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第三百二十一章

第321章 第三百二十一章

第一次看到劉喪的時候,木安其實非常驚訝,劉喪從模糊照片中透出的輪廓,與汪燦實在太像太像,五官線條甚至於骨相深淺,幾乎都是汪燦的翻版。

唯一不同的是眼睛,汪燦的眸子張揚又凌厲,像黑暗裏淬過劇毒的刀刃,光是簡單的凝視就能讓人心驚,劉喪的眼眸卻如同屋檐滴下的露珠,落在泥濘的地面,被塵埃滾了又滾,渾濁中自有幾分清透。

只需多看幾眼,木安就能肯定照片里的年輕人不是汪燦,絕對不是。

心情複雜的看着相片,雖明知道可能只是面孔相似而已,仍舊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刺痛悄然佔據心室,似淺墨落於水中,木安蜷縮着手指,碾重的力道將照片捏出皺痕來。

放回桌面時,輕輕地長嘆聲被樹葉的窸窣蓋過去,淡的如同一縷霧。

天麟樓。

森林密集之勢如海般壯闊,日光刺破繚繞在山水間的空濛霧色,稀稀疏疏落下來。

坐落在林區的土樓身披霞光,被光照的炫目,宛若碎閃的金粉灑下,蔥蘢的樹木掩映着樓群,風一吹會泛起柔和的光暈。

狩獵與廝殺都被悄無聲息的叢林掩蓋,只露出一派山清水秀的瑰麗景象。

吳邪攤開撲克牌,用馬克筆在上面標註出焦老闆的隊伍架構,與他們分析如今樓內的情況,木安坐在椅子上,並沒有專心在聽,目光瞟向窗外,定格於四樓的某一間房前。

昨天,他在那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接下來計劃有條不紊的佈置下去,吳邪派遣的夥計陸陸續續出門,房間只剩下他和木安。

吳邪的想法是讓白昊天他們假裝反水,找敵方投誠,藉此勾出江子算,使他放鬆警惕。

他們真正的目標並非是江子算本人,吳邪夾的喇嘛,有個專門在鐵路上干聽軌的刑滿釋放人員,耳朵和聽力都比一般人要好,他聽出四樓有前往喊泉的通道,位置就在江子算的房間,吳邪想調虎離山,偷偷使用四樓的入口下喊泉。

木安跟江子算打過交道,他看得出來對方不是會被輕易蒙蔽的傻小子,況且他和吳邪的淵源太深,追溯回去都不知能數到哪個月份,當吳邪讓木安去做投誠的先鋒兵時,不出意外的被他果斷拒絕。

冷眼看着吳邪調轉槍頭派出白昊天,木安提醒道:「省省吧,你騙不過他的。」

吳邪一挑眉頭:「我不用他相信。」

沒有木樂樂和胖子活絡氣氛,木安懶得敷衍他,兩人就這麼安靜下去,互相靜默地望着,空氣流淌的近乎凝固。

木安眼裏是一片死寂,彷彿荒蕪已久的沙漠,全無生機,連往日裏偶爾跳脫的神采,都被黃沙悉數掩埋。

吳邪甚少看到他露出這樣蕭疏的神色,大多數時候,他都是一副無悲無喜的樣子,好似對世間萬物都沒什麼所謂。

想到至今生死未卜的樂樂,吳邪瞭然一二,心底的愧疚愈盛,他穩了穩呼吸,沒有跟木安賭氣,而是放低聲音,對他道

「我會想辦法救他們出來,一定。」

木安「嗯」一聲,沒有如吳邪預料般講兩句譏諷的話,吳邪略微訝然:「你不怪我嗎?」

「怪?怎麼怪?」

木安面色不改,覷著吳邪,語氣十分冷淡:「她為你們豁出過多少次性命,你記得嗎,還數的清嗎。」

話音落的淺淡,木安道出的問句一絲疑問意味都沒有,吳邪的一顆心就此沉沒下去,似下沉的浮木,在並不激烈的潮湧里落入底端,他抬起頭望向窗枱外面的人群擁擠,思緒突然飄回好幾年以前,巴乃湖底的山洞。

沉靜良久,吳邪輕聲道:「我以為,你不會同意她進入喊泉。」意有所指,不像在講樂樂,更像是講木安。

木安也撇開眼光:「我是真的想讓你自生自滅,隨你要死還是要活,可她不是我,她認定的事情,小哥都未必能阻止。」話語頓住,木安低下眼看向地面,再度出聲時,窗邊吹起微涼風,一如他此時的語調:「我只能幫她,別無他法。」

吳邪定定地瞧著木安,縱使往日總覺得他欠揍,此時也不禁慨嘆道:「你對你姐姐真是沒得說了,無論她做什麼決定,你都無條件支持她。」

心臟宛如被外力重重彈了一下,木安倏然抬起雙眼,瞳色深深的亮起,卻沒有看吳邪。

他注視的方向,並沒有落於某一點,而是穿過厚重的門房,望向他遙遠的曾經。

那是一段被他刻意掩蓋的過去,連同記憶里的人一起,數年來幾乎從不曾揭開。

如今久違的去看,仿若落灰的膠捲,凋零的歲月與褪色的年少,回憶碎片紛紛揚揚,一層層,一疊疊,落在上面,滿是塵埃。

他怔住片刻,眼神輕微失焦。

——

吳邪的計謀成功將江子算引入房間,經過一番激烈的拉扯,最終江子算被木安利落撂倒,由胖子按在地面上,他掙扎著抬頭,看到面無表情的木安,咬牙道:「果然是你。」

木安睥睨着他,沒有理會,倒是吳邪罵罵咧咧地蹲下去,照着他腦門用力彈出好幾個腦瓜崩,敲的江子算破口大罵。

出完氣,吳邪抄起平底鍋準備拍暈他,江子算突然梗起脖子,死死盯着吳邪,他一動不動,末了,竟慢慢笑了出來

「吳邪,你想救的那批人里,有個女的,我聽說是你妹妹,啞巴張的女人,你是為他們來的吧。」

「關你屁事。」

吳邪罵着就要舉鍋,江子算啐出一口血沫,揚起頭,笑的非常刺眼:「撤退的管道當時就被炸掉了,喊泉噴發后他們無路可退,你現在去撈骨還勉強來得及,救人?做夢!」

胖子臉色微變,擰緊胳膊將他往下狠狠一壓,江子算被迫低下頭顱,喉嚨里逼出殘破的氣息,眼光卻仍咬着吳邪不放,他大笑起來,譏諷道:「吳邪,我早知道跟着你的人沒有好下場,不管幾次都是這樣。」又轉頭看向木安,還是笑:「狼蛛,我之前勸過你的話,你不肯聽,非要給吳邪當走狗,和那個女的一樣,看着挺機靈的樣子,實際卻這麼蠢,你們——」

話未落,江子算被木安兜臉一拳,幾乎打歪半邊臉,他斜著腦袋,血立刻從唇縫裏流出,滴落在衣服上,洇散開大量的鮮紅。

舊日代號被喚起的詫異只停留一瞬,木安揪住江子算的衣領,聲冷如冰

「不準再提起她半個字,否則我會讓你永遠都不能開口說話,明白嗎。」

江子算咳嗽著,嘴裏不停有血液滲出,他望着木安,眼裏露出一絲戲謔。

「你與其忙着威脅我,不如先去見見你的老朋友,他們都挺想你的。」

木安手指乍然一僵,身側的手掌下意識蜷縮起來,往裏握了握,他眼神沉住半晌,鬆開江子算,平靜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會懂的,不用太久。」

說完被吳邪一平底鍋敲昏:「我懂你個仙人板板,沒完了還,你姐沒教過你反派通常死於話多嗎,傻逼玩意。」

江子算癱倒如屍,幾人按計劃去料理,於是各自忙碌起來,沒人問起方才的種種,只有胖子欲言又止,最後被吳邪拉走。

這就是跟聰明人共事的好處,他們明白分寸,什麼可以問,什麼需要避諱,心中自有定數,無需他多找借口。

可是對於過往的一切,即使他人不提,他又真的做到熟視無睹嗎。

木安不知道,也沒有答案。

——

雷城塔底。

木安藏身於縫隙,周圍鋪着滿滿當當的青銅簧片,一路向下蔓延,宛如銹綠的河水,一眼看不到盡頭。

銅銹味漂浮在鼻尖,澀澀的拂過氣管,木安略略屏息,沒有雷聲的時候,空氣靜謐至極,他能聽見自己心臟穩定跳動的聲音,撞擊著肋骨,帶來一陣陣鈍重的疼痛。

在裂口架上槍械,又快速調整好瞄準器,雖然久不握槍,熟悉的感覺卻沒有半分生疏,木安上手極快,如同經年的老搭檔再度合作一般,他就勢壓低身子,端穩槍身,通過透光的一道裂縫,輕而易舉將底下的情況盡收眼底。

太久沒有見到汪燦,他與以前的區別不大,身量略高,手臂與腿部的肌肉好似強壯不少,五官彷彿被歲月着重雕刻過,眉宇間更添狠辣,臉廓凌冽如刀劍。

闊別多年,木安驚詫於自己還記得他過去的模樣,面容體格,清晰的一如六年以前。

現在的汪燦已經能獨當一面,不再是曾經出任務都會自覺忐忑的愣頭青,木安冷眼旁觀,只見他樣樣都穩妥周全,指揮下屬、操控戰局,指令下達的精準確切,甚至於對峙時還一度逼得吳邪他們節節敗退。

風霜在汪燦身上留下的印記,傷疤與苦痛,在如今看來,似乎變得不值一提。

木安的情緒或許是微妙的,但是局勢不容他傷感春秋,木樂樂貿然偷襲,被汪燦抓住腳踝扯回,他戰鬥一向乾脆利落,出手必下殺招,果不其然,猛然劈向樂樂的長刀轉瞬即至,樂樂遭受汪家人圍攻,應對乏力。

呼吸鈍鈍地凝住,槍管迅速劃過大半攢動的人頭,在剎那間準確無誤對上汪燦的太陽穴,他好像對暗處的埋伏全無防備,只專註於眼前下,任由薄弱點暴露在外。

目前的距離足夠,木安有把握能一擊斃命。

刀鋒不等人,思量兩秒的功夫,眼看樂樂即將被砍刀重創,木安飛快壓穩槍械,在瞄準線校準的瞬間,久遠的記憶忽然冒出腦海,像是猝不及防襲來的風痕——

「阿燦,沒有我,你也會做得很好。」

槍管竟然下意識一垂,等到木安回過神來時,他扣動扳機的位置已然偏離要害,子彈打中汪燦的肩膀,一時間血流成河,汪燦被傷勢所阻,樂樂的危機得以暫解。

木安望着自己的右手,動一動食指,關節明顯是僵滯的,他眉心靜的沒有掀起分毫漣漪,能聽到的唯有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他無聲地低下頭,目光閃爍不定,彷彿過往的走馬燈都在一瞬掠過,他再看回去時,發現汪燦面露輕哂,揚著頭顱,正對虛無的前方挑釁一笑,他知道,汪燦是在找他。

後來,汪燦掐著樂樂的脖子轉向他,高聲叫着他的名字,要他現身。

木安看着面目猙獰的汪燦,看着樂樂幾近窒息的痛苦,緊繃許久的心弦終於斷裂,有什麼東西倏地一下落地。

冷卻的思想凝固在腦內,木安深呼吸一口氣,表情在頃刻冷肅下來,他壓低槍身,瞄準鏡穩穩對準汪燦的頭部,心無雜念,指頭直接抵住扳機,鎮定的血液似乎都快靜止。

汪燦像是能感知到一樣,他眼睛雖是模糊的,漫無目的遊離著,嘴角嘲諷的笑容卻莫名揚起幾分篤定。

木安眉心一跳,開槍的手勢竟然就這麼微微一停,直至張起靈在千鈞一髮救下樂樂,汪燦被摔到牆邊,吐出巨量的鮮血,木安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

他看見汪燦抹掉嘴邊的殘血,伏在地上抬頭,神情難掩失望。

汪燦,他在故意激怒木安。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證明給木安看——你在地獄里待過,你一輩子都是惡魔。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木安沒有開槍。

汪燦在朦朧的血色中望向上方,他不知道對方能不能看得到,只是執着地仰頭。

胸腔的痛意在體內橫衝直撞,如浪潮般洶湧而來,抬着頭會讓痛楚更加劇烈,可他全然不顧,執拗地不肯移開視線。

積蓄三十年的雷聲在餘震中漸漸停止,汪燦看着吳邪他們遠去,目光拉的極遠。

在他們背影即將消失在裂口的前一秒,汪燦突然低頭笑出聲來,血珠在他笑的時候一滴一滴落下,沿着下顎線,在地板上綻放出壯烈的色彩。

六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他們從並肩而行走到擦肩而過。

間隔着遙遠的長河,無人知曉他們心裏是否有不甘,是否有難過。

時光沒有給他們和解的機會。

直到最後,他們都沒有再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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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墓筆記|重啟bg】歸處吳山2:心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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