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接連着幾日,如影陷入一種異常的安靜中,除了哺育稚兒,偶爾讓夏元白診脈確定身子無礙,或者是喝着福嬸三不五時送來的補湯外,其餘時間,她經常默默的看着,看着村子的人、看着厲戎、看着自己周遭所有的一切……

「影丫頭,發什麼呆?」驀然一道笑嗓打醒了她的沉思,福嬸提着一鍋大補湯來了。

「沒什麼!」坐在迴廊下的如影搖了搖頭,視線自動落到她手中那鍋補湯,臉色有點慘白。

糟!又要喝補了,這些天她已經不知灌了多少補藥進肚內,喝到現在,光聞到味道就想吐啊!

彷彿看出她的排斥,福嬸不禁又笑又斥,「你這什麼臉啊你?早產的身子還能不多補補,調養調養嗎?再說福嬸我可是辛苦燉了一整個早上,不喝就太對不住我了。」

就是覺得不好拒絕人家的好意,她才會一次又一次喝下啊!

暗自嘆氣,見那福福態態的身影已經自動提着那鍋補湯進屋去,很快地又盛滿一碗端至自己面前,如影只能無奈的接過,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不急着走,福嬸一屁股往她身邊落坐,東拉西扯的閑聊起來,而如影只是笑笑的應和著,直到喝完碗中補湯,她才若有所思地開口了——

「福嬸,為何偌大的村子裏,就只有我和厲戎生了孩子?」以前沒特別注意,但這些天來,在她的細心觀察下,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之處。

照道理說,村子裏有十來戶人家,年輕夫婦也有不少對,怎麼就不見哪戶有稚齡幼兒,甚至連老人也沒有,村中最老的大概就是福嬸了。

一個村子內,怎麼可能只有年輕人?

這太奇怪了!

「呃……」嗓音一頓,福嬸乾笑連連。「別人家夫妻生不生孩子,這福嬸我怎麼作得了主?」

糟!影丫頭察覺出不對勁了嗎?再讓她問不去,自己可不自動露出馬腳?還是快走為妙!

思及此,她飛快站起身,慌忙叫道:「哎呀!我忘了灶上還有一鍋湯,得回去瞧瞧才行!」話落,冷汗暗流,急急忙忙走了。

真的……有問題哪!

眼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如影暗嘆口氣,起身進屋回房,見躺在搖籃中的兒子依然甜美酣睡,她唇畔漾起一抹慈愛的淺笑,彎身輕吻了柔嫩的臉頰一下,然後環顧室內一圈,最後視線停在柜子上方。

那是她從來不願去觸及的一塊地方,上頭擺滿了厲戎的親手雕刻,但如今……她是不是該去正視了?

沉凝許久,如影終於緩步上前來到柜子前,正視着那一尊尊刀法粗獷的木雕像,看着看着,她忍不住一陣心酸……

雖然線條簡潔、姿態各異,但還是瞧得出來,每一尊雕的都是她!

都是她啊!

微顫着手,取下其中一尊撫摸細瞧,當裙擺處那米粒般大小的兩行刻字映入眼帘時,她莫名落下淚來。

魂夢也相依

相忘亦何妨

「魂夢也相依,相忘亦何妨……魂夢也相依,相忘亦何妨……」喃喃念著這兩句話,如影眼淚無法控制的不斷滑落,像為了證明什麼似的,她每尊雕像都拿起來細細的看、細細的找,果然不意外總會讓她在雕像的某處尋到那兩行字。

魂夢也相依,相忘亦何妨……天!他是用着什麼樣的心情刻下這兩行字的?

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般成串落下,她不懂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莫名的悲傷像是刺骨之椎般,讓她的心好痛、好痛……

抱着滿懷的木雕像,她虛軟的跌坐在床上,哭得無法自己,直到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她面前輕聲響起——

「為何流淚?」不知何時,厲戎已經來到房間內,看着她懷中的雕像,眸光不禁一閃。

「厲戎……」抬起淚流滿面的臉蛋,怔怔地瞅着他,憋了許多天的疑惑讓如影終於忍不住問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想知道什麼?」很好!她終於是問出口了。

「你會告訴我?」哽咽中微帶驚訝。

「只要你問,我就會說。」沒問到的,也就毋需多明白了。

「我……」窒了窒,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問起,想了一下,最後決定從最觸手可及的下手。「這些雕像是怎麼回事?」

「那只是雕像而已,我的老習慣。」輕描淡寫。

「那兩行字呢?」咬着唇,她紅着眼又問,心中清楚那兩行字一定有着某些意義在,否則她不會一見就莫名淚流下止。

「算是我的回應吧!」低沉又平穩的聲調,讓人聽不出他的心思。

「我不懂。」

「你曾對我說過——魂夢不相依,但願兩相忘,而我的回應就是那兩句了。」沉沉凝着她,眸光深幽熾亮得令人心驚。

魂夢不相依,但願兩相忘……

彷彿是什麼咒語般,她一聽到這兩句話,眼眶又開始溢出清淚,豆大的珠淚撲簌簌的掉。

「哭什麼呢?」暗嘆口氣,厲戎在她身邊坐下,以指為她拭淚。

「我不知道……」猛搖著頭,她捂著心口低聲泣訴,「我只是……只是覺得心好痛……好痛……」

聞言,厲戎猛地將她緊擁入懷,沉默卻柔和的讓自己成為她悲傷時的依靠。

不懂自己為何這般傷心,但如影卻真真切切的在他懷中痛快發泄地大哭了一場,直到許久過後,她才慢慢止住了淚,逐漸平靜心情。

「這就是我會忘了過往的原因嗎?」退出厚實的懷抱,她紅腫着眼,哽咽的詢問。「什麼跌下水導致失憶,都是騙我的吧?」

「是!」沒有閃避,也沒有隱瞞,厲戎有問必答。「因為你提出遺忘過往的要求,所以我答應你。」

「原來如此……」喃聲自語,淚眼迷濛地瞅着他冷峻的臉龐,心中已經瞭然,卻還是想親口得到證實。「我失憶后的生活,這山中小村落的日子,全都是一場騙局,是嗎?」

下顎一綳,厲戎承認不諱。「是!村子裏的一切人事物,全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果然!

如今,已經沒有什麼能讓如影震驚的了,她只想弄清楚一切。「為什麼?」

「因為我不讓你離開我!」

「把我安頓在這山中小村落又是為了什麼?」

「因為你想過這種生活!」

只因為她的一個要求,所以這個男人就寧願讓她忘了他,也不肯讓她走;只因為她想要過這種生活,所以這個男人就大費周章的在山間弄出這麼個小村子讓她開心過活。

一個男人願意為一個女人花這麼大的精神與財力,究竟是何種心思哪……恍恍惚惚地想着,如影忍不住含淚笑了。

呵……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如今,她只想知道最後一個問題。「是誰殺了我的血脈親弟?」

直勾勾的凝着她,厲戎臉色緊繃的反問:「你認為是我嗎?」

果然,姬火蘭讓她知曉許多事了。

怔怔的看着他冷峻緊繃的臉龐,下意識的,如影輕輕搖了搖頭。「不,我不認為是你。」

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知道他雖然冷峻寡言,但卻待她極好,這樣一個肯為她花這麼多心思的男人,怎可能會殺她親弟,做出讓她傷心的事?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失憶前與失憶后,想法會差這麼多?

也許是過往的她,對他有着什麼不好的既定印象與成見,所以才會誤會他;也或許是現在的她不明白許多事,太過單純好騙,因而才會相信他,但無論如何,她怕信如今的自己的感覺。

所以,他——不會是殺她親弟的人!

聞言,與她盈滿信任的眼眸對視良久,厲戎沒說話,卻緩緩泛開了笑,健臂一振,再次將她緊擁入懷,良久、良久都未曾鬆手。

「厲戎……」在令人心安溫暖的懷中,如影輕聲叫喚。

「嗯?」

「帶我回厲家堡吧!」她需要回去找答案。

「我以為你在厲家堡不開心,喜歡過這種簡單平凡的生活。」他忘不了那個病鬼曾說過的話。

愣了愣,如影對以前的自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早已不復記憶,當下不禁微微一笑。「我想,只要能在你身邊,你又一直待我這般的好,不管在哪兒生活,我都會開心的。」

難道在她忘卻過往前,自己待她不好?

難得心下暗自省思檢討,不過厲戎薄唇卻勾起了愉悅的笑痕。「好!我們回厲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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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在厲戎的一聲令下,眾人撤出那居住了好幾個月的小村落,啟程返回厲家堡。

只有俞飛和他統領的那群侍衛們還得留下來,苦兮兮的「上山狩獵」。

回到厲家堡的這些天,如影對眼前的一切人事物總有着似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但在眾人友善、熱切的幫助下,再加上還有個小娃兒讓她忙,倒也沒有心思想太多,適應得還算不錯。

若要說回到堡內唯一讓她困擾的,那大概就是福嬸和夏元白聯手合作熬燉出來的補品,較之先前在小村落里多了不止一倍,吃得她現在只要遠遠瞧見兩人身影,就忙着躲人。

這日午後,她將兒子抱在懷中哺乳,恰逢厲戎推門入房,乍見此番景象,眸光竟一瞬也不瞬的絲毫移轉不開,甚至如往常慣例般又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看着她哺育幼兒。

「你、你瞧什麼?」漲紅著臉,如影羞赧嗔問,抱着兒子故意背過身去。

哎呀!雖然每回只要被他撞見自己在哺喂兒子,肯定就這樣賴著不走,瞧也被瞧了很多回了,但是她……她還是不習慣啊!

嘴角往上微微一勾,厲戎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瞅凝著,直到好一會兒后,兒子終於吸飽饜足,如影這才把衣衫整理好,並且把兒子抱給他,知道他可以「處理」得很好,畢竟他做過好多回了。

不用她開口交代,只見厲戎熟練的讓軟綿綿的小人趴卧在自己的肩頭上,大掌輕輕的拍著那小小的背,拍著拍著……輕輕的拍著……

「嗝——」驀地,一道細細小小,卻恍如天籟的微弱聲響自粉嫩小嘴中溢出,讓為人爹親的厲戎竟然泛起一抹成就感十足的輕笑來。

那笑,讓如影一顆心登時發軟、漾柔。

產下孩子的這些日子,她才驚覺到這個神色冷峻的男人竟然很有「褓父」的氣息,只要有時間,除了餵奶不行外,幫孩子打嗝、換尿布,甚至洗澡等等事兒,幾乎都做得來。

「笑什麼?」輕搖著兒子,這回換他問她了。

「沒、沒什麼!」忍着笑不敢實說,怕他覺得有損男子氣概,從此就不做了。

「這娃兒吃飽睡、睡飽吃,沒問題吧?」眼見兒子在自己輕搖下又酣甜入眠,厲戎竟然暗暗擔心起來。

小娃兒都是這麼能睡的嗎?

「能有什麼問題?」覺得他問得古怪,如影接過孩子,讓才剛入睡的小人兒安躺在床榻上。

「睡太多了!」新手爹爹沒有經驗,道出可笑的理由。

「胡說!」嗔瞪一眼,如影一副經驗老道樣。「小娃兒本來就是這樣的。」

「何以如此肯定?」像故意抬杠似的。

「我問過福嬸了!」得意的瞥他一眼,新手娘親也曾擔憂的向人問過這種可笑問題,惹得那個福態大嬸笑不可遏。

原來還是半斤八兩!

雖心知失憶前後的她性情差異極大,但見她展現以往絕不可能出現的豐富神態,厲戎不禁微微笑了。

呵……失憶后的她真的開心多了,這樣很好!很好哪……

見他緊凝著自己的眸光益發熾熱深沉,如影不由得心跳加快,嫩頰發熱赧紅,羞窘的別開眼不敢與他對視。

哎呀!他每回出現這種眼神,就會……就會……

「就會」下面的想法還沒浮現,她眼前驀地一黑,粉唇果然被他迅速覆住,展開一場攻城略地的侵略。

這溫柔又激烈的輾轉深吻持續了許久、許久,久到當兩人分開時,都不由得氣息輕喘,老半天回不了神。

「厲戎……」微喘著氣,偎在他的懷裏,如影輕聲問道:「當初我怎麼會想離開你呢?」

她不懂,自己失憶前想離開他是怎樣的心情?

他待她是這般的好啊!

擁着她沉默了一下,厲戎淡淡道;「過往的事就毋需再追究了,只要如今你在我身邊是開心的,那就夠了!」

聞言,如影笑了。

呵……是啊!只要現在是幸福的,又何需去在意過往的事,遺忘了的就遺忘了吧!

正當兩人安靜相擁,沉浸在彼此無聲的溫柔中時,「叩叩叩」的敲門聲驟然響起,破壞了一室的溫馨安寧。

「誰?」怕吵醒兒子,厲戎壓低嗓音沉聲詢問。

「堡主,是我,俞飛。」

俞飛?他回來了?

眸光一閃,厲戎在如影的發漩輕吻了一下。「我去瞧瞧什麼事,你累了就陪兒子歇息一下吧!」

「嗯。」輕應一聲,如影沒興緻多問,真的躺上床準備陪酣睡中的小人兒一塊夢周公了。

深深瞅着他們母子倆躺在一起的畫面一眼,厲戎眸心不自覺漾柔,在她微笑着闔上眼后,這才緩步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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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一出房,厲戎邊走邊談地開口了。

「整座山都翻遍了,還是沒消息!」硬著頭皮,俞飛簡潔報告情況。

「俞飛,看來你真的很想領罰!」綳著臉,厲戎冷笑不已。

他一點都不想啊!

險些沒哭着喊冤,俞飛向來爽朗的黝黑臉龐苦得都快要滴下汁來。「屬不知錯,但有件事,屬下不得不懷疑……」遲疑微頓。

「說!」大手一揮,喝令他把話說完。

「屬下懷疑,姬火蘭可能已逃出山林,潛入厲家堡了。」俞飛做着合理的猜測。

他領着一群侍衛布下天羅地網,卻始終沒有姬火蘭的蹤影,極有可能她早已經不在那座山上,而是一路潛逃回到厲家堡,伺機等待下手的機會。

畢竟如影已回來,姬火蘭若要對她不利,誓必得潛進厲家堡才行;而堡內人口眾多,下人不少,加上姬火蘭又對厲家堡的地形極為熟悉,真要頂替個下人易容混進來也不是難事。

聞言,厲戎的表情冷硬異常,嗓音森寒,冷笑自語,「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很好!非常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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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戎離開后,原本想歇息的如影翻來覆去竟然睡不着,索性悄悄起身出房,卻見兩名丫鬟守在外頭,當下囑咐她們小心照顧兒子后,便一個人慢慢晃出院落,想要到處走走、看看。

說實在的,回來的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被福嬸逼着躺在床上休養身子,最多只能步出房間,到外頭的小花圃走走就算不錯了,厲家堡很多地方她根本沒見識過呢!

今日,趁福嬸不在,到處晃晃,散步去也挺好的。

心下如此想着,她一路穿過層層迴廊,甚至還遇上了正和俞飛談事的厲戎。

「怎麼沒睡?」一見她走來,厲戎馬上止住了和俞飛的交談。

「睡不着!」老實回答。

「想上哪兒?」沉聲低問。

微紅著臉,如影羞窘的笑了。「我想到處走走、看看,可以嗎?」

「當然!」唇角微勾,厲戎神色和緩,完全沒有了方才和俞飛交談時的冷硬。「厲家堡內,沒有你不能去的地方。需要我陪嗎?」

「好」字到了嘴邊,但想到他方才正和俞飛在討論著事情,如影又吞了回去,微笑搖頭,「不用!我自己隨意走走就行了。」

聞言,厲戎沒有阻止,只是說了聲「去吧」,就目送她輕快離去。

「讓她自己一個人好嗎?姬火蘭可能潛伏在堡內……」俞飛的表情有點擔憂。

「無妨!」和緩的神色褪去,厲戎的冷笑又起。「我就等着她出現!」

「咦?」驚疑一聲,瞪着他冷峻的臉龐,俞飛終於恍然大悟,嘴上不免失笑。「堡主,你當你在釣魚嗎?」

而且誘餌還是如影,好狠啊!

冷睇心腹下屬一眼,彷彿看穿他的心思,厲戎冷聲諷刺,「你辦不好的事,我只能自己來,待我辦好了,你就等著領罰吧!」話落,逕自轉身往如影離開的方向走了。

「洗全堡的茅房嗎?」瞪着他的身影遠去,俞飛喃喃自語,欲哭無淚。

可恨!若他被罰洗茅房,他手下那些侍衛也一個都跑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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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厲戎分開后,如影在堡內獨自漫步閑逛了許久,走着走着,不知為何,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她無意識的竟走到了西側一處人跡罕至的偏僻小院落,裏頭靜靜的佇立着一間簡單卻不失雅緻的竹屋。

乍見竹屋,她的心口莫名凝窒、揪疼,只能怔怔的看着,老半天無法走動一步,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不該這麼安靜的!

屋子內該有些聲響的……

譬如……譬如幾道病弱的輕咳聲……該有的啊……

提着心,她不懂自己在堅持些什麼,卻固執的候了許久、許久,等到眼眶莫名泛起薄淚,卻依然始終沒有任何聲響出現時,這才顫巍巍的推門而入。

然而當空氣中揚起的灰塵與淡淡的霉味竄入鼻間,無聲顯示出這屋子已經好一段時間沒人住了的事實,眼底薄淚終於驀地滑下臉頰。

這地方、這屋子一定對她有着某種意義,否則,她不會感到如此的悲傷與難過……

小心翼翼卻又難掩哀傷的輕撫著房內所有的擺飾,感受着那由指尖傳至心口的難以言喻的情感,緩慢且專註地巡視着屋內的每一處,最後,當房內那張空無一人的床榻映入眼帘時,她很自然的躺了上去,彷彿想從中汲取到些什麼東西似的。

蜷曲在床上,手心不停撫著那已沾染塵埃的被褥,如影閉上了眼,任由那奔流不止的淚水溢出眼角,濡濕整片腮頰。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哭了多久,只覺得最後意識恍惚,朦朧的陷入夢境中……

「平弟,我們的寶物要藏在哪兒呢?」小女孩捧著一隻脫殼金蟬,小臉滿是興奮。

「這兒好了!藏這兒,爹娘也找不到。」將一小塊床板給挖了起來,露出小小的夾板空間,小男孩把脫殼金蟬給擺了進去,然後又將小木板給重新安放回去,絲毫看不出破綻。

「好啊、好啊!就藏這兒,還是平弟你聰明……」

倏然間,如影猛然驚醒,那如真似幻的夢境讓她不由得直勾勾的凝著身下的床板瞧,瞧著瞧著,她終於如夢境所示般,將其中某一小塊木板給翻了起來,果然就見下面有塊小小的夾縫空間,裏頭靜靜的躺了一封書信,信封上只寫了字跡俊秀的三個宇——

給姐姐

給姐姐……是她嗎?

是她那死去的親弟給她的信嗎?

不知為何,如影就是知道這一定是那已被她遺忘的弟弟寫給自己的,她顫巍巍的伸手將信取出,小心抽出信紙攤開詳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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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好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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