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吾當踏月來取

第84章 吾當踏月來取

第84章吾當踏月來取

一幢小樓,掩映於藤蘿之間。

柔和的陽光,把修竹婆娑的竹葉剪映在潔白的窗紙上。

小巧的竹籬,像跳躍的音符一般,環繞成一個並不規則卻富有靈韻的小庭院。

庭院之中,兩張藤椅,一雙璧人。

中間一張小几,几上兩杯香茗。

如此景緻,宜談風月,但是一首曲子正悠揚委婉,帶給人種種情緒,唯獨無關風月。

陳玄丘捧著一隻陶笛,雙目微垂,正沉浸其中地吹奏著一首樂曲。

他在這裏已經住了五天,嘉魚姑娘給他敷的藥效用極佳,僅僅五天,便生肌痊癒,近乎恢復到最佳狀態,此等神葯,也只有在這樣一方世界中才能出現了。

陳玄丘問過嘉魚,為何明知他是姬國通緝要犯,還要冒險救他。

嘉魚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她說:「我恨鬼王宗,鬼王宗的每一個人,都該死!」

她沒有再多說,陳玄丘也沒有再多問。對陳玄丘來說,這個理由已經足夠。

幾乎每一個涉及鬼王宗的人,都有一份慘痛的回憶,他自然不會不識趣地非要問個清清楚楚。

因此一來,兩人之間相處的氣氛倒是更加融洽了。

嘉魚偶然看到了他的嗩吶,便欣然邀他吹奏一曲。

這位嘉魚姑娘似乎對音樂頗有造詣。

陳玄丘覺得嗩吶曲並不適合這種嫻靜恬淡的氛圍,於是,他吹奏了陶笛,並且選擇了一首他前世極喜歡的曲子。

清新悠揚的陶笛樂音,彷彿一縷炊煙,彷彿一抹清風,彷彿一片浮雲,彷彿起伏的麥浪,彷彿淳樸的鄉音,喚醒著人遙遠的回憶。

嘉魚初時只是好奇,信口要他吹奏一曲,卻沒想到這個寶藏男孩竟給了她一份意外的驚喜。

她手托著香腮,一雙明眸凝注在陳玄丘的臉上,就像深情凝望着她的情人。

他劍眉星目,鼻如懸膽,當真一個風流少年。

可她的眼神兒卻有些迷離,她的思緒實則早已隨着悠揚的樂曲飛向了遙遠的過去。

那時候,她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南家大小姐。

那時候,她叫南柯。

那時候,還是四百六十七年前。

那是一個即將結束的冬天,原野上還鋪着皚皚的白雪,樹梢上還掛滿美麗的冰棱花,小河依舊被冰凍結著,但是偶爾已經可以看見破開一線,一片晶瑩中有「嘩嘩」的流水歡淌。

儘管還是冬日氣象,但春天已經悄悄走近了。

她就是那時候,遇到了驚才絕艷的他――楚夢。

如果不是因為楚夢,或許她會接受家族的安排,選一個溫柔體貼、家世出眾的丈夫,從此生兒育女,老死西域。

可是當她遇到了楚夢,便不可遏止地萌生了追隨在他身邊,陪他行走江湖的念頭。

儘管,楚夢對她始終不假辭色,因為楚夢是前王朝的奉御令。

奉御令,就像本朝的奉常神官。而且他還是奉御令中的苦行士。

他選擇了最難修行的路:苦修!

他要摒棄六欲七情,堅定地追求大道。

忽然有一天,天下亂了。

他,做為前朝奉御令,毫不猶豫地站在了扶保前朝,打擊雍國叛逆的一邊。

而她,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追隨他。

那個同她爭奪楚夢無望的小賤人,竟然投奔了雍國。

那是怎樣的一場大戰啊,時而金戈鐵馬,萬里關山。時而大漠孤煙,殘陽如血。

當越來越多的修真之士捲入這場關乎人間氣運的大決戰中時,他解征轡,御雕鞍,只人獨劍,又成為擊殺這些江湖異人的血手人屠。

她便解去鐵甲寒衣,又陪他御劍山海,只手殺敵,無悔無怨。

她無意於天下,她無心於大道,她只想用無盡的付出,得到他的回眸一顧。

終於,在鳳凰山上,她遇到了那個投奔了雍國的小賤人。

仇人相見,份外眼紅。公仇私恨,一併爆發。

那一場殊死決戰,小賤人兵解於她的劍下,而她也被斬斷生機,氣息奄奄。

垂死之際,她想要的真的不多,她只想要那個給了她一個夢,她一直想要美夢成真,名叫楚夢的男人,能夠對她說一聲「我愛你!」哪怕……他只是說一句「我愛過你!」

可是,他沒有,她就要死了,可她深愛着的那個他,依舊謹守着他的道心,惜語如金。

那時候,天道不全,地府混亂。她不甘心,竟憑着一絲元神不昧,憑着她的苦修道行,掙脫了六道束縛,以輪迴重生而神識不泯的方式,重返了人間。

可惜,當她長大仇人,撿回了記憶。她聽說,前朝已經覆滅,而那個男人卻是功德圓滿,飛升仙界了。

他功德圓滿了么?

他還欠着我一腔的深情,他憑什麼功德圓滿?

從此,她再不入輪迴!

從此,她一世世轉生!

她在苦苦等待一個機會。

生死之間里,她已經得到了一個關乎天地的大秘密。

她知道,天地如磨,番番輪迴!

如今,人間又一次大劫將至,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機會,她要求取一個飛升的機緣!

她要去上面的世界看一看,她要找到那個鐵石心腸的男人。

她只想問一問他,天上究竟有什麼好?難道比得上她在的人間?

……

陳玄丘停住了吹奏,悠悠餘音裊裊,抬眼看時,嘉魚姑娘已滿臉淚水。

陳玄丘有些意外,他喜歡這音樂,但前世畢竟聽過見過,實未想到一首感情豐富的音樂,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有着多麼強大的感染力。

嘉魚姑娘清醒過來,伸手拭了拭腮邊的淚,微笑道:「陳公子於音樂一道,造詣竟如此之深,這是一首……能喚醒人前世記憶的樂曲。它叫什麼名字?」

陳玄丘道:「它叫……《故鄉的原風景》」

「故鄉的原風景啊……」嘉魚悠悠地念了一句,有些辛酸之意。

「承蒙姑娘救助照料,陳某現在已經痊癒了,這乎曲子,就當作陳某對姑娘的謝禮吧。」陳玄丘站了起來:「在下已叨擾許久了,也該告……」

陳玄丘剛說到這兒,一個青衣小婢邁著細碎的步子,急急走進廳來。

「什麼事?」嘉魚有些不悅地蹙了蹙眉。

青衣小婢垂手稟道:「小姐,定安門上,有人懸掛血書,向人挑戰。署名處只有一隻鬼首,人人都說,這是正被通緝的鬼王宗向陳公子發起的挑戰。」

嘉魚訝然看向陳玄丘,陳玄丘目光一凝,問道:「那血書上寫些什麼?」

青衣小婢回答道:「陂陀坡上,邀你一戰!既決生死,也銷恩怨!今夜三更,不見不散!」

嘉魚揮揮手,青衣小婢悄然退下。

嘉魚目光閃爍,道:「鬼王宗這樣公開向你挑戰,不怕姬侯派大軍圍捕他么?」

陳玄丘搖搖頭:「他是料准了姬侯不會阻撓這場決鬥,又沒有別的辦法找到我,所以才這樣公然向我發出挑戰。

因為,他很清楚,在姬侯心中,他王慶死不死的其實並不重要,姬侯只是需要一個姿態,讓姬國百姓滿意。姬侯恨其不死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

嘉魚眼波流動,緩緩地道:「鬼王宗行事,素來陰險狡詐,他既然選定陂陀坡作為決戰地點,必然已經有所準備。你,會去迎戰么?」

陳玄丘笑了笑:「我若不去,天下之大,又去哪裏挖出這隻老鬼?他想我死,我,也想他死啊……」

很快,岐州定安門上,又有一匹白布懸下嘩然垂下。

那白布上墨跡淋漓,只有一行大字:「寄好爾之狗頭,吾當踏月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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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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