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夜半無人私語時

第九十六章 夜半無人私語時

直到祝熾睡下了,風清寒才靜悄悄地離開,回到了自己暫住的別院中。

天上的月亮彎彎,有些許的雲朵相伴在它的身側,柔和的光輝透過了雲彩,均勻地灑向大地。風清寒迎著月光,默默地坐在了自己房間的屋檐上,看着獨有月亮相伴的夜空。

悠揚的笛聲響起,略帶些悲愴的曲調蔓延至了整座別院。劉矢志倒是睡得香甜,絲毫沒有被這稍有些詭異的曲子所影響,他算是夠累了,前些天一直隱瞞着一些事情,後來又因此害苦了風清寒與夏長嵐,他多少是有些自責的,在今日將大部分事情全盤托出后,倒是讓他的內心好受了不少。

天上的雲彩緩緩地流動,風清寒也將這首曲子吹了一遍又一遍。月亮漸漸高了些,微涼的清風拂動了風清寒的衣擺。快要天明了,周遭的一切卻還是那般的靜謐無聲,風清寒十分享受這種時候,彷彿周圍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沒有人打擾他,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胡思亂想些不着邊際的事情。

這些天他總是在忙碌,也沒有時間去想些別的事情,但今天忽然又有些閑了,於是又不自覺地想起了那個身處遠方的小小少女,但他的內心中又還有別的思緒在翻騰,一時間就連風清寒自己也搞不清他現在在想些什麼了。

不過終究還是會有些差強人意的地方,就比如一樣未曾入眠的夏長嵐。她此時推開了房門,抬起頭,兩眼直勾勾地看着不遠處屋檐上那個正入迷地吹奏著怪異曲子的男子。

他長相平凡,卻又有出塵的氣息相伴,哪怕是把他丟在人堆中,他也是特殊的,就像是一團白雪,風華雋秀,細看時又像是一陣無源的風,不知何時便會遠去。

夏長嵐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很顯然眼前的這個男子到目前為止於她來說都是陌生的,但莫名地,卻又讓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份感覺並不源於他渾身上下的一切,僅僅只是他的聲音與聲調而已,每每聽見時,總覺得會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但這份感覺的產生的原因卻又是未知的。

就連這首曲子給夏長嵐的感受都很奇怪,很顯然,這曲調怪異的曲子,每個人最開始聽時都是感到晦澀的,十分難懂,也並不好聽,但偏偏夏長嵐自第一次聽見開始,就覺得親近,她明知道這曲子的調調十分奇怪,卻又不自覺的感到它十分動人,讓她不禁沉醉其中。

風清寒最終還是感知到了別院內的異樣,夏長嵐的目光太過灼熱,同時她也實在不太懂得什麼禮數,竟然就這麼走到了風清寒的身旁,並且開口問了他一句。

「啊風啊,你吹了這麼久,不覺得口乾嗎?」

一瞬間,風清寒好不容易構建起來的惆悵氛圍便被打破了,他不得不停止了吹奏,爾後頗有些不滿地看向了夏長嵐。

不過他的不滿神色也就僅僅只是兩眼放着寒光而已,同他平日裏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出入,夏長嵐一時間倒是看不出他的情緒如何。

於是她又問道:「上次說你失憶的事情,你現在有什麼眉目了嗎?我總感覺你就是被人揍了一頓才失憶的!」

這算是十分不討喜的發言了,風清寒的臉色果不其然地又冷了幾分,眼神中出現了明顯的不耐。他雖然是知道夏長嵐口無遮攔,但這麼些天相處下來之後,他還是有些不能接受夏長嵐這樣無禮的話語。

哪有人張口閉口就是「你被揍了一頓!」「你失憶的事情有線索了沒有?」這樣的話啊?!明明他們並不算太熟,而且哪怕是十分相熟的好友之間,也不該有這種會戳中他人痛楚的交流方式吧?

於是場面頓時就變得尷尬了,風清寒今天是無論如何都沒有那個心情再去回答夏長嵐的這種問題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旦夏長嵐還要追問下去,他就直接化風離開,不再與她糾纏。

不過夏長嵐今天倒是有了些自知之明,又或者是她意識到風清寒並沒有關於他失憶的線索,所以竟然罕見地沒有追問下去,而是同風清寒一樣,陷入了沉默中。

兩人就這麼四目相對着,雖然夏長嵐的臉上矇著黑紗,但風清寒還是盯着她眼睛的位置淡淡地看了好久,幽深的天空中開始泛起了暗淡的藍色。

最終還是夏長嵐先忍不住了,她不喜歡如此沉默的氛圍,於是便率先開口了。

「話說,你之前在幫我拖延時間的時候,是不是動用了什麼秘法?看上去很強的樣子,不過代價不小吧?」夏長嵐如是問道,這也是她今晚來打擾風清寒的原因之一。

「同你打開通道一般,只是些特殊的能力罷了。」風清寒淡淡說道,他可沒那個興趣和夏長嵐說明自己的情況,畢竟她是宗域之人,哪怕她確實幫助了他很多,但風清寒的內心中還是本能地對她有着戒備的心理。

「不對哦!」

夏長嵐卻是篤定地搖了搖頭,她十分確信,風清寒在對上那兩名陰陽境時,所展現出來的實力絕對不是隨便什麼特殊的能力就可以做到的!哪怕那兩人中有一人明顯的放水了。但無論如何,以死境之軀,能夠與陰陽境的強者戰至那種程度,都是十分駭人聽聞的戰績了,而且他付出的代價肯定不小!

「你只是死氣境,哪怕是現在,你的死境道閣都還未臻至閣滿,哪怕你的道境確實已經超出了你的天力層次許多,但要想與陰陽境強者相爭,卻還差得遠了,除非是有奇迹發生!」夏長嵐分析道。

「或許,就是奇迹。」風清寒語調平淡地說道。

他依舊是不想多言,這涉及到他自身的秘密,於是便順着夏長嵐的話接了一句。但他並不驚訝於夏長嵐所做出的的判斷,這個來自宗域的少女背景恐怕並不簡單,眼界比常人開闊許多也是正常的。

夏長嵐可不吃這一套,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於是繼續說道:「我雖然也有對抗陰陽境的方法,但和你相比起來,確實要遜色不少,而且代價很大。所以,以我的情況再對比到你身上來說,你能夠做得比我還要好,那麼,所付出的代價一定不會小!」

風清寒內心無奈,看起來夏長嵐並不打算輕易地放棄這個話題,但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與她解釋了。

夏長嵐卻不等風清寒再思考出什麼搪塞的理由了,她斬釘截鐵的說道:「哪怕就是所謂的奇迹,代價也一定是巨大的!因為啊,」

「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無償的奇迹的!」

微涼的寒風吹過了兩人的身軀,夏長嵐頭上的黑紗微微擺動着,隱隱間,風清寒能夠看見那黑紗下,有一對閃爍著真摯光芒的雙眼正直直盯着自己,那樣的眼神中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惡意,純粹是關心與擔憂而已。

風清寒的語氣稍微有了些起伏,但還是一副嘴硬的樣子,他說:「奇迹,或許不需要代價。」

夏長嵐忽然笑了,她聽出了風清寒語氣中的變化,便也知曉了自己的猜測不錯。

「這只是你在掩飾而已,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隱瞞了些什麼秘密,但想來是些不好同外人說的事情,我能夠猜出來一部分,但也不是非要問出這些東西不可。」夏長嵐這一次倒是出奇地釋然與大度,完全沒有了之前刨根問底的態勢。

「我只是想和你說,若真的是有大代價的,那你以後就不要再用了,對你沒有好處的,若你無法控制,我倒是有辦法能夠幫到你。」夏長嵐的語氣中帶着真摯的情緒。

「我還是挺內疚的,關於這件事情,本來只需要我和劉矢志去就可以了,你完全是被我牽連進來的,所以我剛才在房內就一直在想,有沒有什麼能夠幫到你的。」

「畢竟,我們勉強能算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朋友了嘛!雖然我還並不是很了解你。」夏長嵐輕笑着,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這算是發自內心的誠摯話語了,哪怕是現在的風清寒,都產生了些許的動搖。眼前的這個少女,有着他所熟悉,所親近的味道,雖然他一再地提醒自己這只是巧合,但近來他頻繁地吹奏那首曲子,卻是他內心始終放不下的證明。

但風清寒卻是真的不想,也不敢再試了,上一次地嘗試,讓他的內心受盡了傷痛,直到現在都還隱隱地盤踞在他的心頭,若不是遇見了寒清雪,或許他現在連坐在這裏的機會都沒有。

風清寒始終是猶豫了,他那封閉的心湖好像對這熟悉親近的氣味沒有任何的防備一般。

「至少,先讓我看清你的全貌。」

平淡的聲音中帶有着無奈的妥協,風清寒最終還是選擇了接受。

「只是想試試看她所說的的辦法而已,沒關係的!」他在內心中這麼安慰著自己。

不過這下可算是讓夏長嵐感到窘迫了,她可沒想到風清寒會提出這麼個要求。

「那個,你等等,是我要來幫助你啊,我都還沒提要求,你怎麼還蹬鼻子上臉了啊!」夏長嵐抱怨道,半露出來的臉上暈起了一抹紅霞,這不過由於天色太暗了的緣故,風清寒並沒有看清。

「朋友,要坦誠相待。」風清寒很認真地說道,倒不是他真的有多想看看夏長嵐長什麼樣子,只是忽然間一時興起,想着至少得讓夏長嵐露出全貌,才算是真的承認了有這個朋友的存在。否則萬一她哪天又對他有了什麼不好的想法,把黑紗一摘,自己可能就不認識她了,這樣可不好。

也不能算是風清寒多想,他本來就是這樣的性子,而且生平也沒怎麼交過朋友,也確實不清楚最開始時該怎麼交流,所以隨便想到什麼就說了出來。畢竟在這之前,無論是寒清雪也好,秦瑤也好,都是露著臉在和他交流的。

「說是這麼說,但是,我的情況特殊呀!」夏長嵐推脫道:「而且我們還不是很熟,你這樣很不禮貌的!」

「往後或許會熟悉。」風清寒淡淡說道,他忽然也有些壞心思,想看看眼前這個平日裏始終保持着從容自信的少女是否會有慌張的一面。

「你這樣不太好哦!」夏長嵐還是持着拒絕的態度。

「我長得不好看,不會嫌棄你。」風清寒說道,他的眼角十分少見地出現了些微的笑意,不過語氣卻還是那般地平淡,沒有起伏。

「你!」

夏長嵐明知道這是激將法,但還是有些被逼急了,說道:「我長得可好看了!」

「那就看看。」風清寒不緊不慢地接了一句。

「唔......」夏長嵐又一次陷入了糾結。

最終她還是同意了,發梢后的耳畔紅紅的,圓圓的耳垂頗像是兩顆嬌艷欲滴的櫻桃一般。

「好吧好吧!現在反正也沒有其他人在,給你看看算了,不過,這算你欠我一次哦!以後我需要時,我會提出來的!」夏長嵐不情願地說道,隨後她緩緩摘下了頭頂的黑紗。

僅一瞬,風清寒的雙眼便瞪大了,十分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他使勁眨了眨眼,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但他的內心卻還是不敢相信他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幕!

首先映入風清寒眼帘的,是一頭玄色的長發,在解開束縛的一瞬間,便如同瀑布般灑下,在這微亮的晨夜裏透著些許的光亮。髮絲很長,若不是夏長嵐身材足夠高挑,幾乎都要拖到了地上。

而黑紗下的臉卻更加讓人感到驚艷,明明未施粉黛,卻依然是那般渾然天成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高挺的鼻樑上,兩道彎彎的月眉點綴下,一雙如秋水般的的眸子皎潔明亮,閃爍著些許的慌張與無措,就像是野外屋宇中開在這微涼寒冬里的兩扇窗子,在牙白月光的照耀下,隱隱耀着光,是那般坦白,沒有塵垢。

那雙眼睛,除了好看醉人之外,倒是生得頗為奇異,眼白的部分倒是與尋常姑娘一般,白得清澈,但眸子的部分卻不同,是一黑一白的兩種顏色,左眼為黑,右眼為白,像是陰與陽的結合一般。更加神妙的是,哪怕那右邊的眸子泛著的是雪白的顏色,卻又與眼白的部分有着鮮明的不同,若真的要描述的話,倒是有些像風清寒頭髮的顏色,也就是白中琉璃之色。

風清寒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總算是知道他在秦瑤身上所看到的那種眼神以及熟悉的感覺是從何而來的了!那份熟悉的感覺在夏長嵐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相比較之下,夏長嵐還要更加美麗許多。

在之前的昏迷中,風清寒隱約間也是見過眼前的這般模樣的,只是夢境中十分模糊,而且那人的身形也並不想夏長嵐這般欣長,但總有些熟悉的感覺在風清寒的心頭揮之不去。

「怎,怎麼了?」

夏長嵐見風清寒半天不說話,有些奇怪地問道,她並不習慣有人這麼長時間地打量着她。

「你很漂亮。」風清寒老半天只憋出了這麼一句話,之後他便像喪失了語言能力一般,默默地從屋檐上跳了下來,走到了夏長嵐的身邊。

「你不會傻了吧?」夏長嵐歪著頭問道,一黑一白的雙眼中透露著疑惑與關心的神色。

「我知道我長得很動人,但是你這表現,倒是像看到了鬼啊!」夏長嵐將那抹黑紗又重新戴了回去,同時用手在風清寒的眼前揮了揮,像是在確認他的意識是否還存在着。

風清寒愣愣的眨巴著雙眼,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不知道自己腦海中的畫面出自哪裏,自始至終那些片段都是模糊的,不真切的,難辨真假。

但那份熟悉感卻是真的,做不了假,無論是夏長嵐雙眼中,那帶着自信與驕傲的眼神也好,她身上的那股熟悉的花香也好,風清寒都感到無比的親近,真切,熟悉!

「喂喂喂!你真的傻掉了啊?看都看過了,現在我們來處理一下之前我和你說的那個問題可好?風清寒?」夏長嵐催促道,現在天都快亮了,她一晚上沒睡,多少還是有些疲憊的。

風清寒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隨後便徹底放鬆了心神,丹田內也不再有什麼戒備,就這麼等著夏長嵐動手。

他完全忘記了之前的種種防備,滿心中就只有哪些模糊的畫面,雖然他還是做不到與夏長嵐有多麼親近,但至少是能夠信任她了。

這份信任不知源於何處,但就是讓風清寒莫名地放下了戒備。

「那我開始咯?」夏長嵐問道,她手中的淡紫色光芒開始閃爍,她的兩隻修長白嫩的小手開始變得朦朧起來。

風清寒又點了點頭,青藍色的雙眸中儘是些疑惑與不解的神色,此時的他徹底沉浸在了自己內心無盡的思緒中,難以自拔。

夏長嵐開始了動作,她的小手在風清寒的丹田附近遊動,畫出了一道道奇異的紋路,連起來看,便會發現那又是一道不知名的陣法,但暫時還未完成,所以並不能知曉它的作用。

「我先前便猜測,你的體內有些奇怪的東西,你引動它時會讓你在短時間內擁有超過己身境界的戰力,但它同時也會在你的身體內選擇一些東西作為代價,現在看來我猜得不錯。」夏長嵐說道,她在感知過風清寒體內的一些情況之後,確定了自己的猜想,於是手上的動作更加地迅速了。

莫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夏長嵐手中的動作停下了,那抹淡紫色的幽光也消失了,勾畫在風清寒衣服表面的那層陣法也開始緩緩地透進了他的體內。

風清寒倒是沒覺著有什麼不適,只是感到自己的丹田基土下,有着些微熱的氣息,它們包裹住了那道奇物,彷彿是讓它同雪戾一般,陷入了沉睡之中,不再那麼地有活力。

夏長嵐的額角微微有了些細小的汗珠,剛才的那道陣法使她的天力消耗不小,不過看起來是有作用的,至少從她的角度來看,風清寒周身所散發出的寒氣淡了不少,想來是他體內的什麼事物受到了抑制的結果。

遙遠的天邊泛起了火紅色的光澤,地平線向上的部分由橙到黃再到白,佔據了大部分的天空,此時的天是真的快要徹底亮起了,就連月亮都變得隱約,雲彩也被染上了明亮的色澤,不再是一副幽深的樣子。

「多謝。」風清寒最後只說出了這兩個字,不過已經算是難得的了,他還是沉浸在思索之中,他丟失的記憶並未被尋回,有些事情他還是想不明白。

「不謝不謝,我先回去休息了,累死我了!」

夏長嵐則是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隨後轉過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她着實是撐不住了,她和風清寒一樣,從之前潛入地牢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怎麼休息過。

風清寒目送著夏長嵐離開,隨後又跳上了屋檐,躺在凹凸不平的瓦礫上,閉着眼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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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聖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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