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她也曾,笑靨如花

第306章 她也曾,笑靨如花

風很大,將沈東湛的聲音,悉數吹到了蘇幕的耳朵里,聲聲入耳,字字落心。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了,只是定定的望着沈東湛跪在地上,行的晚輩對長輩的敬禮,彷彿是真的在拜謁她江家長者,叩見她的父母雙親。

蘇幕別開頭,胸腔里好似憋了一口氣,咽不下吐不出,就這樣卡在那裏,難受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不是矯情的人,可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慾的人,此時此刻腦子裏一片渾濁!

沈東湛點了三支香,畢恭畢敬的拜了拜,這才起身回到了蘇幕跟前,什麼都沒說,只是張開雙臂抱了抱她。

年修想了想,轉身行至馬車一旁守着,他想……爺是需要這個擁抱的。沒有人想孤苦無依的堅強,那只是披着無奈外皮的倔強,若是能有個倚靠,爺的將來肯定不是現在這樣。

與人為器,終會被棄。

蘇幕沒有掙扎,但不認為沈東湛是在可憐她,因為她與他是一樣的人,憐憫這種東西很是奢侈,他抱她,只是想要她的信任。

「不管你是誰,也不管這裏死的是誰,現如今我知道了你秘密,你也算是拿捏住了我的把柄,來日事發……我便是刻意包庇,與你同罪!」他伏在她耳畔低語。

蘇幕扯了扯唇角,終於反抱住他的腰肢,將臉埋在他懷中,瓮瓮的說了句,「你這個傻子!」

「傻人有傻福,老祖宗說的。」得到回應的沈東湛,愈發抱緊了懷裏的人,「咱不能背祖忘宗,是不是?」

蘇幕狠狠閉了閉眼,「抱緊我。」

「遵命!」沈東湛將她整個人都圈在了懷裏,恨不能揉碎了,與自己同骨同血,再無分離。

風再冷,有我抱着你。

天再黑,有我牽着你。

一撇一捺是人生,少了誰都不行。

年修嘆口氣,沒想到這兒便是爺的根基所在,一直聽說爺是被督主從死人堆撿回來的,沒想到竟是在這煜城。

「人家抱得好好的,你嘆什麼氣?」周南輕嗤,「不吉利!」

年修幽幽的轉頭看他。

「別想着殺人滅口,我是跟着我家爺來的,光明正大的隨行,不是偷摸著來窺探。」周南趾高氣揚,「收起你那殺氣騰騰的眼神,要不然打起來,驚動了旁人,這筆賬可得算在你頭上。」

年修低哼,「你敢說出去,我就擰斷你的脖子。」

「還用得着你動手?沒瞧見我家爺一門心思,都撲在蘇千戶身上?」周南直搖頭,「誰擰斷誰的脖子,還不一定呢!」

年修想了想,這倒是實話,看沈指揮使那意思,顯然是要跟他家爺分甘同味,生死同當的。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周南問,「你之前也沒來過?」

年修搖搖頭,「爺的事情,我從不多問,這地方……我也是頭一次來,只瞧見匾額上有江府二字,多半是姓江的富戶罷!」

「瞞,你接着瞞!」周南略顯鄙夷,「若然是煜城的大門大戶,只要去查一查,便能查個一清二楚,這點本事,咱們錦衣衛還是有的。」

年修不說話,這是實情,他只會說自己現在看到的,關於爺跟他說的那些事,他是半個字都不會告訴這姓周的。

二人在馬車邊上站了好一會,始終沒見着沈東湛和蘇幕過來,便偷貓著探出腦袋窺探。

不遠處,蘇幕領着沈東湛朝着廢墟深處走去,破敗的牆垣遮不住蔓草,到處都是破瓦碎石,椽柱倒塌,覆著厚厚塵泥,早已瞧不清楚原本的面目。

循着記憶里的方向,蘇幕瞧見了那棵芙蓉樹,緩步走到了樹下,「竟還活着?」

「芙蓉樹?」沈東湛一怔。

蘇幕站在樹下看他,「當年爹為娘種了好多芙蓉樹,我也想要,可娘說等我長大了,讓我未來的夫君給我種,我死活不依,跑到山上去了。夜裏不見我回來,爹娘嚇壞了,全家人都出去找我,最後在樹下找到我,說是我當時半夢半醒的,抱着芙蓉樹不撒手。」

「你竟也有任性的時候!」沈東湛伸手,將她鬢邊的散發,別到耳後。

蘇幕想着,幼時的自己得有任性,才能鬧得家裏雞飛狗跳?也只有自己的父母,才能這般容忍,一般罵着一邊哭着……抱緊她。

「所以這樹,就是你小時候抱着不撒手的那棵?」沈東湛問。

蘇幕點點頭,「嗯。爹派人把樹扛回來了,就種在我的院中,讓我日日看着,好好的反省。以前不明白,總覺得爹娘與我對着干,後來明白了爹娘的擔驚受怕,卻是連說句對不起的機會都沒了。」

「你能活着,對他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沈東湛環顧四周,「這都到了門前,也不請我去你屋裏坐坐?」

蘇幕登時紅了眼眶。

沈東湛卻顧自往前走了過去,腳下是雜亂的塵泥和亂石,「跟我說說,你的房間里都有什麼?我還沒進過女兒家的閨房呢!」

見她發愣,沈東湛眉心微凝,「還愣著作甚?我頭一次來你家,見過了伯父伯母之後,他們肯定會讓你帶着我好好轉一轉,儘儘地主之誼,莫不是連這點禮數都忘了?還是說,你覺得我這廂太寒磣,上門拜謁兩手空空?」

「我爹廣交天下好友,不在乎這些。」蘇幕往前走,「這都十多年過去了,一把大火過後,再好的屋舍也成了齏粉,再溫暖也經不起日晒雨淋,早就什麼都沒了。」

木頭爛了,牆塌了,除了門前的芙蓉樹,什麼都沒剩下。

沈東湛瞧著自個的腳底下,想着很多年以前,他眼前的這個女子,嬌俏得像花一樣,穿着漂亮的衣裳,歡快的奔跑迴廊里,笑聲傳出去甚遠。

她也曾有過安逸的童年,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她興許早已成親生子,平安喜樂的過這一生!

「你是在煜城長大的。」沈東湛頓了頓,「關於那些黑衣人,可有什麼想法?」

蘇幕凝眉,「煜城水寇時常有之,但都是在城外水道上打劫船隻,朝廷三令五申嚴剿水寇,早就不存在什麼威脅,他們唯恐避官船而不及,又怎麼可能主動襲擊?且水寇不敢傷人,只管劫財。」

傷及人命,朝廷必追究。

劫財,罪不至死。

「所以你懷疑刺殺太子殿下的水寇……」沈東湛狐疑。

蘇幕點頭,「水上討生活,首先得在船上站得穩、走得穩,這就要求行船之人,下盤極穩。其次是擺槳,屍體手上的繭子很奇怪,不是大面積的繭子,而是在左右手的虎口位置居多。」

「左手馬韁,右手刀劍。」沈東湛皺了皺眉。

蘇幕目色微沉,「不知道是沖着太子來的,還是別的什麼緣故?」

「除了稅銀,你還能想到別的緣故?」沈東湛問。

蘇幕目不轉瞬的瞧著芙蓉樹,心裏有個疑問,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是懷疑,跟你家的事……」沈東湛環顧四周,「有關?」

蘇幕的心,陡然下沉。

馬車揚長而去,此地不敢久留。

「明明是自己家裏,來一趟卻要跟做賊似的。」幽暗處,有人發出一聲低啞的苦笑,「這又是什麼道理?」

燭火早已熄滅,唯有清香還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閃現。

那人行至蘇幕祭拜過的地方,點上帶來的清香,畢恭畢敬的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而後僵直了脊背,就這麼靜靜跪了良久。

風吹香杳渺,不見故人來。

叩首相泣問,殿前魂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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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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