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Chapter 14

這些天,游裴涴一直不願細想自己從迴廊之門帶出來的那篇後記,那最後的名字,最後的那句話究竟意味着什麼,但此刻,這本也許就是她穿越起因的書就靜靜地躺在她面前,提醒她逃避是沒有用的。

是了,中央教會的耳堂。

她想起了後記上提到的,死靈之書就放在中央教會的耳堂。只是她沒料到,十分之一的幾率,自己會是以這種方式發現它。

「真是失態啊。」亞弗戈蒙聽不出喜怒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自然「看」到了那本倒在地上的書,他並沒看出這本書有什麼異常,卻感受到了游裴涴看到這本書時,情緒從驚訝到想到了什麼似的恐懼,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盯著書發獃。

隨着這句話話音剛落,女生的右眼像被懲罰似的劇烈一疼,她倒吸了一口氣,拿着方盒的手猛得一松,啪嗒一聲,手裏的方盒也掉到了地上。

「亞弗戈蒙!」游裴涴捂著陣痛的眼睛喊道。

「回神了?回神了就做正事。」一聲輕哼過後,她感到右眼的疼痛減緩,壓下心裏的不滿,她蹲下身子,打開了亞弗戈蒙說的方盒。

灰色的方盒之中,赫然是一個銀色的盒子,銀盒周身刻着奇異的花紋,花紋的曲線一直延伸到銀盒封閉的鎖口。

「把我給你的鑰匙拿出來。」聽出了亞弗戈蒙的聲音中難得帶了一絲急迫,她拿出冰錐鑰匙,卻有些猶豫了。

她突然想起卡恩和她說過的話,亞弗戈蒙和這個世界的變化脫不了干係,甚至還可能是慫恿的罪魁禍首。

如果是這樣,那他現在讓她打開的這個銀盒……

「亞弗戈蒙,這裏面是什麼?」游裴涴咬了咬牙,問道。

「我需要的東西。」亞弗戈蒙意味深長的回答讓她緊緊地捏着手裏的鑰匙,又問了一遍,「是什麼?」

「你不像追根究底的人,何況,有些東西知道了對你無益。」她突然出乎意料的固執讓亞弗戈蒙沉默了半晌,異於往常的低沉聲音緩緩回蕩在空無一人的石室里,帶着一種陰森的意味,在游裴涴快把持不住這種壓抑恐怖的威嚇之時,亞弗戈蒙的聲音已然恢復了清朗平淡,好似剛才的恐嚇並非出自他的口中,「當然,既然你堅持想知道,告訴你無妨。」

「這個盒子,名叫卡巴拉生命之盒,裏面裝的,以你的理解而言,是一顆種子,一顆珍貴無比的種子。」亞弗戈蒙的尾音微揚,轉而意有所指地說道:「現在,我已經把你想知道的告訴你了。」

說了等於沒說,游裴涴琢磨着他的話,不由暗自嘀咕。

不過,知道了裏面是什麼,她也沒再打算再繼續往下追問,比如他要種子做什麼,說到底,她並不在乎他究竟要做什麼,還巴不得他早點得償所願后離她遠遠的,她只是擔心自己幫他幫得不明不白,只是要一個心安理得的答案而已。

冰錐鑰匙接觸到鎖口的一剎那,化為了冰屑般的點點碎光,等它完全消散,銀盒無聲地打開了,明黃的錦緞之上,一個黑色的符印隱隱透著流轉的光華,它的正中央,一個拇指大小的黑色枝幹靜靜躺在上面。

這叫種子?看上去分明是被掰斷的一節樹枝啊!

游裴涴忍不住腹誹了一句,亞弗戈蒙的聲音響了起來,「把種子收起來,盒子放回原位,我把你送回去。」

除了一開始的急迫,他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多餘的情緒,游裴涴一邊照他的話做着,一邊暗暗想道,如果不是那雙和聲音一樣毫無感情的眼睛,化成人形的他,光憑一張臉和極具修養的得體笑容,恐怕會傾倒萬千少女吧。

卧槽,她在想什麼?

意識到自己正在對一個神評頭論足,而這個神現在在自己眼睛裏,也許還能感應到自己所想,游裴涴趕忙揮去腦海里突如其來的念頭,暗罵了自己一句。

所幸亞弗戈蒙似乎並不知道她的想法,說了讓她把盒子放回原位的話之後就再無動靜。

她瞥到了地上的死靈之書,默不作聲地拾了起來,拍了拍封面上沾到的灰塵,不管怎樣,如果是這本書讓她穿到了這裏,那一定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

「亞弗戈蒙?」游裴涴抱着書等了半天,亞弗戈蒙卻毫無反應,她不得不喊道。

「你……走回耳堂大廳,這裏空間紊亂,我無法準確把你送回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亞弗戈蒙的聲音比之前虛弱了幾分。

「好吧。」她小心翼翼地往回走着,心裏不免擔憂。

如果亞弗戈蒙不能把她送回去,她要如何走出去?第七耳堂不能隨意進出,違令者交於審判殿全權處置,而教皇看上去也對她並無好感,若被人發現了,她都不敢想像後果會是什麼樣的。

事實證明,亞弗戈蒙比她還着急,她剛走回耳堂大廳,腳下邁開的一步還未踏出去,整個環境就扭曲一變,等她踏出這一步,自己已然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一團薄薄的血霧浮在半空中,慢慢舒展成一個人形輪廓,卻依然是虛幻般的薄霧。

「你……」游裴涴遲疑了一下,剛想問他怎麼了,就聽見亞弗戈蒙此時飄渺不定的低沉聲音傳了過來,「沒想到,時空紊亂對我的影響這麼大,這該死的禁約。」

這個聲音讓楚溪的大腦一瞬間空白。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

亞弗戈蒙和她在迴廊之門中碰到的另一個神不僅外貌一致,現在就連聲音都聽上去一模一樣。

但她直覺他們並不是同一個神。

或許是注意到了游裴涴此時的驚疑不定,血霧化成的人形輪廓冷冷地哼了一聲,得到了對方下意識的回望后,低沉中帶着一絲暴虐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你去外面再抓兩個人過來。」

「你想幹什麼?」她一驚。

「你不是猜到了么?」亞弗戈蒙對他此時的狀態很不滿意,語氣相當地不耐煩,「只有鮮血才能凝聚我的本體,而信徒的血是最佳選擇。」

「你要我幫你殺人。」游裴涴的想法得到了確認,瞪着眼前的人形,下意識地頻頻搖頭拒絕,「這裏可是中央教會,我沒這本事,況且你先前已經殺了一個教使,我……」

「她的名字叫查依。」陰冷的聲音驀地打斷了她幾近語無倫次的話語,刻意放緩的語氣中帶着讓人毛骨悚然的狠厲,「她從失落的城市卡爾克薩而來,性格孤僻,無親無故,死後沒有人會記得她,為信仰獻上血祭是她人生最榮耀的時刻。」

游裴涴僵著身子,聽着亞弗戈蒙一字一字吐出彷彿能一點一點侵蝕靈魂的字眼,不知作何反應,他的下一句話卻像一記平地悶雷把她劈在了原地:「凡人的生前死後,我只需看一眼,就像,我知道你叫游裴涴,是阿撒托斯耗費他僅剩的外界神力,強行把你從外界拉過來的。」

亞弗戈蒙的話讓她怔愣了許久,一個模糊的概念一閃而過,她隱隱有點明白了什麼,卻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

「你知道我不是這裏的人?」游裴涴的注意力被完全拉了過來。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低沉陰鬱的笑聲悶悶傳來,讓她的頭皮有點發麻,但她還是堅持問道:「你說,是阿撒托斯把我強行帶到這裏的?」

「你可真是個有趣的凡人,難道你從未想過,你是如何到這裏的,又是為什麼到這裏的?」

「我以為……」我只是穿書了。

游裴涴下意識地抱緊死靈之書,忽然明白了什麼,壓下心底莫名泛起的幾縷煩躁,直視着眼前的人形,說道:「你知道古神把我帶到這裏一定有他的目的,所以你才不敢動我,也不敢殺了我,對嗎?」

「可惜我並不怕他……」亞弗戈蒙的這句話極其模糊不清,游裴涴蹙眉,到底沒能聽清他說了些什麼,卻聽低沉的聲音很快又傳來過來,帶着高高在上的輕慢:「只有凡人才有殺戮,我需要的,是他們的獻祭,而且,他們心甘情願為我獻上生命和鮮血。」

意思還是凡人求着他接受自己獻上的生命了?

亞弗戈蒙話語中施捨般的口吻讓楚溪頭腦一熱,挑釁般的話未經大腦思考就說了出去:「是嗎?你現在不是需要鮮血凝聚本體嗎?我就在你面前,那你倒是用我的血啊。」

房裏的氣氛一下子沉寂了下來。

作死啊!

這是在一個喜怒無常的神面前作死啊!

這句話一脫口而出,游裴涴就心裏一涼,懊悔不已。

她從來不是個衝動的人,可剛剛卻罕見地因為聽着他的語氣不爽,好死不死地諷刺了回去。

她兀自惴惴不安著,人形血霧倒像是思考了半晌,發出了一聲陰暗的沉笑,「阿撒托斯需要你,不是我需要你,若不是你提醒,我倒真沒想到,這確實是個現成的辦法。」

殘忍冷酷的話音剛落,游裴涴臉色一變,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口中也說不出半個字,不由驚懼萬分。

人形血霧猛得開始膨脹,薄薄的血色霧氣擴散到整個房間,一種血腥而讓人胸悶的氣息讓她的呼吸立刻困難了起來,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烏黑秀長的髮絲違背地心引力般漂浮在空中,隨着時間的推移,房內飄散的血霧又慢慢重新朝她的身體聚攏,最終化成一個濃艷得發黑的小點,狠狠打入了她的心臟。

一陣鑽心的疼痛讓她悶哼了出來,臉色瞬間失去了血色,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離她遠去,她只覺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了一般綿軟無力,失去了血霧的支撐,飛快地自半空朝地上栽去。

「第一次,這只是個教訓。」意料中的疼痛並未到來,清澈動聽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平淡地聽不出任何感情,游裴涴費力地想睜開眼睛,怎奈整個人都像突然失去了生命力般疲憊地逐漸失去了意識,她有點不甘心地想抵抗這無邊無際的昏暗,但終究是徒勞,意識殆盡的最後一刻,亞弗戈蒙遙遠的話語似夢非夢地回蕩,彷彿還帶着一絲幻聽的,人情味的笑意。

「休息吧,倔強的小生靈。」

*

【命運是一個循環,亞弗戈蒙並不知道,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深陷其中。

少女也並不知道,一個讓不死不滅的神祗都為之瘋狂的所謂種子,究竟有什麼作用。

可有時候,平行線的交錯,只需要一個估算錯誤的傾斜。

少女把自己的衝動歸為看不慣對方的高高在上,內心深處不願探究事實的真相。

無論是在迴廊之門,還是再次遇到亞弗戈蒙,她總覺得他對自己是特別的。

可如果這樣的特別是來自懼怕於另一個神的妥協,哪怕對方並無此意,她都有種被自己欺騙的感覺。

這樣的自我以為讓她惱羞成怒,遷怒宣洩。

但,亞弗戈蒙,終究不是其他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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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世界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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