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真甜
011真甜
在圓月的照耀下,錦鯉池異常熱鬧。
血水在湖泊中蕩漾開,打着頭油的精緻髮髻被魚群衝散。
曹女官消失得毫無聲息,正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在這富景宮,她也是最不重要的人,就算死了,也沒人會為她落一滴淚。
高內侍甚至都沒聽完她的鬼哭狼嚎,就匆匆帶人離開:曹女官不重要,可他不一樣。
他是王上用起來最得心應手的二品尚宮,是為各位娘娘及時排憂解難的內務府掌舵人,更是鬼王大人最忠心耿耿的手下!
鬼王大人想要明天拎包入住秋水堂?
可以!
安排!
高內侍揣着手,滿眼血絲的督促工匠們不吃不喝乾了一天一夜,終於在次日黃昏前將秋水堂修繕一新,還在二樓為白毛鬼特意建造了一間暗室。
暗室雖造得倉促,裏面的床榻珠簾屏風擺設卻一樣不差,都是高內侍親自從內庫里挑的。
最重要的是,這間暗室向陰,無論是任何時間任何角度,就算是白毛鬼打開窗戶,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陽光直射進來!
他匍匐在地上,等待鬼王大人的驗收。
聽到對方嫌棄的冷哼時,高內侍內心撇嘴,終於切身體會小公主的控訴:沒錯!鬼王大人不是妖怪,是魔鬼!
高內侍頭低得深,只能看到白毛鬼滾著金邊的玄衣下擺,驀然,下擺后出現一雙穿着白布襪的小腳丫,他愣了愣,才醒悟,是南希小公主。
小公主並不挑剔,對工匠們的悉心勞作相當讚賞,當場就要打賞:「我很喜歡這裏,本來應該賞大家銀子的,可我沒錢,就送大家一包糖糖吧!」
小姑娘奶聲奶氣的,帶着不諳世事的天真無邪,相當招人疼愛。
幾個年輕工匠沒忍住,痴痴笑出聲。
可這歡愉只持續了瞬息,當白毛鬼冰冷視線看過來的時候,所有人噤若寒蟬,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只有南希公主還無知無覺,抱着一小筐糖糕,笑盈盈地遞給工匠首領。
後者瑟瑟發抖,額頭直接抵住地板,抬都不敢抬。
「嗯?你不要糖糖嗎?」
南希歪著腦袋,瞪着迷茫雙眼,她完全沒有注意到,一片陰翳正從身後靠近,遮擋住所有燭光。
直到整個身體都被陰影籠罩,手上也一輕,她才恍然抬頭:「鬼王大人?」
白毛鬼拎着竹筐,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比起糖糖,他們更喜歡銀子。」
南希委屈對手指:「可我沒有銀子。」
白毛鬼:「找內務府要。」
兩人一起回頭,看向高內侍。
不僅如此,那些跪趴在地上的工匠們也扭過頭,滿臉期盼。
視財如命高內侍:「……」
馬德,一群魔鬼!
無論高內侍如何不滿,白毛鬼在撒出大量(內務府的)銀子后,入住了裝潢再次升級的秋水堂暗室。
不僅是暗室,前不久才大肆換新后的秋水堂又變了模樣。一應設施全部換新,就連服侍的下人都是超額配置。
宮女們甚至還告訴她,有一位曾經服侍過中殿娘娘的女官正在趕往富景宮的路上,那女官對中殿娘娘的忠心不容置疑,日後南希可以放心使用,絕不用再擔心對方會背叛。
「啊……好棒鴨!」
南希貓眼亮閃閃的,在煥然一新的小房子裏轉了許久,怎麼看也看不夠。
一會兒摸著精美瓷器傻笑,一會兒又在巨大的銅鏡面前拎着裙擺轉圈圈,就算是到了平日裏的睡眠時間也不停歇。
白毛鬼實在是看不下去,伸手將她撈進懷裏:「公主喝完葯該歇息了。」
他抬手示意,立即有下人端著一碗熱騰騰的中藥進來。
藥方是首席醫正親手所擬,內含各種名貴草藥,專門用來調養南希娘胎里就有損的身體,絕非她平時吃的補藥可比。
南希立即身體一僵,雙眼迷濛,大大的貓眼中蓄滿霧氣:「不喝嘛,苦。」
一邊軟糯撒嬌,一邊往他懷裏拱了拱——高內侍辦事不利,竟然忘記給秋水堂送冰塊,南希本就是個貪涼之人,如此炎夏,只能依偎著白毛鬼度日。
「我從小就喝着中藥長大,可是越長大,葯就越苦。」
南希不高興,撅著小嘴,連兩顆可愛的小兔牙也忿忿不平地呲著:「我不喝。」
葯越來越苦?
白毛鬼不解,他昨晚聽醫正說,小公主的藥房是前醫正所開,五年來從未變過。南希也不是嬌縱過度之人,怎麼會……
他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戾氣,明白過來。
越來越苦的不是葯,而是人心。中殿娘娘難產去世后,下人對待小公主也越發怠慢,給她煎的葯只怕也從頂級草藥一次次換成最垃圾的藥渣……
若是五年前的那個夜晚,他能更謹慎一些,不被紫妃利用,或是把貢女屍體藏得更隱蔽些,沒腦子是不是就不會受這些年的苦?
白毛鬼看着手中的葯,沉默片刻自己先抿了一口,輕聲哄她:「公主聽話,我剛剛嘗過了,這碗葯保證不苦。」
南希看了他半晌,狐疑:「真的嗎?鬼王大人不要騙哦唷!」
小姑娘昂着頭,一眨不眨看着他,像是已經被大灰狼騙到窩邊的小白兔,踟躕著是否要再向前一步。
白毛鬼輕笑,揉揉這隻難得展現出警惕性的小白兔的腦袋,眸色溫柔:「嗯,我不騙你。」
自從中殿娘娘過世后,小兔子吃藥時就再也沒被哄過。
她很快上當,直到捏著鼻子喝完整碗中藥,才皺着八字眉,獃獃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滿臉委屈,彷彿隨時都能哭出來。
尤其是在看到白毛鬼強行壓制、卻又忍不住上翹的嘴角時,心中委屈達到頂點:「大騙子!」
她突然抽鼻子,小短腿用力,從他懷中鑽出去。
蔥白指尖一揪被子,把自己裹住,轉身向內翻滾幾圈,變成一隻密不透風的小圓球,再不理他。
被嫌棄了。
明晃晃的、不加掩飾的嫌棄。
可白毛鬼沒有絲毫怒意,他噙著笑,戳戳那隻軟糰子:「吃糖嗎?」
軟糰子動了動。
白毛鬼繼續加碼:「明國來的玫瑰酥。」
被子終於被拉下一角,露出沒腦子亮晶晶的大貓眼:「別的糖糖也要。」
簡簡單單六個字,紫妃的小庫房又空了。
紫妃當場摔了茶盞,氣得她渾身發抖,胸口不斷起伏。
就連她的貼身宮女也被甩了十幾個耳光:「和李南希一般大的女童呢!怎麼還沒有給本宮找來!」
玉樹閣內人人自危,秋水堂里卻是歡聲笑語一片。
南希捧著各式糖糕,眉眼笑成月牙。
她又扔開新歡小被子,爬去舊愛懷中,左挑挑,右挑挑,滿臉心疼地撿出一塊最大的,送到白毛鬼唇邊:「鬼王大人剛才也喝了苦藥,你先吃。」
白毛鬼微愣片刻,微微張開唇,含住糖。
這次南希選的糖糕不知是什麼做的,入口即化,香甜氣息瞬間盈滿口腔!
這就是甜味?
他做了兩百餘年吸血鬼,早就無法從人血之外的食材上獲取味道,可南希餵了他兩次糖,他竟然兩次都嘗到了甜味!
他突然有些急切,就著南希的手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嘴唇碰到南希的手指。
炙熱、洶湧、比太陽還要滾燙。
彷彿連靈魂都能點燃。
他一直以為,之所以能嘗出南希喂的糖糕的甜味,是因為糖糕上沾染了南希本身的味道。
可如今一嘗才知,南希公主比糖糕甜十倍百倍。
白毛鬼猛地縮了回去。
南希不明所以,她「嗯?」了一聲,不解地看向手指掐著的剩下半塊糖糕:「是不甜嗎?」
說完就一口咬下糖糕:「明明很甜鴨!」
不僅吃的愉快,最後甚至還吮了吮手指,粉.嫩舌尖颳走指尖上每一粒糖渣。
白毛鬼眸光幽深,喉結滾了滾,拚命壓制住心中奇怪的悸動。
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感覺——除了被嗜血本能牽引之外,他總覺得,沒腦子身上還有別的致命引力。
在勾著自己,慢慢沉.淪。
——明明就只是反感紫妃借刀殺人才留下的小姑娘。
——明明就只是被她的血液吸引,只想把她養大后一口吃掉的美味食材。
白毛鬼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南希的小腦袋,沉默看她像是小兔子一般,兩顆大門牙咔嚓咔嚓地啃著糖糕。
突然,小姑娘身體一僵,肩線顫抖,他顧不上其它,趕緊問詢:「怎麼了,公主?」
南希只是搖頭,強裝無事:「就是心口痛了,沒事的,我再吃幾顆糖糖就好了。」
她很護食,認真地把糖糕都攬到自己身邊:「鬼王大人,天色不早了,你該回房休息了。」
怕他搶糖?
下逐客令?
白毛鬼哼笑一聲,看來這段時間是自己太寵沒腦子了,把她慣得不知天高地厚。
他拿過糖盒藏在身後,直勾勾看着南希:「公主可知道,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是什麼?」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像是漂蕩在河畔的水草,稍有不慎,就將行人拖下致命深淵。
南希卻沒察覺到近在身邊的威脅,不假思索:「當然是玫瑰酥啦!」
「錯了。」
「那就……桃花糕?」這次的聲音有些不確定了。
「又錯了。」
白毛鬼冰涼手指向下,指腹緩慢摩挲南希的頸,感受生命的脈絡在那裏有力的搏動。
他忽的將她抱起,放在梳妝台的銅鏡前,與自己視線平齊,閉着眼,在她身上深吸一口。
呼吸里全是她的味道。
理智的弦緊繃着,他感覺體內有什麼即將爆發。
銅鏡光滑可鑒,映照出南希的側顏。
白毛鬼這才發現,那張驚艷了他的中殿娘娘的畫卷,竟然不敵南希萬分之一。
就連明國來的琉璃蝴蝶發梳戴在她頭上,也不過只是陪襯而已。
明明還是個孩子,卻已經長成潮鮮八道最美的寶石。
「我這個人不喜歡沒腦子的笨蛋,再給你一次機會,要是還答不上來……」
白毛鬼沒有說完,身體前傾,將南希逼退緊緊貼著銅鏡。
他歪過頭,斜睨着她,薄唇就要貼上她的肌膚。
「我知道了!」
南希一側頭,雙眸與他相對。
「是……是吃着糖糖長大的我,會成為世界上最好吃的葯葯!」
說完,她眨眨眼,小兔牙緊張地咬着下唇,期待地看了白毛鬼一眼,又趕緊移開,「對不對鴨?」
奶聲奶氣,撩動白毛鬼心中那譚早已死透的池水。
如此近的距離,白毛鬼甚至能感受到女孩睫毛抖動時扇出的風。
像一股極細的線,狠狠勒緊心裏。
尖銳虎牙貼了貼南希的頸,又收回去。
他不得不承認:「……對。」
「那快把糖糖還我!」南希一擊掌,眼中笑意滿滿,她雙手撐在妝台邊緣,努力跳下,就要奪回糖盒。
可白毛鬼卻將之舉高,任南希如何可憐巴巴央求,也不放下:「想吃?明天再來暗室找我要。」
「時辰不早了,你該休息了。」
「晚睡的孩子難吃,難吃的孩子沒糖。」
南希不可置信地瞪大貓眼。
她愣愣看了白毛鬼許久,才憋著淚,氣呼呼跺著小短腿沖向被窩。
不情不願拉起它,只留兩隻貓眼,在被子外咕嚕嚕亂轉。
白毛鬼輕笑一聲,並不拆穿她那點淺顯心思。
他把糖盒藏進袖中,剛起身,就聽見一聲嬌軟呼喚:
「我明天會去檢查糖糖的,你不可以偷吃!」
不可以偷吃?
好笑。
就是王上也沒有權力命令他。
白毛鬼出了門,往迴廊下一坐,曬著皎潔月光,他拈起一塊糖糕扔進嘴裏。
果不其然,不是南希喂的糖糕寡淡無味。
難吃得緊。
他有些煩躁,不信邪又拈起一塊,正要下口,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窺視自己。
對方憤怒的視線都化了形,想要忽視都不行。
抬眼一瞧,迴廊盡頭的房門不知何時裂開了一道小縫,一隻氣鼓鼓的小白兔正死死盯住他……手裏的糖糕。
小白兔壓抑在喉間的委屈細碎動人,一點點染深他眸中的笑意。
又是一口糖糕咽下。
甜。
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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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這兩天真的巨巨巨巨忙!
周日我們單位才能檢查完畢,希望我的體力還能撐得住。。。。保持日更不要斷!我不要再做咕咕雞!我也要變成勤奮的小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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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心。流淚貓貓頭。(瘋狂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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