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蘇幕,你不會捨不得吧?

第402章 蘇幕,你不會捨不得吧?

顧西辭瞧著躺在客房裏的舒懷遠,無奈的一聲長嘆,轉頭瞧著一臉無辜的年修和周南,話到了嘴邊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爺說了,您這兒最安全,而且跟您又是老熟人,不用太客氣!」年修笑着行禮,「人,咱就擱下了,到時候四時坊的大夫,會隨時過來探病,一應費用請顧公子先行墊付,回頭與您一併算賬,否則往來太過密切,容易惹人懷疑。」

顧西辭倒是沒說什麼,雲峰看傻子一般瞧著年修和周南,「你們當咱這兒是客棧呢?」

「客棧那得伺候周到,咱這不是……連大夫都自個安排了嗎?」周南賠笑,「這叫暫住,你幫我,我幫你,大家友愛互助,來日若是有什麼事,顧公子招呼一聲便是!」

雲峰瞧著自家公子的神色,幽然嘆口氣,「真是服了你們兩家,簡直是一個德行!」

「告辭!」年修拱手。

周南作揖,「告辭!」

目送二人翻牆離去的背影,雲峰直搖頭,「這像什麼話?大半夜的送個病得要死的人過來,真是晦氣得很!公子,您怎麼也不說話?」

「知道他是什麼人嗎?」顧西辭問。

雲峰點點頭。

「知道還廢話?」顧西辭白了他一眼,「幫忙着,好生伺候,別讓他死了!能從東廠大牢裏活着出來,實屬不易!」

雲峰抿唇,這倒是真的。

試問這世間,能有幾人可以活着從東廠大牢出來?

「等他醒來,還有大用處呢!」顧西辭斂眸往外走,心裏原就有事,眼下這一鬧騰,今夜怕是再也難以入眠,再也睡不着了。

夜色正濃,萬籟俱寂。

城隍廟很快就被東廠連夜封鎖,這本就在沈東湛的意料之中。

「欒勝是什麼人,疑心病那麼重,又是這般心狠手辣,又豈會真的給蘇幕放權。」沈東湛沒有跟着蘇幕回蘇宅,而是儘快回了沈府。

蘇幕如今煩心事多,他不能在她面前太晃悠,免得次數多了,惹她心煩。

「這老閹狗,真是毒辣得很!」周南輕呵兩聲,「爺,您說這舒懷遠的事,老閹狗會相信嗎?」

沈東湛也不清楚,欒勝會不會相信?

「沒有抓住那幫人之前,欒勝應該會半信半疑。」沈東湛眯了眯危險的眸子,「留心城內的動靜,這些人肯定還在城內蟄伏。」

周南點點頭,「卑職明白!」

只要人還在城內,早晚會露出狐狸尾巴,一定會把他們抓個乾淨。

翌日。

晨光熹微。

耿少離還沒有消息,蘇幕又是一夜難眠。

李忠進門的時候,瞧着她的背影嘆氣,低聲問邊上的年修,「又是一晚上沒睡?」

「誰說不是呢?」年修搖搖頭,「回來之後一句話都不說,就這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着,真是讓人擔心!

「你去伺候着,讓她梳洗一番,我讓人把早飯送進來。人是鐵,飯是鋼,總歸是要填填肚子,才能有力氣撐下去。」李忠低語。

年修點點頭,「成!」

「唉!」李忠嘆口氣,抬步往外走。

蘇幕神色如常,洗漱、吃飯,瞧著跟平時沒什麼兩樣,越是如此,李忠和年修越擔心,哪怕她發發脾氣,或者吼幾句也成。

她越安靜,越讓人擔心!

攪拌著碗裏的小米粥,蘇幕轉頭望着年修,「沒什麼動靜吧?」

「暫時沒……」年修這話還沒說完,外頭就傳來了動靜。

年修先是愣了愣,然後行了禮便快速退出了房間。

須臾,轉回。

蘇幕瞧著年修欲言又止的模樣,手中的湯匙「砰」的落回碗裏,敲出了清晰的脆響,音色幽幽的開口,「說吧!」

又不是三歲的孩子,經歷過這麼多,滅門之禍尚且受得,還有什麼事,是她不能承受的?

「府衙那邊來人,說是在護城河邊,發現、發現了一具……屍體。」最後那兩個字,年修說得很輕很輕。

蘇幕的眉睫驟然揚起,面色已然變了。

「什麼?」李忠不敢置信,「什麼屍體?」

耿少離的屍體?

「說是身形和年齡,與咱們要找的孩子,可能有幾分相似。」年修盡量將話轉述得委婉一些,要知道府衙那邊來人,說的很是直接。

府衙來人的原話是這樣說:我們在護城河邊,發現了蘇少離的屍體,系他殺!

屋內,瞬時安靜下來。

年修和李忠目不轉睛的盯着蘇幕,卻見着她低頭拾起了湯匙,繼續輕輕攪拌著碗裏的小米粥,一下,又一下。

好似,不為所動。

「爺?」年修低喚。

蘇幕吃了一口粥,「不會是他。」

聞言,李忠趕緊把年修拽出了房間。

二人立在檐下,面對面站着。

李忠面色發青,身子都有些輕顫,「你把話說清楚,那屍體……」

「可能就是少離。」年修說了實話。

李忠轉身就走,邊走邊絮絮叨叨的,「我不信,我打死都不信,少離素來聰慧,怎麼可能就這樣遭了毒手?他是個福澤深厚之人,肯定會逢凶化吉,化險為夷!我得親自去看看,哪個王八犢子敢亂說話,敢咒他……」

年修斂眸,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心裏有些煩躁,不知道該怎麼進去跟自家爺開口,想着……要不在門口先站一會再說?

誰知一抬頭,蘇幕已經走出了房間。

東廠千戶,官服在身,佩劍在手,一身凌然之氣,無人敢直視,無人敢蔑視。

「走吧!」蘇幕大步流星的離開,脊背挺得筆直。

年修這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便趕緊跟上。

護城河邊。

府衙的人不敢輕舉妄動,發現了屍體之後,就派人包圍了附近一帶,後來東廠的人趕到,更是將圍觀的百姓一一驅逐,徹底清了場。

李忠率先趕到,一眼就瞧見了躺在河邊,被白布覆蓋的屍體。

因為前些時候下過雨,河邊這種地方,沒個三五日是幹不了的,是以走過去的時候,李忠身子搖晃,略有些磕磕絆絆。

好不容易到了跟前,他竟是沒有勇氣掀開那一層白布。

「何以認得,他是、是……」李忠說不出口,「你們可有什麼證據,證明他的身份?」

府衙的人面面相覷,哪敢多說什麼。

「不、不可能的!」李忠木愣愣的瞧著屍體,露在外頭的那一雙腳。

一隻穿着鞋,一隻光着腳。

那隻鞋子何其熟悉,與之前被人撿回去的,那隻耿少離的鞋子,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就是不知道,這鞋底是不是綉有竹蜻蜓?

「把他的鞋子脫下來,我、我看看!」李忠只覺得一顆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底下人的動作倒也快,手腳麻利的將鞋子脫下。

鞋底上,那清晰的竹蜻蜓綉樣,如同刀子一般狠狠的扎進了李忠的心裏,那個聰明伶俐的孩子,還那麼小,卻已經來不及長大了。

若不是李忠顫顫巍巍的扶了一把,身邊的柳樹,只怕已經倒在了地上。

「李大夫?」年修急匆匆的上前。

李忠擺擺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都到了這個時候,還能說什麼?

見狀,年修心頭大駭,可見他是認過屍了,而且已經承認,那屍體就是耿少離。

思及此處,年修慌忙去看蘇幕。

蘇幕面色如常,緩步朝着屍體走去。

白布被掀開的瞬間,李忠和年修都驚了一下。

少年殞命,面容盡毀。

全身上下,無一完好。

這遍體鱗傷的屍體,但凡是個人,瞧著都會心生不忍,傻子都能看出來,這孩子臨死前遭受過什麼?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爺?」年修急忙近前,生怕自家爺承受不住。

蘇幕目色寡淡,面上無任何的情緒波動,「抬回去,驗屍。」

「是!」年修行禮。

瞧著蘇幕轉身離去,李忠面色蒼白的拽住了年修,「可得仔細伺候着。」

「我知道!」年修當然曉得,耿少離對於蘇幕有多重要,可以說,這幾乎是她對新生的全部寄託,如今什麼都沒了,只怕是心灰意冷了吧?

屍體被送進了府衙,交由仵作驗屍。

東廠也有仵作,但蘇幕卻沒有把屍體帶回東廠,想來若真的是耿少離,他應該不會希望,東廠的人碰他。

若然不是耿少離,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蘇幕面無表情的站在停屍房內,知府和衙役都被清出在外,除了她與年修,任何不得靠近附近,她便坐在那裏,目不轉睛的看着仵作,小心謹慎的解開了少年的衣裳。

其實看到那一身衣裳,年修便大致可以認定,這便是耿少離的屍體。

當初爺是特意挑了上好的料子,讓底下人給耿少離做了幾身衣裳,又是量尺寸,又是修修改改,照着那孩子喜歡的樣式做的。

做出了成衣之後,還特意交由蘇幕親自過眼,這才拿給了耿少離,這些東西,年修在側都是瞧得一清二楚的,自然不會認錯。

可現在呢?

衣衫被護城河的水,泡皺得不成樣子,上面的血跡已被衝散了大半,唯有這刀劍、鞭痕還留在衣裳之上,此刻……人亦躺在了停屍台上一動不動,何其悲涼!

「鞭痕,刀痕,劍痕,還有烙痕……」仵作連連搖頭,「無一不是生前所致,都不是死後傷,可見死之前是受盡了折磨。真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這般喪心病狂,對這樣一個孩子下手?」

生前傷?

蘇幕狠狠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死因是什麼?」年修瞧了一眼自家爺,替她開了腔。

仵作仔細驗看,凡事精細,不敢有任何的馬虎,「外傷雖然嚴重,但都不致死。換句話說,這些傷都是適可而止,及時打住,並不要命,真正的致命傷是腦內出血,額角這一塊!」

年修疾步上前,瞧著屍體額角的紅腫。

「從頭皮損傷的程度來看,應該是有人抓住了他的頭髮,摁着他的腦袋撞牆,導致了頭內出血而亡,死後才被人棄屍護城河中。這些皮膚上細碎痕迹,都是河中的魚蝦啃噬所致,都是死後形成。」仵作一五一十的回答。

蘇幕可以想像,稚嫩的孩子被控制住,一下又一下的,以額觸牆,是怎樣的場景?估計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吧!

若真當如此,還不如當初就死在山寨里,至少死得痛快,不至於被人活活折磨至死。

「爺?」年修低喚。

蘇幕起身,緩步行至停屍房邊,瞧著那具渾身斑駁的小小屍體。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彷彿是要石化了一般,銳利的眸子沒有半點屬於人的溫度,寒意瘮人。

仵作剛要開口,卻被年修一個眼神制止。

爺這般神色,顯然是不想讓任何打擾。

足足一盞茶的時間,蘇幕盯着這具屍體,沒有開口說半句話,一旁的年修看得心驚膽戰,也不知道自家爺在想什麼?

終於,蘇幕有了動靜。

年修心驚,只瞧著蘇幕拂袖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爺?」年修慌忙跟上,「節哀……」

蘇幕目光狠戾,立在檐下,殺氣騰騰的望着他,「死的不是少離,節什麼哀?把人都撤回來,轉派暗衛去找,莫要打草驚蛇。」

「啊?」年修惶恐,驟見着蘇幕狠戾的目光,當下行禮,「是!」

蘇幕挺直脊背,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府衙大門。

外頭,顧西辭剛下馬車,「我聽得消息,所以趕過來看看。」

「費心了。」蘇幕抬步就走。

雲峰:「??」

就這樣?

「怎麼回事?」顧西辭望着年修。

年修搖搖頭,現在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合適。

蘇幕前腳進了門,後腳便聽得底下人彙報,說是宮裏來了消息,皇帝傳了沈東湛和欒勝一道進宮面聖。

「爺,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年修詫異,「若不是要緊的事情,不可能讓沈指揮使和督主一起進宮的。」

這是事實。

蘇幕眉心緊蹙,「盯着,隨時來報!」

「是!」年修行禮。

這種情況,很顯然是出了大事,如果真的有什麼大事,想來欒勝很快就會派人來找她,她只需要等著便是。

果不其然,午後時分,欒勝派人過來,讓蘇幕去一趟提督府。

「爺,您撐得住嗎?」年修很是擔心。

剛經歷了耿少離的事,爺的心裏必定悲痛萬分,雖然她不相信死的是耿少離,但在年修看來,這就是明擺着的自欺欺人。

「那不是少離!」蘇幕只留下一句話,大步流星的離開。

年修:「……」

爺,這是魔怔了?

提督府。

蘇幕進了院子,瞧了一眼站在牆下的欒勝。

從宮裏出來,他竟是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就派人來找她了,可見此事緊急!

睿王在殷都城內禁足,雍王前往邊關迎接使團,太子這些日子因為稅銀一案,立下大功,正受百官恭賀之喜,估摸著也沒時間折騰。

那麼問題來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義父!」蘇幕躬身行禮。

牆頭的殘葉被風吹下,欒勝一伸手,正好捧於掌心,「雜家記得,多年前你也曾過一趟南都。」

「是!」蘇幕頷首,「當時是為了吏部之事,我去了一趟南都。」

欒勝點點頭,「南都是顧家的地盤,顧震如今老了,給皇帝上了一道摺子,說是近來身子不適,已然到了無法起身的地步,請皇帝恩准他卸下官職,且……」

頓了頓,欒勝望着蘇幕。

蘇幕瞭然,「遣顧西辭回南都!」

欒勝嘆口氣,「可見是真的不太好了,所以才會讓兒子火速回去,多半是想見最後一面。」

「這倒是在情理之中。」蘇幕面無表情。

若是顧震真的快不行了,見兒子最後一面,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看顧西辭當初來殷都時,身邊無人的樣子,想來顧震應該不是很贊同,他來殷都赴考。

「當年,顧家的人指天發誓的,說是再不進殷都入朝,如今顧震不僅自己打臉,還把這臉丟到了皇帝跟前。」欒勝猛地捏緊掌心。

再鬆開手,掌心的殘葉早已化為齏粉,風吹便散。

「如此一來,皇上必定消了氣。」蘇幕垂眸,接過話茬。

欒勝點點頭,「皇上已經派人去找顧西辭了,且著禮部準備了一些東西,打算隨顧西辭去南都,你可知道用意何在?」

「驗看顧震重兵,是否屬實?探查南都的境況,以便回稟皇上。」蘇幕是個聰明人。

欒勝對此很滿意,「讓旁人去,雜家不放心,倒不如讓你去,因為你夠聰明,知道皇帝和雜家想要知道什麼,想要……什麼結果!」

蘇幕若有所思的凝眉。

「南都山高皇帝遠,顧震雖然不是尚遠,秉性不可相比,但對於朝廷而言,也是一大禍患所在,若是你能替皇上清了這禍患,又或者讓朝廷收回南都的大權,皇上必定重重有賞,對你來日更是有益無害!」欒勝已經把話挑明,「蘇幕,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蘇幕抬眸望他,緊了緊手中劍,佯裝恭順的行禮,「蘇幕明白,請義父放心!」

「雜家會舉薦你,到時候你隨顧西辭一起回南都。」欒勝眸色微沉,「但眼前有個問題,皇上似乎也有意讓沈東湛去南都。」

蘇幕心下一驚,「為何?皇上不信任義父嗎?」

「當年的顧震和沈丘,算是生死之交,後來顧震回了南都,沈丘也跟着歸隱,這交情才算漸漸淡去。」欒勝只是粗略解釋了一下,「顧震對東廠深惡痛絕,但對於沈東湛……應該會手下留情,疏於防範。」

蘇幕近前一步,「那就是說,如果我此行與沈東湛同行,是為了監督沈家與顧家,是否私相授受?背後勾結?」

「不是監督,而是坐實。」欒勝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眼神裏帶着幾分詭異,「聽明白了嗎?」

蘇幕心頭微顫,面不改色的行禮,「是!」

坐實顧震與沈家勾結,那就是說……皇帝也準備對齊侯府下手了?

「蘇幕,你不會……捨不得吧?」欒勝忽然扣住她的胳膊,目色陡戾。

蘇幕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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