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犯錯的只有我一個就夠了
十多年前,此時的浩凜宗還是一派祥和,山林間鳥語花香,宗門師長與弟子之間的關係和睦融洽,放眼望去滿是和諧與歡快的氣息。
「我說老弟啊,本來這次就是我帶着你和不渝去偷的丹藥,怎麼你在父親面前把所有的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了啊,這讓為兄很過意不去啊!」年輕的劉漠對着眼前的小小少年說道,眼中滿是疼愛與抱歉的神色。
「沒事兒沒事兒,反正也就是面壁而已,本來我就參與了嘛,再說罰我一個和罰我們三個,怎麼看都是罰我一個好啊,犯錯的只有我一個就夠了,哥哥你和不渝可以趁這段時間去幫我求求情的嘛!」少年劉矢志滿不在乎地笑道。
「唉,你真是......」劉漠無奈地嘆了口氣,摸了摸劉矢志的腦袋,隨後站起身走了。
「你等著,我去和父親談談。」
......
純黑色的天力化作道道尖刺,如狂風驟雨般地落下,將風清寒團團籠罩!
風清寒在短暫的休息中勉強恢復了些天力,同時他左手上的寒冰也消解了部分。
狂亂的大風湧起,蒼青色的風牆擋在了風清寒的身前,那密集的尖刺被盡數擋下。
劉矢志的身形緊隨而至,輕易便轟碎了風清寒構築起的風牆,他的臉上帶着不加掩飾的殺意,漆黑的雙眸中有堅定的神色在流轉!
「死!」
冰雲九璀·燦舞冰花!
「散!」
風清寒在風牆破碎的瞬間捏出了一道冰蓮,隨後他想都沒想,直接是將冰蓮引爆了,萬千細小的冰刺又一次出現在了黑色的天力霧氣之中,朝着劉矢志的方向射去!
隨後又是一陣劇烈的爆炸聲響起,大量的黑色霧氣被冰塵所凍結,在風清寒面前形成了第三道屏障!
風清寒迅速帶着背上的夏長嵐向後退去,他的腳下踩着狂涌的大風,風清寒想要趁著劉矢志被困住的這片刻時間內帶着夏長嵐逃離這裏!
他心裏清楚,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與劉矢志戰上一場了,方才與劉漠的戰鬥已是他的極限了。
那道奇物雖然平靜下來了,但也讓他失去了再戰的能力,此際他體內所剩的天力已然見底,就連那剎現於死境道閣汪洋中的生機都黯淡了不少。
「別着急走嘛!都是朋友,命留下來又何妨呢?!」
身後的聲音由遠及近,之在轉瞬間便又有磅礴的黑色天力將風清寒圍繞!
在風清寒背上的夏長嵐只覺得背後一涼,隨後這種感覺又消失了,風清寒迅速地轉過身,將她保護在了身後!
手中的雪鬼抬起,呈現刺擊的架勢,風清寒淡漠的雙眼緊緊盯着眼前的黑霧,隨後在某道氣息達到最巔峰的時候猛然刺出!
眼看着黑霧中顯露出了半道人影,風清寒即將命中的刺擊動作卻又突然緩了下來。
隨後劉矢志的身影徹底浮現,他竟是完全沒有出手的樣子,只是氣勢恢宏地向著風清寒衝過來而已!
「動手啊!?」
劉矢志不解地大吼道,他不明白風清寒為何會在最後關頭收手。
「累嗎。」平直的聲線中,有罕見的情緒在波動。
「不是,你動手啊!」劉矢志的語氣柔和了幾分,又變回了風清寒曾經熟悉的調子。
「累嗎。」
「動手吧,求你了,多簡單一件事情啊。」
「累嗎。」風清寒依舊不為所動,只是淡淡重複著這兩個字。
「......」
「累嗎。」
「還好,挺累的。」劉矢志終於服軟了,有些沮喪地說道。
「你是怎麼發現的?」
「劉漠可以殺了我。」風清寒答道。
劉矢志恍然,有些懊惱。
「早知道再晚些救你了,可是不應該啊?我後面演得很好啊?」
「你的殺意,並不對我釋放,太散了。」風清寒又說道。
「難怪啊!」劉矢志一拍手掌,瞭然道。
「這樣確實是騙不到你啊!」
他這才想起,風清寒是何等老道的殺手,實戰經驗何其豐富,怎麼會分不清自己動手時是真情還是假意呢!
「何苦呢。」風清寒又問。
看着眼前被純黑色天力纏繞的劉矢志,風清寒有些難過。他的身上也盡被黑色的角質所覆蓋了,這是被詭異天力完全浸染的結果,劉矢志是徹底沒救了,變不回來了。
劉矢志笑了,十分輕易地回答道:「因為我叫劉矢志啊,這個名字,代表了太多。」
風清寒搖頭,他並不認為這是劉矢志內心的答案。
「怎麼說呢,因為,他們都沒錯啊。」劉矢志又解釋道。
「只有我是清醒的,他們做這些不是出於本意,但我是。」
「而且,犯錯的,只需要我一個人就足夠了不是嗎?」
劉矢志的話像是一記記重鎚,敲得風清寒心頭震撼,他實在沒想到,眼前這個平日裏看上去那麼不靠譜,那麼膽小的青年,竟會說出這種話。
風清寒背上的夏長嵐卻有些不能理解,她虛弱地開口。
「不對啊,劉矢志,你沒,做錯什麼啊,做這些事情,的,不是,劉漠,嗎?」
劉矢志默然看了看夏長嵐那慘白的小臉,忽然笑了。
「原來夏姑娘長得這麼好看啊,之前沒看到真是虧了呢!」
「回答我...」夏長嵐的眸子微微開闔,流露出些許不滿的神色。
劉矢志沉默地苦笑着,漆黑一片的臉上浮現出了風清寒與夏長嵐都十分熟悉的樣子。
「夏姑娘,這些事情,你還是永遠不要理解的好,你是個很好的姑娘,不要去懂這些。」劉矢志摸了摸鼻尖上突起的角質,有些鄭重地說道。
「這些不足以成為原因,犯錯的可以是劉漠。」風清寒插嘴道,他還是不認同劉矢志的做法。
劉矢志又笑了,他說道:「是啊,可以是劉漠,甚至可以是我父親,但是,我不希望是他們啊!」
「我只是個養子,養子做出這種覆滅宗門的事情才正常不是嗎?就當是我從小被冷落,心中積怨已久了。」
「不值得如此。」風清寒有些不甘,他知道事情已無法挽回,但還是覺得結局不該如此。
「這不是你說了算的清寒,我覺得只得就夠了!」劉矢志的語氣變得堅定,漆黑色的雙眼中,一抹月白的光輝閃爍。
「別猶豫了,夏姑娘的狀況很不好,你們得趕緊走了!」劉矢志催促道。
風清寒遲疑了,他想直接離開,但身邊的黑霧卻是一副明顯不想放過他的樣子。
他明白劉矢志所說的意思,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但是,哪怕是他這樣冷血的人,也不忍心啊!
看着風清寒遲疑的雙眼,劉矢志再次開口。
「你明白的吧,我的意思,那既然如此,幫幫我,風清寒!」
風清寒緊緊握着手中的雪鬼,卻遲遲無法將其抬起,好似這柄華貴的長劍突然重了萬斤,讓人難以抬起。
「你,不該死,這,對你,不,公平。」
夏長嵐也在此時開口了,她也不願看到劉矢志死去。
「你先別管我了,夏姑娘,你很虛弱了,需要快些接受治療。」劉矢志說道。
風清寒沉默了一陣,隨後艱難地開口。
「你,不悔?」
劉矢志的臉上浮現釋然的笑容。
「不悔!」
「不恨?」
「不恨!」
「不曾留戀?」
劉矢志突然沉默了,漆黑的雙眼中有點點波動產生,卻又在轉瞬間消失。
「...,留戀啊,但是不能。」
「好。」
風清寒舉起了手中的雪鬼,琉璃色的寒氣繚繞,散發出陣陣懾人的氣息。
「記得出去后和祝城主說明啊,你會編吧。」劉矢志張開了雙手,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這裏剛好是懸崖,記得要炸碎我的臟器啊,否則我死不掉的。」
劉矢志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明顯的恐懼,但又很快被他壓了下去,換做了堅定留在眼底。
是了,又有誰會真的不害怕生死呢?只可惜古來生與義便無法得兼,如今劉矢志要做的,不過是捨生而取義罷了。
風清寒剛要有所動作,便感覺到自己手臂上有股微弱的力量在阻止着他。
「他不能死,我不,准他死,啊風,停手。」夏長嵐無力地開口說着,她現在連睜開都顯得費力了。
「不必為我難過,夏姑娘,權當是這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劃的就行了,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呢!」
劉矢志笑了,這份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複雜情緒,讓人看着十分心疼。
「動手吧!風清寒,然後快些下山去,你和夏姑娘都要好好休息了,然後記住我!」劉矢志的聲音大了許多,帶着無比的堅定,對風清寒吼道。
「一個欺師滅祖,殘害血親的,叛國惡人!」
風清寒點點頭,琉璃色的寒氣在醞釀,但手中的雪鬼卻遲遲無法刺出。
他閉上了雙眼,平凡的面龐上流露出了些許不忍的糾結情緒。
見風清寒又遲疑了,劉矢志急了,他周身的黑氣開始涌動,向著風清寒逼來!
「我叫你動手啊!不要猶豫了!風清寒!」劉矢志大吼著。
漫天的黑霧在此時襲向了風清寒,劉矢志的意圖明顯,他知道風清寒難以下手,他要逼他一把!
「若是你再不動手,我就先將你們殺了!」
一道道猙獰的獸型面孔從黑霧中浮現,眼看就要將風清寒與夏長嵐吞下!
「別...」
嗤——!
黑紅色的鮮血濺灑長空,隨後又在空中凝結成冰。
風清寒最終還是動手了,雪鬼刺穿了劉矢志的心門。
大塊的堅冰自劉矢志的胸口處浮現,隨後立刻炸開,在劉矢志的胸口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缺口中有黑血被凍結。
劉矢志雙眼中的生機迅速消散,整個人向後方倒去,那是一片深邃的懸崖,山崖下只有一片漆黑與孤寂。
微微張開嘴,劉矢志此時已經無法發出聲音了,只是顫巍著對着風清寒張合著,像是兩個連續相同的字眼。
隨後他整個人墜入了懸崖之中,身影漸漸消失不見。
......
濕冷陰寒的幽風吹動着劉矢志的長發,那漆黑一片的雙眸中,朦朧間好似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畫面。
「從今日起,你就叫劉矢志吧,剛好,你方叔叔的孩子叫方不渝,你們倆的名字加起來,可是有着十分了不起的寓意呢!」中年劉洪如是說着,臉上滿是慈祥的笑容。
劉矢志在這最後的彌留之際,忽然笑了,他心裏默默念叨著。
「父親啊,這算是,矢......?」
廣場上的黑色霧氣徹底散去,可接連而來的確實一場蓄勢已久的大雨,幽深的雲幕間,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聲巨大的嘆息,伴隨着一道慘白色的雷光一同落下!
風清寒收回雪鬼,他的內心也不好受,但此際卻不是難過之時,他與夏長嵐還有很長的一段路需要走。
風清寒緩緩將夏長嵐從背上放下,隨後先是從儲物寶器中取出了兩件乾淨的帽衫,他自己套上了一件,隨後將夏長嵐抱起,又將剩下的件蓋在她的身上,隨後迅速地朝着浩凜宗的山門出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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