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老夫聊發少年狂

第70章 老夫聊發少年狂

寒士二人,一身襤褸,行至林府卻趾高氣昂盡顯傲氣。

寒士難有機會能與士族同台相爭,這徐選、馬尤二人不論輸贏,必當聲名遠播。

為此,兩人欣喜至極,行步穿堂,到了小歲評所在園林之外,都是躍躍欲試。

劉管家止步說:「在此稍後,容我先為通報。」

二人點頭施禮,見劉管家都走了方才小聲而論:「馬兄,今日我兩定要在小歲評上挫一挫士族的銳氣,不知馬兄準備了何等文章讓在場的士族名家品評?」

馬尤搖頭:「哎,若非眾人推薦,小弟也不曾想過要在士族之間顯露,拙劣文章,難比徐兄。」

徐選:「馬兄過謙了,你的文章徐某早有耳聞,『賦野千杯客,獨醉守一人』,人生何其瀟灑!咳……雖比愚兄有不及,卻比那些世家之中的謙謙公子要好不知千倍萬倍。」

馬尤聽了微微一笑,不予辯解。

倒是徐選意猶未盡:「今日是大好時機,不求一展才華,但求能在之幽州士族之關注下,用文章狠狠地扇他們一耳光,且叫他們看看,咱們寒門學子的本事,也好為咱們天下寒士好好出一口惡氣。」

馬尤拱手,再次點頭。

而此時,劉管家去而復返,抬手招呼兩人。

兩人相視一笑,都大踏步朝園林中去。

小歲評上聚集人物眾多,除幾位士族的家族之外,柴縣令也在其中。

各自高坐堂上,談笑風生。

下面圍繞園林的穿廊之上,或站或坐,錯落許多年輕文人。

亦有幾家小姐躲在角落裏,談笑風生,對着遠處的公子們小聲評論。

這般場合,對小小寒士倒是少有見聞。

徐馬二人見之興奮更甚,理了理衣裳,故作姿態。

不想二人一如園中,卻引來眾多噓聲。

「爾等寒士,自命清高,我們自家的小歲評關爾等何事?我們的文章又沒讓你們點評,你們不服個什麼勁兒?」

「就是,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要借小歲評之名為自己求名。」

「寒門就是寒門,不論怎麼說,都逃不過卑賤之心,真是可悲又可笑。」

臨近有幾人出言譏笑。

徐選聽得怒火中燒,就要轉身去給那些說話的人理論,卻被馬尤輕輕拉住:「徐兄,這是人家的地盤,與他們理論,傳出去還是我們無禮,來了小歲評,便是以文章論英雄。」

聽罷,徐選帶着怒意一扶衣袖,憤憤轉頭。

等兩人到了幾位主評人跟前,不等幾人說話,徐選就上前一步,拱手道:「各位,學生有一篇《九月聞香有感》,懇請各位名家大儒點評點評。」

《九月聞香有感》。

同行馬尤一聽文章之題,不由得眉頭一皺。

這些世家子弟不曾聽過此文。

但此文在寒門之中卻多有名氣。

所謂聞香,乃是聞林香兒之命。

九月,林家小姐染病,引來了不少風波。

這篇《九月聞香有感》寫的是九月在某處聞到花香,有所感悟,但實際上是在暗諷林家小姐的病情,文章之中表達了為林家小姐的可憐之情,卻暗含著作者的欣喜之意。

這樣的文章在林家被當眾念出來?

還需什麼評價?

還不再次鬧得滿城風雲?

搞不好,林家家主就要下令當場打人!

馬尤看了看徐選,當下明白,這個徐選是有備而來,他根本不想論才學高低,就是想狠狠在小歲評上鬧一鬧。

這一次,他或許會被打得很慘,但打完了之後,他必然會在天下的寒士之間名聲鵲起。

「好個打算!」

馬尤冷笑一聲,算是知道了徐選打的算盤。

不過,徐選沒想到小歲評上臨時換了規則。

只聽林家家主不動聲色地打斷道:「這位後生,小歲評上有了新題,以『酒』為題,以『酒』的成文、成詩。」

徐選一愣,這小歲評可不是詩會,哪有定題而作的道理?

小歲評之所以為小歲評,那是給幽州學子做總結的聚會,從來都是點評文章為主,怎麼會有命題作文?

「這不合規矩!」徐選當然不幹了,他的殺手鐧就是《九月聞香有感》,改了題就沒法當眾念出來,「小歲評又不是詩會,哪有作詩的道理。」

人群之中,忽有一人出來。

此人正是墨家少爺墨非白。

「規矩由人所定,也可由人所廢。既然是眾多寒門學子不服,覺得學識勝於在場的世家子弟,那規矩自然要稍稍公平一些。臨時變題,意在考驗在座各位的臨時應變能力,且以『酒』為題,再為尋常不過,若小小一題就能令你感到為難,且問還有什麼顏面說小歲評有黑幕?」

遠遠的,林香兒帶着白柔看着。

香兒指著那墨非白小聲說道:「這位墨公子先前的文章就非同一般,乃是個有學之人。現如今又恰如其分地為士族正名,言語得當,條理清晰,當屬今年小歲評上最惹眼的人物了。聽說他家就在邙縣之中,是蘇杭一帶的落魄世家。小妹,你可看得上眼?」

白柔小嘴一撅:「胸無點墨、附庸風雅、自詡風騷、實為草包。」

「噗嗤……」

香兒笑得咬着舌頭,捂著小嘴輕聲問道:「誰說的?」

「我哥。」

……

另一邊,徐選被跳出來的墨非白堵了一句,不知當如何回答。

徐選輕輕拉了一把馬尤,示意讓這位同行的馬兄出言緩和緩和。

馬尤沒有看徐選的目光,卻是一拱手:「既然我們是破例參與的,自然會隨着主家規矩,既然是以『酒』為題,那就以『酒』為題吧。」

徐選眼睛一瞪,不解地看着馬尤,心說兩人同行,為何要幫着士族說話?

但馬尤的話已經出口,再做辯論已然不妥。

徐選只能一甩手,憤憤罷了。

見徐選滿臉不甘,上座的幾位心中都很滿意,覺得臨時改題的法子起來作用。

林庭正這才插嘴:「既然兩位已經答應,是否給兩位一些時間作詩?」

馬尤掃一眼在場眾人,再對徐選一拱手:「要不徐兄先來?」

徐選沒有絲毫準備,當即有些慌亂。

馬尤一笑置之,拱手對林家家主道:「既如此,就讓學生以酒為題閑作一文罷了。」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

「這麼快?難道就不想一想嗎?」

臨時改了題,顯然不能有所準備。

而這馬尤居然想都不想就要當做吟誦,着實讓人心驚。

「夫糟粕置於閑者,陳百日以為曲,曲為酒而香,酒無曲則腐,百釀之道,唯曲獨一。曲好則酒純,曲敗則酒酸,好酒取於曲,曲不以糟粕而論,是以酒之精華者……」

馬尤一身襤褸,行走園間,扶手行頓,姿態斐然。

不見絲毫停頓,不見絲毫思慮,行走之間口若懸河,字字清晰,轉瞬之間已過了數百言。

在場眾人無一不聽得目瞪口呆。

關鍵這馬尤口中酒麴之事,實則借物傳志,把自己比作曲,把林家喻為酒,言外之意有着投靠林家之意。

文章後半段更是不惜唇舌,狠狠地誇獎了一番林家和林家之外的士族,同時也沒有貶低自己寒門的出身。

看似藉著大胸懷化解士族和寒門的矛盾。

但同行的徐選卻一眼看穿了這貨的本質。

這TM就是一條舔狗!

徐選勃然大怒,他二人被眾多寒門子弟推選出來,是讓他們藉著小歲評的機會好好羞辱士族的。

不是讓他來當個舔狗的!

「馬尤!你這卑鄙小人!」

不等馬尤說完,徐選已是忍無可忍,出言打斷。

「我等為寒門正名而來,你居然藉機謀求私利,居然想要投靠士族!你這個叛徒!」

馬尤一臉正氣,攤手無奈:「文章而已,徐兄何須當真?而文章之中可有隻言片語說了我要投靠林家,是徐兄你想多了。」

「呸,卑鄙小人!我羞與你為伍!」

徐選是個急性子,居然一巴掌甩在馬尤臉上。

聽得一聲脆響。

乖乖!

遠處的幾家小姐桌前,乾果、果脯什麼的,吃得更快了。

目不轉睛地看着現場。

一個個都在感嘆,今年的小歲評太好看了!

鄭涼秋小臉激動得通紅,小聲喊了一句:「打起來,打起來……」

后被香兒詫異的目光一掃,臉蛋兒才是一紅,又很矜持地捧著一塊糕點,細啄慢咽。

這事兒還真有意思。

兩個來踢館的寒門子弟,突然自己打起來了。

不僅是小姐妹看熱鬧,所有人都在看熱鬧。

這兩人,直接把寒門的臉都丟盡了,傳出去,不曉得會有什麼故事。

馬尤心思沉,卻不是個善於動手的人,長得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個小白臉兒,被打了愣在一邊故作驚駭,沒有任何動作。

看樣子是打不起來了。

不過,在小歲評上打人,傳出去還不讓人笑話?

林庭正敢進叫人來要把這徐選給打出去。

幾個家丁上前,左右把徐選架住,徐選卻是竭力掙扎,不管如何狼狽,卻是不肯就範。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不是想以酒為題嗎?今日我便送給你們這些士族子弟一首!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糟粕,時日無多!生是草糠,死亦不忘!跳樑小丑,休與猖狂!

親親子衿,悠悠我心。屈於寒舍,潦倒至今,不染淤泥,難得清貧,今有嘉賓,何與知心?

良良酒客,唯我作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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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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