不尊老愛幼啊。」

李逍遙被張北魚逼得滿面愁苦，張北魚卻依舊笑得像個孩子。

「我這是綿里藏劍，逍遙叔叔。」

張北魚繼續笑，沒有放鬆半點口舌。

李逍遙聞言緩緩點頭，仰望蒼穹良久，揚起的脖頸喉結滾動。

「國戰打了這些年頭，九大峰座掌座死的死傷的傷，大胤山掌座胡三斛、乾元山掌座張昌宗隕落長峰峽，正坤山徐正風、龍象山寧三祖隕落武嵐州，清涼山澹臺椿隕落北江城外春風化雨，太玄山吳安全亦拼盡全力不知所蹤，折騰來折騰去，好像也並不多我一個李逍遙啊。」

「逍遙叔叔此言不差，雖說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可我們三大王朝並非胡馬可以企及，你也並非是力挽狂瀾的龍城飛將。」

張北魚聞言緩緩點頭，瞪着大眼珠繼續說話憨直。

「這點我當然知曉，我只是感慨生靈塗炭，到最後不過是為了數百年的王朝霸業。今日我們南靖技不如人我認了，如果你是真心叫我這聲前輩叔叔，那便容我一件事。」

「叔叔但說無妨，我先聽聽再說。」

笑面虎張北魚，依舊是滴水不漏。

李逍遙抬手指了指下方的巨靈城。

「我可以讓你們佔領巨靈城關，甚至可以打開北境方面的天地鴻靈壁，不過請容許我將此間守將帶走，他們都是有爹娘的孩子，徒增傷亡雖說光榮，但我覺得命都沒了，其它的根本也沒必要。」

一城之人，換北境防線，李逍遙這算盤打得不可謂不驚險！

張北魚聞言陷入斟酌。

雖說他乃東北聯軍現任主帥，可這畢竟是放走整批南靖軍馬，即便這些軍馬完全不夠他殺的，但這筆毫不划算的生意，也值得他去掂量掂量。

「北魚兒，今日若是你不答應我，我也只能豁出老命強開飛天御劍流，我再不濟也不會被你瞬殺，臨死前萬劍歸宗呼嘯百里，殺穿你數萬劍胄王騎還是有希望的，這筆買賣你不虧，凡事還是好商量，逼急眼了誰都不好看的！」

李逍遙到底是老謀深算，張弛有度軟硬兼施，於弱勢方說出強勢籌碼，這便是老江湖的氣概閱歷。

「逍遙叔叔，我覺得我可以試試，你不一定有那麼長的出手時機。」

「你完全可以試試，不過你可別忘了，我有權炸毀十位大能聯合佈下的北境鴻靈壁，到時候你的軍馬還會遭致如上結局。」

「嗯，這倒的確是個問題。」

張北魚擰著自家小眉梢，揉着下巴像在下棋一般斟酌利弊，看起來憨態可掬，卻令李逍遙和百里南瑾冷汗直流。

畢竟在場三人全部都懂，接下來張北魚隨便一個決定，都有可能造成數萬生靈塗炭的惡果！

思索良久，張北魚貌似想明白了一些，抬眼含笑看向李逍遙。

「逍遙叔叔，我們不如先換個問法，且不論你究竟要我做何選擇，我且先問你一句，你真的甘願殉國嗎？」

話一出口，李逍遙便對張北魚的企圖心知肚明了。

他緩緩搖頭，貌似對這個問題早有答案，根本不用細想便能脫口而出。

「我當然不想死，也不想殉國，我生來逍遙恣意，只想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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