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9 褚亭長攘星

幾路日軍開始停頓下來，即使褚亭長的部隊全面收縮，沒怎麼阻擊，日本人也因為自己的後勤供應而被迫停下了步伐。

這正是影佐禎昭想要的，他沒有過硬的情報，說服坂垣減慢速度，但是他又覺得事情沒有表象上看到的那麼簡單，或許藏着陰謀。好消息是，褚亭長已經20天沒露面了，各種傳聞在整個中南半島飛速發酵，壞消息是他還無法核實褚亭長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如果是褚亭長的一次裝死誘敵的陰謀，他如果沒有預警，可有不查之過。不過現在好了，日軍自己減慢了速度，這樣他就有更多的時間來，收集情報。

這次中南半島的巨大攻勢，按照陸軍大學推算，物資消耗超接近德軍進攻法國的戰役，實際上到港的物資只有原計劃的78%，大約10%，在運輸線上被潛艇摧毀，另有大約10%，大本營沒有籌措到。

整個戰場已經到達了12個齊裝滿員的師團，還有6個師團部已經部分到達，其餘部隊在陸續趕來，也就是說，兵力會增加到驚人的45萬以上，而部隊戰線向內陸延伸，不斷遠離港口，使得補充難度成幾何級數增加。原計劃需要的4500輛卡車，以及這些車輛使用的燃料，只到了一半。日本沒有組織這麼大規模進攻戰的經驗，也從未在如此大、如此複雜的地形上發起過聯合攻勢，對困難的預計確實不足。珍珠港后，進攻整個東南，也只有11至12個師團在同時進攻，而且當時的海上運輸環境比目前好得多。

影佐仍然猶豫要不要飛去泰國，那樣得到消息會快一些，不必等待每天靠飛機攜帶重要機密（他不敢用加密電報）往返泰國灣，但是他確實不敢再去前敵了。即使在新加坡，他大部分時間也也躲在英國人留下的海峽殖民地總督府里，這樣就可以避免牧野提及的那種無孔不入的無人機。諸多事實證明，敵人會積極暗殺自己，優先順序可能僅次於牧野。

最新的情報提及，周有福已經趕到清邁，帶着一支2500人的先鋒部隊，而陶明章的部隊先到了一部，雙方正在城內劍拔弩張。如果這是褚亭長在演戲，似乎演的太逼真，太過了？

好在，他早有準備，在進攻發起前，就從中國南方和台灣，調集了200名，可以混入華僑中的特務，現在這些人中的幾個小組已經到位，就看能不能帶來有用的情報了。

這種辦法並不是第一次用，並且直接導致了褚亭長成立了一支糾察部隊，不過現在看起來，從粵閩台找來的特務，遠比本地間諜容易得到消息，一則糾察總隊對土著特別警惕，二來土著聽不懂中國話，情報收集存在困難。

清邁城內，一名偽裝成玉器和象牙商人的特工，正躲在商鋪二樓，觀察夜色中的動靜。

四天前，第一支從南方撤回來的中國部隊趕來，主要是42集團軍的工兵部隊，沒帶多少武器，他們在城周圍修建道路和橋樑，這支部隊，對老百姓也很友好，用美金和銀元購買物品，很少發生糾紛。

但是前天起風雲突變，從東方趕來的43集團軍部，穿的破破爛爛，卻異常兇悍，這支部隊何止全副武裝，很多人帶兩把槍（周有福偵察營幾乎都配手槍），他們用已經被廢除的泰國軍政府紙幣強買東西，到處惹事。由於立秋臨近，這支部隊借口演習，兩天內，將城外村裏的看門狗全都抓走了。

本地人沒有吃狗的習慣，對這種行為深惡痛絕。城裏趕來的糾察總隊也鎮不住，當天就與43集團軍的人發生衝突，十幾名糾察縱隊的憲兵被繳械扣押。昨天起，這些人就強行進了城，對市政府進行了合圍。城內市民開始外逃，都說中國軍隊要火併了，馬上雙方還有更多部隊開過來。

間諜已然將情報寫在紙條上，派人送出城了，然後再通過電台傳遞出去。入夜後，又有部隊趕到，由於宵禁，百姓不得外出，不知道是哪方面的隊伍，但是可以聽到隆隆的坦克發動機轟鳴聲。

間諜不由得心中暗喜，早幾個月，他也懷疑過自己當初叛出家門，鐵了心投靠日本人是不是錯了？因為當時褚亭長的軍隊看起來銳不可擋，似乎老而不死的中國又煥發了新生，但是現在想來有些可笑，中國人還是老樣子，只會窩裏斗，看起來等他們自己殺的兩敗俱傷，皇軍很快就可以打回來。

周有福在距離市政府一條街的富豪酒店頂樓，用望遠鏡觀察對面，只要他一聲令下，他的部隊就可以攻進去。

最近兩天，秦小蘇的連續敷衍，讓他擔心褚亭長可能被先到的陶明章控制住了，或者乾脆已經……只是陶明章和秦小蘇秘不發喪，謀划什麼鬼名堂。

他以小人之心，揣度到很多可怕的，針對自己的陰謀，而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先下手為強，當然前三天，雙方兵力勢均力敵，他還不敢動手。今天202師的主力到了，來了4000多人。

「趙小力的裝甲部隊什麼態度？」他問邊上人。

「他說，他只聽褚司令調遣，但是褚司令不發話，他不會插手我們和陶明章的事情。」

「黃天仰的部隊到哪兒了？」

「還有三天路程，他一直沒甩掉後面日軍，被纏住了。」

「果然是紈絝子弟，關鍵時刻，磨磨蹭蹭。」

「也許只是故意拖延，想看看我們這裏情況？」

「如果這樣，還算有眼力勁。今後咱們在東南亞紮下根，還得靠他這個地頭蛇。」

正說話，美國聯絡處的一群軍官嚷嚷着到了邊上。

「周將軍，你這是要幹什麼？這是要發動武裝叛亂？」一名臉色蒼白的上校大喊道。

「哈迪森上校，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不是叛亂，而是我必須去救我的長官。」

「你的長官他很好，我上周還見到了他。」

「你這周見過他嗎？」

「這周么……」美國上校一時語塞。

「我已經給史迪威將軍打了電話，告訴他，褚司令官可能發生了難以預測的情況，very、verybad……今天晚上，我必須見到司令官。」

「日本人剛剛攻佔了曼谷，這個時候你們卻要，你們簡直瘋了……」

「不是我瘋了，我必須趁日本人還遠，先解決自己的問題，委員長有一句話：攘外必先安內，現在想來，也有些道理。」

「我真的不能理解，你們真的被日本人的炸彈震傻了？」

「你不懂，中國人的事，你不要管。你們只管籌措了武器糧食，等我秋季反攻，一舉解決坂垣。」

周有福可不是一個區區的上校可以阻擋的，他估計，只有自己迅速佔據上風，到時候美國人必然倒向自己。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搖動電話，直接打到對面的市政府，準備發出隨後通牒。

他已經打聽清楚了，褚亭長最後一次出現，是在6天前，然後就一直沒有離開這裏。可恨晚一步，被陶明章先佔據了大樓。

過了好一會兒，他以為沒人會接電話了，但是突然有人拿起了聽筒。

「誰？」一個警惕疑惑的聲音問道，正是前天見過面的秦小蘇。

「我是周有福。」

「周軍長？」秦小蘇故作吃驚。

「我老周喜歡開門見山，一連三天，你們不讓我見司令官，今天夜裏，我必須見到褚司令。」

「周軍長，司令官有交代，這兩天不見任何人。」

「為何？」

「這……這……」秦小蘇開始吞吞吐吐，最近兩天，他一直在自己面前表演，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就是不讓自己見司令，可見有鬼。

「還有什麼話說？一會兒說在清萊府，一會兒說去看後備兵營，我打聽過了，司令官根本沒有出城，呵呵，你以為我老周那麼好糊弄。」

「周軍長，你的人把市政府圍了，是不是想要硬闖？」

「你們不讓我見司令，又給不出合理的解釋，別怪我動粗了。」

「等一下等一下……你聽我說？」

「我在聽。」

電話那邊遲疑了很久，似乎在現編什麼瞎話。

「你聽我說，司令官受了重傷，情況不好。」

「終於肯說實話了……」

「先聽我說完，司令說他大限將至，所以一直在等今日。等過了今天，怎麼都好說。」

「大限都到了，還等什麼等？」

「他說……今天立秋，乃是夏秋起承，陰陽轉合之日，北斗西指，黃道偏移，正好可藉助天力，扭轉命數？」

「扭轉命數？」

「不錯，司令官今日需在子時登七星壇，設金篆大醮，攘星辟煞，向天借壽。此一道術，不可有萬一的差池，所以此時不宜見任何人。要是將軍執意要帶兵衝進來，恐怕驚擾了法事……」

周有福猶豫起來，這番話很像是褚亭長說的，他無數次見過褚亭長裝神弄鬼，那種口氣，別人學不來。但是其中又大有蹊蹺，以往褚亭長搞迷信活動，從未避開自己。這次為什麼不讓自己靠近，反而讓完全不信傳統文化，每次怪話很多的陶明章陪在左右？這完全說不通。

「你讓陶明章聽電話。」他知道陶明章不似秦小蘇那樣刁滑，幾句話能探聽出虛實來。

「陶軍長，今夜得在司令官左右護法，這會兒在靜思，恐怕不能聽電話。」

「呵呵，你哄小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