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第兩百三十五章

第235章 第兩百三十五章

御劍飛行到山頂前的斜坡停住,陽光被蔥蘢的樹木剪裁成碎影,稀稀疏疏的落在地面,幾年前親手栽植的靈植正隨風飄揚,花葉間都是靈動的淡粉色光點,像是天際帶着霞光墜落人間的星辰。

張起靈漫步其中,雙臂微抬。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中便有影子一躍而出,直直往他懷裏撲去,張起靈連半步的趔趄都無,幾乎是在人影落懷的瞬間就迅速站穩,低眼,一雙圓溜溜水潤潤的眸子便望了進來,小臉就順勢趴在他胳膊上,奶聲奶氣的開口

「大師兄終於回來啦,我好想你。」

才六歲的人兒身量不大,粉撲撲的臉蛋卻格外綿軟,張起靈放輕手勢將她抱起,不待他詢問,樂樂就掰着手指細數過去半個月以來的生活——譬如三師兄教她斷文識字,現在她已經能熟讀論語,還有二師兄送她連環畫結果遭到師傅痛罵,隔壁的解師兄和齊師兄總是給她塞糖果,再隔壁的霍師姐也有縫製小手帕贈她。

歡脫的小姑娘說起來話來喋喋不休,彷彿風鈴般悅耳動聽,末了,兩隻小胳膊摟緊張起靈,軟乎乎的臉頰蹭一蹭他脖頸,有着滿溢的依賴和眷戀。

「大師兄,他們都說我長得快,今日長高明日長胖,秀秀師姐想給我縫衣服都不知該縫什麼尺寸,你下次回來,會不會就不認得我了。」

張起靈伸手護住懷中人兒的小腦袋,擋去前方橫生的樹枝:「不會。」

微風掀起陣陣沁人心脾的花香,輕盈似無色的煙霧縈繞,偶有蟬鳴輕響,靜謐的溪水從山間潺潺流過,自山頂的靈泉蜿蜒而下,觀之與平常水流並無任何不同,旁人也很難想到,便是如此普通的一泓清水,滋養著丹赤峰四季不衰的盛景。

張起靈指尖白光一閃,小兔子形狀的糖人便出現在他手上,樂樂歡天喜地接過遞來的糖人,笑的比蜜糖更甜。

天光雲影浮動,還未走進院內,碧波粼粼的溪面乍然映入一道黑影,張起靈停住腳步,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男子,樂樂聞聲望去,當即乖巧的喚道

「齊師兄。」

來人正是鶴木峰的大弟子,人人只知他姓齊,綽號黑瞎子,來自民間,從前是鄰國的錦衣衛,專司暗殺,最擅暗器與刀法,后被鶴木峰長老收入門下,為人隨意放浪,奔放言語更是張口就來。

好在他行事雖豪邁卻不輕浮,最重要的是皮相極佳,因此,才能避免被眾多女弟子打上「流氓」的名號。

「張師兄,別來無恙。」

黑瞎子簡單打聲招呼,目光在看到樂樂的剎那倏然一亮,然後便向她展臂道:「兩日不見,來來來,讓我掂掂長胖沒有。」

平日裏他與解雨臣都和小姑娘極為親厚,也常常上丹赤峰看望她,語氣有着幾分特殊的熟稔,笑意亦如煦風般融融。

樂樂聞言就連忙搖頭,摟着張起靈不肯撒手:「今天不行,我要跟大師兄在一起,我好久沒見到他了,可是我跟你天天都見,不如你去掂一掂二師兄吧,他最近長胖了,真的。」

樂樂一板一眼的說道,尤其在提到長胖的二師兄時,神情認真又嚴肅,配上一張包子般圓潤的小臉,反差萌直接拉滿,黑瞎子只覺忍俊不禁,上前一步捏捏她白嫩的臉頰。

「小偏心眼,看到張師兄就不認人,昨天我送你桂花糕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對我的。」

樂樂理直氣壯:「昨天三師兄還教我一個成語,叫做雨露勻沾,齊師兄,你胸懷要壯闊——」說着小人兒拉長手臂:「要大,最起碼得比我的手大,當大人要有當大人的樣子,不可以總跟小孩子講道理。」

感受到張起靈瞥過來的視線,樂樂憨厚一笑:「是二師兄上回教我的,他說齊師兄不要臉,跟不要臉的人說話就得如此言語。」隨後一派天真的模樣仰頭:「大師兄,什麼是不要臉?我問二師兄,他說是誇別人好看。」

「小姑奶奶!你少說兩句!」

院裏王胖子火急火燎的躥出來,差點沒一把捂住小姑娘的嘴巴,裏面還有吳邪的爆笑聲隱隱傳來。

招惹黑瞎子他不在乎,但是戳張起靈雷點他是真不行。

只有天知曉,他離上次掛山頭才過去多久,起因也是他教樂樂亂七八糟的話被張起靈聽到,太陽火辣辣的熱吻猶在心頭,脆弱的孩子經不住一點點驚嚇,他好方。

而樂樂不愧是師兄們最貼心的小棉襖,見大師兄眼波不善,樂樂立刻眨眨眼睛看向張起靈,乖覺道:「二師兄怕怕,大師兄不要凶他好不好。」

王胖子立時感動的稀里嘩啦。

哪裏來的小甜心,他心好甜,也好暖,人間自有真情在,沒有悲傷只有愛。

張起靈眼神微斂,表情依舊淡漠,嘴上沒有再說什麼,只繞過他們倆,徑直走向掩在水光瀲灧間的小小院落。

許是大家都知道張起靈歸山的日子,前院內還坐着解雨臣和霍秀秀,張起靈將樂樂放下地面,與他們一一頷首見過。

樂樂啃著糖人,頭未抬,手緊緊攥著張起靈的衣角,都說五六歲的娃娃最愛滿地亂跑,樂樂卻寸步不離,猶如吸附在張起靈身旁一般。

黑瞎子的嘴向來蔫壞,他俯身望向樂樂,玩笑道:「小不點,你這般黏着張師兄,不像他的小師妹,倒更像他的小娘子。」

吳邪險些被茶水嗆死,在座的幾人皆是面面相覷,王胖子默默後撤,簡直恨不得將椅子搬進湖裏,要問就是害怕被黑瞎子牽連。

畢竟偌大的門派,只有黑瞎子敢在張起靈的雷區左右橫跳,胖子戲稱他是靈車漂移第一人,壽衣走秀先驅者,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雖然生命應當勇於挑戰,但是他時刻都在死亡線上跳大神。

總之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

少俠你好勇。

空氣適時的靜默幾十秒,大家或瞄或瞥,都在偷偷觀察張起靈的神色。

屏氣凝神的時刻悄然有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張起靈什麼話也沒說,因為正專心啃糖人的樂樂聽到此話忽而抬頭,接着頗為開心的睜大眼眸,甜甜的笑道

「什麼是小娘子,只要做大師兄的小娘子,就可以跟他一輩子不分開嗎?我可以!」

吳邪一愣。

好傢夥,什麼虎狼之詞。

「小師妹一下子給我整不會了。」王胖子亦是喃喃。

解雨臣兀自低頭喝着茶,吹開浮沫,喝了一口又一口,臉始終埋在茶碗裏沒有抬起,仔看之下,其實能發現他落在陰影處輕微顫動的眉尾,顯然在憋笑。

最終還是霍秀秀不忍直視,拉過懵懵懂懂的小女娃,溫柔又耐心的向她解釋道:「樂樂,齊師兄是逗你玩呢,咱們姑娘家不能隨便給別人當娘子,你如今童言無忌,在場又都是師兄和師姐,大家不會見怪,但你日後不能再隨隨便便說這些話,知不知道?」

「為什麼不能當大師兄的小娘子?我願意呀!」樂樂不解。

「因為——」

霍秀秀一時語塞,支吾半晌才道:「因為咱們還得看張師兄的意願,師門不主張盲婚啞嫁。」

說完就被吳邪瞪一眼,他小聲對霍秀秀道:「你跟一小丫頭說啥盲婚啞嫁,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給她說人家。」

霍秀秀杏眼圓睜:「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圓了,你既有能耐剛剛為何不插話,現下又來放什麼馬後炮。」

「他一向愛說風涼話。」

遠親兼師兄的解雨臣終於放下茶盞,慢悠悠的替吳邪搭腔:「吳師弟腦子轉不過來,哪有你聰慧過人,師弟你說對不對?」

秒懂的瓜慫立馬接話:「對!」

鳥啼隨風入院,尚未等到下句迴音,他們就見樂樂奮力墊腳勾住張起靈的手掌,左手的糖人也顧不上吃了,只可憐巴巴的抬頭望着他:「大師兄,你是不是不願意我做你的小娘子……」

張起靈啞然。

小師妹一團孩氣,說出的話本不必多加考量,眾人皆知,張起靈從不撒謊或是講過場話,對任何事,只要他不願,他會明明白白的拒絕,甚至於有些場合,他連回應都懶得給予,只以沉默帶過。

可是面對眼前心思恪純的樂樂,他張張嘴,發覺竟無法將以往道過數次的話語宣之於口。

風過無痕,院落的湖水蕩漾著漣漪,時間一分一秒在風聲中流逝,吳邪見他們僵持許久,剛想說兩句哄小孩子的套詞緩和氣氛,就聽樂樂先軟下陣來,癟癟嘴咬一口糖人,委屈的嘟嘟囔囔道

「大師兄竟然不理人,算了,阿娘說我是全天下最乖的囡囡,我要聽話,不能讓大師兄覺得我不懂事,所以大師兄就當我沒問好了,不過就算大師兄今日沒有同意,以後、以後我一定可以的!」

吳邪又是一愣。

自己說服自己。

硬核。

張起靈望了望桌面,吳邪忙懂眼色的拉開食盒,露出裏頭的棗泥糕,張起靈拿起糕點蹲下身,遞到樂樂面前,眉眼溫和如水,斂去口氣中慣用的漠然,盡量放柔聲音問道

「要不要吃?」

王胖子沒溜的想到,古往今來,難道大人和小孩子和好的方式都是喊你吃飯?

樂樂咬過張起靈手裏的糕點,叼著棗泥糕顛顛兒向王胖子跑來,王胖子見狀一喜,心想好不容易等到大師兄失寵,自己總算要上位成功了。

然而他的念頭才轉到一半,樂樂就徑直穿過他的站位,跑向他身後的吳邪。

「哥哥,我不跟大師兄好了,你來跟我玩兒——咳咳——」

說話間咬下糕點,樂樂突然噎的直翻白眼,吳邪只感覺視線一花,人還沒反應過來,張起靈就已經端著茶水在喂樂樂小口喝着。

等到她滿嘴的糕點下肚,吳邪還惦記着她方才的話,欲伸手攬過小人兒,卻見到人家早已窩進張起靈的懷抱,正咔吱咔吱啃著棗泥糕。

不甘心被拋棄的新寵揚聲問道:「你不是說不跟大師兄好了,怎麼騙人。」

「我沒有!」樂樂張開胖乎乎的小手:「我和他絕交三秒,現在我們和好了。」

天空有飛鳥掠過,嘎嘎嘎嘎——

「傻了吧,認真你就輸了。」

王胖子的幸災樂禍雖遲但到。

——

雖說解雨臣和吳邪都是門派長老之子,但是解雨臣的口碑卻比後者高出不少,人人都道他是風采傾世的翩翩少年,蕭蕭如松下風,軒軒似朝霞舉,況且他既有令人見之忘俗的俊朗容貌,又有超脫眾人的驚才風逸。

俗話說同行之間皆靠襯托,較之出塵絕世的張起靈、放縱不羈的黑瞎子,溫文爾雅的解雨臣簡直是女性之友。

至於吳邪,他是除樂樂以外門派最小的弟子,各位姐姐們還是挺講良心,沒有將罪惡的手伸到他身上。

主要是她們都聽說吳邪氣運不好,跟着他容易走背字。

可以,但沒必要。

近日門派內莫名傳起零星的風言風語,道是丹赤峰的小師妹非人非仙,實際為妖族之人,本體乃是一隻通體雪色的白兔。

解雨臣明白成長環境對小朋友的重要性,他本想無腦護短,不過某次與鶴木峰黑瞎子偶遇,他向對方說起此事。

黑瞎子先是斬釘截鐵征名樂樂絕非妖物,后又躊躇片刻,猶疑道但事情確實有些邪門,解雨臣追問詳細,黑瞎子不肯細說,只讓他親自去瞧瞧便知。

解雨臣一貫是實幹派。

提着小師妹最愛的糕點上門,走入院落卻不見屋內有人,解雨臣只得在前院靜坐等候,同時將神識散去主院,試圖尋找小師妹的蹤跡。

探過一陣,他就發現是丹赤峰內竟無女子的身影,小師妹才至金釵之年,按理來說年歲並不足以下山歷練,師傅與吳長老交好多年,丹赤峰對他們師徒從不設防,他如今的神識已然十分強大,在山內找人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如此情況其實並不合理。

想過幾遭,解雨臣留下食盒,循着不遠處吳邪和王胖子的氣息而去,他速度極快,半炷香的功夫就來到竹林外圍,正想走進一問他倆究竟,卻聽得聒噪的男聲大剌剌入耳。

「大師兄有沒有搞錯,他叫我裝豬?我怎麼裝!他管小師妹是不是妖!反正只要咱們護著,誰能拿小師妹怎麼樣!你也真是,誆小師妹什麼不好,非要誆她我們也是畜生成精,還要讓我們現場變給她看!老子哪裏會變豬?!」

王胖子講的激動,已經全然不管吳邪說他是豬有沒有在羞辱他,解雨臣微愣,腳步漸漸慢下幾分,停在竹林入口。

吳邪的聲音緊追其後,分毫不讓:「大師兄還他媽讓我裝猴兒呢!我說什麼了嗎!你要是捨得棄小師妹不顧,咱們今日連夜下山避禍,或者你打得過大師兄,咱們也能翻身做爸爸,三條路你自己選吧。」

王胖子頓時大罵:「我選個烏龜蓋蓋!老子是裝畜生,不是真畜生!小師妹哭的跟咱倆死了一樣,我哪裏忍得下心!更不要說打不打得過大師兄,在這兒我誰都打不過——」

罵着罵着,王胖子的嘆息聲幽幽響起:「你說她好好的小姑娘,怎麼會忽然變成只兔子?想想我以前吃過的麻辣兔頭,良心還有點過意不去……」

第二聲嘆息隨之而來,解雨臣聽出是吳邪的語氣:「我哪知道,無論小師妹到底是是不是妖,只要她不承認,我就認定她不是,而且妖也分善惡,有些門派尚且庇護不食人精血的妖精,連降妖功績赫赫的大師兄都說她並非妖類,我相信小師妹絕對是清白的。」

「我也相信,問題是只有咱倆相信沒用啊,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現在小師妹自己都聽信風言風語,沒日沒夜的哭,剛才變成兔子還在哭,打小我就沒見她哭過這麼多次。」

聽着王胖子長吁短嘆,解雨臣再也按捺不住,穿過林立的翠竹,走到他倆跟前詢問詳情,風葉亦隨他的身姿匆匆拂過。

解雨臣出現的突然,吳邪嚇得往後一跳,看清是他又拍拍胸脯長出一口氣。

故事其實並不算多麼的曲折離奇,最多只能稱是匪夷所思。

幾日前的門派小聚,許多弟子皆有赴宴,樂樂在飯桌上毫無徵兆的由人變成白兔,當時其他弟子無不大驚失色,更甚者,有沉不住氣的弟子竟想直接拔劍斬殺妖兔,根本未顧及她身上是否有妖氣散發。

好在霍秀秀及時攔住衝動的同門,又通知張起靈和吳長老前來控制局面,吳長老護女心切,用「障眼法」的說辭搪塞住他們,強行將樂樂帶離是非之地。

兩人一兔火速回到丹赤峰,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流言越愈演愈烈,有好幾名當事人講話都頗為添油加醋,言語誇大,而樂樂竟也錯聽傳言,真以為自己是什麼禍世的妖物,幾度傷心欲死。

內憂外患之下,吳邪只得哄騙她,說因為丹赤峰的風水奇特,所以丹赤峰的弟子都是一體雙形,一面是人,一面是獸,為丹赤的名聲着想,他們上至師父下至弟子都沒有聲張,亦不曾暴露,只是她年歲尚小,控制不得當才會在人前顯露獸身。

吳邪講的格外逼真,加之張起靈的幻術高深莫測,當場在她面前施法變為神獸麒麟,騰雲駕霧好不氣派,樂樂才淚眼朦朧的信他幾分。

「挺能忽悠。」

聽完吳邪的長篇大論,解雨臣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吳邪疑惑:「去哪?」

「回院子,吳師伯沒有騙你們,障眼法是玄機宗的功法,只有內門弟子可以學習,恰巧,我母親就曾是玄機宗的內門弟子。」解雨臣輕描淡寫,眉尾稍稍一挑。

吳邪和王胖子對視一眼:「親師兄!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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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筆記|重啟bg】歸處吳山2:心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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