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別眨眼,穩住撒謊

第165章 別眨眼,穩住撒謊

顧西辭沒有說話,端著杯盞淺呷一口,唇角依舊帶着溫潤的笑意。

一瞬間,蘇幕便明白了,終究是自己大意了,沒想到顧西辭看着年輕輕的,實則內心詭譎,老謀深算,半點都不似面上溫和。

這人,該怎麼形容呢?

藏在刀鞘里的刀,掩盡鋒芒的利劍。

他不能出鞘,否則,出鞘必見血。

「要什麼交換條件?」蘇幕薄唇輕啟,涼涼的睨着他,「但凡我能做到的,我自拼盡全力,但若你欺人太甚,我自也不稀罕。」

顧西辭想了想,優雅的放下手中杯盞,「我的條件很簡單,其一,若你去找他,必得叫上我!」

其一?

蘇幕眯起危險的眸,身上寒氣甚重,「還有其二?」

「其二,讓我看看你肩上的傷,是否已經痊癒。」顧西辭目不轉睛的望她,眸有春風拂面過,不似溫柔勝溫柔。

蘇幕着實吃了一驚,委實沒想到顧西辭會突然提出這樣的條件?

掌心,輕輕落在肩頭,這裏曾經被尚遠劈開,如今傷口已經癒合,但留下了深色的痂疤,沒有個小半年,這暗色是絕對褪不了的。

「還疼嗎?」顧西辭問。

蘇幕狐疑的望着他,「顧西辭,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顧西辭斂眸,「蘇千戶不願就算了。」

蘇幕瞧了一眼房門方向,轉而默默的端起杯盞飲茶。

「我是個大夫,有始有終的大夫。」顧西辭說,「你曾得我救治,我總歸是想將事兒辦到底。何況你的傷,我又不是沒看過,現如今只是堪堪傷口是否癒合而已,在大夫眼裏,病患就是病患,庶民與帝王,男兒或女子,老或者幼,皆無差別。」

蘇幕緊了緊手中杯盞,指關節略顯青白。

這話,倒是略有些耳熟。

「好!」蘇幕放下杯盞,斜開眼不去看他,「我應你。」

顧西辭起身,邁步行至她身側。

那道傷很是醜陋,丑到了極致,像極了偌大的蜈蚣攀爬在她肩頭,將這白皙的皮肉,襯得格外猙獰恐怖,也是她命大,生生扛了下來,還能談笑風生的坐在這裏,若是換做旁人,只怕早就死了。

死了一千次,一萬次。

蘇幕很不喜歡,有人站在她背後,對他們這些人而言,這是死穴。

背後,是最容易挨刀子的。

溫熱的指尖忽然落在她傷處,燙得她冷不丁打了個哆嗦,當即攏了衣襟。

「看夠了嗎?」蘇幕的面色,沉得厲害。

顧西辭輕笑了一下,轉身回到原位坐着,「傷口恢復得不太好,這疤怕是去不了。」

「人穿衣服是為甚?不就是為了遮醜?」她冷著臉,「只要沒死,只要我還能活着,留多少疤又有什麼關係呢?」

顧西辭喉間滾動,目色深沉的望着她,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終究是個人。」顧西辭低低的呢喃,「血肉之軀。」

蘇幕沒回話,這話跟她沒關係,入了東廠……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什麼終究是個人?進了東廠,壓根就沒有做人的資格。

「人在哪?」蘇幕問,「你在哪碰到的?」

顧西辭不緊不慢的開口,「城外三里,雲里村。雲里村附近的一帶,有不少草藥,所以村民都是靠着採藥為生,我遇見他那天,正好是經過山下。」

「你正好經過?」蘇幕可不相信這話,鬼話連篇,信你才怪,「顧公子,天下是你家,你走哪兒都順路啊?」

顧西辭沒解釋,不知是沒想好,還是覺得沒必要。

「告辭!」蘇幕起身離開。

顧西辭緊跟着起身。

出了門,蘇幕回頭望他,「你到底想怎樣?我的傷勢你也知情,這一時半會的,我不可能出城去找人,你大可放心。」

「大路朝天各走半邊,這殷都大街不姓蘇,不是嗎?」顧西辭站在她身後。

年修裹了裹后槽牙,「爺,他這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樣子,除非殺了他,否則定不會知難而退的!要不要,殺了完事?」

「回頭你去跟顧家交代?」蘇幕問。

年修癟癟嘴。

「顧大、將、軍那脾氣,能拔劍讓你為他兒子償命,殺他跟你自盡有什麼區別?」蘇幕挑眉。

年修頓了頓,卻也答不上來。

「還嫌手上染的血,不夠多嗎?」蘇幕拂袖往前走。

年修垂首,疾步跟上。

街頭有些鬧騰,有奢華的車輦碾著青石板經過,周遭那一溜的美人,讓街頭的男兒們看得眼睛發直,一個個駐足觀看。

「這好像是大公主的車輦。」年修道。

蘇幕往邊上站了站,立在街邊瞧著那奢華的馬車從跟前掠過,風吹起車窗帘子,露出車內那張妖艷的笑臉。

馬車沒走遠,在不遠處的庭芳樓里停下。

「她進庭芳樓作甚?」年修愣怔,「往日裏這個時辰,大公主都是去的清風樓,那地方俊俏儒生居多,這庭芳樓里都是姑娘家,怎麼大公主如今都是這般口味了?」

顧西辭近前,勾唇低語,「未必是為了姑娘來的,拈酸吃醋這種事,她又不是頭一回,當日你們不在殷都城,她也這麼鬧過一次。」

蘇幕扭頭看他,「鬧過一次?」

「近來,公主倒是瞧中了一個後生,俊俏得很,可惜人家瞧不上公主,時常躲着他,上次公主為了他,砸了整個清風樓,如今怕是躲在了這庭芳樓里!」顧西辭嘆氣,「庭芳樓多半要倒霉了!」

可不,這位大公主素來性子躁,做起事情來,那叫一個不管不顧。

這自然脫不開皇上疼愛公主的緣故,大公主李瑤是先皇后之長女,眉眼間與先皇后很是相似,大概也是這個緣故,以至於皇帝每每看着這張臉,便想起了自己賢良淑德,又英年早逝的髮妻,能寬容的盡量寬容。

事實,誠然如此。

庭芳樓內開始雞飛狗跳,女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年修湊過去看了看,雲峰緊隨其後。

好傢夥,這可真是夠熱鬧的,瓷器砸碎在地,桌椅板凳橫七豎八,五彩帷幔東歪西掛,外加一幫女子被嚇得厲聲尖叫。

庭芳樓里的熱鬧,真真是熱鬧至極。

門外,不少百姓扒拉着看熱鬧,早前鬧過一次,如今再鬧一次,這殷都城內的熱鬧,不看白不看,看了還有後續。

皇家的熱鬧,可不是隨隨便便能看到的。

大公主李瑤的熱鬧,除外!

「爺!」年修轉回,「好生熱鬧,公主砸了庭芳樓!」

蘇幕橫了他一眼,「你當我瞎啊?」

這麼大動靜,她又不是瞧不見。

「公主還揪了一個男子出來,不過奴才瞧著那人有些面熟。」年修狐疑的眯起眸子,「好似在哪兒見過他。」

在哪見過?

蘇幕瞧一眼庭芳樓門口,眼見着大公主李瑤,拽著一人出來,還真別說,這人有點面熟,如年修所言,這人確實像是在哪兒見過的。

「很面熟嗎?」顧西辭負手而立,「我給你們提個醒如何?」

年修倒吸一口冷氣,「顧公子,您不豎個招牌算命,真是屈才了!您怎麼什麼都知道,事事都趕在咱們前面。」

「要不要嘛?」顧西辭笑問。

蘇幕斜睨着他,「顧西辭,你這麼關心我,仔細我一不留神就收了你這妖孽,到時候你可別哭啊!咱們宮裏伺候過的奴才,有的是讓你飄飄欲仙的手段!」

「我等著那一天!」顧西辭瞧了一眼不遠處的動靜,「還記得兩年前,被落罪的簡家嗎?」

蘇幕陡然眯起了危險的眸子,「簡家?」

「我記得當年那件事,是皇上交付東廠去辦的,簡家成年男子一律格殺勿論,未有成年的則流放邊關。」顧西辭側眼瞧她,「後來在路上,遇見了耀城瘟疫,最後還是簡家的人開出了一劑方子,救了耀城的人。百姓聯名上書,為簡家後人求情,得皇上開恩,寬宥簡家後人,免了流放之刑!」

蘇幕記得,當年流放不過三人,乃是簡家最年幼的三個孩子,三個未長成的孩子,這不過是兩年而已,居然長這麼高了?

何止是高,這遠看也足見清雋之色。

少年人重回殷都,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簡家的人對耀城有恩,是以耀城的百姓為簡家立廟,他們在耀城的聲譽……」顧西辭頓了頓,「你沒瞧見公主如此惦念,這般折騰,皇上知道對方是簡家的人,也沒怎麼吭聲嗎?」

言外之意,可想而知。

蘇幕拂袖而去。

經過車輦的時候,蘇幕想起了在永慰縣,山寨里的人被殺光之後,留在山寨里的那個證據,那塊證明東宮的關鍵證物。

那塊玉墜!

現如今好似有些明了,太子送給大公主的玉墜,可能落在了這簡家兒郎的手裏,其後因為某些原因,被人刻意留在了山寨。

永慰縣的事情,至今都沒有最終答案,幕後黑手其實一直沒抓出來,扈崇貴和周柄根本不是元兇巨惡。

現在又摻合上了簡家,可見不簡單!

「太子殿下不小心的事,咱身為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自然要小心謹慎,不能讓人鑽了空子。」顧西辭瞧著不遠處的人,「簡家的事情,他們肯定會把賬算在東廠頭上,而東廠與太子殿下靠得太近,是以這筆賬也該由東宮承接!」

蘇幕抬步就走,「這就不勞煩顧公子費心了,咱們東廠的事兒,向來用不着外人插手。」

「蘇千戶還想以殺止殺嗎?」顧西辭問。

蘇幕冷哼,「有何不可。」

殺一人是殺,殺百人還是殺。

她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從拿起劍的那一天開始,她早就不算個人了!

顧西辭仍是跟着,一直跟着蘇幕,直到她進了蘇宅為止。

「公子?」雲峰嘆口氣,「咱這又是何必呢?蘇千戶擺明了不喜歡,咱何必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既都是為東宮辦事,各辦各的,各走各的,不是挺好嗎?」

顧西辭沒說話,只睜眼瞧着緊閉的蘇宅大門。

須臾,他轉身瞧了一眼不遠處的巷子口,然後幽幽的沉下眸子離開。

沈府。

「東湛哥哥?」沐檸一覺睡醒,渾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你們作甚踹我?」

周南心頭一顫,哎呦,討債的來了。

沈東湛端起一旁的葯碗,「先喝葯吧!」

「東湛哥哥!」沐檸哭着看他,「是周……」

「是我思慮不周,不該把你丟在路上。」沈東湛打斷她的話,「不該不理你,不該不派人去接你,以至於你這顛沛流離,舟車勞頓的,腦子都顛壞了,還產生了幻覺。」

沐檸:「……」

幻覺?

「走路都走不好,自個摔出了欄桿,還好是栽在了灌木叢里,否則怕是連腦子都得磕壞。」沈東湛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喝葯吧!」沐檸哆哆嗦嗦的端著葯碗,「東湛哥哥,你是說我、我產生了幻覺?」

「書香,你來說。」沈東湛道。

書香近前,眼眶通紅,「小姐,您摔著了!」

「我摔著了?」沐檸愣怔,這會連哭都忘了。

怎麼會是摔的呢?

她明明是被東湛哥哥身邊的人,一腳踹出去的呀!

「摔的?」沐檸望着眾人。

眾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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