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身如琉璃
007身如琉璃
白毛鬼敏銳地感知到,沒腦子身上那股得意勁兒沒了。
小傢伙後仰著身子,滿臉的震驚悲憤,眉頭緊蹙。
李南希出生時不足月,眉毛淺淡,乍一看,有些像是唐朝女子流行的蛾眉。
一旦蹙起,就特別像小狗狗,就差沒有搖著尾巴討好他。
白毛鬼不免覺得好笑,他剛要伸手去安撫,卻僵在空中,一時有些發愣。
明明只是想把沒腦子當作食材養起來而已,只要食材新鮮美味,肯乖巧聽話呆在他身邊,就已足夠。
至於食材的心情,他本無需理會。
可現在,不知怎麼的,他不想看到南希委屈。
大手扶上南希的肩,把小傢伙撈近了些,手指在她發間那些廉價的首飾上擦過,把那些比綠豆還小的珍珠髮飾挑出來,攤在手心給南希看:
「想要成為重要的人,就得有自己的能力。」
「若你熟讀古書就會明白,古往今來,漂亮的女人看似能獲得許多疼愛,但危難臨頭,被帝王拋棄的是她們,被後世唾罵的也是她們。」
白毛鬼緩緩握緊手,骨節分明,咯吱作響,金屬與珍珠製成的髮飾被他輕易捏成一團軟泥。
他的聲音低沉磁性,教導她:「你可以不被需要,但你不能不重要。」
「你要讓富景宮中的人知道你的強大,向她們展現你的力量,才不會被輕視,被算計。」
完全損毀的髮飾被他扔向地宮角落,在地宮死水般的寂靜中,金屬落地聲相當響亮刺耳。
他的手向下滑落,從南希的眉眼鼻尖唇角一路落到下巴,輕輕一抬:
「公主聽話,不要做個不識字的傻子出門讓人笑話。」
「更不要因為沒有實力,而活得卑微。」
他很少這麼好聲好氣地教人做人的道理。
平日裏,誰要是不聽話,他更習慣用尖牙和血液給他們上生命中的最後一課。
偏偏對於眼前這隻人類幼崽,他耐心十足。
「嗯?公主說了什麼?我沒聽見。」
見南希不說話,他故意問道。
活像是個討人厭的教導主任,對於學生喜不喜歡自己一點數都沒有,一直叭叭叭地追問。
南希眼眸中霧氣更足,癟著嘴,往地宮角落看了一眼,帶着哭腔,軟糯糯指責:「你把我最後的首飾弄壞了!」
「我不跟你好了!」
白毛鬼輕笑出聲。
沒腦子的關注點果然奇怪,他在向她傳授人生真理,可沒腦子卻只關心她頭上那堆不值錢的破爛。
白毛鬼嘆息一聲,搖搖頭:
罷了,時間還長,慢慢調.教就是。
「昨晚高內侍來地宮,落下了件東西,是你的嗎?」他拿出妝匣,搖了搖。
妝匣內咕嚕作響,是金銀玉器碰撞發出的迷人動靜。
沒腦子立即停止哭泣,直起身子,雙手舉得高高:「是我的!」
小奶音里滿是急切和喜悅,討厭的話也不說了,她迅速揚起甜甜笑臉,兩顆小兔牙又有了活力:「鬼王大人,快還給我,是我的妝匣。」
「練字嗎?」
「練!」
小傢伙眼神發亮,黏糊糊又撲了上來。
柔嫩的小腳丫踩在蠶絲毯上,微微踮起,額頭光潔飽滿,抵在他心口處,不斷蹭著。
就連冰冷的肌膚都被她蹭得發燙。
誘.人香氣直往鼻間鑽。
白毛鬼滿意勾唇。
慵懶散漫靠向王座,手臂看似隨意搭在王座靠背上,卻隱隱將南希環住。
他自覺找到了調.教沒腦子的竅門:恐嚇是沒用的,講大道理她年紀小也聽不懂,可只要拿出點小玩意兒哄她,寵她,她就會立即變得乖巧可愛。
他遞過盒子,語氣也帶了笑意,抬抬下巴示意她:「打開看看。」
「嗯!」南希貓眼彎成月牙,重重點頭。
她扭動身體,背靠着他,窩在他懷裏,清點自己的財產。
剛一打開妝匣,就愣住:「這……這不是我的……」
琉璃蝴蝶發梳的主人是紫妃,這是富景宮中人人都知曉的事情。
明帝賜予的貴重珠寶,理應被宮中最尊貴的女人擁有。
紫妃也相當珍愛這隻發梳,時常在各式宴會祭典中戴着它,向全天下宣告自己的受寵與地位。
傳聞里,有位低位嬪妃只是忍不住伸手摸了蝴蝶發梳一下,就被砍去雙手!
小姑娘手有些顫抖,竭力捧著妝匣,壓抑住心中的惶恐:「這些首飾……」
她想到什麼,呼吸急促,趕緊把妝匣往懷中一抱:「我會幫你還回去的!你千萬不要說漏嘴了!」
「我就說是我偷的,紫妃娘娘不會砍我手的!」
「還回去?」
白毛鬼輕笑,他抽出妝匣,拈出那隻據說價值連城的琉璃蝴蝶發梳,插.入南希發間。
白燭火苗跳躍,照亮南希嬌俏的小臉,素凈臉龐像是月下美玉,閃著攝人心魄的光華。嘴唇抿得緊緊,不見兔牙,眼眸里也絲毫不見得了貴重珠寶的驚喜,滿滿的都是對他的擔憂。
「不。」
「這是你的了。」
不止是琉璃蝴蝶發梳,他又拿出妝匣里的其他首飾,一件件,親手為他的小公主戴上。
連大東珠耳墜都放在她臉邊比了比,見南希沒穿耳洞,才皺眉扔回盒裏。
「我說過,只要你聽話,我可以給你一切。」
南希怔愣看着他,不敢點頭——腦袋上的東西太過沉重,比嬪妃們的加髢髮髻還重。
可她有別的方式能表達自己明白了。
腳尖一墊,她湊上前去抱住白毛鬼的臉,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
「我會聽話的!我現在就回去準備筆墨紙硯,明天來練大字!」她擲地有聲地保證,雙手扶著腦袋跳下王座,向外跑了幾步,想到什麼,又轉過身來,抱起食盒,拈一塊糖糕放在白毛鬼手中。
「鬼王大人,明天見!」
直到南希的腳步聲消失在地宮中,白毛鬼才回過神。
摸了摸臉頰,眉宇間神色複雜。
「真是,糊我一臉口水,還給我這麼難吃的糖糕。」白毛鬼看着手中的糖糕冷笑一聲,相當不屑。
南希給他的,恰好與紫妃之前給他的是同一款,做工精緻,卻味如嚼蠟。
無趣。
白毛鬼順手扔開。
糖糕還沒落地,他突然想起之前南希給他糖吃那一臉不舍的模樣。
若是沒腦子知道他如此浪費,只怕又會癟嘴了吧?
身體比思維更快,他瞬間起身,以足以產生殘影的速度抓住了糖糕。
沉默兩秒,咬了一口。
新奇的觸感自舌尖傳來,白毛鬼黑玉色的瞳孔凝了一下。
他明明嘗不出人血之外的味道的,任何美味食物對他來說都與朽木碎石無異。
可這塊糖糕里,卻藏着甜。
甜到他每一顆毛孔都在叫囂舒暢。
難道是糖糕上沾染了沒腦子的香味?
他把整塊糖糕細細品嘗完,都沒有找到答案。
白毛鬼想了想,一入夜,就又去了紫妃的玉樹閣,沒與她多寒暄,提走了她宮裏所有糖糕。
回了地宮,一塊塊試,最後煩躁地一揮袖,勁風吹走滿地殘渣。
他背手站在地宮門口,抬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望向竹林深處。
想要前往秋水堂,又想到南希蒼白的小臉,決定還是讓這個患有心疾的小可憐多休息會兒。
人類本就脆弱,李南希更是個中翹楚。
鼻間哼了一聲,白毛鬼臉色冷峻折返。
冰冷王座鋪了蠶絲毯,比往日更加舒適,他卻怎麼也沒有困意,拿了《酉陽雜俎》繼續看着。
他只知白晝煎熬,如今,卻發現黑夜同樣漫長。
白毛鬼單手支頜,半躺在王座上,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聽到地宮外傳來動靜。
他清清嗓子,起身坐好,剛要把書扔去一邊,才發現,一整晚,他竟是連一頁都未曾翻動。
男人一怔,一向自信冷清的眸子裏,竟有了些迷茫。
還未等他想明白,人類幼崽又出現了。
小姑娘同樣背着小包袱,頭上帶着他送的首飾。
她不像昨日那般拘謹,反倒歡天喜地地衝過來,突然,腳步一頓,鼻子嗅嗅,狐疑問道:「怎麼有糖糖的香味?」
「你昨晚是不是背着我偷吃糖糖了?」她插著腰,瞪圓眼珠。
見白毛鬼不說話,她忿忿一跺腳,自己在地宮中轉悠一圈。
嚴肅的像是在巡視丈夫有沒有偷藏私房錢的母老虎。
巡視過後,她沒有找到犯罪證據,但同樣的,她也沒找到另外一件事物。手腳並用爬上王座,南希眨眼:「怎麼沒有看到書桌呢?」
她把小包袱卸下,一樣樣往外拿東西:「筆墨紙硯我都準備了,但你不能讓我趴在地上寫字呀。」
她奶聲奶氣的,貓眼亮閃閃,牽起白毛鬼的衣袖,撒嬌般盪著:「要不然……今天就不寫字了好不好?」
「不寫字就沒有糖糖。」白毛鬼挑眉,他隨手翻了翻南希帶來的文房四寶,品質上乘,不像是秋水堂用得起的東西。
「哪兒來的?」他隨口問道。
「是高內侍送的!他還差了兩名宮女來,高內侍真是個好人!」
南希揚起小臉,滿是崇拜。
白毛鬼心裏莫名有些不爽。
剛才還覺得不錯的文房四寶如今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他皺皺眉,起身走向地宮角落的巨石:「他送你文房四寶,那我送你一張書桌。」
南希:「?」
只見白毛鬼輕鬆拎起那塊巨石,往王座下方的空地上一放,激起片片塵埃。
他化掌為刀,輕而易舉就將巨石劈成兩半!
寬闊大手在粗糙剖面上用力一抹,一張有着光滑無暇平面的天然石桌就被製造了出來!剩下的石料則以同樣手法做成了寬大長椅。
他身姿挺拔,聲音平淡,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身問南希:「如何?」
小傢伙貓眼瞪得大大,秉著呼吸看看石桌,又看向他。
「……太膩害了!」
過了許久,她才回過神來,奔向石桌時還差點摔了一跤。
南希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觸碰桌面,又迅速收回來,震驚又崇拜地看向白毛鬼:「鬼王大人太厲害了!我最崇拜你了!」
白毛鬼憑空一抓,將文房四寶斂入手中,果不其然,收穫了昨日錯過的驚呼。
他心中歡喜,唇角也不自覺翹了起來。把東西交給沒腦子,試探道:「最崇拜我?那和高內侍比呢?」
南希認真專註擺放筆墨紙硯,並沒有回頭:「高內侍怎麼能和你比!父王都不及你!」
「你是富景宮裏……不,是整個潮鮮最厲害的!」
她突然轉身,小兔牙咬着下唇,認真沖他點頭。
昨日他送的蝴蝶發梳在她頭上一顫一顫,紫色琉璃在燭光的照耀下,閃耀着驚人的光輝。
但南希眼中的星光,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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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妃:那是我給我兒留的糖!你們這些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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