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今天毛代表高興
016今天毛代表高興
狹窄電梯內,毛泰久的臉色再也沒有好過。
他冷眼看着電梯門不斷開關,神色漠然,周身儘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就連電梯內溫度似乎都因為他的冷淡而驟然下降。
毛泰久的確患有性格障礙,也基本沒有與他人共情的能力,但在長年累月的生活中,他已經熟練掌握觀察人類的技巧,並清晰的從他人微表情中提取、判斷對方的情緒。
——比如那個眼神躲閃,嘴角還帶着奶泡的人,顯然是趁著工作間隙剛去喝了冰美式,害怕被自己訓斥。
——又或者那個一身西裝革履悶頭往電梯里沖,在看到自己后還想抬手打招呼的,大約是仗着他有點級別,以為能和自己套近乎,這種人,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們退散。
但最叫毛泰久煩躁的,就是那些守在電梯門口,既不進來,又不退散,臉上掛着公式化假笑的人。
噁心。
一個個看似畢恭畢敬,內心卻髒亂的猶如垃圾場。每一顆毛孔都散發着八卦的氣息,一雙眼指望南希的臉上和大長腿上掃。
最可恨的是,有張面孔還出現了兩次。
第一次擠在門口看着南希發獃。第二次氣喘吁吁地站在人群最外側,還要臉紅的蹦起來看。
毛泰久暗暗記住這張臉,心中莫名不爽。
這麼熱衷八卦?解僱!
不知是第幾次催動電梯門關閉鍵,毛泰久惱火地扯了扯領帶,活動脖子時,餘光掃在南希身上。
武南希依舊那副沒心沒肺樣,似乎完全沒有注意那些員工的眼光。
她懶散靠在電梯扶手上,捧著奶茶專註的小口喝着。
她喝奶茶的姿態相當孩子氣,一手握著杯底,一手捏著吸管前端,吸兩口還要看一看,搖一搖,生怕有不聽話的珍珠藏在底部不給她吃到似的。
毛泰久觀察了一會兒,也不知怎麼的,內心那團焦躁的火焰又緩慢平息下去。
他回想起初三那年,某個讓他從此對女人避之不及的人。
時隔多年,毛泰久早就忘記那個女生的名字,甚至連長相也十分模糊,只記得對方與自己年紀相仿,是來自漢城的財閥獨女。
女生出身優渥,家世顯赫,剛來到成雲市就迅速踏入上流社會社交圈,並且總喜歡在他周圍轉來轉去。
父親對她的家世很感興趣,不僅默許了對方的行為,還經常借故帶他出席各種場合,告訴他可以和那女生以及女生的家人多聊聊,增進感情。
增進感情?毛泰久覺得可笑。
自己沒有感情。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痛苦和絕望。沒有人喜歡討論這個。
對方無休止地讓他陪同逛街購物,要把他介紹給她的朋友圈子時,他痛苦。
對方每天都給他惹出各種麻煩事情,若是他不想理會就哭鬧着說「你不愛我了」時,他絕望。
簡直就像是夏天樹上的蟬,滋兒哇的叫得人腦袋疼。
在那女生又一次無理取鬧時,毛泰久甩下她回了家。一回家就翻箱倒櫃,找被父親藏起來的鎚子。
父親疑惑問他,他頭也沒回,實話實說。並且告訴父親他要把那個女生腦子敲碎,再把舌頭拔.出.來。
然後他就被父親連夜打包送去了白頭鷹國。
年幼的毛泰久站在陌生的國土上,從此明白了兩個道理:
第一,身邊有女人絕對是件麻煩的事情。
第二,殺人的想法沒有必要說出來,直接行動就好。殺人用的利器更是不能掌握在他人手中,否則,就算是父親這種一直支持他「任何事情都放手去做,不要擔心,爸爸會為你處理好一切」的人,也會用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看他。
毛泰久不自覺地用U盤敲擊著電梯扶手,有節奏的金屬撞擊聲井然有序。
他喜歡這種條理性,無論是鐘錶的咔嗒聲,還是水滴落下的聲音,都能讓他的思路更加清晰。
又側頭看了一眼南希,他突然對自己領悟出的第二條哲理不確定起來。
或許……有些想法,是可以和南希分享的?
雖然她昨晚脫口而出說他是變態殺人魔,可毛泰久卻沒有從她眼中找到驚恐和嫌棄。
她只是說,那樣做沒有神格。
不是厲聲斥罵,不是避之不及,甚至沒有玩什麼噁心的感化把戲。
或許……她真的能理解自己?
或許是他的視線太過灼熱,南希恰好也望過來,一臉小倉鼠偷吃東西被發現了的詫異:「怎麼了?幹嘛那麼奇怪的看着我?」
毛泰久決定再試一次。
薄唇勾起一個冷清弧度,帶着惡意指向門外:「你剛剛的提議不錯。我有點心動。」
南希眉頭微蹙,捂了捂心口,抱怨一句「總覺得這個軀殼快撐不住了」后才問他:「什麼提議?」
「把這裏的人當作考核對象。誰八卦,就考核誰。」
毛泰久原本溫柔的氣聲在說到「考核」二字的時候,故意加重了強調,他湊近了些,似乎打算和南希說點悄悄話:「把他們發短訊的手指一根根切下來,塞進嘴裏,耳朵里,叫他們下了地獄也不能再說,不能再聽。就像是對待許智慧那樣——那個喜歡到處打探的老鼠一樣的女人,我就是這麼對她的。」
他說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希,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
在看到女人忍不住身體僵硬,蹙起眉頭,呼吸急促時,毛泰久眸中的光芒退去,又變成一潭毫無波瀾的死水。陰沉得可怕。
「盤石教會的神明還挺膽小。」聲音中摻了點譏誚,毛泰久直起身子,遠離南希。
他面無表情整理領帶,目不斜視地看着電梯金屬門映襯出的扭曲倒影,心中哂笑。
自己果然還是孑然一人,什麼狗屁神明,用話一激就暴露了。
心裏的那團火又燎了起來。
它來自地獄,要吞噬一切。
電梯終於升到三十二層,毛泰久沉着臉離開這個狹窄逼仄的空間。走出幾米,才發現沒聽到南希跟上來的腳步聲,皺眉一看——他不禁眉頭擰得更深了。
「喂,武南希?」
「別跟我說話,我心口疼!」
南希毫無形象地蹲在地上,雙手捂住心口,喉間溢出的儘是痛苦的破碎呻.吟。
……心口疼?
毛泰久想起當初在泥泊爾,武南希也是在聊天時毫無徵兆犯病的。
這麼說……她剛才的顫抖和蹙眉,都是因為疾病發作?並不是因為厭惡自己?
察覺到這一點,毛泰久抿著薄唇,嘴角不自覺上揚。
她猛然抬頭,淚眼汪汪地盯着他,嬌縱的控訴:「你竟然還笑?!我覺得就是在你克我!當初在泥泊爾我好好的,你一來我就犯病了。」
「昨天也是,要不是你拉着我講了大半夜的血腥故事,我保持充足睡眠,現在也不會難受!」
南希聲音很軟,即使是蠻不講理,也透著一股撒嬌。讓人忍不住想把她捧在手裏哄著,寵著。
毛泰久被她委屈巴巴的視線一瞪,莫名有些愧疚。
他生活單調,所以在僅有的幾件娛樂上格外精力亢奮。沒想到這次把自己的病秧子同類坑了。
他解開外套給南希披上:「你在這裏別動,我讓金秘書找醫生過來。」
「別別別,」南希卻強撐著起身,一步步往電梯外挪,「這是普通員工電梯,要是一直停在三十二層,你那些八卦員工們指不定腦補出什麼狗血劇情來呢。我去你辦公室……」
話沒說完,她又皺起眉頭。
秘書間距離電梯不遠,聽到動靜的金秘書探頭張望一眼,瞬間嚇掉了魂。
他三兩步跑過來,條件反射地向毛泰久行了個禮后,就關切地要去攙扶南希。
也不知為何,毛泰久硬是覺得這畫面有些刺眼。
——就像是小孩子被搶走了心愛的玩具似的。
毛泰久攥緊拳頭,上前擠開金秘書,打橫抱起南希:「我帶她去辦公室,你去找心臟方面的專家來看看,各類藥物也買齊了。」
「不要!」南希突然抓住金秘書衣袖,死死拉住,不放他走,「我不看醫生,給我買奶茶!有奶茶我就能續一秒!」
金秘書遲疑,視線來迴環顧,不知該聽誰的。
僵持數秒,毛泰久無奈嘆息一聲:「去買奶茶。」
金秘書如蒙大赦,而另一位,窩在他懷裏,賊賊的笑,時不時悄悄抬頭看他一眼,和他目光對上后,又笑着把臉埋起來。
毛泰久:「?」
毛泰久:「你是裝的?」
「剛才是真的疼,不過現在沒事了。」一進毛泰久的獨立辦公室,南希就宛如滿血復活,麻利的從他臂彎間跳下來,一副領導誇獎優秀員工的模樣,拍了拍毛泰久的肩膀。
故意老起嗓子:「你辛苦了,考核的時候我會放水的!」
南希認真點點頭,背起手,在辦公室內踱著步子,一雙貓眼好奇的四下打量。嘴裏不住嘖嘖品評:「你的辦公室好單調啊。一點煙火氣都沒有。」
「我是神明,不需要人間煙火。」既然南希沒事,毛泰久也沒過多關注她。辦公室內的東西她愛看就看,全部拿走也可以。
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U盤裏的考核文件。
通過考核,就可以真正成為神明,隨意支配他人人生?
想想都要興奮起來,比直接錘碎那些垃圾的大腦還要刺激。
U盤裏相當乾淨,只有一個命名為「盤石教會一五年第九次互助會成員信息」的文件夾。修改日期是今天凌晨。
毛泰久看了一眼南希,似乎看到小姑娘困得睜不開眼,卻還在努力編撰資料的模樣。
說來也怪,他作為大公司的代表,下班后臨時派發工作任務沒有成千也有上百次,手下員工通宵為他加班更是常事。
對此,毛泰久從未有過任何感觸,甚至覺得既然毛家支付了薪水給這些渣滓,渣滓們就該榨乾自己為他幹活。可是想到南希為了考核編寫文件到凌晨,他就按捺不住自己上翹的唇角。
如南希之前所說,文件夾中一共有二十一人的資料。每一份都十分詳盡,從基本信息到照片,到生平履歷,幾乎和人事部的應聘模板差不多。
「這其中有一個是我的目標?」粗略瀏覽過一遍,毛泰久詢問南希具體的考核規則。
南希搖手指:「是你自己從中選擇一個。我說過的,作為神明,我們的考核目的是檢測你『洞悉與支配』的能力。說白了,就是找弱點和利用弱點。來,我跟你說——」
她拉過一張椅子,和毛泰久並排擠在電腦前。
寬大的辦公桌一下子擠進兩個人,空間瞬間狹窄了起來。
南希的腳還特別不老實,鞋尖有節奏地敲打着地板,那一點點細小的震動直接隔着地板傳導過來。
毛泰久只能強迫自己盯着屏幕,不去感受身邊異常貼近的溫度和陌生的氣場。
「這二十一個人,都是即將要參加下個月盤石教會互助會的人——你知道什麼是互助會嗎泰久?」
毛泰久點頭。這也算是一種西方舶來品。他在白頭鷹國留學時,經常會看到這樣的組織。
一群人因為相似的困擾走到一起,互相傾訴苦悶,分享情緒,積累經驗,解決問題。
這些人大多是社會的邊緣型人物,被排擠,被輕視,只有同類才能理解他們並給予支持和溫暖。
在互助會中,他們分享著各自的戰鬥經驗,又積極鼓勵其他深陷迷途的夥伴。
「知道就好。參加互助會的人,大多會有一個共同而致命的弱點,當然,在這份資料里,我把它刪掉了。」
「我給你的第一項考核就是,隨機選取一個目標,找到他的弱點,並且利用這個弱點支配他的人生。」
毛泰久細細品著南希的話。
利用弱點支配人生?
他突然意識到這句話中隱藏的暗示,指尖摩挲薄唇,毛泰久眯起眼:「你果然還是討厭我使用暴力。利用弱點,也就是說不準使用武力對吧?」
他輕輕磕了兩下滑鼠,懷念冰冷鐵鎚的觸感。
「南希從未體會過用鐵鎚敲碎人顱骨的感覺吧?下次真想帶你嘗試一次,看到那些生命卑微的如螻蟻一般趴在自己腳下,這才是神明的至高體驗不是嗎?」
南希不贊同的大幅度搖頭。
「泰久啊,饒了老年神明吧,我年紀大遭不住。一顆心臟比螻蟻們的顱骨脆弱多了。我不攔着你平時尋開心,但考核的時候認真點好嗎?」南希語重心長。
「我平時尋開心?」
「嗯,你們公司的八卦員工,隨便你敲,你開心就可以。」南希眼神並不閃避,彷彿只是說着很平常的話,「你以為神明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什麼?守護世界,拯救蒼生?才不是,我就是為了自己開心。」
「我只要求你利用弱點支配目標的人生,又沒有說要你當成聖父拯救他。『弱點』可以成為比鐵鎚更兇猛的武器。你不一定要敲碎他的顱骨,你也可以敲碎他顱骨中的東西——」
「他的精神,他的信仰。」
「只要你辦得到。」
毛泰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許久。
心中的小本本終於把那個寫了又劃劃了又寫的名字徹底歸類於——「同類」。
一個他獨自在黑夜中前行許久才遇到的「同類」。從此秘密可以找人傾訴,孤獨有了排遣。
他徹底卸下身上的武裝,掀了掀唇,最終自嘲一笑:「可我做不到。我沒有辦法體會到開心。」
「我的人生只有痛苦和絕望。」
毛泰久的聲音有些乾澀。
一顆心在胸腔中不安分的跳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些什麼,是希望南希反駁,還是希望她繼續認同自己?
在一次次的試探中,他選擇奉上自己的信任,就像那些互助會的傻瓜們一樣,把自己的苦痛全部傾訴給南希。
「在遇到我之前確實是這樣的。可我會讓你開心的。性格障礙?體會不到人類情感?在我眼裏這根本不是病!」南希拍胸口,昂着下巴,貓眼瞪得圓溜溜的,一副包在我身上的驕傲模樣。
毛泰久忍不住抬杠,嫌棄地別開眼:「用萬靈藥嗎?那玩意兒連你自己的心臟病都治不好。」
南希卻不準。
她抬手就捏住毛泰久的下巴,強勢地讓他看向自己。
她帶着狡黠的笑湊近,近到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分明,近到那兩顆總被她刻意藏着的小兔牙也顯露出來,近到鼻間全是她發梢揚起的馥郁待宵草香。
若是他人做出這麼侵.犯私人領地的行為,毛泰久只怕會直接錘她個生活不能自理,可面對南希這個同類,他腦子裏莫名閃過猴子們互相整理毛髮的情景。
毛泰久:「?」
自己是不是壞掉了?
他開始懷疑人生,絲毫沒有注意到,南希半支起身子,居高臨下俯視着他。
「萬靈藥都是給普通人類用的破爛玩意兒,對我們神明起不了作用。神明的傷口只能靠我們彼此互相救贖。」
「我會給你快樂,也引導去你體會人世間各種感情,而泰久你,也別再讓我心疼了,好嗎?」
南希臉上一直掛着的遊戲人間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神聖肅穆。比盤石教會的那尊神像更讓人想要膜拜信仰。
軟糯的聲音在這種氣氛下也叫人忍不住想去信服。
毛泰久一時沒明白她話中的「心疼」是什麼意思,卻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好。」
「你不要騙我。」
這句話他說的極其認真。他盯着南希,無聲地催促她趕緊給予承諾。
他無所謂快樂,也不在乎什麼人世間的感情,反正他已經無情無緒活了三十年,也可以繼續偽裝一生,但他不能容忍自己認定的夥伴欺騙他。
南希正準備回答,恭敬的敲門聲卻響徹辦公室。
毛泰久還沒反應回來怎麼回事,身邊的人就沒了——連帶着椅子一起。一人一椅回到原位,手放在膝蓋上乖巧坐着,表現的再正經不過,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
毛泰久:「……」
果然,每次自己想進一步相信南希的時候,總會發生點什麼讓自己覺得被騙了!
……這難道是另一種神諭?
推門進來的人是金秘書,作為毛泰久的貼心小秘書,金秘書一直勤勤懇懇兢兢業業,急領導之所急,想領導之所想,領導說的堅決照做,領導沒說的也要提前做好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就比如現在,他手中不僅提着南希指定的奶茶,還有各式治療心臟病的常見藥物。大包小包拎了一手,準備接受毛代表的表揚。
沒想到,表揚是沒有的,凌厲眼刀到是收了不少。
金秘書:「?」
南希抬手,招小狗一般把金秘書喚到眼前,笑眯眯接過奶茶,道聲謝,起身告辭。
「資料就放在你這裏慢慢看,今晚十二點前給我名字就行。」
「啊,對了,忘記告訴你,考核時間僅限三天,三天內沒有達到目標就默認你這局失敗哦!」南希豎起食指,貓眼意味深長地眯起,「而且為了給你的考核增加難度,我決定,我也要加入進來。」
「你是攻方,負責摧毀,我是守方,負責守護。」
南希拍拍金秘書肩膀:「這位秘書很好用,但不要作弊哦泰久,自己去洞悉,去支配。」
她沖毛泰久眨眨眼,轉身離開。
才走到秘書間,就被攔下。
毛泰久身材高大,擋住她所有去路,語氣不善:「這怎麼可能辦得到?不用鐵鎚,三天之內摧毀一個人?」
老實跟在兩人身後的金秘書聽到關鍵詞,耳朵立即豎起來。
他這才知道兩人討論的是什麼話題——難怪剛才辦公室內氣氛詭異,自己一進去還差點被誤傷了!
金秘書神色慌張,立即把秘書間門口探出的幾顆八卦腦袋往房間裏面塞。
「這有什麼難的?」南希笑他大驚小怪,施施然抱臂環胸往牆上一靠,「情緒本來就可以瞬間調動起來,尤其是有弱點的人,你使勁往對方的弱點上戳不就好了?」
她歪頭想了想:「泰久在泥泊爾機場不是做的很好么?那些被困在機場的南韓民眾弱點是什麼?」
「安全感。」南希自問自答。
「你告訴他們,你能帶領他們離開那個地獄一般的地方,回到溫暖可愛的家裏——你自己也很清楚這個舉動有多成功吧?」
不管是成雲通運的股.票,還是毛泰久的個人威望,這段時間都漲瘋了。媒體,民眾,全部都在自發的讚譽。
「這就是你的天賦,你可以的泰久!」
「我不可以,除非你示範給我看。」毛泰久冷冷揮開她的小爪子。
「嗯……」南希思忖片刻,目光落在秘書間片刻,打了個響指。
「可以,我展示給你看,但你要聽我的。」她把毛泰久推回辦公室,又探出腦袋喊道,「金秘書,麻煩你也進來一下!」
門還沒自動關上,金秘書就迅速閃身進來,相當聽話,就差沒有一邊汪汪一邊搖尾巴了。
「手機借我用用。」拿到金秘書的手機,南希又和毛泰久擠到一塊兒。
毛泰久斜著身子,肩膀靠着她的。
一縷頑皮的頭髮隨着南希的動作落在了他的肩頭,他卻不忍掃掉,反而看了又看,連有多少根都數得清清楚楚。
南希點開金秘書的「林里」,很快找到公司組群。
幾乎所有企業文化中,都會存在兩個以上的組群,一個為官方所有,每天充斥着馬屁和點贊,另一個是民間自發組織,那內容就豐富多彩了,社畜們在其中吐槽八卦內涵上級,什麼都有。
南希要找的就是這個民間小組:【我今天也不想上班】
毛泰久看了金秘書一眼。
後者立即汗如雨下。
幸好南希小天使將這個小可憐從視線凌遲中拯救了出來,她捂住屏幕不給毛泰久看,神秘兮兮問他:「猜猜小組裏最熱門的話題是什麼?」
毛泰久:「……我們倆的八卦。」
南希鼓掌:「說的對。假定這就是他們的弱點,我要從這個方向去支配他們,讓他們產生『毛泰久和南希是戀人簡直是太好了』的感覺。看好我是怎麼操作的。」
她噼里啪啦打字,很快,成雲通運民間小組裏出現「金秘書」的發言:
【金秘書】:我見到真人了,確實很好看!很適合毛代表!
操縱.情緒第一步:暗示。
對於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物,人們通常會從聽到的隻字片語中對其有一個大致印象。
遠如明星愛豆的人品,近如某家小吃店的性價比。
當人們收到一個良性暗示時,對待事物的態度本身也會溫和起來。
武南希是誰?沒人知道。
武南希長什麼樣子?看過的也只有等電梯的那幾個。
可是有了金·毛代表的心腹·秘書的背書,群里畫風立即就變了。
酸溜溜的發言眨眼消失不見,剩下的全是求圖求真相的。
【金秘書】:沒照片,毛代表一直在,不敢拍!
【金秘書】:不過我聽說他們中午打算在員工餐廳用餐!消息只有這麼多,你們自己看着辦!
【金秘書】:聽說那位小姐喜歡喝奶茶,餐廳注意飲料供給!
等南希美滋滋的在【我今天也不想上班】小組裏浪了個夠,把手機還給金秘書的時候,這隻聽話乖巧忠誠的狗狗渾身哆嗦,一副馬上要被拉去閹.割了的可憐模樣。
南希心軟,大手一揮,把小可憐放回了秘書間,得意地向毛泰久炫耀。
操縱.情緒的第二步:拔高期待感。
對一件事物有了認知還遠遠不夠,想要調動起情緒,就必須讓人對這件事抱有期待。
想看到電視劇下一集的抓心撓肺,投遞簡歷后的忐忑不安,對婚後生活的憧憬嚮往,這些都是期待感。只有期待感發酵的夠足,才會在期待得到滿足或是落空時產生巨大的情緒波動。
「怎麼樣,第一二個步驟看明白了嗎?」
南希叉腰得瑟。
毛泰久倒是一臉無奈:「我看明白你挺厚臉皮的。」
他有一肚子話想反駁,可臨到嘴邊,最後嘆出來的卻是一句:「算了。」
誤會就誤會吧,反正這些草芥的情緒也影響不到他。他倒要看看,等到了中午,南希又會玩出什麼新花樣來。
有了期待,時間過的飛快。
毛泰久才審閱了幾份文件,時間就已經進入餐點。他放下手中文件,悠閑靠上椅背,拽鬆了領帶,似笑非笑看向南希:「不帶我去驗收驗收成果?」
南希同樣不緊不慢,她似乎對自己的計劃信心十足。打完一局遊戲才起身:「不知道毛代表能否再上臉走一次員工電梯?」
毛泰久沒說話,起身走向南希。
卻沒想到,走過她身側時,女人突然湊近過來,親昵地挽着他的手臂,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擱,在他耳邊嬌聲軟語:「就這樣走。」
毛泰久下意識想要抽回手臂,卻被挽得更緊。南希的手指就像是靈活的泥鰍,直接從他指縫間鑽了過去!與他十指相握!
「武南希!」
突如其來的過分親昵讓毛泰久有些不適,他低斥一句,彷彿是被侵犯了領地的獅子。
「淡定,泰久啊,我們是來玩弄別人情緒的,你要是自己先投入,你就輸了。」
南希責怪看他,手上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我挑選你來當神明,就是看中你沒有情緒,能永遠冷靜的向著目標前進,結果你現在一驚一乍像個傻子。這可不行啊泰久。」
「牽手是愚弄他人的手段,不是讓你陷進去的。這就是調動情緒的第三步:把他們期待的東西展現出來。」
毛泰久垂着眼睫,看了兩人緊握的手好一會兒。
忽然,他周身暴躁的氣場一變,重新變回那個披着完美軀殼,溫和有禮,謙遜優雅的毛代表。
精緻如藝術品的臉上揚起得體笑容,他溫柔地把南希的碎發挽到耳後:「你說的對。」
「或許我們一會兒可以在電梯間里更親密一點,你說呢?」
他逼近一步,極具侵略感的男性氣息衝撞向南希。
咄咄逼人的模樣彷彿是剛出籠的野獸。
「據我對人類的觀察,我們國家的民眾好像更喜歡男強女弱的劇本。麻煩南希小姐更小鳥依人一些,表情也更傻白甜一點。」
他湊近南希耳邊,溫柔氣聲帶着刺,鑽進耳道,一寸寸把人心勾走。
南希被逼到牆角,不敢接他的視線,臉上紅暈如霞。
輕輕咳嗽兩聲,故意收斂起臉上綳不住的笑容,仰起頭,奶凶奶凶的警告他:「我知道你長得帥,但是不要犯規!你要再貼這麼近,我要親你了!」
她話音剛落,秘書間大門后就傳來壓抑不住的低呼聲。旋即,露著一道小縫的大門被「呯」的一聲關上,裏面全是模模糊糊的人聲。
毛泰久隨意掃過一眼,就收回視線:「演技不錯。」
「不是演技,是認真的哦。不信毛代表你再靠近一次試試。」南希故意抿了抿紅.唇,貓眼中閃著狡黠,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
看着毛泰久猶豫迷惑的神色,南希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哇,你不會還真考慮上了吧,想得美。想要女神的吻?你還得好好追求啊小夥子。」見成功捉弄到了毛泰久,南希笑的樂不可支。
對於這種不好騙的傢伙,上一次當就足夠她得意好些日子了。
就如同南希推測的那般,平日裏寥寥無幾的員工餐廳如今人滿為患,可員工們寧願站着吃飯,也硬是把餐廳最中心的位置空了出來。
這張桌子甚至都比旁的高出一截,南希甚至懷疑,如果成雲通運有舞台追光燈,他們頭頂也要來一盞。
她笑着靠向毛泰久,面上甜美,嘴裏的話卻一點都不動聽:「你看看你,平時把員工都壓榨成什麼樣了,多大點八卦,值得這樣沒見過市面的圍觀么?」
毛泰久重重捏緊她的手,溫柔湊向她的發間,薄唇勾著笑意,說着只有兩人能聽得到的「情話」:「要你管。」
這一次,南希臉上「幸福」的笑容全餐廳都看見了。
有領導造訪,餐廳食材異常豐盛新鮮。就連奶茶也放了滿滿一桌,任由南希挑選。
餐廳中心的小桌上很快擺滿——毛泰久對食物並不挑剔,大多是南希愛吃的。
他剛拿起筷子,南希突然喊住他:「等等!」
毛泰久一愣,就見南希起身跑去取餐窗口,說了句什麼,不一會兒,搖著一隻小瓶晃蕩回來。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雙貓眼中全是深深笑意:「我來給湯里加點靈魂。」
南希粲然笑着:「還好你們員工餐廳有備鯷魚露,不然有人又要唉聲嘆氣了。」她攪動大醬湯,待鯷魚露完全均勻后,舀起一勺遞到毛泰久唇邊。
「啊——」
聲音軟綿綿的,卻匯聚了整個宇宙的溫柔。
毛泰久告訴自己,這是演戲,是南希用來捉弄他人的手段,可在看到那雙笑意滿滿的眼時,卻忍不住自己先淪陷進去。
他傾過身子,就著南希的勺子喝下湯。
縱然加了鯷魚露,卻也不是記憶中的味道。
但這味道同樣新穎美味,在舌尖爆炸,不斷刺激神經,要求大腦記住它。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毛代表?」南希得意,昂着下巴笑,她把整晚大醬湯和勺子都推到他面前,又把所有她喜歡的都撈到自己面前,一口口,邊吃邊誇。
滿臉幸福,簡直像是吃到了唐僧肉的女妖怪。
在一堆對菜肴的品評中,還偷偷夾了句:「你看,傻子們的情緒就是很好調動的。喂一勺湯就滿足他們的期待感了,如果要疊加這種情緒,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毛泰久沒有說話,給她開了杯奶茶,放在南希手邊:「也喂你?」
「還不夠,」南希搖頭,「記得我們的目標嗎?——讓他們產生『毛泰久和南希是戀人簡直是太好了』的感覺,他們的精神已經滿足,可這件事終究與他們無關。只有目的和行動生成有益關聯,才能達到最棒的效果。」
「我能控制這裏的所有人,賭不賭?一億韓元。」
她勾人的視線在毛泰久身上轉過一圈,笑着起身。
金屬筷子敲打餐盤,清脆的聲音讓吵雜餐廳陡然安靜下來。
「我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宣佈,如你們所見,我和你們的毛代表戀愛了。為了慶祝這個特別的日子,毛代表將在下班后舉行抽獎活動,公司所有員工瓜分一億韓元獎金!就在今天,所有人都有!」
一秒的沉默后,餐廳氣氛瞬間熱烈!
全體員工瓜分一億韓元!就算是在高薪著稱的成雲通運,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也足夠人興奮起來了!
一片恭賀道喜聲中,南希眼巴巴盯着毛泰久看:「你看,我贏了,一億韓元獎金你會支付的吧?」
毛泰久不置可否。他優雅進餐,直到吃完整塊牛排,才擦擦嘴角:「示範的很不錯,一步步從暗示到期待到引爆高.潮,我學會了。可你沒贏。至少我沒被你控制。一億韓元,你自己想辦法吧。」
南希:「?」
見毛泰久起身要走,她急匆匆追上去:「泰久不要這樣,我們同為神明,互相支援點人間廢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毛泰久並不回答,只是故意抬腕看看手錶,裝模作樣着急:「還有四個小時就到下班時間了,女神還不趕緊去籌錢嗎?就算是廢紙,一億韓元也不好籌呢。我要回去挑選任務目標,就不奉陪了。」
看着南希氣呼呼地跺腳離開,毛泰久才覺得扳回一局,一直憋在心中的鬱悶之氣總算是出了。
等南希走遠,他抬手召來金秘書:「去準備一億韓元。」
金秘書一直站在不遠處,剛才把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小心翼翼詢問,怕自己會錯意:「那要是武小姐籌夠了呢?」
毛泰久摩挲著唇,眼中笑意藏不住:
「那就抽兩億的獎。因為我今天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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