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落幕

第十七章 落幕

真相似乎已經大白,可是繆義欣並沒要停下來的意思。

「宋科賢的案件幾乎就是倪仙燕的翻版。只不過,靳鴻儐在分屍前,先把倪仙燕的屍體從自己的334號房搬去了倪仙燕的336房間。雖然這兩間屋子緊挨着,但因為對面住着你的同事,所以在轉移屍體之前,你往前台撥通了一個電話。電話里你表面上說是蚊香液出了問題,其實你是在尋求楊悅晴的幫助,讓她幫你把分屍工具送來,順帶着把對面的貓眼給堵上。即便阮淮冰發現楊悅晴在自家房門口晃蕩,後者也可以借口說是檢修的需要。」

「我記得你說過,我是不會殺了倪仙燕的。」靳鴻儐借用警官的原話反擊,沒想到繆義欣並沒有否認先前的觀點。

「我是說過,我現在依然堅持這樣的觀點。這兩起案件,只有一個殺人犯,那便是楊悅晴,你靳鴻儐從頭到尾,沒有殺過一個人。」

「楊經理根本就沒有殺害倪仙燕的動機和時間。她來我房間之前,倪仙燕就已經死了。」

「你說的沒錯,楊悅晴的確沒有殺害倪仙燕。你們設下了局中局,目的就是把兩起案件的兇手綁定為同一人,或者同一夥兒。如果該假設成立,那麼只要你和楊悅晴都沒有可能殺害倪仙燕,那就可以說明你們也不是殺害宋科賢的兇手。當初布下局中局的時候,你們就是這麼想的對吧?」

楊悅晴和靳鴻儐都不出聲了,他們是在害怕,害怕真相二度來臨的那一刻。

「拜你們所賜,我一開始也認為兩起案件是同一人所為,或者說同一個兇手殺人了兩次。既然楊悅晴沒有殺害倪仙燕,所以她也不是殺害宋科賢的兇手。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自己一旦做出了預判,就很難從這個框框裏再跳出來。不過後來我大膽做出一個假設,假如倪仙燕不是被害而死呢?

你的前妻最近心臟不太好。案發前她受了不少氣,案發當晚又喝了不少酒。這些因素疊加起來會不會誘發猝死呢?如果真是猝死,屍檢時便可發現冠狀動脈壁上形成的粥樣硬化斑,還會發現由於心肌缺血所導致的心臟細胞形態學的改變。或許這就是你靳鴻儐為什麼要帶走她心臟的原因。因為只要對死者心臟進行檢驗,恐怕都用不着我們法醫,入住酒店的這些心臟學界的大咖也能瞧出其中的名堂。所以,拿走心臟就是為了模糊倪仙燕的死因。

其實你對倪仙燕還是有感情的,你還對她進行了人工呼吸以及心肺復甦。倪仙燕斷掉的幾節肋骨,恐怕就是你一時情急,按壓過猛所致。不過因為人工呼吸的關係,你擔心自己的唾液會留在她的口腔和上呼吸道里,所以你才把她鼻子以下至上頸部分也給切除帶走了。可是如果僅僅只帶走這兩部分屍塊,又很容易遭到警方的懷疑。於是乎,你又對屍體進行了進一步的分解,並且拿走了她的左手。倪仙燕的耳墜是鏤空造型,你怕耳墜空隙處會留下證據,比如做人工呼吸時沾染的皮屑等等,所以你還一併帶走了那副耳墜。

這一切其實都是障眼法,根本目的就是為了銷毀證據,順便偽裝出仇殺的假象,以此把警方的視線轉移到近期和倪仙燕鬧矛盾的宋科賢身上。只要宋科賢被誤認為罪犯,孩子的撫養權就會交還與你——這便是你的終極目的。不得不說這是一步險棋,因為在仇殺的前提下,作為前夫的你也會遭受懷疑。」

「那宋科賢呢,有什麼理由去殺他?」這一句,靳鴻儐幾乎是吼了出來。

「那天在籃球場我已經說明了一部分原因。不過單純是因為讓你孩子繼承房產,這個理由的確比較牽強。正如你之前所說,你也可以通過正當的法律程序要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可是如果沒有足夠的時間給你去籌備呢?如果籌備期間你的孩子持續遭到宋科賢的傷害而導致不可逆的後果呢?那麼你便有足夠的動機去鋌而走險。沒錯,殺害宋科賢主要是為了孩子。

倪仙燕在身亡前一周曾經帶着你們的孩子去你所在的醫院兒科就診,血檢結果表明孩子服用過安眠藥。就診前幾天,保姆樊娟回了一趟老家,在此期間孩子交由工作時間更為靈活的宋科賢照料。案發前夕,宋科賢還和倪仙燕大吵了一架,樊娟說可能是因為孩子的事兒。綜合這些信息,我認為宋科賢很可能是在單獨帶孩子的時間段里,給你們的女兒下了葯。而倪仙燕去酒店找你,也是為了這事兒,她是要和你商量對策。

對於你、樊娟、還有宋科賢,我都分別問過孩子的情況,可是你們都謊稱孩子這段時間沒有異樣。樊娟恐怕是不願多事又擔心自己受到連累丟了工作,所以隱瞞了此事。宋科賢就是下藥的人,所以隱晦了此事。至於你靳鴻儐,如果你主動像警方坦白了此事,也就承認了殺害宋科賢的動機,你預判到樊娟和宋科賢會把真相故意隱瞞,所以你也把這事兒按在了心裏。雖然你沒有同他們商量,但是憑藉着對於人性的揣摩,巧妙地同他們完成合謀,再次對我做了一個局。對於孩子調查的疏忽一度成為本案的盲點。」

對面的靳鴻儐不說話了,看來繆義欣全都說在了點子上。

「我……我和客人根本就不認識,怎麼談的上聯手犯案。」楊悅晴終歸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哦,是嗎?」繆義欣的目光像一盞探照燈,直直地打在了楊悅晴的臉上。「如果我猜測的沒錯,其實你就是靳鴻儐的親生姐姐。」

證明血緣關係,只需要做一下DNA檢驗即可。這年頭科技讓真相大白來的更加簡單容易。經理沒有反駁,取而代之的是蒼白一問。

「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酒店見面時候,因為你給孩子系鞋帶我才確認了你的身份。那種系鞋帶的方式太特別了,就像是棋盤一樣。」

聽到這裏,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弟弟靳鴻儐,他喃喃地說了一聲:「難道是那天在籃球場上……」

「沒錯。那次找你,聽說你帶着孩子在打籃球我還真挺意外的。更讓我意外的是,你球鞋上鞋帶的系法和楊悅晴使用的一模一樣。鞋帶的系法,通常都是家人言傳身教,而且一旦養成習慣就不再改變。既然是楊悅晴教會你鞋帶的系法,她有很大可能是你的親人。我在楊悅晴家發現了一張老照片,照片里她抱着一個1歲不到的孩子,這個孩子恐怕就是你靳鴻儐吧。我一度以為你們是母子關係,畢竟你們相差了整整17歲。可是,倘若你們真是母子,應該不可能把這層關係掩藏得這麼瓷實。所以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你是她的弟弟。其實,在第一次見到靳鴻儐小寶的時候,我就隱約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個孩子。後來我才意識到,之所以會有這種感覺,是因為孩子長得像她姑姑楊悅晴。

繆義欣再次把臉轉向了楊悅晴,他接下來所要說的話語將徹底揭下這女人的面具。

「在去你家的那一天,我問你為什麼沒上大學,為什麼一直未婚?你說是因為一個男人。這種說法不過是在混淆視聽而已。我當時誤以為,所謂的『男人』就是字面意思。現在想來,那個男人應該就是你的弟弟,你為了弟弟,這麼多年來,一直在犧牲自己。

其實,我早該聯想到你倆的關係。但不知道為什麼,通過官方渠道,一直都沒有找到你們親生父母親的檔案,我甚至一度以為楊悅晴你的父母依然在世。那天去你家,車子正要開進隧道,你的表現立馬一反常態,整個人就像失去了心智一樣。我猜想恐怕你們的父母死於一場車禍,地點就發生在某個隧道里。弟弟因為尚未更事,所以沒有留下心理陰影。可是你楊悅晴,你的心裏卻永遠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別說了,住口!」楊悅晴發瘋一般地叫了出來,臉上的皺紋也擰巴在了一起。「就算我們是姐弟那又怎麼樣,這些都是所謂的『推理』。也沒有決定性的證據,不是嗎?」

這是楊悅晴孤注一擲的時刻,她注視着繆義欣的眼神里五味雜陳,像是一個香客凝視着佛陀,又似一個賭徒在注視着籌碼。楊悅晴曾經說過,人是不會變的。可在繆義欣記憶里她似乎從來都不是這般模樣。她變了,或許是因為那場車禍,或許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

繆義欣攤開右手,柳川嶸非常應景地遞上一個密封袋。裏面裝着一個白色麻布手套。

「這是剛從你私人儲物櫃里搜出來的。你看,手套虎口處有一個紅點,知道那是什麼嗎?」

楊悅晴一臉茫然的表情,要不是繆義欣的提醒,她甚至都還沒注意到手套虎口位置的小紅點。

「宋科賢被害當晚,田仄倫拎着一個紅色的袋子來找他,那袋子裏的罐子裝着紅漆和雞血的混合物。這東西不小心沾到了他手上,又被他弄到了302房間的門把手上。所以你去開門的時候,左手手套上也沾染了紅漆。我猜你當時應該是右手拿着房卡,左手擰開的房門。事後你之所以沒有扔掉手套,一是因為進屋后你只是勒死了宋科賢,並沒觸碰其他什麼東西。這個紅點很小,還是位於虎口靠近掌心的位置,所以你並沒能及時發現。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我在得知酒店丟失一把小斧頭之後,責令你們對於器材的消耗一定要報備警方。如果那時貿然丟棄手套,反而會遭致警方懷疑。所以,這個手套就被你暫時留了下來,恐怕你是想等過了這個風口,再做處理。但令你萬萬沒想到的是,手套卻成了決定性的證據。」

「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和我弟弟沒有半點關係,你們抓捕我可以,但別冤枉了靳鴻儐。」

為了保全住弟弟,楊悅晴口不擇言。單就邏輯上看,要是沒有靳鴻儐的幫助,她怎麼可能犯下這兩起案子?一旁的靳鴻儐沉默不語,表情很是猶豫。他也想像姐姐那樣站出來保護親人,把罪責統統都攬到自己的身上。可是楊悅晴搶先一步跳了出來,作為弟弟的他難道忍心讓姐姐的努力功虧一簣?

「那我就再說一下消失的屍塊吧。不比刀斧一類的工具可以藏匿,這麼熱的天,屍塊會迅速腐爛。即便是兇手把它們藏匿於家中,也難免遭到左鄰右舍的舉報。可是上述情況一直沒有發生,那麼這些屍塊究竟去了哪裏?

有人說,可以去荒郊僻壤把屍塊給掩埋起來。可是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們還跑去偏遠的地方就會遭致警方的懷疑;而且埋屍過程一旦被人目擊,那便自投羅網。要是將屍塊就近掩埋,在人口密集的城市恐怕也很難不被人注意。而且掩埋這些帶有血腥味的東西,很有可能會被流浪狗再給刨出來導致前功盡棄。還有人說,可以把這些屍塊弄碎了喂狗餵豬。這麼一來,便可讓證據徹底銷聲匿跡。不過這個方法在大都市裏也不太可行。況且如果要對屍塊進行二次切割加工,恐怕也只能在你們的家中進行,這多多少少會留下一些痕迹。你們兩人的心思如此縝密,這個容易留下隱患的方法,我想一定斷不能行。

那除了上述手法,還有什麼法子能把屍塊給銷毀呢?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因為我始終在誤區里徘徊;我一開始便假定屍塊肯定被你們給銷毀了。這個想法很自然,只有銷毀證據,才是萬無一失的。不過一次偶然的機會,這個固化的思維定式被打破了。如果屍塊不銷毀,而是大大方方地展示出來呢?沒錯。今早天還沒亮的時候,我們在一所醫學院的標本室里,發現了兩個不同尋常的罐子,這些罐子的玻璃似乎是被人刻意打磨了一番,上面滿是划痕,從玻璃外面根本就看不清楚內部裝着什麼東西。打開每個罐子的瓶口,才知道裏面裝着心臟、人手、嘴唇……如果不出我所料,它們分別來自倪仙燕和宋科賢身體。DNA的對比很快就會有結果。你靳鴻儐不僅是醫生,還是副教授,還要給學生上課,而我剛說的這所醫學院,就是你副教授挂名的地方。」

原來警方是在掌握了重要證據后才前往了靳鴻儐的住處。其實今早和靳鴻儐的碰面可以被定義為一次抓捕行動。如果醫生當時沒有乖乖就範,繆義欣恐怕就會採取強硬措施。

「醫學院裏被福爾馬林浸泡的標本很多。憑空多出兩個罐子,一時半會兒間也不會引人關注。況且,你的目的只是不想讓警方發現這些屍塊而已。作為臨時的過渡,只要別讓人看清罐子裏裝的是什麼就可以了。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不管是出於教學還是科研的目的,外借標本都是會找一個能看得清器官的罐子。對於看不清的瓶瓶罐罐,我想人們只會把它們丟在一邊。你正是看準了這個盲點,才把最危險的地方打造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大大方方地把屍塊擺放在學校的倉儲室里。你這樣的大手筆真像是一場豪賭。不過,你賭輸了。」

塵埃就此落定。

「後續還會對你倆單獨提審,你們趁現在聊聊吧。我只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繆義欣說着朝柳川嶸使了一個眼色,兩位刑警一同走出房間,隨手帶上了門。

之後便是漫長的寂靜。

「繆隊,我說把他們單獨放裏面沒事兒吧,一點動靜都沒有,犯人別畏罪自殺了呀。」

「楊悅晴獨自一人拉扯了弟弟好久,那些年她沒少過苦日子。這般堅韌的女人是不會選擇自行了斷的。至於靳鴻儐,他還有孩子,也不會自尋短見。我們就在這裏等上一會兒吧。」

果不其然,又過了兩分鐘,從門縫裏傳來了女人的悲鳴,緊接着是男人如喪考妣一般的啜泣聲。在繆義欣聽來,那是魔鬼被釋放了的聲音。案件終於告破,心裏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可警官卻沒有半點的欣喜。耳邊的哭泣聲越來越響,時不時還夾雜着「姐、姐」的呼喚。繆義欣本能地閉上了眼睛。此時此刻,他真希望自己不是一名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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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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