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聽說,他去了花樓

第65章 聽說,他去了花樓

皇帝的決定其實很簡單,調兵遣將,由睿王李珏領兵,錦衣衛都指揮使沈東湛為輔,前往定遠州宣讀聖旨。

說是宣讀聖旨,其實是捉拿尚遠。

然則,尚遠功夫卓絕,沈東湛都不是其對手,想要把他押回殷都,何其困難。這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定遠州乃是尚遠的地盤,也就是說,此行兇險,極有可能有去無回。

哪怕,手裏握著皇帝的聖旨!

尚遠若要謀反,勢必會殺了,前去宣讀聖旨之人。

「朕,可是把睿王親手交給你了!」皇帝一副慈愛老父親的姿態,語重心長的開口,「你是沈丘的兒子,可不能讓朕失望啊!」

沈東湛不是傻子,皇帝這是連他爹沈丘都算上了,若是睿王有事,那麼接下來被處置的,就該是他們沈家。

「臣,領旨!」沈東湛行禮。

皇帝點點頭,滿臉欣慰,眼睛裏堆砌著信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多看重沈東湛。

唯有沈東湛自己知道,這不過是皇帝的試探,試探他有沒有能力扛下這樣的大事,也試探他有沒有心思,走尚遠的那條路。

皇帝剛剛登基那會,分封了不少諸侯,侯爵世襲,榮耀萬千。

可這般榮耀的背後,是雙方的暗自較勁。

諸侯擁兵自重,仗着山高皇帝遠,各自為政,如同建立了一個個小朝廷,而朝廷又因為當年先帝登位,逼宮篡權而元氣大傷,委實沒有能力力挽狂瀾。

收不回大權,又壓不住這些諸侯,皇帝只能用了特殊手段。

所謂特殊手段,自然是見不得光的那種。

別看皇帝表面上笑嘻嘻,實則……哪個皇帝不是心狠手辣,不是踩着累累白骨,才能坐上皇位?就好比當年跟隨皇帝的那些重臣,現如今剩下的,已經沒有多少了。

從御書房出來,沈東湛沉着臉,一直沒說話。

周南察覺到了不太對勁,此番倒是知情識趣的閉了嘴,沒敢開口多問。

離開皇宮,沈東湛回了自己在殷都的宅邸。

沈府。

進了屋,關上門。

周南才敢上前,「爺,您臉色不太好,皇上怎麼說?」

「讓我隨睿王去定遠州宣旨。」沈東湛將劍放在兵器架上。

周南趕緊倒了杯水,「要不,去請老侯爺出山?」

「去哪找?」沈東湛喝口水,「我爹早就不管閑事,這些事是朝廷的事,不能讓我爹去擔這個鍋,再者……皇帝就是想試探我,此番全身而退拿回賬本,是否私底下跟尚遠有所勾結?我爹要是冒出來,只怕皇帝的疑心就更收不住了!」

周南神色凝重,「這不行那不行的,皇帝到底想幹什麼?送您去死嗎?咱們剛從定遠州回來,這還沒喘上兩口氣,又要往回走,哪有這樣的道理?」

「不管有沒有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沈東湛尋思著,皇帝為什麼要讓睿王去?

讓睿王去送死?

還是高估了他沈東湛,覺得他一定會護睿王周全?

若成,睿王必定功勛在身。

若不成,睿王難保周全,可能會死在定遠州。

難道真如旁人所猜想的,皇帝動了易儲之心,而這個易儲的對象,便是睿王李珏,皇帝想看看自己的兒子有幾斤幾兩?

可是……

這太冒險。

弄不好,睿王會死。

皇帝,到底想幹什麼?

不管沈東湛怎麼想,皇帝既然下令,他便只能等待,趁著這兩日好好休息,好好準備,去定遠州之事。

「爺,真的應下了?」周南問。

沈東湛點點頭,現如今還有別的法子嗎?

「早知道這樣,就不該把賬本拿回來,饒是挨點責罰,也好過回去送命。」周南現在是滿心懊悔,「爺,您說蘇閹狗是不是故意的?」

沈東湛橫了他一眼。

「如果拿回賬本的是東廠,眼下這差事是不是就讓東廠去了?」周南突發奇想,「爺,這麼一想,咱們吃虧了!」

沈東湛側過臉瞧他,「若你能挨下尚遠一刀不死,再承二十鞭,我便覺得吃虧了。」

「若是死了呢?」周南問。

沈東湛沒回答。

若是死了,東廠就沒有蘇幕了。

沒有人會蠢到,拿自己的性命去故意放水。

關於蘇幕為什麼會放水,沈東湛將其歸納為,救命之恩的償還,蘇幕多半是不想欠他人情,所以用這種方式抵償。

大軍先行開拔,朝着定遠州而去,欽差隊伍原地待命,只等睿王歸來。

夜裏。

沈東湛翻來覆去,有些睡不着,起身立在窗前,推開窗戶便見着外頭的星空,浩瀚夜空漫星辰,不知哪顆在心上?

帶上劍,沈東湛離開沈府。

夜裏的殷都城大街,繁華依舊,尤其是花街柳巷,更是喧囂不歇。

沈東湛這張臉,整個殷都誰人不識?

錦衣衛都指揮使,皇帝跟前的紅人。

「喲,貴客盈門,姑娘們,快些出來啊!」那老媽子一聲喊,整個花樓里的姑娘都往門口涌,朝沈東湛面前涌。

那一瞬,沈東湛眉心皺得緊緊的,手中劍也握得生緊。濃郁的胭脂水粉香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若不是已被圍住,他定是要轉身就走。

片刻之後,沈東湛被簇擁著進了雅間。

歌舞昇平這種事,果然不適合刀頭舔血的人,聽得人耳蝸嗡嗡的響,嘈雜之音震得人腦子疼,連帶着眼前這些,穿得花花綠綠的姑娘們,都變得讓人嫌惡。

沈東湛喝了口酒,咂吧了一下舌頭。

這酒倒是不錯,也難怪周南說,當日他進了花樓只喝酒。

果然,酒比美人香!

再抬頭,且看這一個個塗脂抹粉的女子,笑得花枝亂顫,卻沒有一個是真心歡笑的,薄衫覆身,身段妖嬈,動不動往他跟前湊。

沈東湛嘆口氣,瞧著一張張面龐,頓時覺得手中的酒也不香了。

「媽媽,指揮使大人好似興緻不高啊!」龜,公低語。

老媽子也瞧出來了,沈東湛似乎對這些女子都不太滿意,想了想便瞧了身邊人一眼,「去,把如畫姑娘請出來!」

「是!」小丫頭急急忙忙的跑去請人。

不多時,倩影婆娑入了雅閣,眾人頓時魚貫而出,不作逗留。

這如畫姑娘都來了,其他人還留著作甚?

沈東湛的眉心,皺得更緊了些。

如畫姑娘是花樓里的花魁,是整個殷都數一數二的美人,輕紗覆面,薄紗裹身,一雙美麗的眸子,泛著瀲灧波光,腳下輕盈,舞姿曼妙。

琴聲悠悠,倩影穿梭在帷幔間。

安靜下來的雅間,倒是有了幾分看頭,沈東湛徐徐放下手中的酒,瞧着眼前的人兒,冰肌玉骨,眉眼含情。

想來,這世間男兒,沒有誰能抵擋得住這樣的魅惑吧?

奈何……

沈東湛瞧著如畫,十指纖纖的端起酒壺,然後沖他敬酒。

如畫媚眼如絲,音色清靈,整個人柔媚得不成樣子,「大人,如畫敬您一杯!」

「為何輕紗覆面?」沈東湛沒接,而是端起自己的杯盞,顧自喝酒,「若不是知道,如畫姑娘的芳名,你這般模樣出現在我面前,定會被抓起來,投入大牢中拷問。」

如畫握著杯盞的手,輕輕一顫。

「大人……」如畫想了想,終是解下了自己的面紗。

人如其名,眉眼如畫。

美人如玉,宛若從畫中走出,那樣的傾城絕艷,若她不是出身花樓,但凡有點出身,這樣的妙人多半是要送入宮中受寵的。

可惜,真的是可惜!

這樣卑賤的身份,是不可能入宮的,即便是哪日被人贖出花樓,也只能為人妾室。

出身,決定命運。

「大人!」如畫盈盈淺笑。

進了這花樓的男子,沒人能抵擋得住她這嫣然一笑,至少,遇見沈東湛之前是這樣的!「還行!」沈東湛點點頭,淡然放下手中酒盞。

如畫溫涼的指尖,輕輕撫上沈東湛的手背,「大人,奴家今夜就是您的,一定會好好的伺候您,直到您滿意為止!」

「不醉不歸嗎?」沈東湛問。

如畫笑了,目光迷離,「只要大人喜歡,奴家皆可奉陪!」

「罷了,我不欺負女人!」沈東湛起身,「夜深了,好好休息,告辭!」

如畫的笑,瞬時僵在唇邊,哪有人進了花樓只喝酒的?是她年歲漸長,所以花顏老去?還是自己的手段退步了,以至於這般明顯的撩撥,這男人都沒有感覺?

真是活見鬼,今日遇見了柳下惠?

「大人!」

在沈東湛站起身,往外走的剎那,如畫忽然撲了上去。

然則,習武之人最忌諱的便是有人在你身後出手,若是尋常男子倒也罷了,還記得這是花樓,是來找樂子的,偏偏……遇見的是沈東湛。

如畫的手,還沒碰到沈東湛,整個人驟然天旋地轉。

脊背落地的瞬間,冰涼的劍柄已經落在了她脖頸處,將她以這輩子最狼狽的姿勢,摁在了地上,制服!

這漂亮的過肩摔,摔得如畫五臟俱焚,纖弱的身子彷彿拆骨重鑄,一口氣憋在胸腔里,半晌都沒能吐出來。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

可能要死了!

被活生生的,摔死。

沈東湛瞳仁驟縮,快速抽身退到一旁,「不好意思,本能反應。」

這解釋並非是為了推卸責任,而是……真的出自本能。寥寥二十餘載的歲月里,他一直與刀劍為伍,哪裏懂得什麼憐香惜玉?

見着如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沈東湛一時間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

想了想,他立在那裏躬身作揖,道了一句,「抱歉。」

好在,如畫沒什麼事,就是摔得有些發懵,畢竟在最後的關頭,沈東湛收了力道,否則真的會傷及如畫。

給了銀子,沈東湛大步流星的離開花樓。

這一夜過得,真是夠驚心動魄,夠尷尬。

遠處,冒出兩個人影。

「侯爺,世子出來得有些快啊?」

「廢話,難道在裏面過冬?我只是沒想到,唉,這小子……學壞了!不知道跟誰學的?」

「多半是周南那個混小子。」

「長大咯,不一樣咯!」

沈東湛沒發現異常,出了花樓直接回了沈府,這樣的地方,有什麼可去的?還不如去練武場,與弟兄們好生切磋,酣暢痛快!

沐浴完畢,躺回去的時候,沈東湛想起了蘇幕。

哪日若是能跟蘇幕較量一番,估計會極為痛快,這廝功夫極好,下手皆用盡全力,不留餘地,那才是真的一較高下。

這麼想着,沈東湛心裏踏實了,總算可以安心的睡一覺。

翌日。

沈東湛進花樓的消息,送到了蘇幕的手裏。「花樓?」蘇幕今日的精神頭好多了,這會能坐起來,不再渾渾噩噩的昏睡,只是面色依舊蒼白得厲害,仍是時不時出一身冷汗。

年修頷首,「是花樓沒錯,不過……不過沈指揮使委實奇怪,別人進了花樓那是風花雪月,他進了花樓,風花雪月沒撈著,還摔了人家如畫姑娘,差點沒把人給摔殘廢了!」

「怎麼回事?」蘇幕吃力的坐在梳妝鏡前。

么姑仔細的為她束髮,將白玉簪束上。

「不曉得怎麼回事,屋外的人就聽得砰的一聲響,進屋就見着如畫姑娘直挺挺的摔在地上,連哼都哼不出來了,可見沈指揮使下手不輕。」年修提起這事,就止不住發笑,「據如畫姑娘自己說,手都還沒來得及碰著沈指揮使,就被他當成了刺客,制服在地!」

么姑瞧著髮髻端正,轉身離開,「廚房裏的葯應該好了,我去看看!」

「到底是不是個男人?」蘇幕壓了壓眉心,「如畫是這殷都城內,數一數二的美人,大晚上的去逛花樓,居然也不動心?怕不是跟咱們一樣,少了點什麼吧?」

年修喉間滾動,「還真不好說,要不然怎麼好好的齊侯世子不當,跑到殷都當錦衣衛的家,專門與咱們作對?」

「沒準,還真是缺點什麼。」蘇幕自言自語,「趁著沈東湛離開殷都之前,你去辦個差。」

年修愣了愣,轉而行禮,「是!」

沈府。

沈東湛立在院中,冷眼睨着眼前排排站的,四名美人。

年修介紹,「這四位,乃是教坊司數一數二的美人——琴棋書畫,沈指揮使瞧著可還稱心?」

聞言,周南單手擋在眉骨處,仰頭瞧著天上的太陽,被刺得眯起了眼睛,「今日的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倒是親眼瞧見了,黃鼠狼給雞拜年?」

「這是我家爺一番好心,聽聞沈指揮使不日就要啟程去定遠州,此前諸多生死大劫,咱們都知道定遠州之行有多兇險,所以……」年修瞧了一眼四位美人,「爺念在沈指揮使的救命之恩,特意讓您留個種。」

周南:「??」

這話都說得出口,閹狗果真是閹狗。

「你就不能盼著點好?」周南滿臉嫌棄的瞪着他,「什麼叫留個種,要死的人……才會這麼說這麼做,滾滾滾,有多遠滾多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年修憤然瞪着周南,「咱們是跟沈指揮使說話,你湊個什麼熱鬧?」

「怎麼,黃鼠狼進了窩,還得咱們三跪九叩的朝拜?要不要給您老人家搬個凳子,再來點小酒小菜,咱們邊吃邊說?」周南嗤之以鼻,「沒轟你出去,那都是客氣的!」

想想他當日入了東廠後院,他們是怎麼對他的?

「沈指揮使?」年修行禮,「禮已經送到,該如何處置,是您的事兒,告辭!」

沈東湛面色凝重,瞧着眼前的四位美人,「帶回去!」

「帶回去!」周南擋在了年修面前,「聽不懂嗎?」

年修冷笑兩聲,「好心當成驢肝肺。」

下一刻,沈東湛抬步就走。

「爺,您去哪?」周南忙問。

沈東湛頭也不回,「討債!」

還能去哪?

找始作俑者。

暖閣。

沈東湛闖進來的時候,蘇幕已經擺好了棋局。

「有意思嗎?」沈東湛問。

蘇幕坐在那裏,「茶是剛剛沏好的。」

時間,掐算得一分不差。

「逼着我來找你,你到底想做什麼?」話是這麼做,身子卻很誠實,坐在了蘇幕的對面,瞧著桌案上的棋盤。

蘇幕慢條斯理的端起杯盞,淺呷一口杯中水,「下棋,贏了我就告訴你一樁,定遠侯府的事情,保不齊對你有用,要不要試試?」

無來由的,鬧這麼一出。

沈東湛心裏直打鼓,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好!」沈東湛靜下心。

桌案上擺着一副棋局,瞧著是一副死棋,是困局。

「你這棋……」沈東湛眉心微凝,「這是死局。」

蘇幕淡淡然瞥他一眼,蒼白的面上,勾起一抹瘮人的笑,「我東廠的情報,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到的,總歸要有點實力才行。」

沈東湛面色微沉,爹從小教他下棋,對他來說,破棋局並不是難事,難的是……蘇幕心裏在想什麼?他越想猜她的心思,越猜不透。

「一炷香的時間。」蘇幕道。

沈東湛沒說話,默默拿起了棋子。

誰曉得他入了什麼魔,居然會相信蘇幕的許諾?想必,是因為毒蘑菇那次,他冤枉了她,所以才會……

院子裏,是周南和年修打架的聲音。

但,絲毫不影響沈東湛破棋局,觀察了半晌,他終是落了棋子。

當白色的棋子,咯噔一聲落在棋盤上,蘇幕緊了緊手中杯盞。

沈東湛不察,未能發現對面的人兒,眸中掠過的那一絲狠戾。

棋局……

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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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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