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各自的路

第15章 各自的路

宣統二年施南府最大的事,莫過於首富田府的當家人、二少爺田明誠誤中流槍,英年早逝。

這事差些將整個施南府掀個底朝天。

據說田二少死訊傳到田府,田老太太當即暈倒中風昏迷不醒。田二姨奶奶則成了一副痴傻模樣,幾天幾夜守着二少的屍身不肯挪動半分。一聽這消息,跟田家有生意往來的商戶、錢莊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田府沒了男丁,眼看就是大廈將傾的模樣,這往來的生意、帳目、款項,一筆筆的,小則虧損,大則傾家蕩產,可怎麼辦?

在這關鍵時刻,卻是田家三姑娘田若夷站了出來。臨危不亂,一邊安排人手照顧老太太,一邊與各商家錢莊照面,好在田家一向風評甚好,對老夥計有情有義,倒暫時安穩住了人心,像模像樣地治了喪,在人前沒有失掉田家的禮數和排場。

坐大夜、打繞場、做道場、打喪鼓、開棺閉斂,一道道的程序順次下去,於清水如同僵壞的木板,按部就班,該跪時跪,該哭時哭。直到將田明誠葬入田氏祖墳,一應喪儀結束,田若夷眼看送葬的親朋故友作揖告辭,沿着綠葉青翠漫延的山道順次下山了,便走到於清水面前,冷冰冰地說:「二姨奶奶,你該盡的禮儀全部到位,也該滾了。」

於清水扶著田明誠的墓碑,痴痴地說:「滾?把我碾滾成粉,跟他埋在一起吧。」

田若夷一聽這話,不氣反笑,心道這於清水敢情還沒有瘋,心裏清楚明白著呢,「你做夢,你一個小妾,生沒有跟我二哥同房,死也沒有資格跟他同穴,趁早死了這份心。看到過往的情份,沒有抓你進祠堂打死,都是我田若夷心慈手軟,莫非你還想賴著呆在我田家混吃混喝?想也不要想!」

於清水當然是想也沒想過繼續呆在田府,她再不要臉皮也無顏面對田老太太,想到那位慈愛可親的老人家,她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墳前。這些天,她雖然悲痛欲絕,但確實如田若夷判斷的,沒有瘋顛過去。她死了,明誠的仇誰來報?她就算立時死在這裏,也沒臉下黃泉。想到這裏,她豎直身子,朝田若夷嗑了三個響頭,說道:「若夷,是我害死明誠,對不起老田家,對不起老太太,你放心,這個仇我一定會報。老太太那裏你就費心了,田家靠你一個人撐著,不容易,你萬事得當心,尤其要提防朱子駿。等到報了仇,我再向她老人家負荊請罪。」說完這席話,她一把抹乾面上的淚水,簡單地整肅好頭髮和衣裳,轉頭就往山的另一面走去。

田若夷生了驚疑,在她身後喊道:「喂,你往哪裏去?」

於清水腳步頓了下,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

於清水說得沒有錯,一個女子撐起偌大的田家何等不容易啊。先前一些有生意往來的商戶礙著田家剛出事,田明誠尚未下葬,這鄉里鄉親的交情,不好拉下情面交涉。葬禮一結束,該來不該來的,熟悉的剛有生意來往的,全都堆在了田家大院裏,吵吵鬧鬧,弄得臭氣哄天。田若夷左腳剛踏進大院,一瞧這局勢,知道她面臨關鍵一局,處置不當就是按下葫蘆浮起瓢,便咳嗽一聲,款款地走進正堂正位坐下。

當下,一名眼熟的茶商就趨近前訕笑着問:「大侄女,這二侄子出了事,咱們這生意怎麼辦?」

田若夷不慌不忙喝口茶權當休息,「怎麼辦?依規矩辦,咱們不是訂了合同,上面簽的字划的印,難道你不想認啦?」

那茶商忙擺手說:「那哪能啊,這二侄子不在了,大侄女你可以管田家一天一天、一月兩月,不過,女人總歸要出嫁嘛。到時,咱們這約還續得上不?要不行,你說句話,意思一點賠點咱們的車馬費,這合約我們就算解了!」他這麼一說,旁邊就有幾名商家應和。

「出嫁?」田若夷詫聲問道:「誰說我要出嫁?我嫁給哪家?」

另一名錢莊老闆就接着話,「三姑娘不是跟朱家訂了親,嫁出去這田家就沒人了!」

田若夷笑了笑,說:「既然你們提到了朱家,那我就在這裏把話說清楚,我跟朱家的婚事,沒了!」

「沒了,這是怎麼回事,這話怎麼說?」數名商家面面相覷,一時無法理解。

「沒了,這意思就是,這婚事取消了,我田若夷不嫁了,這輩子就守着田家過日子!」田若夷揚聲說道:「這下,你們放心了吧!我有田若夷在,就有生意在。」

「豈有此理!」有位看上去年長的商家抖索著白須,說道:「這話怎麼說的,女子不嫁人,不成體統啊!」

「體統,什麼叫體統?!」田若夷瞪大眼睛,冷笑着說道:「這大清朝,這施南府的衙門都不成體統了,我一介小女子要什麼體統?!我能保住田家,保住跟你們的生意,讓大家都有口飯吃,就是最大的體統!」

她的話擲地有聲,將在場一干男人剎時震住,好一會兒,最初率先發難的茶商豎起拇指說:「好,好!三姑娘有女中豪傑的氣度,佩服佩服!」他誇獎兩句,轉而把臉一沉,「話是說得輕巧,牛皮容易吹,你區區小女人,憑什麼能撐住這生意場,莫拖我們下水塘喲!」

田若夷也看出來,這名被推在最前頭挑事的茶商屬於那種又蠢又鈍且欺軟怕硬的,將他上下打量一番,慢悠悠地說:「你說,我憑什麼能撐住這生意場,不如你先講講,你憑什麼能跟我們田家做生意。」

那茶商倒是一怔,吞吞吐吐說:「憑什麼?憑我有貨源。」

「貨源?貨源從來不止你一家。施南府漫山的種茶,漫水的牛蛙,好山好水不獨佔你那一方。」田若夷說道:「我田家做生意,講的就是兩個字——信任。我大哥、二哥在世時都是這樣挑客戶。我要信你提供的貨不摻假,你要信我田家幫你找到最好的銷售通道。這樣才能雙贏。不過,我今天看這架勢,這位老闆,你大概是信不過我田若夷了。這好說,我從來不勉強人。你要信不過我,等會兒到帳房去,讓管事的給你好好算一下帳,咱們一拍兩散,各不相干。」

「這,這,」聽田若夷撂出這樣的話,那茶商頓時就慫了,摸著腦袋說:「三姑娘、大侄女,看你說的,我是那樣的人嗎?就是隨便說說,你莫往心裏去。這合約,我認了。有三姑娘在,我看今年的生意又有好添頭。各位,你們說是不是啊?!」

眾人連連點頭應和。

彈壓住了挑事的,田若夷暗地裏鬆了一口氣,命田慶準備飯菜,讓這些生意夥伴留下來就餐。

不多時,飯菜上桌,田若夷又學着當年田明誠的模樣,到宴席上一一敬酒,直到天色已暮,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中。小圓桌上已經擺了幾道自己喜歡吃的小菜,熱氣騰騰,覃碧珠也坐在屋裏等候她許久了。

對於田明誠的死,覃碧珠委實抱着十二分的愧疚和心虛。她一萬個沒有想到,自己跟朱子駿設下的圈套,不僅沒能如願逮住於清水,反而將田明誠誤殺槍下。憑心而論,田明誠對她這個嫂子巴心巴肺,沒有半絲兒不敬不到位。害死了他,讓她連着幾晚上睡不着覺,一閉上眼,彷彿就能看見已逝的田明語站在她面前,是她害死了最愛人的親弟弟啊,這叫她有什麼面目呢!為此,在田若夷費盡心力撐起這個家時,她也是實心實意地忙前跑后,只想為田家盡一份心,減輕田若夷的壓力,這些飯菜,當然也是她比著田若夷的口味,敦促小廚房做的。見到田若夷滿臉倦意地走進來,忙過來扶住她,說道:「若夷,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快來歇歇吃兩口。」

說不餓是假的,可是田若夷對着飯菜,卻無心下筷,只對覃碧珠說:「嫂子,你也忙活一天,快去休息吧。」

覃碧珠打量田若夷的神色,知道強勸不得,讓她知道自己有心也算達到了目標,不再勉強地告辭了。

田若夷讓傭人丫鬟們收拾好碗筷全部退下,靠在小沙發上,閉上眼小憩,不知不覺睏倦地熟睡過去。

她做個了匪夷所思的夢。夢見她在大峽谷的懸崖峻壁間行走,四面涼風如刀割,嗖嗖颳得她肌膚刺痛。仰望天暮如墨潭,四面彷彿都聽見老虎豹子走獸的嘶鳴,心驚膽顫,那些她喜愛的兔子松鼠灰雀的聲響去了哪兒?是不是全被吞噬?正在害怕中,忽然看到覃碧珠跑過來,揮舞手喊「老三,老三,田家老房子着火了,快來救火啊!」她急得快要哭出來,腳底一滑,轟然往下墜落——

她在這個時候醒了,大口大口喘氣,背心沁涼,一摸滿額門都是冷汗。身邊有個聲音說:「三姑娘,你是不是被夢魘著了,快喝口水定定神——」

田若夷一看,站在身邊的是田慶,便接過水喝着,說道:「田叔,是你啊,那些客人都送走了嗎?」

田慶說:「剛剛都走了,我已經安排人收拾乾淨。」

田若夷實心實意地說:「田叔,你辛苦了,你在咱們家這麼多年,比親人還要親,現在是最艱難的時候,要多多地承望你了。」

田慶點頭說:「三姑娘,我懂得的。你放心。」

田若夷說:「時間不早了,田叔你也早些去休息吧。」說了這句話,卻見田慶雙手相搓,面上帶着猶豫遲疑之色,就問道:「田叔,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講。」

田慶遲疑了一會,說道:「三姑娘,按說有些話我不當講,現在該是田家上下齊心的關頭。不過,有些事我如果憋在肚子裏,心裏又難受。再說,有些事你要是沒有個防備,臨到頭恐怕就會出問題。」

田若夷知道田慶一向老成持重,說道:「田叔,有什麼事你直管告訴我。如果我還會懷疑你對田家的心,那我若夷就真擔不起這副擔子。」

田慶說:「好吧,三姑娘,我是想說,你得提防兩個人。」

「哪兩個人?」

「頭一個,是櫃枱上的掌柜孫大滿。」田慶說道:「他有一些徇私舞弊的毛病。這些年,也從田家撈了些好處,不過終究有二少爺在上頭彈壓着,不敢太過放肆。現在二少爺去了,我擔心他欺負你是個女子,打算站上屋頂撈月亮,干出對田家大不利的事情來。」

田若夷問道:「那咱們能否未雨綢繆,先把他調開?」

田慶擺頭,「暫時不能。你也曉得,這些年我主要跟的是府里的事情,對店裏的那些行當和生意往來不大熟悉了。孫大滿大概就會佔著這一點,才有膽上天下地。」

「那隻能先讓孫大滿干著。」田若夷說,「咱們先找一個可信能幹的人放到店裏那邊去,把該學的東西都學會拿住,以防不測之事。田叔,你心裏頭有沒有這樣合適的人選?」

田慶思忖了小會兒,說:「這個我倒沒有想好,不過,團練的堆里,有不少對咱們田家忠心的。倒可以從中挑選合意的人才。」

田慶這話點醒了田若夷,不過瞬息之間,她心中有了主意,點頭說:「行,讓我來想想。你說提防兩個人,另外一個人是誰?」

講到另外一個人,田慶倒頗是費了一會兒躊躇,最後說道:「姑娘,你要提防著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田若夷驚得差些從沙發上跳起來,壓低聲音鄭重說道:「田叔,我敬你是老人,可不能胡說八道。」

田慶滿臉苦笑,說道:「三姑娘,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胡言亂語的人。只是你不肯相信大少奶奶有問題而已。」

「好,你說,大少奶奶有什麼問題。」田若夷心中呼呼亂跳,卻又忍不住想知道覃碧珠的隱事。

田慶說:「好幾次,我都輾轉聽人說過,大少奶奶時常與朱大少爺朱子駿有來往。」

「朱子駿一直對大嫂有非分之想,這點好些府里的人都知道。這不能說明什麼。」田若夷強作鎮定。

「可是,朱子駿從前對咱們田家不懷好意。」田慶低聲說道:「我聽說,就在二少爺陪大少奶奶到省城治病前,他們有過一次秘會。而且,這回大少奶奶的病,來得蹊蹺,倒像調虎離山一樣,把二少爺弄到了省城。於清水又犯出那麼大的渾,如果不是二少爺突然趕回,死的人肯定是她。恕我大膽地猜想,恐怕大少奶奶她們要對付的是於清水,不想誤中副車,連累二少爺無辜受難。」

田明誠的事情,田若夷要比田慶清楚,知道這位二哥也不算「無辜」,他本就有意跟朝廷作對。只是,此事真是覃碧珠與朱子駿聯合作局嗎,覃碧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為了對付於清水?還是另有目的。田若夷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清往日朝夕相處的大嫂子,只得擺擺手讓田慶不要再繼續分析下去,她需要冷靜下來,好好地想想。現在的田家,真像她方才做的夢,內外交困,進退維谷。

在田若夷忙於應對田家一攤子事時,於清水翻山越嶺,來到了大峽谷。

站在地縫前,她高聲朝那頭喊話:「這位兄弟,麻煩傳個話,施南城的於清水要拜見大當家的。」

那崗哨換了新人,端著一把破舊的火槍上上下下覷著面前模樣周正的女子,「於清水?是幹什麼的,好大膽子,敢來找咱們大當家!」

於清水朗聲笑道:「瞧你這愣頭青,新來的吧。別管那麼多,照我的話稟報上去就成。」

那哨衛雖說新來的,倒也不是傻蛋,一瞧這女人派頭不小,看樣子跟大當家熟,說不定還有交情,便屁顛屁顛地跑到哨所內一五一十彙報了。誰知此時二當家獅子頭正好巡哨,跟一群交好的弟兄喝酒逗樂,一聽「於清水」三個字,獅子頭當時就沉下臉,問道:「那女人在哪裏?」

旁邊有知曉獅子頭心事的心腹名叫三大炮的,附耳過來,低聲說道:「怎麼那女人又來了,她就是個掃把星,誰觸誰沾霉頭。頭回上山,咱們寨子差些被清狗端了,後來為救她,大當家居然要去劫法場,這是把咱們兄弟的命往她身上貼啊。再不能讓她見大當家!」

這席話說到獅子頭的心坎上去了,轉頭問三大炮:「人已經來了,你說能怎麼辦。」

三大炮嬉笑,作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大峽谷還有二當家辦不成的事?」

獅子頭說:「殺女人?這——」

下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三大炮自然明白,二當家擔心殺女人的事傳出去,墮了他的威風,立時笑着說:「這點小事,哪用二當家動手,看我的。」

他自恃一身蠻力,只隨手從桌上拿了一把切肉的小刀,也沒有帶槍,直接走到地縫前,讓手下將索橋打開,站在於清水跟前,笑嘻嘻說道:「於家二姨奶奶,你來找大當家的?」

見於清水點頭,又說:「可真是不巧!我們大當家不在家,往鶴峰那邊走親竄友去了。」

於清水對面前這油痞冒臭氣的傢伙沒有好感,並不十分相信他的話,便笑了笑,說:「不打緊,我在山上等他。」

三大炮說:「那可不成。沒有大當家的允許,咱們哪能擅自作主放人上山。這山裏的規矩,想必你也該聽說過一些。」

於清水故意皺起眉頭,「大當家出門,二當家呢,他不出來理事?偌大個山寨,還能缺總管?」

這句話馬上就嗆到了三大炮,他囁嚅著糊弄說:「這個,二當家正在睡午覺呢,他那脾氣,起床氣最重,我不敢惹。」

於清水說:「這可怎麼辦,我是專程來投靠咱們大峽谷的。你不讓我上山,孤零零一個女人,讓我呆哪兒?

三大炮打個哈哈,說道:「這好說。你跟我往西邊走,那裏有幾所農莊,跟咱們很熟,你先借住着,安心等大當家回來或者等二當家的話。」

他誆著於清水離開大峽谷前的地縫,往僻遠的山林中走去,在遠離哨所的眼線下手,神不知鬼不覺,即便大哈數哪天聽說於清水來過,他也能容易輕巧地圓謊。

兩人一前一後,踏過昨晚下過雨的泥漿草地,於清水剛開始並沒有懷疑三大炮的用心,可是走了有一柱香功夫,遠望仍沒能看到前面有農家,她回味方才兩人對話,疑竇更深,豎起耳朵聽身後三大炮的動靜,猛然間回頭,笑問:「這位兄弟,咱們還要走多久?」

三大炮正在掏褲腰上別的刀,連忙縮回手,「不遠,不遠,頂多還有半里路。」

眼尖的於清水早已看到他腰間的寒光一閃,說:「這路太難走,好幾回差點摔到田梗上去。不然,還是小兄弟你在前面帶路?」

三大炮左右看已入密林中,左右無人,歹念頓生,心想在這裏解決正好,也不跟這女人磨嘰了。當下就拔出刀來,指著於清水說:「少奶奶,咱們哪兒也不去了,明年今日我來這兒幫你燒柱香。」

於清水後退兩步,若是換作以前,她一定會拔腿就跑,可是經過田明誠之死,她彷彿經過一次淬火洗鍊,生死對她來講看得不再那麼重了。她有過一瞬間的驚慌,但奇迹似的,很快就鎮定下來,面對着刀口,冷冷地問:「小兄弟,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讎,你為什麼要害我?」

三大炮冷笑,露出一口黃牙,「走江湖的,拼的命不為自己,我不能讓你去害了大當家和大峽谷的一幫子弟兄。」

於清水蹙起眉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既沒背官司,更沒懷歹心,怎麼害你們?」

「你這女人就是有毒,」三大炮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走到哪裏害人到哪裏。上回因為你,咱山寨都差點讓巡捕端掉。嫁給田家二少爺,統共才幾天,二少爺就一命嗚呼。你說你還好意思四處晃蕩,我要換作你,早就自己拿根索子往樑上吊啦。喝茶不洗杯,閻王把命催。既然你不識好壞,這個惡人,我來當!」

三大炮的話字字誅心,聽得於清水心臟一陣連一陣的刺痛,直到那刀子的寒光掠過她的面頰,才反應過來,長久以來的習武鍛煉起了作用,她下意識地側首躲過那致命一刀,提腿一勾,反倒將三大炮鈎倒,讓他摔了個狗吃屎。

三大炮意識到輕敵了,這看起來普通的女人居然還有一手,當下立即彈跳起身,再要下手,黑洞洞的槍口正抵住他的額頭,他一下子就蔫了。

於清水從田明誠的墓地離開后,其實曾悄悄地返回過一次田府。在她與田明誠的卧室里,流連許久,終於只拿走一件東西,那就是田明誠藏在床下,高價從德國購得的最新款勃朗寧M1900半自動手槍。這是他的寶貝,也是她惟一可拿作紀念的物件。

現在,這把槍正抵在三大炮的額頭。

三大炮自然懂得他面對的是什麼,黑臉頓時煞白,擺手道:「別,別亂來!」

於清水說:「你方才不是想亂來,要殺我嗎?一報還一報,時候到了!」

三大炮自然怕死,這會兒,他的豪情壯語全部飛溜得不見影兒,渾身有些不受控的抖瑟著。

他沒有繼續哀求下去,但眼神中透露的害怕和哀求,讓於清水對他存下幾分憐憫和理解,說:「我不殺你,不過,你得帶路讓我進山寨見大當家。另外,你還得告訴我,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

三大炮顫聲說:「帶你見了大當家,他要知道我殺你,我還能活嗎?不如你現在就殺了我來得痛快。還有,沒誰指使我殺你,就是我要殺你。」

於清水呵呵一笑,說:「死到臨頭,你還講義氣。行了,看在你還有幾分骨氣的份上,這件事我替瞞過大當家。至於究竟有沒有人指使你,你雖然不肯說,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那人知,你這個傻冒,長點心吧,被人當槍使也得看槍里有沒有子彈!」

三大炮緩過一口氣,「你說話當真?」

於清水揮着槍說:「我說的話,肯定比你們二當家的話硬氣。」

三大炮一聽於清水猜中幕後指使是誰,頓時噤聲,乖乖地領於清水重新朝山寨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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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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