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民不知有國

第二百一十一章 民不知有國

瞬間而至的緬軍,如同蝗蟲一樣密密麻麻的擁擠在了城牆之下,無數支雲梯架了起來,身材矮小的緬軍,如同猴子般的向上攀爬,尾隨而至的鳥銃手和弓箭手,也開始向城牆之上還擊,以圖反制住明軍的攻擊。

緬軍鳥銃打出的彈丸,有些砸在城牆之上,發出「嘣嘣」的聲音,再四處彈開;而箭矢,則在騰衝衛軍頭上亂竄。更為嚴重的是,緬軍的這種「搏命」打法,促使蠻莫城南門炮營的將士出現了混亂,無法再能以過去的那種,五門炮精準的打掉敵軍一門炮了,轉而形成了一種混戰的局勢。

雙拳難敵四手!以多出數倍的進攻人數及寬闊的進攻路線,層層推進延伸,這也是緬軍能橫掃暹羅的看家本領。

猛然間,只聽得「當」的一聲,一發緬軍的炮彈丸砸中了南門城樓的一角,瓦礫嘩啦的一下落在了段鵬的腳下。

「少爺!」王新社搶身一步,站在了段鵬的身後,其餘幾個親兵也躍起攔在了段鵬的周圍。「少爺,你先下去吧。」王新社繼續大聲喊道。

段鵬沒有說話,他用手撥開了擋在他前面的兩位親兵,繼續觀察著前方,作為戰場指揮,臨陣脫逃可不是什麼好事,那些依然在戰鬥中的將士們又會怎麼去想呢?

這時,「咚咚咚!」的聲音開始在四處響起,緬軍不少的炮彈傾瀉在了城牆之上。

而此時的騰衝衛軍,尤其是段鵬最為倚重的炮營,也都開始出現大量傷亡了,這是段鵬的看家之兵,也是其賴以生存的「重器」,再這樣下去,那些位於前沖位置的炮手們,將會遭到重創打擊的。假如炮營全部損失了,那段鵬的軍隊也將淪為與緬軍一樣的狀態,這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於是,他開始大聲命令道「「通知孫瑞傑!把炮往後撤點,不要再置於前面了!」段鵬開始調整了。

城垣已經正處在一陣濃煙之中,這種情形極為不利於守城軍,他們的視線將大大受阻,而下面寬闊之地上的緬軍,則只需要把火力攻至與城上之上即可。

「緬軍上城牆了!」有軍士在吼叫道!

「媽的!」毛添福怒吼了一句,端銃殺將了過來,沖着躍上城頭的緬軍,「撲」的這麼一刺,銃口上的三棱刺,就穩穩的扎在了剛上誠頭,站立不穩的緬軍身上,向前的衝力導致被刺中的緬軍向後一仰,掉下了城頭,而毛添福則抽回了手中的銃,可他這麼一靠近城頭,「唰」的一下,一支利箭「穿」在了他的襆頭上。

「不要叫喚了!看準點!」毛添福接着大喊了一聲,可他的聲音剛喊出,就立刻消逝在了這喧雜的城牆之上,根本沒幾個人能聽見,而他自己則引領着幾名軍官,不停的巡視着屬於他自己的防線,及時填補因死傷而留下的空擋,再轉調軍士們過來,以圖形成完整的防禦陣型。

而炮營的火炮,因為發炮次數過多,至最後也是無法再使用,迫不得已,孫瑞傑只能將南門城垣上的炮營將士,改成了投擲大「炮仗」,以減緩正面緬軍的衝擊。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駐守在北門城垣的將士身上,情急之下,東門炮營所屬火炮,轉為直接炮擊在南門城下的緬軍;西門方面的火炮支援北門。

相對而嚴,召拔所屬的叢林山地營,是最為吃虧的一部。由於施射箭矢,全憑的是力氣活,長時間的連續發箭,很快就變得脫力,而無法再堅持下去,最後只能轉而與炮營的弟兄一樣,拋擲起「炮仗」來,這種方式比較的簡單,只須引燃后,拋出牆外即可。

如此的膠着狀態整整持續了一個上午,依靠人數為上的緬軍,源源不斷地從後部蜂擁而來,對守城的騰衝衛軍,造成了多次的混亂,這也是段鵬自率軍以來,第一次遭遇到如此強勁的敵手,完全不是之前交過手的罕家土軍,及蠻莫拿隆的緬軍可以比擬的。

直至最後關頭,段鵬這才下令,在兩處受攻的城門周圍開始拋擲「火油桶」,然後讓東,西兩門增援的箭手們用火箭點燃,這才切斷了緬軍的進攻路線,致使緬軍被迫撤兵。

而對為何要到中午方才使用「火油」阻隔?對此,段鵬有着自己的想法。

首先,這是兩軍的第一次交手。夫戰,勇氣也!需要給自己的將士們,乃至全城的百姓,提供一股士氣,為下一步的作戰打下好的根基;其次,騰衝衛軍為守方,這種可利用高深的城牆進行遮掩,大量殺傷緬軍,儘可能的消耗掉他們的軍力;再次,「火油」並不是無限的,今後的戰局未定,不可一次全部使用完的。還有個不是理由的理由,之前拋出大量的「金汁」,也需要用火油來燒毀,以免引起疾病的發生。

只是,這一仗,騰衝衛軍死傷高達近兩千人,而緬軍方面,更是數倍於明軍的死傷,這樣的傷亡數字,對攻守雙方都是難以承受的,故此,緬軍在撤兵后,進行了休戰。

而此時蠻莫南,北兩城門附近的街道上,則圍聚了大量看「熱鬧」的民眾,甚至連周圍高牆屋頂上,也站了許多的人,喧鬧的在議論着什麼,好似在觀看一場表演。但他們卻對從街道上匆匆而過的,那些力竭聲嘶的抬着傷兵的惠民藥局大夫們,視而不見,有些人甚至還故作避之不及之狀。

站在城樓之上,段鵬木然的看着這一切。

國不知有民,民就不知有國!

也許,對於苦難深重的蠻莫百姓來說,他們在這數百年中的宿命就是被人所強行統治,從太公城到江頭城,再到貢章和蠻莫城,既然被奴役是一種無法改變的宿命,被緬人奴役,與被朝廷奴役,有什麼不同呢?任何一個朝代的統治者,對於百姓的關心程度並不會超過一個強盜對於自己保護對象的關心程度。地域遼闊的這個國家,是統治者的私產,人口眾多的百姓,其也不過是給統治者生產財富的苦力,給統治者保衛江山的兵源。不管是哪個朝代,不管是哪些人當政,老百姓的這種宿命是無法改變的。在這種情形之下,國家不過是統治者的私產,是人家的國家,朝廷從來不把老百姓當人看待,這樣的朝廷,官府,與老百姓何干呢?

你打我,我打你,百姓只不是財稅的來源而已,今天李自成路過,說「免賦,不納糧」,可他轉而把地主士紳家給「搶」了;明天張獻忠,朝廷的人馬來了,咱還得照交皇糧照納稅,最多能做的就是十里八鄉的結境自保或者逃亡,這已經是組織的極限,很少出現一個地區出現有組織有訓練的軍隊,那樣要有朝廷的特許,並且有能人專辦才行,所以越到後來就越容易發現,參與「爭奪」的人,越來越成為少數具有很高組織執行能力的團體,這個團體上台後按照既定的「契約」和皂吏和耆老繼續統治,王朝的姓氏越發顯得無意義,每次動亂的結果僅僅在於消除人口過多滋生帶來的社會問題。

執政的不為民,百姓不愛國,這樣的王朝就是一盤散沙,沒有凝聚力,當國難當頭時,就有亡國的危險。

硝煙散盡,騰衝衛眾將士們也終於到了筋疲力盡的地步,這場戰鬥對他們來說,不僅僅是體力的消耗,在精神上也是一種極大的付出,一個個的或癱倒在城垣之上,或是倚靠着城牆,作喘息之狀,忙碌的大夫們,穿梭的行進在將士們中間,並用一些個木板,把傷勢較重的,抬望後邊的救治所里。

正午的陽光直射在城池之上,散發着一股暖暖的熱氣。城外,多處地方濃煙四起,火油燃燒的火光照映着四周,越發把人撩撥懶散。一些受傷的緬軍在哀號著,在他們的身邊,遍佈死屍和凌亂的旗幟,展現出一幅蕭瑟的圖景。

「段大人!」一位傳令軍士從下面急匆匆的跑了上來,段鵬這才轉過身來。

「大人,蠻莫府學的軍士,領着幾個幼童學子,在戰區附近,請示是否可以領他們上來?」軍士平靜的稟報道,但從其眼神里,能看到些許的驚喜。

「准!通知城牆上的各營弟兄,能站起來的,全部給老子站起來!整理好儀錶!列隊!」段鵬狂吼了一句,說完,他也拍打了下身上的灰燼,攏了攏衣裳,走下了城樓。

不多時,幾位軍士引領着四個緊張的幼童走上了城垣,他們的年齡都不大,僅七,八歲的樣子,這中間,就有那位在蠻莫府學問話段鵬的瘦弱小幼童。

事後段鵬方才知曉,在早上戰事打響的時候,城中各學堂里並未放下念書課程,烽火連天日,朗朗讀書聲,映照出一番奇特的景象。唯一有些遺憾的是,全城所有學堂,僅這四位幼童學子,在學堂軍士的感召之下,願意來城垣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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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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