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收好這東西,以後用得着

第427章 收好這東西,以後用得着

劉徽的牙根咬得咯咯作響,若非顧震在場,他一定會一劍劈了這賤婦,「欠江家不是欠你,你有什麼資格來向將,軍討還?」

「南玉是江家遺孤之一,老爺欠了煜城家江家,總歸要還吧?」到了這個時候,姨娘柳氏已經顧不得別的,就像是瀕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攥著不撒手。

只要咬死了「江家」二字,她相信顧震一定會網開一面,鬆口放人。

「南玉真的是顧家的子嗣?」顧震眯起眸子,「當年,你說他是你的兒子,如今又說是江家的孩子,你讓我如何信你?」

姨娘柳氏挺直了脊背,「江家原就有兩個孩子,老爺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一個被您養在了後院,還有一個就是南玉。我擔心老來無倚靠,所以就把南玉養在身邊,可沒想到,今兒老爺要殺他,我也是沒辦法才會說出實情!」

說到這兒,姨娘柳氏泣不成聲,「請老爺放過南玉,江家的後人已經屈指可數,老爺不想斷了這最後的一條根吧?」

後院裏的兩個孩子,其實誰也分不清楚,到底哪個是真的顧西辭。

府里的人只知道,後院有兩個孩子,一個是姨娘柳氏帶進來的,一個是林姨娘生的,還是在長大之後,眾人才見着顧西辭。

既是姓顧,想必就是林姨娘所生的那位,府里人便都尊其一聲小公子,至於另一位……至始至終都沒人見過。

不知容貌,不知去向。

「老爺!」姨娘柳氏流着淚,眼巴巴的望着顧震。

只要顧震開口,即便是顧南玉殺了人,也不會有事,至少能保住性命,說不定還能繼續留在顧家,一直養到死的那天。

在顧家盡享榮華富貴,總好過在外面顛沛流離,遭人白眼與欺凌。

「江無聲的兒子……」顧震猶豫了,面色凝重的抬頭望着顧西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劉徽行禮,「將,軍,殺人償命,顧南玉連同雍王,對您下手,且殺了二小姐,覬覦顧家的財產,此等心狠手辣之輩,怎麼能放過他?」

「罷了!」顧震一聲輕嘆,「既然是……」

顧西辭抬眸,擲地有聲,「他不是江家的子嗣,爹何必顧慮!」

姨娘柳氏瞬時僵在當場,回過神來便哭道,「你知道什麼?當年江家……」

「奶娘。」顧西辭幽幽的望她,「你是不是老糊塗了,自己的兒子,怎麼能冒充主家的孩子,佔了主家的名頭?江家,可沒有這麼為非作歹的後人。」

一聲奶娘,驚得姨娘柳氏駭然驚在了當場。

剎那間,彷彿連呼吸都停了。

「你、你不是、不是……」姨娘柳氏瞧着眼前的顧西辭,不管怎麼看,顧西辭都不像是江無聲的兒子,怎麼就……

顧西辭立在那裏,眉眼清冷,目色涼薄,「念你救命之恩,允你在顧家頤養天年,你卻縱子行兇,事敗之後還厚顏無恥的跪在這裏,仗着那麼點恩德便想逃過一死?你若只是仗着恩便也罷了,居然還敢冒充江家子嗣,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不是?」顧震撐著身子坐起,詫異的望着顧西辭,「江家的確有兩個孩子。」

顧西辭深吸一口氣,「那就請姨娘說清楚,江家的第一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是……」姨娘柳氏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里,愣是吐不出半句,連哭聲都跟着停了。

劉徽明白了,「都只知道江家有兩個孩子,沒想到,柳姨娘連這種事都敢冒充?男孩還是女孩都說不上來,也敢在將,軍面前作假?!」

「是男孩!」姨娘柳氏斬釘截鐵,「江府長子,便是南玉。」

顧西辭扯了唇角,「所以,奶娘覺得我這年輕輕的,便是腦子不好使了,連自己有個姐姐還是有個哥哥都分不清楚嗎?」

「你……」姨娘柳氏渾身發顫。

謊話說出去了,你就得承擔後果,要麼死扛到底,跟顧西辭死磕,認了這死理,要麼就拆穿謊言,死路一條。

在顧家這麼多年,姨娘柳氏心裏明明白白,顧震最恨的就是別人騙他,而眼下這個謊言已經撒出去了,若她承認自己說謊,顧震一定會殺了她和顧南玉。

「是長子!」姨娘柳氏斬釘截鐵。

顧西辭冷笑兩聲,「真是死到臨頭猶不知!我尊你一聲奶娘,你卻恬不知恥,將這等污水潑在江府門楣上,呵,人啊,為了一己之私,真是什麼都事都做得出來!」

「所以,不是長子?」顧震周身寒戾。

顧西辭躬身行禮,「爹,她說謊了。」

「混賬東西!」顧震勃然大怒,「你居然敢拿這種事來騙我,簡直該殺!」

姨娘柳氏被嚇得魂都掉了,當下跪在那裏拚命磕頭,「老爺老爺,我說的句句事實,即便他真的是江府遺孤,可當時被帶出來的時候年歲還小,受了驚嚇,所以記憶紊亂,記不清楚當年的事情了!老爺,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信你?」劉徽冷笑,「滿嘴謊話,信口雌黃。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你兒子變成現在的模樣,你委實功不可沒。」

顧震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劉徽,把她和顧南玉關在一起,來日送交府衙,殺人償命,該怎麼受審就這麼受審,無需與他們客氣。我顧家,權當沒這兩個人,他們若再敢仗着我的名頭,就別怪我不客氣!」

「是!」劉徽行禮,「來人!」

一聲喊,外頭的守衛快速進門。

「不不不,老爺,老爺!」姨娘柳氏泣不成聲,「我說的句句是實,他根本不是江家遺孤,江家那孩子身嬌體弱,連主家都說了,活不過十五,他根本不是江家的孩子,老爺,您被他騙了……」

顧震勃然大怒,「還愣著幹什麼,拔了她的舌頭丟出去!」

「是!」底下人快速捂住了姨娘柳氏的嘴,直接把人拖了出去。

顧西辭閉了閉眼,面色青白得駭人。

「公子,沒事吧?」劉徽忙上前。

顧西辭搖搖頭,睜眼迎上顧震擔慮的神色,「爹,我……」

「不必說了!」顧震嘆口氣,「爹信你,一如相信……江大夫的為人。」

顧西辭笑得有些酸澀,「沒想到,還能當頭挨上一盆污水,差點污了江家的名聲。人為了活着,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天生怕死,是本能。」顧震瞧着眼前的少年郎,「好在,我沒有辜負你爹的重託,否則來日去了下面,我也沒臉見他。」

顧西辭跪地,「給爹添麻煩了。」

「你喊我一聲爹,這輩子都是我顧家的好兒郎。」顧震示意他起來,「爹其實一直沒告訴你,放你離開南都,其實也是想藉著你的手,讓江家的事情大白於天下,爹也怕抱憾終身啊!可誰曾想,病勢洶洶,我只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顧西辭鼻尖酸澀,「爹,您莫要胡說,我既然能活下來,您自然也可以。」

「三兒的那顆心,在你的身子裏跳動,你帶着他的情義和寄託,得好好的活着。」顧震眼角發紅,「爹年紀大了,再也握不動刀子,護不住你們了,朝兒不爭氣,以後這顧家還有顧家軍,就都交給你了!」

顧西辭如鯁在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那麼聰明,回來的那天就猜到了,這一切原就是爹的主意,什麼貢品丟失,那不過是爹想誆你回來的借口而已。見一見,這最後一面,免得你遺憾,我也死不瞑目!」顧震嘆口氣,「雍王雖然聰明,可姜還是老的辣,哪裏能玩得過我?」

顧西辭眼角濕潤,「爹,您別胡說,您會長命百歲,還得看着江家沉冤得雪,抓住幕後黑手,到時候我領着我姐姐,來給您磕頭謝恩!」

「爹等不到那一天。」顧震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些日子以來,腦子渾渾噩噩的,時不時的暈厥,所以他怕是已經活到頭了,「讓錦衣衛和東廠的人送你回來,也是怕我這一走,你就會死在皇帝的手裏。現如今,你回來了,爹若是閉了眼,齊侯沈丘和沈東湛,他們會保你……」

顧西辭這才明白,什麼叫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

顧震,把什麼都考慮到了。

「雍王很快就會離開,藉著這件事,我已經把夫人和朝兒趕出去了,讓他們遠離南都,那是顧家最後的血脈了。」顧震也是有私心的,「朝兒不堪重任,留在這裏恐怕也會被人利用,倒不如讓他們遠走高飛,從此以後再也不要回來。」

顧西辭點點頭,「爹,我都明白!」

「爹知道,委屈你了!」顧震望着他,嗓音沙啞,「可爹不能置這麼多生死兄弟於不顧,總要有人成為他們的主心骨,來日若是朝廷真的……咳咳咳……」

顧西辭駭然,慌忙去端了水,「爹,您別說了,我都知道,我都明白。」

喝了口水,顧震神色稍緩,不由的握了握顧西辭的手,連呼吸都變得格外沉重,「辭兒,爹把一切都交給你了,你得好好守住啊!來日若是與朝廷有所爭執,一定要記住了,切不可心慈手軟、婦人之仁。」

「是!」顧西辭俯首。

顧震躺了回去,身子實在是吃不消了,唯有躺着才能呼吸平順,才能緩口氣。

「公子?」劉徽道,「讓將,軍休息吧?」

顧西辭點點頭,與劉徽一道退出了房間。

外頭,沈東湛和蘇幕都在院中站着。

瞧著顧西辭的面色不佳,二人心中隱約有了數,只怕顧震的病情不太對頭,但是這件事必須得瞞着,尤其是在雍王離開之前。

「沒想到,柳氏居然還會來求情?」蘇幕冷笑,「哪兒來的臉?」

顧西辭深吸一口氣,「仗着以前有點恩,就忘了自己是誰,進了門就想換顧南玉一命,但是父親沒有恩准,反而讓人把她送府衙去,到時候會與顧南玉同罪論處。」

殺人償命,同罪便是死。

「顧伯父沒事吧?」沈東湛問。

顧西辭抬眸看他,沒有回答。

可見,有事。

「鬧了這麼久,大家都累了,各自散了吧!」沈東湛道。

顧西辭點點頭,目色微恙的瞧著蘇幕。

「有話要跟我說?」蘇幕問。

顧西辭緊了緊手中摺扇,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終是搖搖頭,「沒有。」

「既然顧伯父身子不適,不適合探望,那我們先回館驛。」沈東湛道,「仔細盯着雍王那邊,免得那頭再出亂子。」

顧西辭拱手,「有勞沈指揮使。」

「告辭!」沈東湛轉身就走。

蘇幕緊隨其後。

「蘇千戶!」顧西辭忽然喊了聲。

蘇幕回眸看他,「有事?」

「我……」顧西辭眼角微紅,「你可認得柳氏?」

蘇幕愣怔,「我該認得嗎?」

「沒事了!」顧西辭報之一笑,終是沒再多說什麼。

蘇幕心裏有些猶豫,但也沒有再在顧家逗留,快速離開顧家,趕回館驛,畢竟還得留心盯着雍王這頭,免得這廝又生出別的什麼心思。

回到館驛之後,沈東湛率先進了雍王的房間。

蘇幕則在院中候着,畢竟臣子和奴才還是有區別的。

李琛最瞧不上的,便是蘇幕這些東廠的閹人,分明是最低賤的奴才,卻因為深得皇上信重而一躍成為人上人,狗一般的東西卻凌駕在人上,耀武揚威。

對此,蘇幕心知肚明,早已習慣。

「蘇千戶!」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蘇幕徐徐轉身,瞧著緩步踏入院門的哈沙王子,當下施之以禮,「哈沙王子!」

「蘇千戶客氣了。」哈沙王子身材魁梧,生得濃眉闊目,立在陽光下,挺拔如松,以他們南疆的標準來說,着實算得上俊俏。

蘇幕跟哈沙王子沒什麼話可說,寒暄過後自然就閉了嘴。

哪知,這哈沙王子對她倒是有幾分興趣。

「蘇千戶會與咱們一道回殷都嗎?」哈沙王子問。

蘇幕沒成想,這哈沙王子會提這事,當下拱了拱手,「不瞞哈沙王子,我此番來南都,是有公務在身,與您和雍王殿下並非同路,抱歉!」

「那倒是可惜了。」哈沙王子輕嘆,「我瞧著與蘇千戶一見如故,原還以為能同路,沒成想……罷了,到時候殷都再見。」

蘇幕不多言,微微頷首以作話題的結束。

須臾,哈沙王子抬步朝着雍王的房門口走去,徒留下蘇幕一人,仍是立在院中。

「爺?」年修近前,「這哈沙王子怎麼怪怪的?他好像對您感興趣?」

蘇幕斂眸,「我自問沒做錯什麼,多半是看穿了一些……他不想讓人看穿的東西,比如說站在檐下那位。」

檐下,立着哈沙王子的小廝。

此時此刻,這小廝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蘇幕。

四目相對,氛圍有些不太對。

「爺,這人盯上您了!」年修低語。

蘇幕沒說話,只是站在那裏,瞧著那小廝,上下一打量,是人是鬼,心知肚明。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沈東湛才從屋內出來,一道出來的還有哈沙王子,不過這次,哈沙王子沒有再走向蘇幕,而是帶着小廝徑自走了。

出了院子,蘇幕扭頭望着沈東湛,「他們什麼時候走?」

「雍王有些不甘心,貢品雖然莫名其妙的回來了,但他還是想在南都停留兩天,說是想養病,奈何哈沙王子進來之後,執意要午後便啟程,以免夜長夢多。」沈東湛如釋重負,「雍王拗不過,已經答應了。」

蘇幕心頭大喜,「午後便啟程離開?」

「沒錯。」沈東湛點點頭,「只要他們離開南都,顧家那邊就能鬆一口氣了。只是可惜了,好好一個顧家,被雍王弄得分崩離析,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蘇幕緊了緊手中劍,「那顧東朝到現在都沒找到,也不知道被雍王藏在了何處?」

對於南都,他們都不熟。

「這事還是讓顧家的人,自己去操心吧!」沈東湛眉心微凝,「我擔心的是你!」

蘇幕心頭一怔。

「我是奉命來送顧西辭回南都的,而你呢?」沈東湛太清楚,欒勝的那些手段,還有皇帝的心思,「你應該另有密旨吧?」

蘇幕別開頭,「這事你最好別問,免得到時候摻合進來。」

「不問,就不摻合了嗎?」沈東湛瞧着她,「蘇幕,你是來殺顧震的吧?」

蘇幕深吸一口氣,「這不是沒動手嗎?」

「那是因為,你下不去手。」四下無人,沈東湛握住了她的手,「一則是顧西辭的關係,二則是因為我,對嗎?」

若是換做以前,欒勝一聲令下,她就得毫不猶豫的拔劍,即便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別說是顧震,饒是天王老子她也得速戰速決。

可是現在她卻猶豫了,遲遲沒有動手……

「顧震一死,顧家軍會群龍無首,南都便可不攻自破,皇上可趁勢收回兵權。」蘇幕苦笑兩聲,「不過也有例外,若顧震是病死,就不需要我動手了!」

所以她來這一趟,不管顧震是不是真的病了,顧震都難逃一死。

「顧震是真的病了,太醫可以作證。」沈東湛不想讓她的手上,沾染顧震的血。

且不說顧家與沈家是世交,只這顧震養育了顧西辭多年,光憑這份情義……來日事情敗露,便會讓江家背上忘恩負義的罵名。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蘇幕深吸一口氣,「我更清楚你在顧慮什麼,你放心吧,我會等!」

等顧震病死!

即便,她體內的毒可能等不了。

但那又如何?顧震養大了她的弟弟,她就算拼了這條命不要,也不能讓爹娘和兄弟,背上忘恩負義的罵名。

沈東湛沒有再多說什麼,蘇幕向來處事清醒而理智,他提個醒也就罷了。

午後。

雍王李琛帶病上車,領着使團快速離開南都。

李琛一走,劉徽便將沈東湛請進了顧家,入了顧震的卧房。

「顧伯父?」沈東湛作禮。

顧震病容憔悴,哪裏還有昔日威風凜凜的樣子,靠在軟墊上就這麼直勾勾的盯着沈東湛,「雍王走了?」

「是!」沈東湛近前,「雍王和使團已經離開了南都,我派人跟着,待走遠了再撤回來。」

顧震點點頭,「你心細,是好事。」

「顧伯父,您今兒可有好些?」沈東湛坐在了床邊。

顧震瞧着他,眉眼間凝著沉色,「賢侄,你爹可有跟你說過什麼?」

「我爹?」沈東湛有些發愣,不知道顧震為什麼忽然提起了父親,「顧伯父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爹應該告訴我什麼?」

顧震瞧着他,眼睛裏翻湧著些許微光,眼角都跟着紅了起來,「那你知道,為什麼你爹要讓你當這齊侯府世子嗎?」

「我……」沈東湛抿唇。

顧震笑得酸澀,「是為了保你性命。」

「顧伯父何出此言?您是不是知道什麼?」沈東湛忙追問。

莫不是顧震,知道自己親生父母的事情?

難道自己的爹娘……

顧震顫顫巍巍的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樣東西,交到了沈東湛的手心裏,嗓音沙啞的開口,「收好這東西,以後會用得着,顧家軍我已經交給辭兒,隨時聽候你的調遣。」

沈東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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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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