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折股釵1

翡翠折股釵1

春意乍暖,晴空酌酌。

嘰喳吵鬧的燕子低掠而過,枝頭盛意的桃花,卷了幾瓣,簌簌而下,最後飄落在方正的青石台階上。

兩個妙齡姑娘踏着青石,沿着游廊,並肩走來。

青衫姑娘有一張討喜的圓臉,眉眼彎彎端著承盤笑意盎然道:「丹朱姐姐,勞煩您了,前些日子,三娘子病得最重的時候,也多虧姐姐幫我和銀珠,我們那時真是慌了神。」

丹朱比她要大上兩歲,手中提着盛放點心的食盒,和她說話語氣里滿是親昵:「瞧你說的,三娘子是將軍府闔府上下的心頭肉,少夫人本就疼她,我們也是拿三娘子當主子一樣服侍呢。說起來,少夫人早就想來了,但自從老夫人去了靈照寺禮佛,府里的事情便都得由少夫人過目,這幾日一直忙着,這不才得空來看三娘子。」

兩人轉過長廊,跨過門檻的大門正中,牌匾上寫着瀟灑飄逸的「素苑」兩個字。

踏進素苑,丹朱放輕聲量:「三娘子溫柔嫻靜,用那些文人的話是怎麼說的來着?對,美的不可方物,要不是早就定了親,這麼多年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來府里提親,可誰能想到……碧翠,這些時日你和銀珠多看護著點三娘子,這場大病,可把闔府上下都嚇壞了,現在好不容易恢復過來,再不能有什麼差池了。」

碧翠小臉一暗,想着最開始的時候三娘子整日以淚洗面,最後生生拖累了身子,娘子原本身子骨就弱,那場大病幾乎去了條命,能恢復過來,肯定是老夫人在寺廟裏整日誦經和她們沒日沒夜誠心禱告的緣故。

官場上的事,她們不懂,但她和銀珠兩人是真恨不得將那安郡王的兒子踹上個一百八十回,叫他哭爹喊娘,滿地打滾才能解恨。

她道:「姐姐放心,碧翠這次一定會把三娘子護得好好的。」

那個什麼狗屁趙伯希,再也別想見她們娘子一面了!

想着大病過後,三娘子那些不同往日的神色和習慣,她便心疼。

一直以來喜歡的刺繡也擱置了,反倒是拿起了刻刀,找來白布,整日塗塗畫畫,石頭、珠子、貝殼,拿來解悶的東西都甚是奇特。

二少爺也真是寵溺無度,三娘子要什麼他就給找來什麼。

兩人朝着院內主屋走去,丹朱忍不住好奇地看着承盤上的溫盅:「我剛見你這承盤,裏面莫不是牛乳嗎?」

碧翠點頭:「是的,自打三娘子病好了,就說着想喝這牛乳,她以前是不喜歡這些腥膻之物的,現在每天要喝上兩回呢,廚房的管事便著人特地采上新鮮的,加熱后再送過來。」

想到娘子每日一臉沉重地喝下這牛乳,她便忍不住低頭一笑,頭上一支嵌花的玉簪便躍入丹朱眼帘。

那本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白玉簪,但簪身卻鑲嵌了精緻的綠色枝葉,也不知是什麼做的,分外亮眼,蜿蜒而上在簪頭開出一朵金黃色的牡丹花。

丹朱好奇又欽羨,忍不住問道:「碧翠,你這簪子樣式真是稀奇,是在哪裏賣的?」

誰知,碧翠卻是驕傲地揚起臉,神秘地一笑道:「丹朱姐姐,我這簪子天下間至此一件,哪裏也買不到呢。」

房間的閣樓,暖意微拂,雕梁下,滿樹桃花襯著青石小路,枝頭春色洋洋洒洒,一派詩意。

說是將軍府的宅子,倒是少了刀槍劍戟的冷意。

沈妙妙坐在窗前,看到碧翠和丹朱進了屋子,便收回了目光。

「妙妙,看你恢復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這幾日見素苑裡歡聲笑語,熱鬧了不少,今日一看果然這臉色也紅潤了些,你大哥這幾日事務繁多,不及來看你,我回去同他說,他也能安心不少。」

沈妙妙對着榻上矮桌旁的妙齡女子一笑:「讓大哥和嫂嫂憂心了,我身子確實好多了,閑來無事便讓她們陪着我胡鬧了兩日,等再修養幾日,我便親自去給大哥問好。」

蘇茗雪一張芙蓉面卻十足的冷感,只要不笑,看起來威嚴非常。

但她此刻眉眼卻帶着溫和,望着對面斜斜挽了個髮髻的小娘子,想了想,忽略了她太過隨意的髮型,溫聲道:「我進沈家門這些年倒是少見你有胡鬧的時候,也只有每年年關,父親回來,你能興奮上那麼一陣子,何時見你胡鬧過?」

「胡鬧就胡鬧,我們沈家讓你胡鬧一次又何妨。」

沈妙妙聽出她最後一句話語氣微沉,笑了笑,在榻上展臂伸了一個不太文雅的懶腰。

她短襖帶着紅白素花,星星點點,裏面一件鴉青色的長襦裙,明明是有些暗沉的顏色,但這樣一搭一襯,竟然分外惹眼,那素白纖細的頸子一覽無餘,惹人憐愛。

「嫂子不必擔心,我沒什麼事,你看就是身體也比從前硬朗了不少不是?」沈妙妙瞧了一眼自己的小短腿,忍不住暗嘆口氣。

一個月的時間,她接受了一睜眼就來到古代的事實,接受了原主身體病弱為情所苦一朝魂飛的事實,也接受了大虞國右將軍沈成遠三女兒的身份,就是接受不了這玲瓏矮小的身材。

想來她沈妙妙,一個全能設計師,時尚圈炙手可熱的寵兒,怎麼就成了現在這模樣。

雖說有胸有臀,腰細身軟,就是這腿,這身高,能有一六五嗎?

她原來可是一七二的身高,就是面對那些模特也是平起平坐啊。

這個她最不願面對的事實,導致沈妙妙根本不想出門,加上原主沈玉昭大病初癒,這一個月她可算是享受夠了宅著養肥的日子了。

好在沈家人是真的寵沈玉昭,見人好了,什麼要求都能答應,她才能沒事給自己找點手工做一做。

蘇茗雪螓首微垂,目光掃到矮桌上細長的刻刀和一堆不知名工具,頓了一下,開口問道:「妙妙,這是在幹什麼?」

她這位深宅貴婦的嫂子大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工具,吃驚也是正常,沈妙妙微笑:「在屋子裏待着悶,我就隨便刻一下印章,打發時間的。」

桌子上的工具和石頭散散放在一起,有些凌亂,蘇茗雪好奇地拿起一塊,翻過來,只見印面上用小篆體漂亮地刻着「沈繹之印」。她又拿起另一塊,上面是「沈充之印」。

不用看,那刻刀下還壓着的另一塊,上面大概是「沈定之印」。

難能可貴,她病著心裏卻能想着自家三位哥哥。

蘇茗雪道:「往日裏你都是讀書繡花,怎麼現在開始弄這些小玩意了?」

一旁的銀珠始終帶着笑意,此刻高興地替少夫人解惑:「我們三娘子就是聰慧過人,這些小玩意不過擺弄幾下子,用起來就能活靈活現的,那日碧翠簪子撞到柱子損了,還是三娘子幾刀下去,就變了個花樣,新的簪子可好看了呢。」

這時,碧翠和丹朱正好踏進屋子,碧翠笑着接過話來:「銀珠可羨慕了,整日裏挑着柱子,看撞在哪裏好,好讓三娘子也給她的簪子換個新式花樣呢。」

銀珠從碧翠手中接過承盤,伸手點了下她額頭:「我才沒有呢。」

暖閣里樂意融融,蘇茗雪神情越發緩和。

「你向來手巧,想要換些花樣也無妨,就是這刀啊剪啊,用的時候小心些。」

她低着頭,出於職業習慣,沈妙妙的視線被那烏黑髮上一支玉簪吸引。

那是一支通體碧綠的折股釵,雖然是正陽綠,但卻是素簪,連個竹節都沒有,簪在她出水芙蓉般嫂子的頭上……有點過於老氣了。

再瞧上一眼,那折股處甚至隱約有一道裂痕。

她的嫂子出身於名門書香,一身華裳,戴在頭上的簪釵卻是摔出裂痕的。

沈妙妙略一思索,心中有了猜測,再看矜持冷傲的嫂子,忍不住輕笑了一下。

「哎,其實這刀用着不太順手呢,二哥還說要從相熟的同僚那裏幫我要一把質量上乘的,今天就要帶回來了呢。」她話鋒一轉,歪著頭笑道,「還是大哥省心,什麼事情,都有嫂子幫他準備得妥妥噹噹了。大哥可真是有福氣。」

她笑語嫣然,語調輕鬆帶着調笑,不過是揶揄她這位嫂子與大哥琴瑟和鳴。

但在他人眼中,卻和往日裏那嫻靜的沈玉昭截然不同。

蘇茗雪愣住,將這眉眼神韻的變化和過於輕鬆的話語,一併歸到了讓沈家人咬牙切齒的那不要臉的薄情之人身上,她斂了笑,突然道:「妙妙,你身子大好,嫂嫂就放心了。過些時日,由永安公主主持京師里的春日宴,你同我一道去吧。」

春日宴,光聽名字,眼前就能勾勒出一幅春風和煦,嬌花與美人相映爭艷的美麗景象,想來很是養眼。

沈妙妙頓了一下:「我病體初愈,怕是不合適,壞了雅興,倒給嫂嫂添麻煩,我看嫂嫂和大姐二姐同去,才是一道靚麗風景呢。」

昏迷高燒半個月,大虞國右將軍之女沈玉昭是因何隕滅,短短十幾歲的人生是怎樣念著一人卻狠心被拒,讓將軍府成為笑柄,驚怒悲傷下心如死灰香消玉殞,她可是全然看明白了。

代替沈玉昭,頂着被退婚的「污名」活下來的沈妙妙,對是否會沒人要倒並不在意。

但她現在是沈家的女兒,這個家大哥雖寡言,卻不停派來將補品送來素苑。二哥差事閑,有時間就會來陪他,她這鏨刀、雕刀、模具、玉石可都是二哥幫他尋來的。大嫂冷顏,對她說話,卻也是溫聲細語。

那位聲名赫赫的右將軍父親與功高一代被封為陵國夫人的母親,雖然還沒有見過面,但聽說卻是最寵沈玉昭的兩個人。

家人對她好,即便她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卻也能是感受到的。

退婚之事不過才過了一個多月,她大病卧榻,將軍府閉門謝客,想必直到今日,沈氏三女玉昭被安郡王府嫡次子退婚之事,仍是人們茶餘飯後的最佳閑話。

蘇茗雪淡淡蹙眉:「玉昭。」

她不叫她的小字,直呼其名,語氣重了一些:「我沈家是什麼身份,就算父親遠在邊關,你大哥也是正三品的太常卿,你二哥哥是堂堂軍器少監,三弟跟在父親身旁,年關回來,最不濟也得封個振威校尉。再有,你大姐貴為荊山郡主,二姐是都尉夫人,要不是因為當年安郡王與父親有過一段士族交往,結了一句戲言,無權無勢的安郡王次子怎麼配得上沈家的掌上明珠。」

說到最後,蘇茗雪已經有些疾言厲色,她的婢女丹朱立即上前:「少夫人莫氣。」

蘇茗雪卻起身,越過茶桌坐到沈妙妙身邊,握住她一隻手語重心長道:「妙妙,你以為母親是為了什麼去靈照寺禮佛?」

她冷哼一聲:「安郡王敢提出退婚,母親連讓他們開口道歉的機會都不會給的。」

往日裏,大嫂來她這裏溫柔安撫,沈妙妙以為那是不得已對既定事實的挽救,原來竟然是胸有成竹的靜候時機嗎?

冷靜如沈妙妙,這個時候也覺得通體暖意融融,大嫂纖纖柔荑握住她的那隻左手尤感溫暖。

蘇茗雪離得近了,那支折股釵便又落到了沈妙妙眼中。

沈妙妙回握住蘇茗雪的手:「大嫂體護,妙妙銘感於心。」

她說着,卻突然動作迅速地從蘇茗雪梳得一絲不苟的髮髻中抽出簪子,惹得蘇茗雪一愣,隨後瞪大了眼睛。

沈妙妙展顏一笑:「既然是要參加聚會,那這釵我來幫大嫂修一修吧。」

她無論是說起生病還是提及退婚,蘇茗雪皆是沉靜若霜,此刻抽走了這簪子,沈妙妙卻見她臉色稍有不定。

沈妙妙對自己的猜測更確信了兩分,心底忍不住偷笑。

蘇茗雪正要開口說什麼,突然往日都是鳥語花香,安靜泰然的素苑傳來了一聲呼喊。

「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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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啦~

走過路過的小天使康康我,留個腳印吧,我棉花糖做的不錯,很甜的,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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