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故意打草驚蛇

第421章 故意打草驚蛇

使團所住的地方,較之別的院子,更為乾淨雅緻,甚至於遠勝過雍王所住的地方,畢竟禮儀之邦,理該厚待鄰國來使。

顧西辭走在前面,沈東湛和蘇幕則在後面跟着。

哈沙王子雖然允許他們進入搜查,但給予的時間是有限的,要一件件的屋子搜過去,確實不太現實,所以年修和周南、雲峰,三人分別去搜了底下人的屋子。

雅緻的屋子裏,乾淨整潔,擺設都是上乘,畢竟是南都境內,顧家也不能虧了這些使臣,讓南疆人看笑話。

三人進去之後,門口的南疆守衛也跟着進了門。

「看得這樣緊,居然還能讓貢品丟了,倒也不容易。」沈東湛免不得要嘲弄兩句,看誰都像賊,偏偏防不住賊。

真是笑話!

哈沙王子的屋子,是最寬敞的,分為內屋和外屋。

內屋是卧房,外頭是奴才們守夜和輪流伺候的地方。

沈東湛和顧西辭進了內屋,蘇幕卻在外屋發現了一個奇怪的跡象,梳妝鏡前,擺着一條七彩琉璃手串,環扣處還掛着兩枚精緻的小鈴鐺。

修長的指尖輕勾,蘇幕的眉心愈發擰緊,抽屜里的水粉盒子……旁人不認得,她可不敢不認得,宮裏的那些女子,即便是宮娥,誰還沒個一兩件的歡喜之物?

哈沙王子進來的時候,正好瞧著蘇幕對着水粉盒子發愣,不由的眉心陡蹙,張了張嘴又把話咽回了肚子裏去。

指尖輕彈,抽屜應聲合上。

蘇幕瞧了一眼梳妝鏡,撿起了案頭的玉骨篦子,底下還懸著嬌粉色的狼牙流蘇,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動物的骨頭做的,篦子晶瑩剔透,瞧著成色極好。

將玉骨篦子放下,蘇幕扭頭望着哈沙王子,視線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轉移到了他身側的小廝身上。

這貼身隨扈的衣着打扮,與外頭的奴才相差無幾,生得濃眉大眼,滿臉的絡腮鬍子,但與哈沙王子一對比,便顯得嬌小了不少。

蘇幕上下一打量,裹了裹后槽牙便別開了頭。

恰,顧西辭和沈東湛從裏屋出來,沖着蘇幕搖搖頭。

「走吧!」顧西辭沖着哈沙王子拱手,帶頭往外走。

蘇幕走在最後,經過那小廝身邊時,徐徐側過臉,瞧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小廝,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唇角,繼而頭也不回的踏出房門。

待蘇幕走後,哈沙王子也跟着踏出了房門,就這麼靜靜的站在原地,望着蘇幕挺得筆直的脊背,眉心緊皺。

「這人瞧著就陰森森的。」小廝對於蘇幕方才的行為,很是憤慨,「還說什麼禮儀之邦,我瞧著是一點禮數都不懂。」

哈沙王子倒不這麼認為,「這蘇千戶,還真是有點厲害。」

「你為何還誇她?」小廝不悅。

哈沙王子沒說話,只是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目光有些沉冷。

一番搜尋下來,時間已經不多,年修和周南、雲峰,也快速趕了回來,皆是一無所獲。

「剩下的只有庫房了。」顧西辭掃一眼眾人,「庫房裏放着南疆進貢給皇帝的貢品,若有損傷丟失,咱們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進庫房得慎重。

鬧不好,這身家性命都得葬送在這裏。

「年修!」蘇幕道,「留在外頭。」

顧西辭看了雲峰一眼,雲峰行禮退後。

見狀,周南無奈的嘆口氣,瞧著沈東湛挑了一下眉,便乖乖的退到了年修身旁,很顯然,他也是被摒棄的一方。

三人排排站,瞧著自家主子朝着庫房走去。

「站住!」南疆的守衛自然是不會放他們進去。

別的地方倒也罷了,這個地方可不是誰都可以進去的,萬一出了點什麼事,哪個敢擔當?誰也擔當不起!

哈沙王子站在檐下,聽着外頭的細雨潺潺,微微眯起了眸子,彷彿做了某些決定,竟是開口沖守衛道,「讓他們進去。」

「王子?」守衛詫異。

哈沙王子上前,「開門。」

既然自家主子開了口,守衛自然也不能再僵持,略有不忿的開了門,放顧西辭等人進去,哈沙王子也隨之進入。

「這是館驛里特意為我們騰出來的庫房,外頭三重鎖,內里兩重鎖,就是為了保護這些貢品的安全。」哈沙王子介紹,「我們自己也有相應保護措施,但是……事發當時失算了,對方居然用迷藥,迷倒了我們的人,竊取了千年雪蠶。」

這話原本沒什麼異議,但是現在說出來,就有點意味深長了。

顧西辭深吸一口氣,「王子,我們是來找昨夜,偷入練兵場的賊人,而不是……」

「不都是賊人嗎?」哈沙王子裝傻充愣,揣著明白裝糊塗,「既然都是賊人,抓住了不都一樣?這是在你們的疆域,一個是東廠千戶,一個是錦衣衛都指揮使,算是朝廷欽差,豈能袖手旁觀?」

從他開口那一刻起,蘇幕就知道,這廝沒安好心。

得,狐狸露出了尾巴!

「眼下我已經說得明白,你們若是不能將貢品找回來,只怕到了你們的皇帝陛下面前,也不好交差吧?」哈沙王子說得鏗鏘有力。

蘇幕語塞,不知該如何開口。

倒是沈東湛,兀自一笑,「雍王殿下,應該很清楚事情的始末,有殿下做主便是,咱們這些當臣子當奴才的,豈敢僭越?」

哈沙王子:「……」

失算了!

顧西辭就知道,這事還得沈東湛來推。

「貢品丟失,王子肯定心急如焚,但是……」顧西辭滿臉的無奈之色,「但前往邊關迎接使團的乃是雍王殿下,咱們若是插手,雍王會以為我等越俎代庖,犯上不敬。希望哈沙王子能明白,國法森嚴,不敢有越。」

蘇幕接過話茬,「哈沙王子可能不知道,在咱們這兒,犯上之罪……是要掉腦袋的!」

三人一唱一和,直接把哈沙王子的話,堵得死死的,他瞧着眼前這三個人,愣是再也吐不出一句話來。

這庫房裏,所有的貢品都擺放在箱子裏,一一打開之後,並無任何異樣。

哈沙王子就站在旁邊,瞧着他們像過篩子一般的,打開了所有的大木箱子,但很奇怪,他們居然對這些貢品沒有任何興趣。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他們瞧著這些貢品的時候,眼睛裏沒有光……那種貪婪的光。

哈沙王子皺眉,上下仔細的打量着他們,緩步行至一個空箱子旁邊的,「我南疆的至寶,在你們境內丟失,不管是雍王,還是你們的皇帝陛下,都得給我一個交代。眼下你們可以推諉,到時候去了皇帝陛下跟前,我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這口箱子,蘇幕早就察覺到了問題所在。

空的。

沈東湛徐徐蹲下來,瞧著偌大的空箱子,眉心微微擰起,很顯然,這可能就是當初承載千年雪蠶的箱子。

鎖扣被人撬了,現如今還殘留着最初的痕迹,連帶着箱子裏的一些雜物都沒有被清理,完完整整的保全了第一現場的模樣。

「要抬着空箱子,去殷都?」沈東湛扭頭望着哈沙王子。

聞言,哈沙王子點點頭,「蘇千戶和沈指揮使的大名,我早有耳聞,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會與你們說這麼多廢話,雍王那邊什麼都差不到,我也是真的着急了。這是我南疆至寶,是要獻給你們的皇帝陛下的,若是在我手中丟失,父王必定怪罪!」

「而你們的皇帝陛下,若是誤以為我們在耍花樣,並非真心獻寶,有礙於兩國結盟……」說到這兒,哈沙王子頓了頓,似乎有些懊惱,「我是帶着誠意和使命來的,自然希望兩國能締結同盟,成為友邦之國,免教兩國百姓再陷戰火之中。」

蘇幕沒說話,顧西辭亦是沉默。

「事發之後,雍王殿下沒說什麼嗎?」沈東湛問。

哈沙王子搖搖頭,「只說是暫時封鎖消息,不要輕易外泄,因為是在進入南都之後丟失,所以咱們就停留在南都,直到現在,雍王都沒給我們一個答覆!」

他們畢竟是外來的,即便有心也無力,想要自己去找貢品,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在人家的地盤上,誰允他們放肆?

鬧不好,會引起兩國之爭。

「南疆雖然不是什麼大國,但咱們也不怕事,只是可憐了邊關百姓,這些年戰火不斷,百姓苦不堪言,我好不容易才求了父王與你們議和,這件事若是搞砸了,只怕以後……」哈沙王子一聲長嘆。

話到這兒,剩下的就各自領會。

這是拿天下安危,來威脅他們?

「哈沙王子這話言重了,咱們這些人在江山社稷面前,不過是螻蟻一般。」顧西辭面色沉冷,「匹夫豈敢爭天下,不過滄海一粒粟。」

哈沙王子沒說話,只是面色沉得厲害。

不過,蘇幕算是聽出來了,南疆其實並非人人想議和,而是這位哈沙王子堅持,所以才有了這一次和平的機會。

戰火連綿,必定國無寧日。

百姓身陷其中,勢必流離失所,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會像她這樣,從小淪為別人的刀子,又或者死在練刀的過程,然後葬身亂墳崗,到死都沒有姓名。

蘇幕的指尖從箱子的內角邊里沾了一下,白色的粉末,也不知道是什麼?

「事發之後,有不少這樣的白色粉末附着在箱子的表面,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大概是化了。」哈沙王子忙解釋,「這內角邊里的,是所剩不多之物,不過雍王早就讓人把這些東西收起來。」

說到這兒,哈沙王子自個都愣了一下,想想也就算了,但凡雍王靠得住,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找回東西。

蘇幕用指尖沾了些許,快速從鼻尖拂過。

驚得沈東湛下意識的扣住了她的手腕,連嗓音都變了,「這是迷藥!」

「散落在外的迷藥,你覺得還能有多少藥效?」蘇幕斂眸,行走江湖久了,有些東西還真是見得多了就認得,「散出來的那一瞬,藥效是最為強烈的,能讓人瞬間昏迷,吸入過量能睡上很久,但這東西不能曝露在外太久,否則就會失效。」

哈沙王子忙問,「這是什麼東西?」

「江湖人稱,一醉方休。」蘇幕徐徐站起身來,「這東西最是令人不齒,江湖人深惡痛絕,很少會有人去倒騰,除非那些歪門邪道。不過煉製起來頗為麻煩,不是誰都能拿到這東西的!」

哈沙王子顯然不太明白,蘇幕的真實意思,「你是說,這東西很貴?很難得?還、還跟什麼江湖人有關?」

「差不多吧!」蘇幕覺得沒必要多說,畢竟話不投機,更怕哈沙王子聽得一知半解,到時候反而壞事。

哈沙王子的確有些激動,「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這些東西的出處,那就是說,你知道貢品被誰偷走了,是嗎?」

「我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出處,我也不知道貢品在誰手裏。」蘇幕很明確的告訴他,對於這件事,自己愛莫能助。

她又不是傻子,把這種事往自個身上攬,能有什麼好結果?

雍王現如今的心思都放在了顧家,保不齊這貢品一事就是賊喊捉賊,若真的如此,蘇幕豈非要捉賊捉到雍王頭上?

這筆買賣,不划算。

招敵!

哈沙王子顯然不太相信蘇幕所言,但眼下他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三人走出了庫房,回過神來,趕緊跟上。

「這千年雪蠶以特殊的密匣貯之,密匣陰寒無比,得以保存千年雪蠶的存活。」哈沙王子補充道,「若是諸位能幫我找回千年雪蠶,我代表南疆感激不盡。」

按理說,東西丟在了這兒,理該是大夏承擔,南疆興師問罪也是理所當然,根本不必如此低聲下氣。

由此可見,哈沙王子是真的想議和。

蘇幕心下稍軟,但是心軟不代表她就會幫忙,理智不允許她行差踏錯。

外頭的雨,還在繼續下着。

「如何?」小廝快速湊上去。

哈沙王子搖搖頭,沒有吭聲。

「我就知道,這些夏人靠不住。」小廝輕嗤,「一個兩個的,瞧著正義凜然的,實際上都是自私自利,假仁假義罷了!」

哈沙王子嘆口氣,「千年雪蠶是我南疆至寶,若是真的在大夏丟了,父王一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候那些主戰派又該出來興風作浪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怪只怪他們夏人無能,連個東西都看不住。」小廝哼哼了兩聲,「如果真的議和失敗,那也是他們夏人自作自受,與人無尤。」

哈沙王子沉默,心裏卻隱約惦記着方才的場景,蘇幕伸了手,也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是不是意味着,能從她身上打開缺口?

可是……

不知道為何,他這心裏怪怪的,尤其是看到沈東湛扣住蘇幕手腕時,只覺得這兩人……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出了庫房,顧西辭領着眾人出了院子。

館驛外頭,劉徽躬身行禮。

「公子,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劉徽是個仔細之人,他說沒有,那定然是沒有,「卑職無能,請公子恕罪。」

顧西辭搖搖頭,「搜不到是正常,搜出來了,那才奇怪呢!」

雍王是什麼人?

瞧著病怏怏的,實則心思縝密,行為處事小心謹慎,怎麼可能輕易留下把柄,之所以搜一搜,原也沒指望着,能搜出什麼來。

「先回去再說。」顧西辭上了馬車。

眼見着顧家的軍士走了,李琛才稍稍鬆了口氣,倒是真的沒想到,顧震倒下之後,他那些軍士居然會聽從顧西辭的調遣?

如此,也算是失策了。

回到顧家,顧西辭領着蘇幕和沈東湛去了廂房,著管家取了乾淨的鞋襪。

衣服倒是能烘一烘,屋子裏暖了便也罷了,但是這鞋襪濕了,怕是不容易干,還是得褪下來為好,畢竟「足」以影響全身。

「公子?」劉徽行禮,「此番功虧一簣,還打草驚蛇了,以後怕是更難抓住幕後之人。」

其實連劉徽都明白,這件事可能就是雍王主使,奈何沒有證據,口說無憑,只能就此作罷。

「要的就是打草驚蛇。」顧西辭不以為意,「如此一來,雍王便不會再輕舉妄動。」

這劉徽就不明白了,「咱們若不能抓住賊人,如何能永絕後患?」

「那你就錯了。」顧西辭搖搖頭,「我且問你,雍王為何會出現在南都?」

劉徽細想,「自然是因為護送使團入殷都。」

「那為何停留在南都?」顧西辭又問。

劉徽隱約好似明白了過來,「是因為貢品丟失,不得不在南都滯留。」

「如此,還不夠清楚嗎?」顧西辭深吸一口氣,「如果咱們搜出了賊人,外頭的人會以為,咱們在找替死鬼,是為了掩蓋丟失貢品之事。但若是咱們搜不出賊人,讓事情拖延下去,你覺得會怎麼樣?」

劉徽想了想,「如此一來,南疆使臣就會着急,滿朝文武和皇上也會着急。雍王若是長久在南都逗留,一定會惹來朝廷非議,到了那時候,可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就是這個道理!」顧西辭淡淡然的吐出一口氣,「雍王是個聰明人,權衡利弊之下,他會知道該怎麼做!貢品不容有失,否則就是他失職,若是引起兩國之爭,掀起戰火,他便是大夏的罪人,皇上一定不會饒了他。」

劉徽恍然大悟,「您是讓咱們,給雍王施壓,若是他真的偷走了貢品,故意滯留在南都,那麼現在……他不得不把貢品拿出來,乖乖的離開南都!」

顧西辭斂眸,「就看誰,更沉不住氣了!」

「咱們有的是時間,跟他耗!」劉徽如此便放了心。

不得不說,將,軍的眼光是極好的,三位公子之中,小公子最為機敏,什麼都想到了。

「還有,找一找大哥的下落!」顧西辭目色幽沉,「怕只怕,他會變成爹最大的顧慮!」

劉徽駭然抬眸,「公子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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