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心愿
022心愿
天水公寓裏燈火通明。橘色燈光柔和溫暖,照亮小小一方廚房。
南希坐在吧枱後的高腳凳上,單手支著下巴,一邊啃著昂貴的白草莓,一邊饒有興緻看着毛泰久做海鮮料理。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毛泰久小半張臉。側臉線條凌厲分明,下頜繃緊,薄唇也抿成一線。
出於方便,毛泰久脫了西裝,領帶也隨意搭在沙發靠背上,此時只有一件乾淨整潔的白襯衫,袖口翻卷到手肘上,露出小臂結實的肌肉線條。
他神色專註地為魷魚改著花刀,無意間看過來時,才注意到南希的視線。
「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看我?」
沒有了領帶的束縛,襯衫口子也隨意解開一顆,毛泰久說話時,喉結上下滾動,有種說不出的誘.惑。
南希挽唇一笑,拒不承認自己的偷看:「誰看你,我是在心疼你的阿瑪尼襯衫,這麼昂貴的衣服要是被海鮮弄髒了,也太虧了。」
她取下掛在廚房門后的圍裙,抓着掛脖踮腳:「低頭。」
女孩的聲音軟軟糯糯,帶着一絲小女生不允許反駁的嬌縱。
若是別人,毛泰久根本連眼神都懶得施捨,抬腳便走。
可眼前不是別人,是南希。
他一言不發順從低下頭,眼眸低垂,視野里全是南希筆直纖細的小腿,白得像是藕段。微微露出的腳跟粉嫩可愛。
她蹬著小兔頭拖鞋,黑玻璃製成的眼與他四目相對,兔耳朵在空中打着顫。
毛泰久正在數兔耳朵顫了多少下,一隻黃毛丑狗硬要鑽入視野強調自己的存在感。
銅銅吊著舌頭,不斷哈氣,它抬起前爪準備搭上毛泰久的褲腳,他立即用眼神呵退。
南希給他掛好圍裙,又努力踮腳把他的頭髮撫平。
她抓着他的手腕,往旁邊一提,拎起系帶整個人都貼了上來。
那股幽香鑽進了他的懷裏。
個人領域突然被入侵,毛泰久下意識想要後退,身前的人卻也跟着逼近一步,抬眼瞪他,嬌軟的聲音焦急:「你老實點,不要動!就要系好了!」
全身血液像是凝固了。
毛泰久覺得自己似乎處於凍結反應中,整個人僵在原地任由南希對他「上下其手」。
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南希才系好圍裙系帶,抓着他的手臂,彷彿是在欣賞剛繪製好的油畫,點頭稱讚:「不錯不錯,西裝革履的毛代表很帥,但穿着圍裙的毛代表也相當迷人誒!」
「快乾活!」她又坐上高腳凳,白皙小腿翹著,吃着白草莓,嘴角噙一絲可惡奸笑,活像是壓榨勞民的督工:「沒想到毛代表還會做飯。」
毛泰久手中菜刀停頓,他拚命回憶,那個教堂相遇之夜,他有沒有跟南希說過,上一個敢在他幹活時指手畫腳的人墳頭草都有半人高。
最終,他只是長嘆口氣,眸子裏染了點無奈和縱容:「當初我在白頭鷹國留學時,經常自己做飯。」
「本來爸爸準備給我在那邊買房子,雇傭人,可國內突然有人搶了我家別墅,惹得爸爸花大筆資金和清瓦台大佬杠上,所以房子和傭人都泡湯了。」
他回頭看着僵住的南希,漆黑眼眸中最後一絲冷淡也剝落,唇角淺淺勾起:「從那一刻起,我就告訴自己,以後一定要做人上人,沒有誰可以輕視我,可以隨意奪走我重要的東西。」
「可我也沒想到,等我成了人上人,我卻在給我的仇人做海鮮鍋。」
刷刷幾刀,毛泰久把魷魚切成菱形片,倒進鋪滿洋蔥絲的平底鍋中,「茲」的一聲,魷魚迅速蜷縮成卷,整齊的方粒沾滿火.辣醬汁,看着就叫人食慾大增。
毛泰久翻動數秒,夾起一隻魷魚卷,遞到南希唇邊:「不僅如此,我還要問我的仇人,海鮮鍋好不好吃。」
他語氣冷淡,卻不帶一絲慍怒,再加上南希從他眼中看出了逗弄之意,便知曉他並沒有生氣。
一口吃掉魷魚卷,南希甚至故意在他面前舔掉嘴角醬汁,向他示威。
「怎麼辦呢,那就拿這個補償你吧。」南希左挑右撿,選出一顆最大的白草莓,「這可是霓虹進口的白雪公主草莓,一顆就值一千韓元呢!」
「可你還騙了我爸爸十個億,要喂多少草莓才能補回來?」
毛泰久正打算接,就聽到南希驚呼一聲:「銅銅別撓,啊!」
她一驚,手中草莓沒有拿穩,摔在地上迅速被銅銅叼回狗窩。
南希立即心疼的撅起嘴:「……一千塊……」
她小心翼翼看一眼毛泰久質疑的視線,心虛別開目光:「我拿別的補償你。」
急忙忙沖回房間,沒一會兒,又舉著某樣東西跑過來。
「這個給你。」
南希把東西往枱面上一拍:是一隻千紙鶴。
「這是一個願望,你可以想好之後再告訴我,無論是什麼心愿,我都會幫你完成!」
毛泰久卻沒有接。
他抵著紙鶴推回來:「我現在就有。」
南希:「嗯?」
手肘抵著吧枱,南希前傾身體,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毛泰久摩挲著唇,漆黑眸子緊盯着南希,試探道:「你說過,神明之間的傷口只能互相治癒,也讓我不要再讓你心疼。可你現在在心疼些什麼?阿瑪尼?白草莓?它們是很貴重,但不值得你心疼。」
「你以後只能心疼我。」
「我才是最貴的。」
南希怔怔看了他十幾秒,最後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笑到捶桌,笑聲大到整棟樓下輩子都要靠助聽器生活。
「你怎麼這麼可愛!」笑着笑着,她還動起手來,伸手就想去揪毛泰久的臉,結果被對方冷臉躲開。
毛泰久的冷淡總算讓她清醒了點,咬着唇,乖乖坐好,眼睛卻依然彎成一道橋。
月牙型的眼中閃爍著星光。
伸手一指毛泰久身後:「尊貴的毛代表,海鮮鍋要糊鍋了。」
趁男人手忙腳亂關火起鍋,南希把小紙鶴塞進他圍裙的兜兜里,拍了兩下:「我心疼阿瑪尼和白草莓不是因為它們的價值,是因為那些都與你息息相關。」
「換個心愿。」
「那我要和你分享奶茶。」
毛泰久固執站在原地。
這一次南希依然笑着,卻不如方才那麼誇張。
她臉上掛着的,是洞悉一切的笑容。
南希接過海鮮鍋,擱在桌上,分好碗筷后盤腿而坐,也不看直挺挺杵在自己身邊沉默不言的毛泰久:「泰久啊,你不用急着求證試探你在我心裏的地位,對我來說,你真的很重要。」
笑盈盈給兩人承裝好味碟,南希偏頭示意:「奶茶就在冰箱裏,想要就自己去拿。我回家就看到你站在冰箱前發獃,我知道你覬覦好久了。順便幫我帶一杯!」
她皺了一下五官,做個鬼臉,聲音里全是調笑。
一派胡言。
毛泰久想反駁,可掀了掀嘴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一言不發,打開冰箱。開門瞬間,冷光燈依舊照亮他的臉,冰箱還是滿滿當當,他填滿的心卻一下子空落起來。
他的確是在試探。
可得到的答案卻沒法讓他有安全感。
毛泰久眉頭微蹙,最終有些焦躁地給南希拿了杯奶茶,又給自己拎了幾瓶燒酒。
南韓燒酒度數並不高,也就二十度上下。普通人喝起來直接對瓶吹。
可當毛泰久把三瓶燒酒放上桌時,南希卻震驚得奶茶都要掉了。
一雙貓眼瞪得大大,在毛泰久臉上和燒酒上來回掃視。
毛泰久原本就心情不佳,此時更是覺得自己身為男性的尊嚴受到了挑釁,聲音發冷,故意撬開一瓶,直接灌了大半,睨著南希:「怎麼,在你眼裏,我連三瓶燒酒都喝不了?」
「不、不是。」南希搖頭。
快就像她的兔子頭拖鞋上,兔耳朵顫抖的頻率。
只是她的視線鬼祟,不與毛泰久對上。
「那是什麼?」
毛泰久執拗地要求一個答案。
南希有些吞吞吐吐,當她的視線落在已經少了半瓶的燒酒上時,嘆息一聲,像是放棄了抵抗:「你每天都是開車來的吧?準備醉駕回家?」
毛泰久:「?」
他正要開口,自己可以喊金秘書來接,又或者找個代駕。
卻不想,南希咬咬牙,把剩下幾瓶燒酒都開了:「行吧,看在你今晚辛苦做海鮮鍋的份上,允許你喝,隨便喝,大不了我勉為其難收留你一晚,是睡沙發,還是睡地板和我們銅銅一起?」
……代駕不要了。
至於金秘書,明天就把他開了。
毛泰久看了一眼如臨大敵的銅銅,嘴角勾起:「我選沙發。」
燒酒一瓶瓶下肚,明明不是什麼高度數酒,毛泰久卻有些微醺。
他迷濛着眼,嘴角笑容就沒下去過,跟在南希身後去借衣服——南希獨居於此,碗筷還有備用,但被子墊絮包括男士睡衣什麼的都沒有準備。
不過幸好朴福順奶奶是天水公寓的主人,家裏常備物資,以提供給丟三落四的租戶。
毛泰久早就聽說,這棟公寓中居住的都是盤石教會的信徒,卻很少與他們照面。
原本還有些期待,南希會如何同朴福順介紹自己,不想,大門打開后,那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低聲驚呼:「您是那位……見習神明大人?」
稱呼挺好笑,卻讓毛泰久升起淡淡驕傲——直到他看到了南希捂住嘴,肩線不斷顫抖。
驕傲全部化作羞恥。他冷冷哼一聲,身前的女人才老實挺直脊背。
「福順奶奶,說過了,平時不要這麼喊我們,真的好中二。」南希把毛泰久拉到身前,親昵挽住他的手臂,「他叫毛泰久,您喊他毛代表就行。泰久,這位是福順奶奶。」
在南韓並不流行先生小姐這樣的稱呼。熟悉的人之間會稱呼姓名,關係疏遠的,大多會加上身份以示尊敬。
互相介紹過,南希爽快說明來意,喝酒留宿這種原因當然不可能告訴福順奶奶,她只說明自己需要借些被褥墊絮等救急。
福順奶奶眼神在兩人身上轉過一圈,點點頭:「沒問題,您要的東西我這裏都有。」
「不過我年紀大了,一個人搬不動,能否請毛代表進來幫把手?」
「當然。」
在不熟悉的外人面前,毛泰久一直保持完美謙遜的人設。他平易近人地笑了笑,微微躬身,跟着福順奶奶進了裏間。
他身材高大,甚至連板凳都不用踩,就能輕易拿到柜子頂端的被褥。
正在拿,蒼老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
「毛代表,請您一定要儘快成為真正的神明啊。」
毛泰久手一抖,差點扭到手腕。
他抱了被子下來,不悅地看了朴福順一眼,眼神微冷:「什麼意思?」
福順奶奶似乎沒有感受到他的冷淡,雙手合十,鞠躬道:「二十多年前我就是盤石教會的信徒了,當年我主初次降臨,就是這幅天真燦漫模樣,可二十年後,她還是這般。」
「我也曾羨慕這樣的長生不老,可現在,等年紀大了,看破生死,也就越發覺得我主孤獨。」
「萬靈藥包治百病,卻不能起死回生,我年紀大了——不止是我,還有春玉她們,很快也會回歸死神的懷抱,我主一人留在世上,會很孤獨的吧?」
福順奶奶臉上的笑容慈祥又悲傷:「我們沒有辦法陪伴她一生,但您是我主選擇的另一位神明,您一定可以的。永遠站在她身邊,不管是您的神像,還是您本尊,都可以一直一直陪伴我主。」
毛泰久沒有回答她,抓着被子的手卻倏的收緊。
他的目光落向門外,南希正背着手,無聊的在門口轉圈圈。和他視線對上,貓眼一豎,用口型警告他「快一點」。
他沉默許久,終於,輕笑一聲,氣聲極低,卻帶着堅定:「嗯。」
等他和福順奶奶包好被子等物出門,南希早就等的不耐煩,她接過他手中的小提兜,方便他抱着重物:「怎麼那麼久?東西很難找嗎?」
毛泰久不說話,只和福順奶奶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笑容。
南希立即狐疑起來:「你們有什麼事瞞着我嗎?」
毛泰久不理她,薄唇勾著,大步上樓。
狹窄昏暗的樓道貼滿盤石教會宣傳海報,南希公主的神像神聖高潔,卻也孤獨,遠沒有身邊這個嘰嘰喳喳的女孩來的真實生動。
毛泰久視線落在那行小字上,輕念出聲:「我主所在之處,即是天堂。」
南希:「?」
「那個小紙鶴還做數嗎?我有了心愿。」
南希先是承諾:「當然作數,是什麼心愿?」
旋即又警惕起來:「別又是古古怪怪的試探啊!」
「不是試探。」
「明天才告訴你。」
毛泰久原本的想法很簡單,第二天起個大早,在去上班前,給愛睡懶覺的南希做一頓早餐。到時候就把寫了心愿的紙鶴壓在餐盤下。
但是有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時鐘剛一轉點,南希站在沙發前,居高臨下俯視他。因為好奇而憋了一晚上的氣終於有了發泄口,她兇巴巴的:「已經『明天』了。願望給我。」
銅銅偎在她的小兔頭拖鞋旁,狐假虎威:「汪!」
「不給,去睡覺。不睡覺就滴水仇見了。」
毛泰久枕着手臂,拿她之前的話懟她。
「給我我就去睡!」南希的手又往前伸了伸,「覺可以晚點睡,但泰久的心愿比較重要。」
得了紙鶴,她迅速拆開,眉頭皺成一團:
「你要開始第二場考核?這麼迫不及待?」
「嗯。」
毛泰久仰頭看她。
屋內沒有開燈,只有皎皎月光自窗外射入,給南希整個人都籠上一層朦朧聖光。
「我迫不及待成為神明。」
也迫不及待伴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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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銅:你說!你們都吃了多少章了!只有我!一口肉都沒吃到!
茅台酒(氣定神閑):急什麼?我不也沒吃到肉?
南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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