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她說
巍巍山巒通光山崖。
安化侍和藍阡夙迎風佇立，望着雲捲雲舒山河蜿蜒，一時間光陰靜默滿是溫柔旖旎。
「這種感受實在是太難得了。」
安化侍伸展一番微微酸脹的身子，隨即咧開嘴巴朝山崖下放肆大吼。
這吼聲比往日少了許多戾氣沉悶，全部都是釋然與釋放后的坦然大方。
藍阡夙能感受到安化侍的喜悅，她將半邊身子依靠在其寬闊的胸膛上，整個人也褪去幾分往日的清冷狀態，多了幾抹小女人的柔弱姿態。
「是不是有些累？」
安化侍緩緩頷首，在其額前輕輕呢喃一嘴。
藍阡夙聞言面色緋紅，伸出素手輕輕在安化侍胸膛上錘了一下，隨即手指拈成蘭花揪起其一絲皮肉，給安化侍印了一個標準的老婆掐。
「安郎喜歡便好，再辛苦也是我應該且歡喜的。」
安化侍裝出一副疼痛難忍的苦瓜臉，隨即笑着摸了摸她的如瀑長發。
「都是我不好，今後定然注意，不能再讓藍兒如此軟腳了。」
「沒事，我喜歡安郎你對我這般粗魯，畢竟這才是我印象里那位讓我害怕的小公子，那位差點把我燒死在門檻內的小冤家。」
明明是生死一線的往事，被藍阡夙說出來沒有絲毫責備之意，安化侍只能感受到無盡的柔情與嬌嗔，當即也將她的身子裹得更緊一些，可貌似無論他抱得多緊，還是感覺遠遠不夠。
畢竟他們二人，已經足足沉澱且分別了將近七十年。
安化侍很喜歡這種感覺，兩個人就這般靜靜站在山崖邊說了好多好多話。
「藍兒，我其實沒什麼遠大抱負，現在你在我身邊，我有我喜歡的姑娘了，可我突然又感覺滿是哀傷，因為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美滿。」
「這是人生常態，如此才是人間。」
藍阡夙靜靜做個聆聽者，她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模樣的安化侍，此刻的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殺氣顯現，令她實實在在感受到安心與恬靜。
「我又想起我的兄弟了，他叫陸潛，我為了他在北江城屠殺一萬人。」
安化侍又提起這樁前事。
藍阡夙聞言微皺眉梢，不過卻也沒多說什麼，畢竟列國交戰各為其主，誰也說不清究竟做的事情是對是錯。
這世上並非非黑即白，沒有絕對的善惡，也沒有絕對的對錯。
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因此她準備繼續傾聽。
「藍兒，我那兄弟一輩子過得都不幸福，現在他死了，我倒是找到了自己的道侶，這未免讓我想到了當初在醉千殤跟他喝酒時候，他跟我說起過的一番話。」
安化侍言罷模仿着陸潛的語氣神態，朝山崖下大吼大叫，不過越說越能聽到隱隱顫抖的哭聲。
「我以前跟陸潛說過，我想要手刃仇人，然後一臉傲氣的朝天宣戰，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成仙得道，在金光璀璨中步入至高仙界得到永生，可陸潛跟我說，他從沒這麼想過，他也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有意思。」
安化侍說到此處稍稍頓了頓，眼角噙著的那抹淚痕異常明顯。
他轉頭望着藍阡夙，眼中滿是幡然頓悟的柔和光芒。
「他說，隨隨便便打個天下，把江山社稷丟給趙星闌，然後挑揀些陽春白雪，銀杏紅梅，我們帶着紅塵大世里最美的姑娘，他抱着長公主，我牽着你的手，尋一處沒有江湖的地方，竹柏青青，山高水長，姑娘茶煮的好，我們酒釀的香，終日想的是餘生無多，沒有外面的掛肚牽腸，醉里大夢隨便一醒，便睡過了盛世半場！」
終日想的是餘生無多。
沒有外面的掛肚牽腸。
醉里大夢又隨便一醒。
便睡過了這盛世半場。
「真好。」
隨着安化侍好似吟唱一般說完此話，藍阡夙也靜靜跟了一聲呢喃。
兩個人都被這番話勾起無限心思，靜靜站在山崖前又看了好久春風。
「可到現在，讓我沒想到的是，終究只剩下大夢一場。」
安化侍默默感慨，隨即收起自己的哀傷情緒，擠出笑臉看着藍阡夙。
他現在已經開始學著剋制情緒，畢竟身邊有令他珍視的姑娘，他必須要學會去握緊這稍縱即逝的幸福。
藍阡夙在安化侍胸膛前輕拍兩下，隨即皺起小眉毛盯緊安化侍，這表情在以往從未有過，安化侍也沒見過她如此古靈精怪的時候，一時間恍惚中將她錯認成了某位紅衣少女。
而藍阡夙接下來的話，也讓安化侍瞬間變得更加緊張。
「安郎。」
「嗯？」
「剛剛你說得他牽着長公主，我牽着你的手，這裏面的手是誰的手？」
「自然是藍兒你的。」
安化侍回答的相當乾脆利落。
多年以來的浴血搏殺，令他養成了對危機的提前預警。
藍阡夙這句話很明顯是個送命題，如果有一絲一毫的遲疑，都會讓安化侍變成拔雕無情的負心漢。
好在是這一回他回應得滴水不漏，不過這話貌似根本沒打動藍阡夙分毫。
「安郎，在我這裏你根本不需要撒謊的。」
藍阡夙此刻眉目平靜。
「我對你很了解，我們現如今的關係也比旁人更為親近，所以你是絕對騙不過我的，我知道你心裏有澹臺姑娘，也知道你說這話是照顧我的感受，不過你完全不必如此的，若你把我真當做你的人，就不必如此的。」
「藍兒，我現在就是你的道侶，我也不是三心二意的傢伙，我.......」
「大可不必，安郎。」
藍阡夙還是和之前一樣溫柔，只不過又稍稍恢復了往日的知性大度，說起話來也變得更有條理不少。
「這和花不花心沒關係，如果你是花心大蘿蔔，也不可能剛剛那麼猛，足見過往七十九年你憋得夠嗆。」
「咳咳......」
一句話又是一聲霹靂，將安化侍給臊得瞬間面目赤紅。
「藍兒，咱們還是說說剛才的事吧，我其實一直都挺猛的，只不過比較喜歡保存實力......」
藍阡夙聞言也被逗笑了，只不過她還是沒忘了自己的小心思。
藍阡夙的小心思和其她姑娘不同，她於舉手投足間都蘊透着落落大方，帶着一種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既可以明確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又不會讓安化侍感覺有絲毫不妥之處。
這便是獨屬於藍阡夙的魅力。
「安郎，你我雖說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可你沒必要因為這個強行與我在一起，我也不會以此來對你有所要挾，這種方式也不可能完全拴住你的心思，只有傻女人才會選擇這麼做。」
「安郎，我們都是修仙之人，我相信你會繼續朝前踏步，我現在也有了千年壽元，用僅僅百年的凡人思想來限制你我的關係，這未免有些太不明智，畢竟我想和你相伴天長地久，而天長地久在我們修士中並不是一句虛言。」
這話安化侍聽得異常舒坦，一時間禁不住緩緩點了點頭。
的確，修仙者和江湖凡夫俗子，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凡人因為做不到才會有諸多念想，而許多凡人望塵莫及的事情和祈願，在修行界看來卻很多都是可以做到的柴米油鹽。
天涯海角。
飛天遁地。
長生不老。
相伴永久。
這些在修行者中都是可以實現的，只不過在情道上參悟這一點的人着實不多，最起碼安化侍只見到過藍阡夙這一個。
「藍兒，我明白的，不過這也不是我始亂終棄的理由。」
「我自然是信你的，我只是覺得這世上你還有其她牽絆，這其實也是好事情，我的安郎本就風姿卓著，招姑娘喜歡也是應有之事，你可以順着你的心意做出選擇，我只求你別讓我將這個答案等太久。」
藍阡夙說到這裏嫣然一笑，這笑容在春光里美得驚心動魄，令安化侍只看一眼便深深陷進去，大腦一片空白久久都無法自拔。
「畢竟現如今已不同於往日，安郎你無法再選擇孤獨終老，我之前的問題也無法再繼續迴避，你最終會選擇誰共度漫長仙路，我會一直等你的答案，畢竟仙路本就漫長，我也等得起。」
她說她等得起。
安化侍抿著嘴角一臉鄭重，本來還想說些為自己辯解的話，可話到嘴邊卻發現怎麼也說不出口。
貌似，那道火紅身影在其心中真的分量不輕。
「藍兒，你真好，好到讓我覺得我不配，讓我覺得我很渣。」
「這不關你的事，之前是非常時刻，如果我們不那樣，現在我早已灰飛煙滅，你這是救我不是害我，但我不會將此作為要挾你的籌碼，畢竟情之一事不是靠此得來的。」
二人將這些很難說清的話就此全都說開，一時間兩個人雖舉止依舊親昵，不過心中卻又平添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波瀾。
安化侍運轉了一遍自身真氣，準備將話題轉回到修行境界上，因為就在剛剛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嶄新的狀況。
「藍兒，你有沒有感覺你的域界有些奇怪？」
「安郎，我第一次開闢域界還不明白，究竟怎麼了？」
「沒怎麼，應該不是壞事......我感覺，咱們兩個人的域界貌似......長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