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大人,這事怕是不好善了。」師爺低聲說。
梅長松點點頭,「你當本縣不知?可本縣人微言輕,又有什麼法子?眼下,只能靜觀其變,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山上那邊怎麼辦?」師爺低聲問。
梅長松兩手一攤,「還能怎麼能?本縣罵不過,也打不贏,只能默默看着,且看時機吧!」
「唉!」師爺嘆氣,「這叫什麼世道?」
梅長松回眸瞧著遠處的身影,無奈的搖搖頭。
旁人說,山高皇帝遠。
可這永慰縣距離殷都城也沒那麼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只是因為窮鄉僻壤,地處偏僻,便要受此折磨?
入夜之後。
林子裏,漆黑一片。
火光微弱,蘇幕領着年修等人圍着篝火坐着,邊上的小溪,因着微薄的月色傾瀉,而泛著些許瀲灧微光。
四下,安靜得彷彿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
「爺,咱們要在這兒守着嗎?」年修問。
蘇幕搖頭,「走了就不會回來,守株待兔能有什麼結果?」
「那您這是作甚?」年修不解。
蘇幕隨手將柴枝丟進火堆里,「留在這裏,是為了別的兔子。」
年修愣了愣,心頭愈發不明白。
別的兔子?
火堆里,時不時炸開一兩朵火花,嗶嗶啵啵的聲響略顯刺耳。
蘇幕沒有再多說什麼,年修自然也不敢追問。
今晚月色不好,時不時烏雲閉月,林子黑瘮瘮的,偶爾還有冷風撫過,足以教人脊背發涼。
眾人圍着篝火,尋了樹榦靠着,一人警戒,眾人休憩,而後輪著來。
約莫到了三更時分,蘇幕驟然睜開眼,目色沉沉的盯着火光漸弱的篝火,須臾,她幽幽的站起身來,目色沉沉的盯着密林深處。
「爺,怎麼了?」年修忙問。
蘇幕勾唇,「來了!」
來了?
什麼來了?
年修與兩蕃子,當即握緊了手中劍。
果然,風聲中夾雜着些許腳步聲,腳步聲由遠及近,細聽之下,足足有十數人之多,而且腳步匆匆,顯然不是什麼好兆頭。
蘇幕立在那裏,微光落在面上,映着眸中幽邃,她看着那些人由遠及近,凶神惡煞的立在不遠處,然後虎視眈眈的盯着他們四個人。
「你們是何人?」對方顯然是失望了。
蘇幕,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你們又是何人?」年修厲喝,「大晚上的,跑到這林子裏作甚?」
對方眯了眯眸子,瞬時將蘇幕等人團團圍住,上下仔細一打量,「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裏?是在等人?」
音落瞬間,刀劍齊刷刷的出鞘,對準了蘇幕。
「東西是不是在你們手裏?」對方狐疑的望着眾人,「把東西交出來。」
蘇幕斂眸,「武林盟的人?」
如此,年修便明白了,爺之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等不到那個人,等到了武林盟的人,這也恰恰印證了,爺的猜測是對的,這林子裏的人,的確是他們之前要找的那個人。
「你們……」對方愣怔了一下,沒想到會被蘇幕一眼看穿,俄而便生出了滅口之心。
殺人,滅口。
「我們知道得太多了,不管東西在不在我們身上,你們都得殺人滅口,不是嗎?」蘇幕瞧一眼周遭眾人,「還愣著幹什麼,動手!」
音落瞬間,武林盟的人蜂擁而上。
刀光劍影,生死一線。
蘇幕其實不適合動手,鞭傷倒也罷了,說來說去還是尚遠那一刀最為致命,差點削掉她半個身子,豈能是尋常傷勢。
旁人不知,年修心知肚明。
是以動手的時候,年修盡量沖在蘇幕前面,他很清楚自家爺的性子,不管發生何事,不管身上是否帶傷,該動手的時候她絕對不會收手。
手起劍落,頭顱滾落在地,飛濺而起的鮮血,尚未濺到蘇幕身上,已被她輕而易舉的避開。
「留活口。」蘇幕低喝。
年修的劍,收了半分,劃開了那人的頸上皮肉,險些磕著動脈,一腳踹在那人的腿肘處,將人踢跪在地。
堪堪,跪在蘇幕跟前。
蘇幕背對着光,面上透著瘮人的白,在明滅不定的火光映照下,宛若地獄來使,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泛著陰冷狠戾,「說吧,你們查到了什麼?」
素白的帕子,輕輕擦拭著劍面上的血,她也不看他,斂了視線瞧著自己的劍。
劍刃鋒利,削鐵如泥。
「你們敢得罪武林盟,怕是不知道我們盟主……」還不待他說完,年修已經削下他一隻耳朵。
痛苦的哀嚎,瞬時響起。
那人捂著耳朵,滿臉是血的倒在地上,蜷著身子,痛苦不堪。
「知道是武林盟,還敢動手,我都做得這麼明顯了,還需要你來威嚇?」蘇幕嘆口氣,「蠢成這樣,想必知道得也不多。殺了吧!」
音落,蘇幕轉身。
「等、等會!」那人疾呼,「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幕收劍歸鞘,「我是什麼人無所謂,反正你是當不成人了!」
「你、你……」那人總算是清醒了些許,知道他們不是非要留着活口,「別殺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蘇幕眼角眉梢微挑,緩步行至篝火旁,幽幽的側過臉回望着他,「說吧?」
「你別殺我,我就告訴你!」那人也不是個傻子,知道得先拿到承諾。
蘇幕嘆口氣,「好,我不殺你!」
「我們懷疑舒家還有人沒死,所以一路追查,發現舒懷遠還有個胞弟,且下落不明,後來有人發現,他似乎來了這一帶,就派人來追查!」男人斷斷續續的說着。
許是因為疼痛,他有些站不穩,只能背靠着一旁的樹榦,氣喘吁吁的說着。
「還有呢?」年修追問。
男人喘口氣,繼續道,「大致就是這樣。」
「你說的,我們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價值?」年修的劍,徐徐抬起。
男人急了,「不不不,還有,還有!」
年修橫了他一眼,「一口氣說完不行?多喘兩口氣,多活一會?」「他來永慰縣,不是沒有目的的,據說永慰縣有一處古墓,內里藏着、藏着什麼寶貝,究竟是什麼東西,咱們也不知道,只有盟主知曉。」男人戰戰兢兢的瞧著,年修手中的劍。
古墓?
年修輕呵,「你說那人是來挖墳的?」
「不知道。」男人搖頭,「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蘇幕深吸一口氣,這倒是有用的消息。
古墓?
墓葬里不是棺槨就是陪葬品,能有什麼寶貝?
永慰縣地處偏僻,又不是什麼風水寶地,皇家的官陵都在殷都城外,據蘇幕所致,永慰縣這地方還真的沒出過什麼名人,沒出過什麼大家,連京官都所出不多。
再有,此處多野獸,蛇山更是多蛇群。
若非久居此處,以永慰縣為故土,誰願意把墓葬,定在這樣的地方?
「什麼古墓?」蘇幕終於開口問。
男人搖搖頭,「不知。」
「這不知,那不知,你到底知道什麼?」年修有些厭煩。
男人急了,「我所知就這麼多,還有一批人去找古墓了,我們這邊只負責找人。」
「什麼樣的寶貝?」蘇幕又問。
男人沉默。
不曉得,他是真的不知,還是裝傻充愣。
蘇幕細想了一下,委實想不起什麼。
「爺,這人的話,可信嗎?」年修問。
蘇幕沒說話,定定的望着那人,心頭微沉。
遠遠的。
周南側過臉瞧著自家指揮使,「他們在幹什麼?」
「打完架,問一問。」沈東湛答。
周南:「……」
這點,他早就看出來了。
「卑職問的是,他們在問什麼話?」周南狐疑,「瞧著這架勢,似乎事情不小啊!那人是個江湖人,怎麼會跟蘇閹狗杠上了呢?是尋仇?還是……」
沈東湛眯起眸子,「是武林盟的人!」
「您如何知道?」周南詫異。
沈東湛橫了他一眼。
「哦,上次交過手!」周南點頭,「爺認出了他們的路數。」
沈東湛扯了扯唇角,這不是廢話嗎?
然則下一刻,前方驟然一聲哀嚎。
再抬眼,年修已經收劍歸鞘,那人已一命嗚呼。
蘇幕是沒殺他,動手的是年修,所以這不算是毀諾,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承諾是最沒用的東西,而且最為致命。
「爺,這古……」
蘇幕抬手,示意年修莫要開口,她轉過身,面對着沈東湛的方向,唇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目光涼薄,「還沒看夠?出來!」
周南心頭駭然。
嘆口氣,沈東湛不緊不慢的從樹後走出。
她站在那裏,看着那人從黑暗中走出,一步步的朝她走來,最後停留在她面前,一如既往的清冷孤傲,周身散著難掩的矜貴。
「沈指揮使蹲牆角看熱鬧的毛病,真是愈發厲害了。」蘇幕涼涼的開口,「回去之後,可得請太醫好好診治一番,免得來日蹲錯了地方。」
沈東湛瞧一眼周遭,橫七豎八的屍體,「很熱鬧。」
「羨慕嗎?」蘇幕問,「遲了!」
周南恨恨的盯着年修,恰年修正好扭頭看他。
二人四目相對,眥目欲裂,真真是冤家路窄。
「武林盟的人,可不好纏。」沈東湛開口,「你別忘了,自己之前還得罪了五毒門的人,那些人還沒清理乾淨,又惹上了武林盟,蘇千戶可真是一點都不老實。」
蘇幕勾唇,「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沈指揮使的嘴……也不老實。」
欠收拾!
「頭一回聽到,有人連人都不想當,要當勞什子的雞鴨豬狗。」沈東湛裹了裹后槽牙,瞧着她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滿腦子都是山寨中,受她威脅時的氣憤。
「爺,都死了!」周南稍稍檢查了一番。
東廠下手,豈會留活口。
這點,沈東湛早就料到了。
「走!」蘇幕抬步就走。
年修緊隨其後。
「爺,他們又走了,還跟嗎?」周南低聲問。
沈東湛沒說話,卻是轉身就跟了上去。
周南:「……」
真懷疑,自己是錦衣衛的人,還是東廠的人?這些日子,怎麼就跟東廠撕扯不清了呢?更詭異的事,爺像是中了什麼邪,死跟着蘇閹狗不放?!
這蘇閹狗到底想幹什麼?
「爺,您覺得她想做什麼?」周南湊上去低問。
沈東湛也想知道,蘇幕眼下的行徑不像是要搗亂,更不像是要插手剿匪之事,她把這兒攪得一團糟,似乎只是為了……某個人?
那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