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寒門的詩

第74章 寒門的詩

香兒尚不知自己的病與眼前的牛大有關。

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是,人總是依稀有所感覺。

「香兒,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眼下還是看看眼前的事如何解決。」

現場還是一片亂局。

沒有官差介入,不知文人之間的亂戰還要打到什麼時候。

有人已經被打得頭破血流,還有人在人群中哭爹喊娘,但叫罵的聲音依舊震耳欲聾。

過了一刻鐘,聽到消息的官差終於來了。

這些文人在官差面前才算平靜下來。

局面是控制下來了,但眼下的爛攤子卻不好處理。

聚眾鬧事,按理當抓。

但這些公子哥裏面,一大半都是各家士族的子弟,顯然是抓不得。

但若不抓士族,只抓寒門,那更加不妥,以後邙縣的名聲就壞透了。

柴縣令也趕來,下令先給受傷的人醫治。

白宋很快就看見薛神醫不知從何處出來刷存在感。

文人受的都是皮外傷,有傷勢重的,也不會危及性命。

所以白宋沒有去湊熱鬧。

只是有人身上各種唾沫星子,混著馬糞,模樣異常狼狽。

最慘的自然就是那馬尤,背叛了寒門,成了寒門學子的公敵,沒被打多少,但一身惡臭都沒人敢靠近。

林尋在幾人之間似乎沒被打到,眼下還在跟幾人對罵,氣勢不減。

香兒看看白宋:「我們……我們過去看看吧。」

白宋點頭,帶着三個姑娘重新回到了人群之中。

「沒有受傷的,各自都散了!縣令大人對你們網開一面,決定不予追究,倘若誰還敢再鬧事,縣令大人可不會給誰面子,不管是寒門還是士族,通通都要抓回縣衙打板子,要是不信,你們可以來試試!」

師爺在人群之中大聲喊著。

人群里罵罵咧咧的聲音依稀不停,但文人冷靜下來后還是怕事的較多,已有人開始悄悄離開。

局面剛剛得以控制,忽然間從遠傳傳來一聲驚呼:「不好了!有人上吊了!」

上吊?

一時間人群中還沒有人反應。

幾息之後,又有人大喊:「哎呀!徐選尋死!快來救人啊!」

「徐選?就是那個大鬧小歲評的寒士?」白宋聽過一些小歲評的事,覺得這名字十分熟悉。

香兒點點頭:「就是,那人也是有些才學,只是過於狂妄。若非你的……弟弟的詩,小歲評上似乎還無人能壓得過他。」

一句對話,遠處的大樹下已經聚滿了人。

方才徐選似乎在人群之內的,所有人都在打架,沒人注意到他的行徑。

什麼時候上吊的,誰都說不清楚。

人很快被解下來,好多人都在喊「薛神醫」。

「喊什麼喊?都已經沒氣兒了!」

薛神醫急忙趕來,看徐選的臉色就是一搖頭:「哎,太晚了……人已經死了。」

連薛神醫都說沒救了,那就真是沒救了。

有人在旁測露惋惜狀:「哎,可惜了,徐選也是個有才之人……為何……」

「你少假惺惺了!徐兄若非被你們冷嘲熱諷,怎會生出輕生之念。」

「呵,可笑,說起冷嘲熱諷,在場的哪一位能逃脫干係?」

「都是你們……」

「哎呀,人都已經死了,你們在這裏吵又有何用?」

寒士之間,因為幾句話又開始爭論起來。

柴縣令在一邊無奈搖頭,心說這些士族子弟雖然無用,卻也好過這些寒門不堪。

這樣的學子,怎可能有成就?怎可能讓寒門崛起?

「都閃開!」

柴縣令尚在苦惱,卻見白宋推開人群走到了徐選的跟前。

周圍寒門都疑惑地看着白宋:「你又是誰?」

白宋沒搭理,蹲下身看了看徐選的臉色,摸了摸心跳,然後解開了他的上衣,露出胸口開始作人工呼吸。

周圍人都看傻了。

「他這是在幹什麼?」

「一個死了的男人……我的天……」

「這到底是誰?」

「徐兄都已經死了,絕不能讓他的屍首被人侮辱!」

幾個人就要上前把白宋拖開,柴縣令卻一步上前攔住眾人。

「不要影響他,他是在救人。」

「救人?」

「怎麼可能?都已經沒氣了,怎麼可能把人救活?」

「就是,薛神醫都已經說沒救了,難道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比薛神醫厲害?」

沒人知道白宋在幹什麼,但兩個男人嘴對嘴地吹氣,實在是太怪異了。

小翠把臉躲在了小姐背後,露出一支眼睛偷偷看着,總覺得有些丟人。

「小姐,姑爺在幹什麼?快叫他回來。」

香兒也是微紅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廉恥!」鄭涼秋低喝一聲,把臉扭到了別處,然後又對身邊的薛神醫問,「薛神醫,您可見過如此醫治之法?」

薛神醫笑道:「老夫行醫一生從未見過如此醫治之法,況且人都已經死了,即便有靈丹妙藥,也不見的能讓人起死回生,況且他根本沒用任何藥物。」

「香兒,你聽,薛神醫都這麼……」

話沒說完,只聽前方人群一聲驚呼。

「啊!」

「活了!真的活了!」

本已沒了呼吸的徐選,在白宋接連地吹氣和按壓胸口下,忽然打了個擺子,瞬間坐了起來,然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雙眼睛瞪得通紅。

「天哪!真的起死回生了?這是為什麼?」

「這小子難不成會什麼妖法?」

周圍議論的聲音不絕於耳,白宋心裏卻是無語。

人工呼吸就能解決的問題,這些人居然都說死了?

這些文人不懂也罷了,那什麼薛神醫也不懂?

這樣的人都能當神醫?

白宋沒理會周圍人看怪物一樣的目光,將徐選拉起來:「沒事了。」

「咳咳咳……」徐選還在咳嗽,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看着白宋,眼中儘是悲涼,「你……你是誰?為何要救我?」

「總不能見死不救。」

「我……我一心尋死,已無求生之念。」

「真是可笑。」白宋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你就是那個大鬧小歲評,卻又灰頭土臉離開的那個徐選吧。」

徐選聽了低下頭,面露恨色,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離開小歲評后受了不少羞辱,這些寒士都認為你給寒門丟了人,所以想不開要尋死?」

「哼!」徐選冷哼一聲,帶着恨意掃一眼四周,「我只恨振興寒門無望,如此庶子,不足與謀!我徐選一人難撐天下,士族之內,卻有驚世之才,一介紈絝,卻能作出那種詩詞,我……我徐選苦讀文章十餘栽,活着活着還有何意義?」

白宋摸摸鼻子,有些尷尬。

若此子因那兩首詩而備受打擊而選擇輕生,豈不是跟自己有關?

「一兩首詩而已,改變不了什麼。振興寒門,靠的不是一兩首詩,靠的是時局,是眼界,是智謀。」

說着,白宋放低了聲音,「不要灰心,屬於寒門的時代已經來了,士族終將沒落,你只要好好活着,終有抓住機會的那一日。」

徐選目光有些閃動,看着白宋:「不知兄台是何來歷?為何如此篤定?」

「林家贅婿,寒門白宋。」

「林家……寒門……」

「記住,人活於世,除了生死,皆是小事。不要在輕生了,兩首詩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寒門的詩作不見得比士族的差。比如: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聽着,徐選表情越發驚駭,看着白宋如見神明,驚訝之餘幾乎就要驚叫出聲。

白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噓……不要對寒門失去希望。」

「白兄有驚天地之才,卻屈身於林府。我徐選不過受一時之辱,便要尋死輕生。與白兄相比,徐某真是無地自容。只是徐選空有一生抱負,卻苦投報無門。」

「為何不參加科舉?」

「即便高中又能如何?還不是被下發邊地,落個閑職。」

「你錯了,當今皇上極重科舉,之後幾年,科舉前列必受重用,待你高中狀元之時,便是你一展抱負之日。」

徐選聽罷,眼中閃光,對白宋深鞠一躬:「白兄,多謝指點迷津,他日若能重逢,徐選必當報答今日之恩。」

「這兩人嘀嘀咕咕半天,到底在說些什麼?」

有人不解,小聲說着。

白宋與徐選交談許久,其間內容無人知曉。

「或許是在開導吧……」

「呵,想那徐選往昔是何等的狂傲?不把士族放在眼中,亦不把天下寒門放在眼中。他有今日之辱,乃是他咎由自取,以他的心氣,今日尋死乃是情理之中。」

議論間,徐選忽然正視眾人,對眾人拱手拘禮:「各位,我徐選多有驚擾,實屬抱歉。日後絕不會在輕言生死。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重逢。徐選在此別過,各位珍重。」

「徐選,你要去哪兒?」

「不知道!」

徐選一轉身,不再停留,徒步往官道上走去,只是在走時高喊了一句:「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哈哈哈……」

「這詩句……」

「這徐選莫不是瘋了?你管的詩句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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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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