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山迷霧

第2章 深山迷霧

點了「查詢餘額」的觸摸鈕,屏幕反應了半天才顯示出一個數字,我看着屏幕上的數字,愣了一會兒,隨後將卡取出,再將卡重新塞進ATM機里。

再一次查詢餘額,屏幕上顯示的還是那個數字。

第一個數是「5」,後面跟着兩個零,再後面還跟着三個數字。

我小心翼翼地將卡收起來,找了一個馬路牙坐下,望着清晨五點的馬路發起了呆。

五十萬具體是多大一筆錢,我心裏其實沒什麼概念,不知道這些錢加在一起有多重,也不知道這麼多錢能花多久,但我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得到了一大筆遺產。

小靈通在口袋裏震了幾下,我拿出來一看,又是那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接通,電話里立即傳出了那個嘶啞、刺耳的聲音:「這些錢你可以隨意支配,但你記住,你必須在九月一號之前獨自抵達坵山,且在辦完繼承手續之前,你絕不能將繼承遺產的事告訴任何人,否則,郭侃的遺產將不再屬於你!」

這通電話來得也太應景了,對方好像知道我剛剛查看過餘額似的,而就在半分鐘前,我還想把繼承遺產的事告訴我媽,一來想讓她高興一下,二來也想問問她認不認識郭侃。

說不定,那個人就藏在附近的某個角落裏,悄悄盯着我。

我抬起頭,朝着路對面望去,那個方向正好就是沿河公園的露天廣場,幾個老年人正扎堆在一起鍛煉,賣雪糕的小販推著一輛小車,朝公園深處走。

在我眼裏,那裏的每一個人都無比可疑。

就在這時,電話里的人又開口了:「想知道你的病是怎麼回事嗎?如果想知道,那就來坵山。」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

我盯着已經黑下去的屏幕發了很長時間的愣,隨後將銀行卡舉到五點多的朝陽下,反覆看了又看,一直看到五點半,燒烤店老闆打來了電話,說,你特么的再不來上班,今天就算你曠工!

我說上你大爺的班,我要去坵山!

離九月還有段時間,去坵山倒也不急於一時,我先給自己置辦了一身新衣服和一部新手機,然後給我媽打了通電話,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郭侃的人。

她很果斷地說沒聽說過這號人,問我怎麼了,我騙她說前兩天遇到了這麼個人,自稱是以前在咱老家的印刷廠干過,我媽說那可能是其他車間的人,廠子大,人太多,她不認識也正常,末了又囑咐我在外面別什麼人都搭話,小心被人給騙了。

第二天,我買了頭等艙的機票,從省城一路飛到大西南。

從短訊上給出的地址來看,坵山坐標於西南邊陲的一個老林子裏,但我翻遍了網上的衛星地圖,都沒有找到這個地方,估計這就是深山老林里一座很普通的山頭,林中山多,當然不可能每一個都標註出來。

臨出發前,我在自己的郵箱裏保存了一封未發出郵件,內容就是坵山的具體地址,以及那個陌生的電話號,我媽知道郵箱密碼,如果我長時間失聯,她就能通過這封郵件知道我最後去了哪裏,她是一定會去查郵箱的,因為,當年我爸失蹤的時候,媽就查過他的郵箱。

下飛機的時候正趕上下小雨,空氣里透著很重的潮氣,我給計程車公司打了個電話,想包一輛車前往目的地。

電話里正響着忙音,就有一輛計程車緩緩開了過來,駕駛室的車窗開着,一個中年男人探出頭來:「包車嗎?」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人長得異常白凈,那張臉上跟塗了厚厚的粉底一樣,幾乎都看不到多少血色,他咧著嘴沖我笑,那一口黃牙看起來有點猙獰。

可能是下雨的緣故,機場外面竟然只有這一輛車計程車,計程車公司的電話到現在也沒打通,我盯着他的臉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開口問道:「去坵山多少錢?」

「喲,那地方可不近,」他把嘴一撇:「不打表得一千五,打表起碼兩千往上。」

我這才留意到,他的普通話非常標準,而且看他細皮嫩肉的,感覺也不像個常年在外面跑生活的人。

我說:「看你這樣,不太像個開出租的。」

他沖我豎了豎大拇指:「你眼力挺好,我以前是教書的,前陣子學校倒閉,這才幹起了出租。」

「學校還能倒閉?」

「也不能說倒閉,就是幾個學校合併了,原來的教職工要再分配,我怕自己分不到好地方,丟不起那人,乾脆就不幹了。跟你說,坵山那地方可沒幾個人知道,我也就年輕的時候在那附近做過支教,才知道路怎麼走。」

這種話也就傻子才信,他也就是長得白凈,可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很重的痞氣,一看就不是教書的。

「一千五貴了吧?」

「這還嫌貴啊!我跟你說,那地方主要是路太難走,我這一趟進去出來,車上好幾個零件都得換,要是運氣差,一千五也就是個成本價。」

其實我也不知道從機場到坵山要多少錢,就是覺得不砍砍價就相當於被人坑了,後來好歹砍到了一千四才上車。

大西南不像華東平原那樣地勢平坦,很多路都是盤山而建,山路崎嶇,路旁就是百丈懸崖,不是一般的險,可司機根本不管路況怎麼樣,只要不堵車,就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跑得跟飛似的,偶爾遇上堵車的時候,他就一邊猛拍喇叭一邊大聲罵娘。

說真的,要不是那一千四百塊錢已經花出去了,我是真不想繼續坐他的車了。

一直到車子開進雲寧縣地界,速度才稍稍慢了下來,司機可能也有點乏了,打開車載收音機放起了歌,放得是很老的抒情歌曲,調子沒什麼起伏,攪得人直想睡覺,加上收音機本身可能出了點故障,期間一直回蕩著朦朦朧朧的噪音,又加重了催眠效果,我瞪着眼支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扛住,靠在車窗上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司機已經把車開進了深山老林,林子裏的路早被雨水澆透,粘土混著黃泥湯,車子開進去就跟瘸了腿的牛一樣,半天才挪動幾米。

「快到了吧?」我揉了揉太陽穴,問司機。

司機冷冷「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我看了他一眼,感覺他的臉色好像比之前更白了,不過林子裏的光線很差,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看錯了。

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車子終於走出泥濘,開進了一個相當有年頭的老寨子裏。

車子慢慢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上,我朝車窗外面張望,沒看到一個行人,寨里的竹樓看上去也都非常破敗,這地方好像已被遺棄很久了。

在寨子中心的一片空地上,車子停了下來,我問司機是不是到了,他點點頭,沒說話。

司機的臉色現在變成了灰白色,形若死人,寨子裏光線充足,這次我絕對沒看走眼。

咚——咚——當——

車廂里突然回蕩起悠遠沉悶的敲鐘聲,我愣了一下神,旋即反應過來,那是我的手機鈴聲。

剛換了手機,目前我對這個鈴聲還不太敏感。

拿出手機一看,屏幕上又顯現出了那個陌生號碼。

「你什麼時候到邊城,我開車去接你。」剛接通,電話里就傳來了那個刺耳的聲音。

我轉頭問司機:「這裏是坵山嗎?」

司機依舊只是點點頭,不說話。

電話里的人莫名緊張起來:「你在和什麼人說話!」

我說:「計程車司機,我現在到了一個老寨子裏,司機說,這裏就是坵山。」

正說着話,忽聽到耳邊傳來「哐當」一聲悶響,轉頭一看,駕駛室已經沒人了,司機甩上車門后,便撒開腿,朝着寨子深處狂奔。

電話里傳來驚恐的吶喊:「快跑!」

也就在他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從後視鏡的反光里看到,一團黑色的影子正順着後車窗望車廂里爬,那就像是一大團黑色的蛇團簇在一起,潮水一樣朝車子裏面涌。

我從小到大,最怕的東西就是蛇,頓時驚起一身雞皮疙瘩,推開車門就往外跑。

下車的瞬間,我側着頭朝車子後方瞥了一眼,那團黑色的影子是從地面下浮出來的,期間我看到黑影之中還有一道道暗紅色的閃光,像是一雙雙眼睛,默默地盯着我。

一邊發了狂似地猛跑,我一邊沖電話里的人喊:「有團影子……司……司機跑了……怎麼……怎麼回事?」

當時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語言系統濱臨崩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

電話另一頭的人大聲喊著些什麼,但這時信號受到了強烈的干擾,發出一陣嗤嗤啦啦的強噪音,我只聽到了幾個不連貫的辭彙:「司機……不是人…別被抓住……他們……想要你的……血玲瓏……」

在這之後,電話里就響起了忙音,通信徹底中斷了。

「司機不是人」這句話反覆在腦海中徘徊,再聯想起司機那死人般的臉色,一股巨大的恐懼在我心中漸漸瀰漫。

此刻,司機就在我的正前方奔跑,我戰戰兢兢地停下腳步,就隱隱約約看到,他肩膀上好像趴着什麼東西,好像是個蜷縮著身子的小孩。

沒等我看清楚,司機的輪廓突然開始變白、變模糊,隨着這抹白色越來越濃,我才意識到,起霧了。

大霧聚攏的速度非常快,短短几秒鐘的功夫,能見度只剩下五六米左右。

四面都是肉眼望不穿的白色,讓人有一種強烈的失重感,我的整個後背都在一下一下地發緊,提心弔膽地側起耳朵,朝着霧氣深處傾聽,卻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噗!

有那麼一瞬間,身後的霧氣中忽地傳來一聲悶響。

那聲音聽上去,像是一隻肉墊很厚的腳掌落在了地上。

「誰!」

我馬上轉身,面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沒有人回應我。

幾秒鐘后,那個方向又傳來一聲悶響:噗!

這一次,聲源和我之間的距離比上次近了很多。

「是誰?」

我朝着霧氣大叫。

依然沒有人回應。

又是幾秒鐘過去,我隱約看到霧氣中有個奇怪的影子。

影子的輪廓很像一個軀幹扭曲的人,他很瘦,很高,頭又細又尖,腹部很寬,我盯着它的時候,它也靜止不動,似乎在打量我。

片刻,它突然張開雙臂,朝着沖了過來,霧氣中響起一連串急促而沉悶的腳步聲。

我哪還敢遲疑下去,掉頭就跑。

當時我已沒有心思去判斷,身後的東西是離我越來越遠還是越來越近,拼盡全力,完全不顧體力地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視野中出現一條小巷,在巷口旁邊的一座舊木牆上,掛着一盆乾枯的吊蘭。

我想都沒想,悶頭就衝進了巷子裏。

巷子很寬,很長,兩側都是老寨樓黑色的木板牆,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過了很久,我終於衝出巷子,回到了四面都是白霧的空地上。

又跑了很久,體力終於支撐不住,我停下來,扶著膝蓋猛喘粗氣,等到差不多緩過來了,一抬頭,眼前又出現了一個巷子口,在巷子口旁邊的一座舊木牆上,掛着一盆乾枯的吊蘭。

泛黃的枯葉順着盆一縷一縷垂落下來,像一顆枯黃色的人頭。

我怎麼,又……回來了?

嘭,

嘭,

嘭,

嘭……

左上方突然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我心裏一顫,整條背脊上的寒毛全豎了起來,抬頭朝斜上方望去,那個位置是老寨樓的二樓走廊,霧氣中,一個人影正貼著欄桿慢慢移動。

我眯着眼睛仔細辨認,二樓上的人,就是計程車司機。

很快,他的身影就伴隨着腳步聲消失在了霧氣里。

他隱匿於霧氣的瞬間,我的大腦猛地放空了一下,就是那種,腦子裏的哪根筋突然被人給掐斷了,一下子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完全喪失思維能力的感覺。

等我醒過神來的時候,兩條腿已經一步一步朝寨樓的樓門邁了過去,膝蓋和腳踝都是涼得,幾乎沒有知覺,我想停下,可是身體根本不受控制,就像是每一處關節都被綁上了看不見的線,被人像提線木偶一樣提着向前走。

進了寨樓,邁上樓梯,來到二樓樓廊,正好看到司機推門進了一間屋子在他。

在他後面還跟着一個綠色的小身影,是個渾身長滿綠毛的嬰兒。

我不受控制地邁動雙腿,來到屋門前,正要抬起手將門推開,心口處突然爆發出一股熱浪,就像是有人在我的心門處澆了一壺開水一樣,很痛,生疼,這股熱浪順着心脈迅速遊走全身,最後進入腦海,我立即停下了推門的動作,僵硬地站在門前。

是那個東西蘇醒了,我知道,是那個折磨了我六年的東西,蘇醒了!

不過這一次,它只是發熱,卻不再狂躁,此刻,它正用一股溫和的力量解鎖我的每一處關節,幫我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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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山當獵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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