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土包包

013土包包

南希兩隻大貓眼裏立即蓄滿淚水,濕漉漉的，就像是翻滾在奶白湯汁中的紫皮元宵。

軟乎乎的糯米糍小甜點瞬間變身小哭包。

她再三確認，發現自己的小兔牙的確沒了之後,抿緊唇,把另一隻小兔牙深深藏起，眼淚撲簌簌掉落的同時，四下搜尋着。

很快,她找到罪證,衝上前去撿起掉落在地的小兔牙,高高舉起：「泥看，我找到罪證呢！」

她說話漏風,吐字都不清晰,卻一臉倔強，緊緊盯着白毛鬼。

白毛鬼表面泰然自若雲淡風輕。

實則內心：慌得一批。

富景宮裏有人謀殺之後，想把屍體栽贓到他頭上？

可以，他無所謂。

但南希的小兔牙掉了，硬要說是自己敲的？

不行，絕對不行。

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憑什麼背黑鍋？

白毛鬼當即甩出一套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說哦！」

見南希實在哭得可憐，小身子一抽一抽的，都要哭到打嗝，他眉頭深皺，把小傢伙撈進懷裏：「吃糖嗎？」

大手落在她毛茸茸的小腦袋上，輕柔安撫。

順毛和吃糖,白毛鬼的兩項法寶,每次南希耍小脾氣時,要麼選擇其一,要麼雙管齊下，總能把南希哄得服服帖帖的。

可他沒有想到，這一次，失去了兔牙本體的沒腦子，哄不好了。

南希擺動雙肩，癟著嘴從他懷中扭出來：「不吃！」

「牙牙都沒有了，還腫么吃糖！」

她雙手捧著小兔牙，悲憤看過來，恍然大悟道：「我知道呢！你就是嫌棄我吃呢太多糖糖，才把我的牙牙敲掉呢！」

她一臉大義凜然，說的理直氣壯的，若是有第三人在場，說不定還真被她騙過去了。

白毛鬼無奈輕聲一笑，他有一百種方式對付朝堂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可此時面對南希卻愁禿了頭。

他解開自己帶回來的油紙包，一層層在南希面前展開。

在非南希投喂時，白毛鬼嘗不到普通食物的味道，眼前的糖糕都是他根據顏值挑選的。都不用嘗，惟妙惟肖的小兔子、小狐狸，橘色小貓外觀的糖糕一擺出來，小哭包馬上不哭了。

濕潤大眼緊緊盯着糖糕，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若是不想讓公主吃糖，又怎麼會連出宮的時候都想着公主？」

白毛鬼特意長嘆一口氣，目光別向一側，故作委屈：「明明小兔牙是自己逃走了，公主卻偏要說是我敲的，我很難過，不想給公主糖糖。」

一邊說，他一邊慢悠悠重新系好油紙包。

南希急了，再也不端彆扭架子，慌張上前按住他的手。

白毛鬼：看，上鈎了。

心中全是成功馴服小萌虎的得意，面上卻半分不顯：「我不僅給公主買了糖糕，還買了明國來的花露香檀，沒想到，剛進門就被公主這樣冤枉。」

他垂下眼睫，常年掛在嘴角的淺淡笑意不見，低沉的聲音也變得悶悶的，全然一副被冤枉后的彆扭模樣。

「沒、沒有冤枉鴨！」南希又撅著屁.股爬上凳子，踩上桌子，最後踮起小腳尖給白毛鬼撫平額心褶皺，「窩就是問問……畢竟……小兔牙又沒有腳腳，怎麼會自己逃走嘛……」

南希聲音越說越小，她不敢和白毛鬼審視的視線對上，一直小腳丫藏在另一隻後面，背着手，身體輕輕搖晃着。

「所以才讓公主多讀書，練大字。」

白毛鬼看到台階，順勢下坡，他自詡是多活了兩百餘年的大長輩，才不會和南希這種小鬼頭計較。

他此時已經回過神來，大致清楚南希掉牙的原因：「古書上早有記載，小孩子到了五六歲時，乳牙就會脫落。」

「掉牙，就是人類長大的第一個標誌，高興嗎？」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醫科書籍，翻了翻，指向某列文字。

「我要長大了？」

南希一愣，她並沒有展現任何欣喜，而是接過書籍，抿著唇細細翻閱起來——這段時間在白毛鬼的教導下，雖然她的書法依舊拿不出手，可文字部分卻已經掌握了大半。

尤其是還在世宗大王率領群臣發明潮鮮文字后，大部分書籍都在原本的明國文字旁備註了潮鮮文，閱讀起來也就越發方便。

南希來回翻動書頁，似乎想從上面看出什麼端倪。

最後她摸了摸自己空缺一顆的門牙，小聲喃喃：「我真的要長大了……」

「嗯。」

白毛鬼敏銳感覺到氣氛不太對。他眸光微動，在南希身上逡巡一圈：小姑娘不像剛才那樣哭鬧，卻也不對即將到來的未知改變展現出任何好奇。

小身子安靜坐在桌上，平靜的像是被冰封住的湖面。

「怎麼了？」白毛鬼習慣性地搭上她的腦袋，輕輕向後一捋，迫使她抬頭看自己。

卻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一雙籠著霧的眼。

他的心突然被什麼狠狠揪了一下。

這段時間他見南希哭過許多次，有時落點是鬧，有時是她在撒嬌。他對她總是萬般無奈，又相當縱容，就算是看到她落淚，也有哄好她的自信。

可這一瞬，他卻也感受到了她的悲傷。

儘管他也不知道這股悲傷來自何處。

白毛鬼俯下.身，與南希視線平齊。

「公主怎麼了？」

南希怔怔看他許久，搖搖頭——她一搖頭，眼淚便在眼眶中晃動，燭光在她眼底映照出金色波紋，晃得人心疼。

「我沒事。」她奶聲奶氣回答。

白毛鬼失落垂眸：「公主騙我。」

「我真的沒事鴨！你相信我！」南希立即揚起笑臉，只可惜，一咧嘴，黑洞洞的門牙縫就露了出來。

她自己也察覺到，笑容僵硬起來。

「其實……我以前很討厭長大的。」

南希蒼白俏麗的小臉上沒了往日的笑容，明明只有五六歲年紀，卻透著一股成年人才有的惆悵。

她抿著唇，吸吸鼻子，纖細手指撥拉着手心的小兔牙：「鬼王大人，你也知道，我從娘胎出生時就有心疾，可你不知道……我偷聽醫正跟我娘親說，我活不過十七歲。」

「從我出生的那天起，我的死亡就被決定了。」

「別人的生命，都是一天天走向絢爛，可是我……每多過一天，就離死亡近了一天。」

南希突然哽咽起來，豆大的淚珠不斷砸在桌面上。

「一想到，我會和母后一樣，躺在那個黑暗的土包包里，再也醒不過來，我就好害怕，我就一點都不期待長大……」

她抽著鼻子，蒼白小手在眼下使勁兒一抹，抹掉所有眼淚：「可是我現在不怕了。」

「我有了不得不長大的理由。」

南希呼吸急促，聲音也變得極其認真：

「我想要變成鬼王大人最重要的人，想要變成你的葯，就算最後的結局是被你吃掉，但我的死亡有了意義，我可以治好你的病，以後，鬼王大人也可以在日光下行走了。」

「所以，為了鬼王大人，我也要努力長大。」

「就算是天明時分就要凋零的花，也要努力盛開啊！」

小姑娘噙著淚，嘴角卻是笑着的，她雙眼澄明透徹，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毛鬼。

像是想從他這裏獲得表揚：「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全錯了！

明明就只是個卑微的人類，自私一點不好嗎？貪婪一點不好嗎？在自己悲傷痛苦的時候把傷痛轉嫁給別人不好嗎？死的時候強行帶走一個墊背的它不香嗎？

兩百年來，白毛鬼太過了解人類的劣根性，有父子為了王位相殘，也有母親為了爭寵親手掐死自己的孩子，他見過數不清的自私醜陋的人類，有一肚子反駁的話想說，可最後鬼使神差，他點點頭：

「對。」

「公主說得對。」

「可是公主不知道，死亡並不是終點。」

白毛鬼拈起小兔牙，決定對南希說一個謊：「所有逝去的東西，包括人，也包括你的小兔牙，都會再度回到你身邊。」

「昂？」

白毛鬼指向窗外庭院裏忙碌的宮女們：「她們也都是從小孩子長大的，也都換過牙，可你見過她們缺牙嗎？」

看着南希越長越大的貓眼，白毛鬼勾起唇角，聲音更加低沉磁性，說服力極強：「她們的牙牙都回到她們身邊了。」

南希呼吸一屏，她抿著唇看白毛鬼許久，雙手撐著桌沿跳下來：「鬼王大人不要騙我喲！」

「不信，那公主自己去問問？」

沒腦子想了想，邁著小短腿跑向庭院。

白毛鬼抱臂環胸倚在窗邊，從支起的窗縫中看到南希跑得相當賣力，拉住宮女衣裙，一個個問。

小姑娘初次掉牙，而且掉的還是門牙，多少有些害羞，不敢叫人看出自己的窘迫。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捂著小.嘴巴，嘟噥提問，一雙貓眼認真盯着宮女們的門牙看，甚至還在徵得同意后小心翼翼的摸了摸。

一摸之後，立即眯眼笑成月牙——然後突然反應過來，飛速捂嘴逃走。

「是真的，鬼王大人說的是真的！」

還沒進暗室，南希就咋咋呼呼喊出聲，她滿臉興奮，困擾多年的死亡陰影似乎在這一瞬間全被撕裂。

「宮女們的牙牙都回來了！我的也會！」

「是不是只要把牙牙埋在土包包里，它就會回來呀？」

南希期盼，雙眼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辰更加奪目。

白毛鬼點頭：「是。」

哄小孩子的技巧他已經爐火純青。

「那母后也會回來嗎？母后也被埋在土包包里了！」

「會的。」白毛鬼又點頭，「不過人類回來的時間會比牙牙晚很多，你要耐心等。」

「嗯！我會的！」

「那我們快去埋牙牙吧！我想它快點回來！」南希怯生生去勾白毛鬼的手指，見他沒有甩開，眼中竊喜一閃而過。

她抿著唇，拉着他去了秋水堂的小院落，把小兔牙認真埋在老樹下。

南希偷偷看身邊高大挺拔的男人一眼，雙手合十閉目許願，奶聲奶氣的聲音飄在空中，把燥熱夏夜都帶出一絲甜：「牙牙，你一定要快點回來呀，不要讓我久等。」

她說完，頓了頓，又牽牽白毛鬼的衣角：

「鬼王大人。」

「要是我死了，你也一定要把我埋在土包包里。我、我會很快回到你身邊的，你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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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才發現原來是四六級考試，大家都考得如何呀？

這一天超忙的，害，誰能想到，工作之後還有這麼多檢查考試開會……一直到八點半才下班回家，吃飯碼字，終於趕在最後一分鐘寫完了，我真的太難了QAQ

不過，明天就要結束啦！明天開始寫之前承諾的加更！最遲周二晚上加更！絕對不會拖欠大家的！

感謝在2020-09-1823:18:31~2020-09-1923:59: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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