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癒動作

病癒動作

這一波訓斥不是針對李夫人,已經去關心過皇后的邢夫人、顏八子、李八子等人,也都不同程度的收到了劉徹的訓斥。

但鑒於劉徹發火頻次太多,除了李夫人受到巨大的打擊外,其他人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關注點都在劉細君和親和即將在上林平樂館舉辦的角抵表演上。夏天皇后雖然不愛出門,但為了帶她們去,應該會出席的,後宮眾人抱着這樣的想法,借口探病,越發往椒房殿去得更勤了。

至於沒怎麼來的李夫人,當然也不能怪李夫人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之前劉徹明明說過不在意她習不習字,現在又百般嫌棄,甚至帶上了劉髆。

這巨大的落差給她帶來的自卑與驚慌,是前所未有的。除了兄弟姐妹,李夫人並無什麼其他友人,更不好把這些情緒宣之於口。

她只能拚命練舞、練舞、再練舞······

希望等劉細君的事情結束,劉徹氣消了,還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至於衛子夫這邊,因為一場生病,劉徹就訓了一堆人倒是讓她很意外。說不感動是假的,說不竊喜更是假的,只是竊喜與感動過後,依然會忍不住自問,自己與劉徹,真的可以這樣走到生命的盡頭么?

並非是衛子夫悲觀,而是坐在高位上的人,憂懼若沒了,便離摔落高位不遠了。

在未央宮裏,總是要既懷希望憧憬,又懷忐忑憂懼的,過下去。

就算是曾經做錯事情,再不得寵的李八子,也是如此期待着在封地的兩位兒子,擔心着兩位兒子,低調做人。

但是,

「低調?」衛子夫覺得自己一直都是低調不下去的,沒辦法,底線太高了,「李夫人被訓,我就要低調?這是什麼道理。」

攸寧和景福壓低了聲音準備跟衛子夫咬耳朵,衛子夫卻擺擺手,讓她們大大方方的解釋。

「是昆明和益州出事了,陛下已命王溫舒在長安周邊清點罪人充軍了,所以大家都在猜是不是長平侯會領兵前去平亂。」

「衛伉去,我就要低調?」衛子夫放下了賬冊,不解道。

景福吞吞吐吐道,「聽說,李夫人的兄長也在爭取。他跟少府與水衡都有關係,若皇后現在動他,豈不是有故意偏幫長平侯的嫌疑?」

「放心吧,這事不會輪到衛伉的身上。」衛子夫正好起身活動一番,就給兩人順嘴解釋道,「西南有衛廣,陛下若想用衛伉,也不會讓衛伉去打一場撿漏的戰役,不然,長平侯府聲名何存?再者衛伉也不願意去,李廣利要是想去,就讓他爭吧,等他回來,我就能讓他之前建立的關係全都沒了。」

景福:「為什麼不去?」

攸寧:「是呀是呀,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確實是難得的機會,有李息、衛廣、言樂和李馳在周邊相幫,這是個穩贏不輸的戰役,確實難得。

「但現在,該低調的是衛伉,不是我。」衛子夫在門口的四擔竹簡前俯身,隨意翻找著,「衛家剛剛卸了兵權,據兒又總攬文官之責,衛伉若主動出頭帶兵,陛下心裏要怎麼想?他最頭疼孩子們抱團了,尤其是他如今連個同盟都沒了,心裏指不定怎麼難受,何必觸他逆鱗?」

「那這功勞就憑白被李夫人兄長搶了去?」景福不甘心,「聽說李夫人練了折腰舞,再復盛寵也是輕易,皇后就不擔心么?」

衛子夫停了手,仔細的想了想,回道,「是挺擔心的,她還有李延年這個兄長,若真被她們聯合起來去影響陛下決策,那真是麻煩。」

「那皇后···」

「你別着急嘛!」衛子夫讓她們兩個抱了滿懷的竹簡,示意搬到書桌上去,「我最近動不了王溫舒,還動不了少府么?既然於德這麼會左右逢緣,那就讓他幫王溫舒分擔些罪名吧!」

分擔罪名?攸寧突然明白了,「所以前段時間計蕊姐姐領着詹事府忙得腳不沾地,就是在找於德的麻煩?」

「也不算找他麻煩,我就是把他做的事,如實稟報陛下,唔......我本就是被他氣病了,所以我想,不管因公還是因私,他的命大約是沒了,其他的就看陛下心情吧!」

!!!

命沒了?

看着攸寧瞪大的雙眼,衛子夫雲淡風輕的說,「你兢兢業業幹了幾年的宮人的放出與調配,給未央宮賺了多少,又賠了多少,還每次都來我這裏揪著那點小錢心絞痛。那你可知道,光是一年的賬目,於德就是你的幾百倍,一條命已經是便宜他了!」

攸寧倒吸一口涼氣,藉著新郡建立的光,她自覺已經是個很大氣的算帳宮女了,於德竟然!!百倍?

「之前閻奉在的時候,也沒看出來他是這樣的人啊!」

景福卻皺眉,「於德要勾結多少人才能做成?」

「外面去勾結多少人暫且不管,少府裏面的,我們倒是可以看得仔細。」衛子夫示意她磨墨,「況且我養出來的狼,自然要我自己收拾,前幾天已經讓少府上層官員知道了少府一職即將空缺,很快,大家就要有所動作了。」

治大國如烹小鮮,輕不得重不得,這一次動於德,如果牽連甚廣,反而讓所有人聯合起來對抗自己,那就得不償失了。

尤其是在九卿之位上的王溫舒和於德,勢力盤根錯節,惹急了,王溫舒要是存心去救於德,不止九卿要地震,少府最後落在誰手上都是個未知數。

衛子夫要的是穩,不是快刀拚命。所以寧願讓少府所有官員私下爭這個少府令的位置,爭得頭破血流,也不想這事擴大到外面的人身上。

「那皇后想讓誰來做少府呢?」景福道,「少府令手下的人,都眼巴巴的等著升職,若皇后另行指派一位,他們搞不好又要聯合抵制。可是從他們當中選,又怕選到跟於德一樣的人...不如,皇后請陛下幫忙選一個?」

「陛下既然交給我,我怎能連個提議都沒有就去求幫忙?那少府放在我手裏又有何意義?陛下不能問。」衛子夫念了幾行晦澀難懂的語句,一陣頭疼,眼神落在桌旁的糕點上,就想起來個人,「對了,趙禹最近如何,他在家中一切可好?」

這些人的聯絡,都是景福在負責的,此刻卻答不出來,攸寧趕緊幫她補充,「前陣子傳回來的消息,趙大人身體不錯,連性格都好了不少。聽他家人說,裴夫人的三個兒子前去拜訪時竟都得了誇獎,瞧著性子倒是越發寬容了,回頭皇后見了太子,可以問問。」

張賀他們兄弟三人去請教,還得了誇獎?

衛子夫欣慰極了,夢知這麼多年的努力,到底是沒有浪費。

「景福,你這段時間是不是太累了,怎麼是攸寧幫你答呢?」

「皇后恕罪。」景福趕緊認錯,沒有解釋,連聲保證以後不再犯了。

「罷了,你這心,早就飛到外面去了。」衛子夫揶揄道,「外面有人堅持不娶,一心等你,就算是塊石頭也捂熱了,春心萌動分心了也情有可原。何況我家景福還是個外冷內熱的,是不是?」

攸寧附和道,「是呢,要有人這麼等我,還是個讀書識字的,我早就飛去嫁給他了。」

「皇后,我真的沒有!」景福卻怕極了,「皇后,我真的沒有出宮的意思!奴婢在椒房殿學了這麼多,怎麼能不回報皇后就離去自己享福?那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之人?景福萬萬不會做!」

這下,衛子夫是真的無奈了,嫁人這個道理怎麼就跟景福說不通呢?

「這點上,你倒是要跟攸寧好好學一下,椒房殿教給你的本事,並不是要困死你在這條路上,計蕊不嫁人,不代表你們每個人都要學着不嫁。感請是個很美好的東西,與你管事握權並不衝突,就像現在,我只要想着陛下因為我生病,小題大做的責備所有人,心中就止不住的歡喜。可也沒有耽誤我收拾少府官員呀,對不對?」

看景福還是想不通,攸寧也幫着勸,「你看長樂宮的元睿姑姑,兒孫滿堂,也依然在大長秋的位置上幹得有聲有色,皇后是不希望你錯過幸福呀!」

「我...」景福似有所動搖,「容奴婢再想想。」

「行吧,那你就再想想。」衛子夫不好再逼她,這孩子執拗起來,比誰都倔,「你去把計蕊叫進來吧!這些竹簡我看不明白,讓她給我請個傅者過來。」

景福出去后,攸寧瞄了幾眼竹簡,跟衛子夫相視而笑,「皇后,確定這東西,計蕊能懂?」

竹簡上密密麻麻,都是星圖和各種天象的觀測,字都認識,放一起就不認識了。

「所以讓她給我找個懂的嘛!」衛子夫攤手道,「誰讓陛下興趣廣泛,還要改曆法,也不知道去年求才令都招攬了些什麼人,跟公孫卿、司馬遷等人忙得熱火朝天。這萬一要動了,後宮典禮和規矩,怎麼可能不改,現在我學,將來也好教給你們。」

計蕊急吼吼的趕過來,一聽這事,立刻跪坐下來撒嬌耍賴,「皇后,你可饒了我吧,明白這東西的都被陛下叫走了,哪有人來教咱們呀!況且您是定了策略,就撒手不管了,臣可是日夜顛倒的在忙,生怕給您出岔子,您也不心疼心疼我,這點小事還喊我!」

「好好好,辛苦我們計蕊大人了,遇到什麼難事,快讓我心疼心疼?」衛子夫遞過去一杯水。

計蕊也不客氣,「皇后,少府現在大概可以分成三派,一派是跟詹事府關係不錯,跟於德也交集匪淺的;一派是跟於德有私交的,獄丞為首;還有跟水衡許守交好的一派,從原來銅丞中留下的鈎盾令、中藏府令,雖然不成什麼氣候,卻是難得的中立角色,似乎對誰當少府,關注卻不沾手。皇后,你覺得這是為什麼?難不成水衡許守也想來少府?」

衛子夫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提點她,「...丞相一職,也不是一定要從御史大夫之職上升遷而來,但御史大夫遷丞相,卻是個希望很大的路。」

所以,「皇后的意思是,許守,或許是因為水衡遷少府的前例,而對這個位置感興趣?」

「一個收錢,一個花錢,許守是個老實人卻不迂腐,他想了解未來誰作為少府去要錢,也是有可能的。」其實到底選誰,衛子夫還沒想好。

水衡都尉過來的人,雖然能幫少府解決預算的事,不至於着急用錢的時候,處處掣肘,但同時風險也大。

少府的人,雖然熟悉內部管理,卻容易內耗,若拉幫結派自己玩自己的,也不是衛子夫想要的。

最好是兩者可以兼得!

「你讓張坐去接觸許守好了,你去接觸原來跟詹事府和於德關係都不錯的那些,冷眼旁觀那些跟於德關係好的就行了。」衛子夫心中大概有了個計劃。

跟兩邊關係都不錯的,一定對內部管理了解不淺,若張坐那邊接觸得好,二者可以得兼也不是不行。

計蕊:「他們官居要職,本就倨傲,似乎認定皇后一定會從他們中間提拔!若聽到這個消息,那不是逼原來於德的手下去找別人求援么?」

衛子夫反問,「他們會找誰求援呢?」

「...王溫舒、李夫人、甚至跟王溫舒交好的廷尉杜周,也是有可能的呀!」

「那不是正好么?」衛子夫意味深長的看着她,「你覺得王溫舒會救,還是不會救?」

「這...皇后覺得他會救,然後漏出錯誤,可是皇后不是說現在不到收拾他的時候么?」計蕊不明白。

「歸根結底,少府是誰,是我說了算!王溫舒幫忙也只能求到我面前來,多一個罪證,將來有益無害。不救的話,他們總要給我拿出點誠意來,才能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吧?」衛子夫把桌上的竹簡捲起來,還是玩弄人心的這種討論比較適合自己,曆法這東西慢慢去請教劉徹吧。

計蕊突覺豁然開朗,跳起來就往外急匆匆而去,只丟下一句,「皇后可要看好了李夫人,宮內臣就顧不上啦!」

「你!!這還有沒有個當臣子的樣子!」衛子夫氣結。

攸寧在旁笑出了聲,「都是皇后寵的。」

衛子夫歪了歪頭,壞笑道,「好啊,那就寵愛一下攸寧小丫頭吧,你去盯好了鳳凰殿!」

「皇后?」

「皇后...咱們再商量商量?」

「鳳凰殿日日曲樂不停的,我真不行...」

衛子夫:「你若不幹,少府就沒錢財撥給你用了。」

攸寧:「好...好吧!」

有錢能使鬼推磨,果然,世界上很多的抱怨和拒絕,都是因為錢不夠多。

可最後誰想着,攸寧盯着鳳凰殿,不僅盯出半個銅錢來,還把人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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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椒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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