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天和三年春

鼎州,位於鼎山山脈腳下,乃修行門派天一門所在之地,位於中州轄內西北處,染織產業興盛,與豐州、隆慶三府佔據天下三分之一的染織布匹出產。三府所產的布匹色澤鮮明,布料柔軟細膩光滑,長供於勛貴世家。州城中有大小染坊三十餘座,城郊又有延綿百里的花田,每年逢花時節舉辦花王選,吸引九州惜花愛花者前來觀賞,鼎州別稱又名為花都。

春日的睏乏在午膳后越發濃烈,不少染布坊的染織師傅放下了手頭的活計,前往城南門的聚仙樓,等著中州最有名的說書先生戚二三駕臨,聽一聽除這中州外的軼事。

許多百姓們這一生也未出過中州,戚二三所說的西荒、北域、南蠻與東海在他們眼裏是方外之地,更別提四域的人、妖、魔之間的故事。

正是午時三刻,聚仙樓的里裏外外都已經圍滿了人,這聚仙樓有三層樓的高度,一層坐着的是些稍有銀錢的百姓,肯花兩百文買一個座位。二樓則是雅座,不似一樓人挨着人坐着,二樓一張桌子便要十兩銀子。三樓被分成了三個雅間,供官眷們在裏頭聽書。

時辰已到,戚二三還未登台,茶水點心被不斷地被聚仙樓的張掌柜遣人送上三樓安撫貴客,底下的人有些議論,擔心這戚先生是落了枕還是受了風不肯登台,上一回的故事只說了一半,在場的人早急不可耐地等著聽一聽西荒的女妖醫澤蕪君與北域王子靖安君的賭約會如何發展,究竟是誰輸誰贏。

是不可一世的靖安君賭輸了,答應留在澤蕪君身旁做她六十年的葯童。還是心懷天下的妖醫澤蕪君輸了,應承要下嫁給靖安君,成為北域的王妃。這二者不論誰輸誰贏都牽扯著鼎州百姓們的心,有些個不方便出門的夫人小姐們早早遣了奴僕買了一樓的座,等著知道這一場故事的下文。

「來了,來了」人群中有人先喊了一聲,眾人回首看向酒樓大門,只見一頭毛驢出現在聚仙樓的門外,聚仙樓的小二急忙跑到門外將這頭驢拉到酒樓東側,眾人知道這頭驢是戚先生的驢,這驢來了,戚二三就該登台了。

眾人盯着二樓樓梯與三樓之間的平台,那個穿着藍衣長衫,蓄著山羊角須的中年男子拿着摺扇,終於慢悠悠地登了台,眾人懸著的心暫時放下了。

「咳.嗯.啊.」戚二三在台上清了清嗓子,他將手中的摺扇舒展開,扇面是梅花圖案,題著一行小字,不過沒有人關心摺扇中的內容,大家都在等著故事。

「話說太.祖皇帝在定和元年,結束九州百年混戰的局面,定都上京,改年號順興,免苛捐雜稅,廢除前朝舊制,興百業,九州百姓得以安居,天一門渾雲道人因助太.祖皇帝有功而被封天師,入太廟享受香火供奉...」戚二三講著本朝太.祖皇帝與天一門之間的關係。

「戚先生,戚先生這段我上回兒聽過了,快接着講西荒的澤蕪君和北域的靖安君他們後來的六十年賭約怎麼樣了!」此時打斷戚二三的是坐在二樓的一個胖書生,穿着鼎州仁和學館的水藍色學子服,神態恣意,大抵是某位官家公子。

眾人的目光又從胖書生的臉上移到戚二三的臉上。太.祖皇帝簫宸結束九州混戰的局面,一統天下,渾雲道人是天師,配享太廟,這些事大多數人都聽過了,不過戚二三照例會說上一遍,讓那些個沒聽過的人們也知道這段歷史。

太.祖皇帝的天下來之不易,百年前天下初定,即有魔潮入侵常世,當時除有渾雲道人相助,南蠻、北域和東海三大異域王族皆派了戰士除魔,皇室便是在百年前與其他三域王族達成了永不侵犯的盟約,天下方得安定。

「好!話說澤蕪君在塵橋鎮的界石邊與靖安君賭那隻入侵西荒的魔會不戰而敗,靖安君狂笑了三聲應下了賭約,如靖安君輸了便跟在對方六十年供對方差遣!若是澤蕪君輸了便嫁給靖安君為妻,這賭約當着塵橋鎮的所有的妖族前立下,毀約者當墮入畜生道,受七生七世之苦」戚二三將話說到此時刻意地停了下來,在場的聽客們聽到墮入畜生道,受七生七世之苦都屏住了呼吸,等著聽下文。

「次日,那靖安君於鎮石邊苦苦等候了一日方知那隻魔早被魔尊閻昂派去的手下消滅,願賭服輸,靖安君只好跟在澤蕪君身旁六十年做一名葯童..」戚二三見氣氛差不多了便繼續將下文道出。

「戚先生,那魔尊又為何要相助澤蕪君?」這次打斷戚二三的人又是那位胖書生,眾人怒目視之,只覺得這書生好生無禮,但細想魔尊相助澤蕪君又覺其中有些什麼花花繞繞的事,便按下了叱責的心思,等待戚二三的答話。

「這魔尊嘛!自然與澤蕪君有舊,再說魔域之廣豈止九州,每一域相當於我們幾州之地,其中妖魔橫行,魔域戰力最強悍者即為魔尊,這位魔尊閻昂是近百年來實力較為強大的魔尊,相傳他與澤蕪君過從甚密」戚二三順着胖書生的話解釋著,他特意加重了過從甚密的音調,讓眾聽客們不至於聽不懂他的話外之音。

靖安君妄想娶魔尊的人,反被擺了一道,眾聽客們便鬨笑了起來,笑靖安君的不自量力。

此時的三樓西側的雅間中,一位紫衫青年正在吃着面前的棗泥糕,糕點上的粉末跌在她的衣襟上,她是無暇顧及,她實在是太喜歡聚仙樓的糕點了。

「主子,這是第六碟了,您再吃下去怕是會積食」站在紫衫青年旁一位穿着枯桐色長衫,左手持劍的男子好聲勸著紫衫青年。

「司祈,怕什麼!人才會積食,我可是妖獸」紫衫青年抬起臉來,不屑地沖司祈說着,但見司祈那張方臉上帶着鄙意的神色,她停下了拿下一塊棗泥糕的動作。她非人而是妖獸自然也會積食,她還記得自己上一次一高興吃了四十碟棗泥糕,被積食腹脹的感覺。

有點慘,想她當年來往屍山血海都未怕過,如今竟怕積食,到底是做人做久了也沾染了人的習性。

「罷了,你將這些糕點收起來,我們打道回府吧!」紫衫青年站起身來,吩咐著司祈將桌面上的糕點打包帶走,她來到雅間的窗戶前,打開紙窗,戚二三還再講着她新寫的橋段,底下的聽客們如痴如醉,她倒要再想一想下回該寫什麼。

戚二三在台上見她看着自己,微微頷首向他示意,她輕點了一下頭,這隻千面妖的嘴着實不浪費他行騙之妖的名頭,說的故事引人入勝。

她將紙窗關上,時候不早了,她得在酉時前趕回鼎山,免得被關在山門外得爬牆,上一回摔傷了腰,打擊了她身為妖獸的自尊心。

「主子,您如此編排澤蕪君和靖安君,這事若是傳到了西荒,怕是..」紫衫青年轉過身,司祈皺着眉頭在擔心她與澤蕪君的友誼破裂。

「司祈,你好歹是個劍靈,別這麼畏畏縮縮的!雲歌那女人可是魘魅,她心性淡泊如水,除了精進醫術還在乎旁的?就算知道了是我元勍在編排她又如何,左右不過是一句知道了,再說了,如此好的故事不利用一下多浪費」元勍拍了拍司祈的肩膀安撫道,她與雲歌相識少說也有三百年了,這些戲說的故事又能流傳多久呢!百年之後又有誰記得,她當然要利用起來。

「好了,我們打道回府吧!」元勍見司祈仍有擔憂便督促他與自己回府,她是天一門傳說中的鎮門神獸。當然,傳說只是傳說,她可沒有答應天一門的創教祖師靈虛那個老頭子成為天一門的鎮山神獸,那老頭子做的一手好菜,可惜死得早。她算了算,這一趟出來玩了也有半個月,總得回鼎山瞧瞧,看看那幫老東西又折騰出什麼新花樣了。

鼎山的那幫猴子們不知道有沒有按時給她打掃院落,想着,她便拉開了雅間的門,朝着連接後院的樓梯的方向走去,她的小毛驢老張頭還在酒樓的後院吃乾草。

「元公子,您這就走了?」聚仙樓的伙夫在後院看見元勍走進院子,忙着上來跟她問安,她只輕輕地點了點頭便算是受了他的禮。

「老張頭,別吃了,回府吧」元勍沖她那頭小毛驢說着,老張頭不情願地嚼著乾草來到了她的跟前,她坐在了它的背上,由它馱着她走出聚仙樓的後門,朝着南城門的方向走去。

「新鮮出爐的鮮肉大包子,五文錢一個」

「來瞧一瞧,看一看,新到的胭脂水粉,花露水咧」沿街充斥着攤販們的吆喝聲。

他們都趁著今天的日頭正好正招攬著路人,老張頭馱著元勍慢悠悠地走着,她在心中想着下一次要去東海瞧瞧,看着海底龍宮是何等風光。老張頭馱着她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城門,司祈見四下無人便在旁護著,她們主僕二人在官道上慢悠悠地走着,城門外是延綿百里的花田,穿過這百里花田便到鼎山腳下,日光曬得人懶洋洋的,她合上了雙眼,打定了下一回要去東海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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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天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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