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他到底去哪了?

第431章 他到底去哪了?

顧震撒手人寰,留下顧家這麼大一個攤子。

即便如此,顧家白綾翻飛,卻未聞哭聲,所有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整整齊齊,沒有半點凌亂之感,若不是這飄蕩的白布,只怕眾人還以為……顧震還在,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偌大的靈柩,擺在靈堂。

偌大的奠字,黑白刺目。

顧西辭跪在靈前,神情略顯遲滯,沒了昔日的沉冷,更多的是陰鬱之感,將冥幣丟入火盆中,瞧著那明滅的火光竄起,映着眼底的紅,翻湧著淚光。

不管是不是顧家兒郎,他在這裏長大,喊了顧震那麼多年的爹。

「節哀!」沈東湛蹲下來,輕輕拍著顧西辭的肩膀。

顧西辭抬眸望他,「爹走得很安詳,可見心愿已了,沒什麼可遺憾的,只是,曾經再難,我也有個爹,有爹便是有家,如今爹沒了,這家還是家嗎?」

這話,沈東湛答不上來。

「這顧家終究還是要擔起來的。」顧西辭苦笑,「你們的任務完成了,想來是該回去了吧?」

沈東湛斂眸,點點頭,他們原就是沖着顧震來的。

這點連顧震都心知肚明,何況顧西辭。

「什麼時候走?」顧西辭又問。

沈東湛起身,接過了雲峰遞來的清香,畢恭畢敬的祭拜顧震,神情肅穆。

須臾,蘇幕進門。

同樣,祭拜。

對於顧震,蘇幕有感激,也有愧疚。

感激的是他將顧西辭教得很好,愧疚是因為她此行就是來取他性命的,帶着不善的目的而來,但最後他病死了,倒是免了她動手。

靈堂內,靜悄悄的。

唯剩下燭花嗶嗶啵啵的聲響,以及風一吹,火盆里的火光被拍動聲音。

所以軍士,不許前來祭拜。

所有奴才,不許發聲哭喪。

這是顧震在清醒的時候,吩咐劉徽,所做下的安排。所謂軍令如山,這是顧震活在這世上最後一道軍令。

「爹?」顧芸兒泣不成聲。

從她進來的那一刻起,沈東湛和蘇幕就刻意退到了一旁,盡量無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顧芸兒早就知道沈東湛來了,進了門就把視線落在了沈東湛身上。

傷心是真的,畢竟死了爹,誠然是丟了依靠。

可掩不住心裏的東西,也是真的。

顧芸兒身上餘毒未清,身子着實是虛弱,不過是跪了一下就有些撐不住了,顧西辭也不願見她這副嘴臉,當下讓人攙她下去休息。

其實,顧芸兒心裏很清楚,有父親在,他們可以在南都橫著走。

如今爹已經沒了,若不趁著這個時候為自己找個退路,來日若是顧西辭掌家,自己怕是連湯都喝不上。

這麼一想,她便愈發着急了。

人都是自私的,這個時候心裏想的自然是自己。

父親已經沒了,她必須振作起來為自己找退路,而這退路……很顯然,沈東湛是極好的退路,既是錦衣衛都指揮使,身受皇恩,又是齊侯府世子,盡享榮華富貴。

沈東湛和蘇幕也沒走遠,就在偏廳里坐着,如今顧震已死,他們得跟顧西辭商議一番,到時候回了殷都該如何應付皇帝和欒勝?

南都之事,傳回殷都需要時日,所以欒勝給的鷹隼就起了作用。

蘇幕得儘快把消息傳回去,若是欒勝的探子搶先一步,欒勝就會起疑,到時候蘇幕的日子不會好過……

說不定,欒勝又會責罰她。

誰知二人一口水還沒下喉,這顧芸兒就來了。

年修與周南面面相覷,周南扯了扯唇角,年修微挑了眼角眉梢。

得,麻煩來了!

沈東湛沒吭聲,沉着臉呷著杯中水。

蘇幕把玩著杯蓋,可能最近有點上火,牙根……有點痒痒。

「沈大哥!」顧芸兒身在病重,面色蒼白,髮髻略顯松亂,乍一眼倒有幾番別樣風情,尤其是她這美眸含淚的神情,以及搖搖欲墜……可勁朝着沈東湛身邊靠的姿勢,連周南都有些瞧不過去了。

在顧芸兒貼上來的瞬間,周南冷不丁一記扭臀。

顧芸兒毫無防備,頓時被周南給撞了出去,剎那間撲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哎呦……」

「呀呀呀,大小姐。」周南掩著笑,忙不迭去攙摔得七葷八素的顧芸兒,「哎呦呦,摔著了嗎?摔著了沒?顧大小姐,您這身子都還沒好全,怎麼就跑到這兒來了?」

說着,周南趕緊瞥一眼歡兒,「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把你家小姐攙回去?」

原本還在發愣的歡兒,被周南這麼一吼,當即回過神來,慌裏慌張的去攙顧芸兒,總算將顧芸兒攙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坐着。

顧芸兒原就身子不適,這會摔得那叫一個慘烈,渾身骨頭都叫囂著疼痛,捂著肚子直哼哼。

見狀,年修揉了揉鼻尖,悄摸著瞧了一眼自家爺。

爺的心情,似乎很不錯。

蘇幕淡淡然的端起杯盞,優雅淺呷一口,側過臉瞧著邊上的顧芸兒,「顧大小姐連路都走不穩了,還要去靈堂里為父守靈,此等父女情深,真是讓人羨慕。」

「此生唯有一個父親,自然是要盡孝道的。」顧芸兒當下接過話茬,因為虛弱和疼痛,這會聲音孱弱,全然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連帶着眼角帶着殷紅之色,「沈大哥,家父剛剛去世,府中事務雜多,你能不能留下來幫忙?」

按理說,兩家是世交,讓沈東湛留下來幫忙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不該由顧芸兒說出來。

「沈指揮使?」蘇幕開口。

沈東湛心頭一頓,眉心微蹙,盯着蘇幕的一舉一動,直覺……她怕是要使壞。

果不其然……

蘇幕報之一笑,「顧老將,軍待沈指揮使,何其親昵,宛若親生。沈指揮使若是不留下幫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以我所見,理該留下。」

「是啊!」顧芸兒忙點頭,「沈大哥……」

沈東湛猶豫了一下,一時間還真不敢隨意開口搭腔,要知道蘇幕這人,素來一肚子壞水,若是與她作對,定是要作得你直跳腳。

想了想,沈東湛做了決定。

不開口!

打死也別搭腔。

「沈大哥?」顧芸兒眼淚汪汪的盯着沈東湛。

蘇幕嘆口氣,「沈指揮使真是半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顧大小姐剛剛喪父,接下來還要守孝三年,這當中的苦楚,真是想想都可憐,怎麼沈指揮使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前面這話,顧芸兒誠然心裏舒坦,想着東廠與錦衣衛素來不睦,所以沈東湛越不樂意之事,東廠越是要成全。

可這後面那句「守孝三年」,委實讓顧芸兒當場石化。

三年啊?!

一個姑娘家,有多少三年可以等?

沈東湛如釋重負,「這三年時光,其實說短不短,說長不長,想來顧大小姐孝道當先,定然會堅守到最後,我蒙顧伯父厚待,在顧伯父出殯入葬之前,會多加照料!」

語罷,沈東湛放下手中杯盞,沉着臉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沈大哥?沈大哥?」顧芸兒疾呼。

她不知道的是,沈東湛這人原就性子冷,只暖想暖之人,對於旁人……便是連半點溫暖都懶得施捨,是以不管她怎麼呼喚,沈東湛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蘇幕很清楚沈東湛的性子,便也懶洋洋的站起身來,抬步往外走。

如顧芸兒這般蠢鈍的女人,委實沒什麼可說的。

「蘇千戶?」顧芸兒忽然開口。

蘇幕眉心微凝,幽幽的扭頭看她,「顧大小姐,有事?」

「蘇千戶。」顧芸兒虛弱的站在那裏,「我、我有事相求,不知道蘇千戶能否答應?」

蘇幕是誰,顧芸兒一開口,她就知道這顧大小姐想幹什麼。

無外乎是聽聞東廠和錦衣衛不睦,想要藉著她的手,得到沈東湛罷了!

「讓我幫你,得到沈東湛?」蘇幕勾唇,陰測測的盯着眼前的顧芸兒。

顧芸兒心頭微沉,其實心裏也明白,能坐在東廠千戶的位置上,這蘇幕肯定不簡單,可她沒辦法,現如今連劉徽那狗奴才,都幫着顧西辭,顧家儼然成了顧西辭的囊中之物。

顧東朝失蹤,自己又是個女子,若是沒個倚靠,以後怕是再無好日子,若是被顧西辭胡亂的指給尋常人家,那她這輩子就再也享受不到榮華富貴。

「蘇千戶若是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什麼都願意幫您去做。」顧芸兒鼓足勇氣。

蘇幕雙手環胸,就這麼涼涼的望着她,「什麼都願意為我去做?顧大小姐,您現在還有什麼呢?顧震死了,這大權就落在了顧西辭的身上,與其跟你合作,還不如跟顧公子合作更直接,更痛快!」

「我……」顧芸兒抿唇,「蘇千戶難道就沒想過,也許顧西辭並不想與東廠合作?」

蘇幕笑了笑,「他想不想與東廠合作,那是他的事,我想不想與你合作,就是我的自由。顧大小姐,還是好好的守孝吧!」

「這些年,錦衣衛沒少給東廠使絆子吧?」顧芸兒開口。

蘇幕背對着她,頓住了腳步。

「讓錦衣衛不快,不是正合蘇千戶心意嗎?」顧芸兒只能最後一賭。

年修心裏捏了把冷汗,這顧芸兒真是作死攔不住啊!

讓錦衣衛不快倒也好說,可若是讓沈指揮使不快,就得問問,他家爺刀子夠不夠快?

「顧芸兒,你似乎沒弄清楚狀況。」蘇幕回頭,含笑望她,「我這人最恨別人要挾我,更恨別人妄自揣測我的心思。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還是……」

蘇幕沖着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顧芸兒陡然打了個寒顫。

「安分點,老老實實的做你的顧大小姐。」蘇幕陡然伸手,冷不丁挑起了她精緻的下顎,冰涼的指腹輕輕摩挲著顧芸兒的下顎,「用這種手段,是留不住男人的,顧大小姐有這心思,倒不如想個法子,找個靠山。」

顧芸兒愣怔,「靠山?」

「比如說顧東朝。」蘇幕為她指點迷津。

顧西辭未必知道,顧東朝的習慣,所以這麼些天也沒找到人,但顧芸兒應該會知道,這南都城內,哪個地方最適合把人藏起來?

蘇幕其實心裏有些擔慮,如果人不在城內,如果顧東朝被雍王帶走……人一旦到了殷都,顧東朝就會成為顧西辭的軟肋。

這是蘇幕斷然不願看到的事情,也是她絕對不允許發生的!

顧西辭眼下忙着辦喪,定然是顧不上這些,但蘇幕不得不為他擔着點。

「與其在沈東湛這個冰疙瘩身上,動那些心思,倒不如自己人來得可靠。」蘇幕收了手,「顧大小姐,您以為呢?」

語罷,蘇幕頭也不回的離開。

顧芸兒僵在當場,好像是有點道理……

尤其是沈東湛,着實對她愛答不理,想必她糾纏到底,沈東湛也未必會給她好臉色,更不會收了她,與其浪費時間,讓顧西辭白佔便宜,倒不如……

顧東朝?

「大哥會在哪呢?」顧芸兒低聲呢喃著。

歡兒忙道,「大小姐,您好好想想,大公子他平素會在哪兒躲清閑呢?只要把大公子找回來,這顧家就不是小公子說了算!」

「我想想,我好好想想,大哥平時……」顧芸兒仔細的回想着,「不是吃就是喝,要麼就在花樓和賭坊,反正都不是什麼好地方。」

歡兒嘆口氣,「小姐,若是大公子真的在這些地方,夫人不可能找不到人,現如今大公子失蹤,八成是在連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連我娘,都不知道的地方?」顧芸兒有些腦仁疼。

早知道會有這一日,她平時就該多留心一些,現在倒好,兩眼一抹黑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大小姐,老爺走了,夫人都沒回來奔喪,您說這……」歡兒低低的開口,「是不是有些不太合情理?」

雖然是被趕出去了,但夫人的名頭還在。

如今顧震去了,夫人王氏回來奔喪,也是情理之中。

顧芸兒彷彿找到了主心骨,「走,去把我娘請回來,這顧家可不能由著顧西辭做主,還是要找我母親和哥哥回來才行。」

自己的親兄弟才靠得住,來日的榮華富貴才能得保!

「是!」歡兒忙不迭攙著顧芸兒,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蘇幕坐在馬車裏,指尖撩開車窗帘子一角,瞧著顧家的馬車快速從後院出來,急急忙忙的駛離顧家。

「爺,動起來了。」年修在外頭低語。

蘇幕輕哼,「坐不住了。」

「顧家交給顧西辭打理挺好,你何必多此一舉?」沈東湛嘆口氣。

蘇幕側過臉看他,「我就是想看看,顧東朝到底是在南都,還是去了殷都?」

「你是懷疑雍王?」沈東湛了悟。

還真別說,一人計短,二人計長。

沈東湛,真的沒想那麼多。

「如果顧東朝去了殷都,這蠢貨早晚得壞事。」蘇幕目色幽沉,「所以我得確定一下,這廝到底在哪兒?顧西辭不常與顧東朝接觸,即便是夫人跟前,也不會與他說實話,但顧芸兒能問出實話來,如果……」

沈東湛點點頭,原本還以為她是因為吃醋,所以戲弄顧芸兒。

如今看來,蘇幕是時刻保持着清醒,又或者是血緣至親的緣故,時時刻刻都在為對方着想。

「找到顧東朝,我們就可以安心的回殷都了。」蘇幕揉着眉心,「怕就怕,雍王背後來了一招釜底抽薪,弄得咱們措手不及。」

顧東朝要是進了殷都,來日顧家有動靜,顧東朝的命……就是朝廷與南都的談判籌碼。

這蠢貨一門心思想要榮華富貴,殊不知靠近雍王的時候,半隻腳就已經踏進了鬼門關,腦袋都別在了褲腰上。

「雍王這混賬東西,拿不到白玉龍戒,就想個法子,拿捏住了顧家的軟肋,這麼一權衡利弊,卻也是極好的。」沈東湛狠狠的皺了皺眉。

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爺,已經著人盯着了!」周南在外頭開口。

沈東湛低低的應了聲,大意了,真的是大意了。

當時,誰也沒瞧上顧東朝這個廢物。

以後,怕是也會因為這個廢物而壞事。

「且看看吧!」蘇幕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回殷都之前,她得弄清楚顧東朝的去向,否則如何能安心的,讓顧西辭留在南都。

誰知……

夫人王氏是真的不知道顧東朝的去向,這麼些天了,城裏城外,火急火燎的找,愣是沒找到顧東朝的下落。

顧芸兒進門的時候,王氏也是剛從城外回來。

「我在城外都找了兩日了,附近的村落也都找了,愣是沒找到朝兒的下落。」夫人王氏淚眼迷離,短短數日,她已經行銷骨瘦,憔悴得不行。

正是因為如此,王氏暫時不知道顧芸兒中過毒,且顧震已死的消息。

見着顧芸兒不說話,夫人王氏默默拭淚,「罷了,你先回去吧,我瞧着你的臉色也不太好,想來我與你兄長不在府中,累你擔心了。」

「娘,你真的不知道兄長去哪了?」顧芸兒目不轉睛的盯着她。

夫人王氏先是一愣,俄而不敢置信的望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娘還會把朝兒藏起來嗎?若非找不到你兄長,我何至於出城兩日難歸?」

「娘,那您知不知道,府內出了什麼事?」顧芸兒心裏發虛。

夫人王氏愣愣的瞧着她,心下陡沉,「出了何事?」

「爹,沒了!」顧芸兒剛說出口。

只瞧著夫人王氏眼一翻,當場暈死過去。

「娘?快,快叫大夫!娘!」顧芸兒疾呼。

夫死,子失,可謂雙重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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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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