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巡堤偶聞

第494章 巡堤偶聞

江南的天氣比之中原自然大為不同,就拿眼下這初夏時節來說,不光氣候要比在京城時炎熱許多,而且雨水也更為豐沛,尤其是五月中旬進入梅雨季節后,更是既悶且熱還潮濕,再加上時不時的一場大雨襲來,讓不習慣此地氣候的李凌等人都感到煎熬得很。

這時節可沒有後世的空調或除濕機,於是李凌他們就覺著每日都在做着桑拿,一天下來都不知要擦去多少汗水了,只能是拿扇子扇風,同時告訴自己一句心靜自然涼了。

好在之前趁著天氣還好,縣衙已讓工匠對各處房屋都進行了翻修補漏,總算不用擔心受風雨襲擾,這才讓李凌不用擔心月兒會不會再受風寒,從而把全副心神放到各種公務里來。

隨着多日努力都無所收穫后,便是李凌也只能將工作重心從方家身上轉移,重新放到更多的縣衙事務中來。作為華亭縣令,李凌身上的職權重,同時責任也相當不輕啊。

這大越的縣令放到後世,就相當於是當地的縣(市)長與書記的合體,再加上稅務局長、法院院長、公安局長……可以說他一人就身兼了後世許多個部門的一把手職責,這權力確實夠大了,但每日需要處理的各項事務也比想像中的多得多,光是每日送到案頭的各種公文,便達到數十份之多。

而隨着進入梅雨季,汛期到來,江南這兒的地方官還多了一項巡視河防,以防決堤的大事。如此,李凌這幾日還得抽出幾天在縣城內外的諸多要緊河段進行查看,確認堤壩夠高夠牢靠,水位還在警戒線下。

這一項事情對任何一位地方官來說都是極大的考驗,既考驗讀書出身的他們的體能,也考驗他的判斷、耐心和細心。畢竟水患無小事,只要有一個不妥,就會釀成成百上千無辜的傷亡,這後果可不是一個小小縣令所能承擔的,就是李凌也不行。

於是自打開始巡河之後,李凌真就一心撲到了這上頭,就連方家的事情也被他暫且拋到了一邊,然後把縣衙內的諸多事務交給了兩位佐貳官和最受信任的徐森打理,他自己則帶了李莫雲他們每日早出晚歸,用腳丈量著穿縣城而過的黃浦江,確保這裏的堤壩不存在半點疏漏。

就幾日檢查下來的結果來看,華亭縣內的河堤倒是頗為牢靠的,不但夠高夠厚,用料也是相當考究,皆以條石壘築,混以摻了糯米水的黃泥,就算是有千斤之力拍上頭,也未必能傷得了堤壩分毫。

「好!此堤壩足夠堅固,就算稱一句固若金湯都不算為過了。」李凌站在河堤邊上,用力拍了拍半人多高的堤壩稱讚道。

這讓陪同他來巡視河堤的當地里長幾個大鬆了口氣,忙笑着道:「縣尊大人說的是,這堤壩可是我華亭縣最堅固的一道防線了,就算放到別的大城也不會太差,保我華亭一縣自是足夠了。」

「哈哈,確實如此。」李凌笑着點頭,隨後又用力拍了拍那厚實的堤壩,「我適才聽人提到,這堤壩其實已經修築有些年月了,當初應該花了不少錢吧?」

「也沒花太多錢,都是縣衙出的材料,至於人手,除了咱們這些村民,還有就是本縣當服役的丁壯,足有兩三千人。也只有縣衙發動,才能把這道堤壩快速壘築起來了。」這回作答的卻不是那個三十多歲的里長,而是個年歲更長些,四五十歲的農人。

本來這些尋常百姓在李縣令面前都是戰戰兢兢的,可在相處了幾日後,他們卻發現這位李大人很是隨意,沒有半點架子,還喜歡拉人說笑,於是到了今日也就放鬆下來,對答時再沒有了顧慮。

李凌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縣城的城牆他可是看過許多回了,那傢伙破損的,都不成樣了,顯然這就是縣衙權力喪失,無法讓城中百姓服役做事的一大體現。怎麼到了這河堤一事上,事情就顛倒過來了呢?

這總不能用河堤遠比城牆更重要來解釋吧,畢竟河堤擋水患,可城牆也擋着可能出現的賊匪或野獸啊。還有,以那許恭膽小懦弱的性格,也不可能做出如此決定,做了也沒人會聽……

想到這兒,他突然轉過了一個念頭:「這河堤是何時修築成的?」

「已經快十年了吧……」幾人對視了一下后,才由剛才那年長者回道。

「就是十年了,當時還是任縣令帶着大家在此重修的河堤呢,我可記得清楚,那時任縣令他不顧自己身子不好,居然帶頭跳進了河水裏,有此表率,咱們這些男丁還有什麼好想的,紛紛跟着就下水,打樁壘石,都不帶有半點遲疑的。」

「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來了……任縣令可是個好官啊,和李縣令一樣,也沒有什麼架子,願意跟咱們這些泥腿子說話,還說過一句話,叫立堤當立百年……」

有人提了頭,眾多上了點年紀的村民也都紛紛附和起來,說起了當年修堤時的場面有多大,任縣令有多任勞任怨,帶着大家沒日沒夜地干,才讓這一道堤壩成為保護整個華亭縣的堅固防線。

到最後,更有一人嘆了聲:「可惜啊,這樣的好官居然,居然就因為勞累而得了急病,結果就病死在了咱們華亭縣……要不是徐家當初攔著,恐怕咱們城裏早就要多一座紀念任知縣的祠堂了。」

「是啊,任知縣真是少有的好官,要是他還在就好嘍……」又一人感慨地說了一句,隨即便被身旁鄉人猛拉了一把,這才想起身邊這個挺好說話的年輕人正是如今的本縣縣令,這麼說來可實在有些不妥啊。

然後,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一臉的誠惶誠恐,偷眼打量李縣令,卻見他沉默著,若有所思。這下大家是越發不安了,那裏長趕緊賠罪:「大人,不要聽這些傢伙胡說,他們對縣尊您也是發自真心佩服與尊敬的……」

「是啊是啊,縣尊大人也是難得的好官,我們只想您能一直留在咱們華亭,帶着咱們過上富足的好日子……」

眾人找補著,說着話,李凌卻依舊沒有回應,只低頭想着什麼。這下可把他們嚇到了,片刻后,眾人便呼啦跪了一地,連連叩首:「大人恕罪,小的們說錯話了,還請大人恕罪啊。」

他們這一鬧,總算是把李凌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出來,見狀也吃了一驚,趕緊一把扶起跪在跟前的里長:「你們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你們又沒做錯事,本官又豈會無緣無故地怪罪你等。」

里長見此才鬆了口氣,賠笑道:「是我等多嘴說錯了話,惹得縣令大人不快……」

「沒有的事,本官剛剛只是想到曾經,才有些走神,並無半點怪責你們的意思。你們說的很對,一個官員做了有利於百姓的好事,百姓們自然就會記住他,十年,二十年,哪怕過了百年,你們全部老去,只要這河堤還在,任縣令就一直活在咱們華亭人的心中。」

見李凌都這麼說了,眾人才終於安下心來,紛紛起身,不過卻不敢再多說其他了。

李凌則繼續沿着河堤走動,確保萬無一失。直到確認整條堤壩未有任何問題,他才笑着點頭:「看來這幾年來你們也沒少在河堤上花心思啊,不然十年過去,河堤不會如這般堅固。」

「這都是草民等該做的……」

「唔,既如此,本官就放心了。里長,這條河堤我便交給你了,今年的汛期已在眼前,斷不容有失。只要做好了這點,汛期之後,本官一定會論功行賞!」

「草民謹遵大人之命,今年一定看好了堤壩。」

「好,那大家都散了吧,唔,你且留一下。」李凌揮手讓這些跟隨了自己幾天的村民散去,最後又指了下剛才提到任縣令修堤一事的年長者,把他給留了下來。

這位明顯有些緊張,但還是依言留下。直到其他人都離得遠了,李凌才看向他:「看起來十年前的事情你還是所知頗多的,本官有幾點想要請教。」

見縣令大人只是問自己一些往事,這位總算放下心來:「不敢說什麼請教,大人有什麼事只管問就是了。」

「當初任縣令為何會有此決定?這河堤看着可不易修啊,而華亭又不富裕,他如何籌措的物資?還有,那時的徐家和方家又是個什麼態度?」

「大人恕罪,小人不在縣城內,所以具體情況所知有限。不過據說當時任知縣確實是頂住了諸多壓力才強行開始修堤的,當時還有不少衙門裏的人提出反對呢,但都被任知縣給壓下去了。至於物資,聽說除了縣衙倉庫里有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方家所出,他們是大商家,想要弄來諸多物資還是很容易的。」

李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衙門裏可有人支持任縣令的修堤決定嗎?」

「這個……當時好像真沒衙門的老爺前來,除了,除了一個書吏,好像一直都幫着縣令大人記賬什麼的,很得重用。」

「哦,這人是誰?」

「這個……」顯然時間過了這麼久,這位明顯已經忘記了當初的許多細節,想了良久,才遲疑着道,「好像,好像他姓徐,之後還因查案來過咱們村,叫,叫……」這個名字他卻怎都記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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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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