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心中有淚，眼中有火

第八百八十三章心中有淚，眼中有火

「哈…哈哈哈哈哈哈！」

費棧笑了，彭虎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其實看得出來，彭虎這個人頭腦是沒有費棧靈活的，但這個人本性依舊不壞，並且從他選擇追隨費棧來看，這個人至少在是非判斷上絕對沒有什麼問題。

不過嘛，易小天剛才那番洋洋洒洒的長篇大論，說的很是義正嚴辭，聽的茅屋之中的山越之民，各個那是感動的無以復加。

唯有費棧其實聽出了易小天話中的意思：

「讀書人，說話就是難懂，不過呂公子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諸位…」

和易小天交換了一番眼神，費棧再度起身，並不是打算向易小天等人說些什麼，而是緩緩走出了房屋——

果不其然，雖然天色將晚，但…村寨里發生了如此大事，成年人們又怎麼可能不關心呢？

因而，跟隨着費棧一同出屋，映入易小天他們眼帘的，是那簇擁在屋前空地的上百名飢瘦山民。

山越之民——往往以窮凶極惡，陰險狡詐為名的匪民，現如今呈現出來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悲戚與羸弱。

他們的眼中大都沒有自我的信念，唯一能夠給它們目標，給他們活下去信念的人，就是他們眼中的那個站在石砌高台之上的壯漢。

「吾乃是費棧——引諸位被強加山越之名與身的可憐人入這荒山野嶺的男人。」

「當年，吾未曾明示，這一入山林，爾等便此生乃至數代便不可為朗日之下的白身平民——我想知道，你們現在的心情——我想知道，在經歷了這些窮困潦倒，甚至有則飢餓、疫病而死，不得掙扎的這些年後，你們真正的心情，沒關係，罵我也好，虛偽的逢迎我也好，我都聽着，說出來吧，說出你們的心情。」

「你！老林，你先說！」

彭虎就站在一邊，而費棧則立於高台，說出了這番讓人心痛不已的話。

「先生…這…費大哥他在做什麼…」

孫鳳兒有些害怕，她從費棧的聲音之中，其實聽出了太多的情感，每一句話，若是她自己說出，恐怕都要帶着哭腔…但這個男人，不僅說出了可能正是全貌的事實，甚至還要他身下的那些可憐人告訴他真正的想法——

剖出心肺的感受，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剖出心肺，這該有多痛苦啊？

「這件事情，我們幫不上忙，山民多年來壓抑自己，如今僅憑這些瘦骨嶙峋的無心之人，別說做生意了，就是讓他們活下去，都已經是勉為其難了——費棧是個聰明人，只有把這些說透了，我們才能向他們伸出援手。」

易小天的話緩緩入耳，無論是孫鳳兒還是趙雲呂玲綺，亦或者是跟隨着他們的穎兒寧兒幾人，她們都在思考，然後一知半解，隨後恍然大悟。

易小天說的話，看似深奧，其實正是現如今這群山越之民面臨的真正的危險。

從剛才起，他們就在說，山民是因官府與世道迫害，以至於如此的境地。

但反過來講，這何嘗又不是他們自己已經放棄了掙扎的表現呢？

一路走來，易小天一直都在觀察，他想看…想看這些山越之民的眼裏究竟還有沒有火焰，無論是慾望的火焰…還是，僅僅只是生存的火焰。

遺憾的是，這兩者皆無。

為何費棧表現的那麼悲觀，甚至說今後他們自生自滅就好？

因為作為首領的他，再清楚不過，一個人，一旦生去了生的渴求，無論如何拯救，都不過是再延續一條早已死去的生命罷了。

易小天最大的感觸，或許可以用後世的一個概念來形容這群人：活着的屍體，殭屍——

他是個外人，他現在已經向這些人中最有頭腦，最有擔當，某種程度上看來，甚至是最有慾望的那個人拋去了藤蔓。

而現在費棧在做的事情，就是儘可能的抓住這條藤蔓——或許是他們消亡之前的最後一根藤蔓，儘可能的，喚醒這群殭屍心中殘留的那絲人性的慾望。

成敗與否，決定着這些人究竟還有沒有拯救的價值。

「心情？」

「啊…費…費老大…我…我…」

被點到名字的男人看起來年紀稍長，歲，精瘦的軀幹與那飽經風霜的面容，都讓此人顯得無比憔悴。

點到他的那一刻，他似乎還不敢相信，不能理解費棧話中的意思。

出於慣性，出於他的本能，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低着頭，尷尬的笑着說道：

「我能有什麼心情嘛？跟着費老大…身邊還有一眾兄弟…那群…那群冠冕堂皇的官老爺和將軍不過…不過是一群臭魚爛蝦，只要…只要費老大還在，我…我就一定跟費老大…」

「二狗，你說。」

老林話沒有說完，抬頭的時候，不僅看到了身旁那些被他稱為「兄弟」的人眼中的痛苦之色，他還看到了費棧將眼神從他身上冷漠移開的那一刻。

他愣住了。

緊接着被稱作二狗的年輕人開口了。

他看起來和老林的身體情況差不多，可他眼中的複雜，以及他那瘋狂顫抖的雙腿都昭示着他此刻的心中正在經歷一番至關重要的交鋒。

半晌過去，二狗的渾身都在打顫，他的額上冷汗嘩啦啦順臉頰淌下，一支在地上滴出一片蔭濕——

看他這副模樣，費棧再度轉移了目標，然而就在他的手在半空中移動的那一刻，年輕人用着他這輩子都沒有發出過的嚎叫聲，向著台上的那個男人吼道：

「憑什麼！！」

這一變故，算是徹底驚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然而場間準確來說有兩個人，似乎對此變故早有預料，不僅如此，首當其衝的費棧看到歇斯底里的二狗的怒號真如他此前所言，不僅沒有生氣，反倒是露出了笑容。

而易小天更是毫不掩飾，鬆了一口氣對着身邊的人說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現在打頭陣的人有了，很快…」

確實很快，甚至就在易小天這句話剛說的時候，在眾人眼中那寫原先看起來毫無生氣的山越之民，此刻紛紛抬起了頭顱。

他們的眼中，那可是燃著的怒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