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寧可早早死了

第33章 我寧可早早死了

槍聲清脆,經天垂地的雨幕被打碎了,空氣都隨之波動起來。

車窗被雨打花了,但亦能看到傅靖遠的步伐隨那槍響停滯了一下,然後整個人便無聲無息的歪倒在地。手中的黑傘落在地上,被風刮的滾向一邊。

在那一刻,小孟下意識的回身便伸手去抓榮祥的胳膊,然而只差了那麼一瞬間,榮祥已經推開車門,一頭扎進雨中向傅靖遠跑去。小孟知道不好,跳下車想要抱住他,誰知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一手將他推的坐在地上,隨即幾步跑到傅靖遠身邊。

與此同時,又是一聲槍響,小孟嚇得身子一震,拖泥帶水的爬起來:"三爺!危險......快回來!!"

他邊說邊往前跑,及至到了榮祥身後時,卻猛然停了腳步。

榮祥跪在傅靖遠面前,低頭抓着他的襯衫領子搖晃着。傅靖遠大睜了眼睛仰卧在淺淺水窪中,一股子鮮血從他腦後緩緩漾出來,漸漸橫流滿地。

而榮祥先只是搖他,見他不動,又去扯他的耳朵,拍他的臉。小孟見他彷彿是被驚的痴住了,忍不住蹲下來低聲道:"三爺,傅先生死了。"

榮祥顫抖了一下,抬起一隻手捂了喉嚨,繼續搖晃捶打傅靖遠。

路上稀少的幾名行人都被嚇的尖叫着避進附近的店鋪中,連賣水果的農夫也挑了擔子躲了起來。

雨勢愈發急了。榮祥一手拄地,深低下頭同傅靖遠貼了下臉,然後俯了身雙手摟住傅靖遠的上身,作勢就要往起抱。小孟見狀便上前幫忙,然而一見榮祥,他立刻白了臉:"三爺......您中槍了?"

榮祥的脖子-----在咽喉左上的部位,正在汩汩流血。血水混著雨水流進領口,已然染紅了半面前襟。小孟慌了,抱着榮祥的腰便用力往後拖:"三爺......您傷了要命的地方......放開傅先生吧......"

然而榮祥卻彷彿魔怔了一樣,死死的摟着傅靖遠不肯鬆手。小孟見狀,索性放了榮祥,起身去抱傅靖遠:"三爺,我幫您把傅先生送回車裏,您放手吧-------"他用力掰開榮祥的手臂:"求求您,快放手吧!"

傅靖遠很重,他連拉帶抗的才把人運回車上。

榮祥隨後上了車,他步伐利落,全沒有受了重傷的樣子。坐下后他便把傅靖遠緊緊的摟進懷裏。傅靖遠依然睜着眼睛,無比乖巧的靠在榮祥的肩膀上,車子顛簸了,他的頭隨之垂到榮祥的胸口。

榮祥低下頭,對着傅靖遠那破碎的後腦凝視半晌,忽的咳了一聲,咽喉上部的傷口中湧出一股子血,淋漓的流下來,直滴到傅靖遠的面頰上。

小孟從後視鏡中,見到榮祥低頭俯身,把傅靖遠的頭貼了心口抱着,那腦漿和鮮血混合成紅紅白白的液體,大片的沾在他的臉上身上。

小孟加大油門向前駛去,心裏茫然而激動,彷彿天翻地覆了。

榮祥坐在病床上,懷裏抱着死不瞑目的傅靖遠。

他的脖子上纏了厚厚的紗布。醫生護士們都說他命大,子彈若再偏一點就要打到動脈血管;再正一點呢,就正中喉嚨氣管,都是了不得的地方。

小孟問醫生:"那是傷到哪裏了呢?"

主治醫生年紀很大了,此刻仰起脖子,用食指比劃着做示範:"子彈是從這裏打進去-----然後穿過飛出去。這也算是個貫通傷,傷到了聲帶。不過你不必太早的着急,因為等傷患恢復一段時間后,我們可以視具體傷情,儘可能的實施聲帶修復手術。按理來講,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只要病人接受正規的治療的話。"

小孟點點頭:"謝謝您。只是他現在神情恍惚,所以請您先不要向他透露傷情好嗎?因為......我也不能預料什麼消息又會刺激到他。"

醫生點頭:"那個沒有問題。但是還有一件事,就是雖然傷者是住在私人病房,但也絕對不可以抱着一具屍體進去的。大概的事情我還不是很了解,不過外面來了許多警局的人。我們這裏是醫院,需要保持良好安靜的環境氛圍。這個你們必須配合。"

小孟再點頭:"是,我馬上去辦。"

醫生指指外面:"請在這張單上簽名,然後護士會帶你去繳醫藥費。"

小孟拿起筆,對着單據下面的空白處猶豫了許久,最終工工整整寫下了三個字"孟壽亭"。

因為他覺得壽亭這兩個字同榮祥的字是正好對應着的,好像一對兄弟一樣。

填好后他捏著那張單子走了出去,因為上面寫着一個他給自己臨時捏造的名字,所以心跳的厲害,彷彿偷偷做了一件逾矩的事情似的。

辦好一切手續,他便快步跑回榮祥的病房。

病房內的情景讓他鬆了口氣,榮祥已經放開了傅靖遠,此刻他正兩手捂著喉嚨,好像要掐死自己一樣;而表情困惑,又好像一個人要打噴嚏而又打不出來的樣子。

"三爺......你要幹什麼?"

榮祥急得臉都紅了,他一把抓住小孟,手指著自己的喉嚨做了一個口型:"疼。"

小孟放下心來。榮祥甫受傷時,心裏有一股子毒火攻著,神志都迷了,自然也就覺不出了疼痛。到醫院后,醫生開始時以為子彈還留在脖子裏,所以給他注射了大量的麻醉劑準備手術。然而手術最後沒有做,麻醉劑也沒有起到它應有的作用。

他是長期打過嗎啡的人,之後又用了許多藥物來戒針,體內抗藥性很強。小孟知道這點,所以一邊安撫他,一邊抽身跑出去找來護士,又給他扎了針鎮定劑。眼見着他迷濛著歪倒在床上,小孟當機立斷的把傅靖遠攔腰抱起快步出房。

他想,如果那些警局來人喜歡這具沉重屍體的話,那就儘管拿走好了。

然而他想的很錯。警察局副局長只帶人跑來對着傅靖遠的屍身鞠了一躬,連句話也沒有說,便匆匆的帶着人走掉了。彷彿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確定傅靖遠的死亡是否屬實似的。

小孟沒有辦法,只好把他送到了停屍房的冰櫃里去。

榮祥做了一個夢。

是一個美夢。具體內容說不清了,只記得彷彿是要出發去哪裏,大家都喜氣洋洋的,行李擺在客廳里,汽車司機幫着僕人把皮箱往外面車裏運。

後來忽然出現了傅靖遠,笑嘻嘻的對他講了什麼,應該是很好笑的話,因為周遭的人一起大笑起來。他也是笑,直笑得忽然睜開了眼,看到上方陌生的雪白天花板。

"三爺,您醒了?"小孟的臉放大在他眼前。

他摸索着想要坐起來時,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木然的不聽使喚。

他再次環視這間屋子,恐怖的感覺一點點的漫上來,簡直要將他沒頂,下意識的抓緊床單,低頭看着自己身上嶄新的病人服。他忽然一哆嗦,從心裏往外的寒冷。

"靖遠呢?"他問。

然而,沒有聲音。

他急得大喊:"靖遠呢?"

還是一片寂靜,只有隱約一點嘶嘶的氣流聲。

他慌了,轉身抓住小孟的袖子拼盡全力的喊叫起來,結果他馬上感到了喉嚨處的一陣刺痛。苦楚讓他抬手去揉自己的咽喉,然而他只剛輕輕的碰了一下,便覺出不對勁,放下手,他看到了手指上淡淡的一點血跡。

小孟這才出聲:"三爺,醫生說子彈傷到了您的聲帶,您現在說不出話了。至於傅先生,現在在停屍房。"

榮祥掀開被子跳下床,赤着腳便要開門出去。他到現在也不相信傅靖遠會死-------他和別人不一樣,他只是個天真而愚蠢的好青年-------誰會殺他呢......

小孟並不攔他,只彎腰拎起拖鞋追了出去:"三爺......先穿鞋。"

停屍房地處醫院後身,孤零零的一座高大平房。平日裏面的活人只有一個獨眼老頭子,死人也不多,因為正常的人家都是停靈在家中,並沒有把逝者放進這種類似冰箱的長盒子中保存的習慣。

房內溫度很低,獨眼管理人夏季也穿着身薄棉袍,且要兩隻手籠在袖口裏取暖。他沉默而負責的用鈎子拉出傅靖遠所在的長抽屜。一股子冷氣從裏面噴出來,管理人冷淡道:"要看快看,冷氣跑了要費電的。"

小孟見狀,暗暗的給他塞了點錢,方將他打發走了。回頭再看榮祥,只見他把手伸進長抽屜里,竟是又要把傅靖遠拉出來的樣子。

他連忙跑過去抓住榮祥的手腕阻止:"三爺,別,您再這樣傅先生不得安生了。"

榮祥無聲的哭起來。傅靖遠大睜着眼睛躺在裏面,臉上身上全是凝結的血塊,看起來凄慘而可怕,和他平時的樣子大不相同。

榮祥伸手去撫他的眼皮,然而他不肯閉眼,只直勾勾的向上看着。榮祥低下頭,試圖同他目光相對。

小孟把雙手插進褲袋裏,在旁邊若有所思的觀望着。傅靖遠素日對他這樣好,如今驟然被槍殺,他定然會覺得受到了極大打擊,也許還要痛不欲生。不過啊......小孟淡淡的想,至多兩個月,一切也就過去了。要知道當年易參謀長被日本人炸死時,他也不過是絕了三天食而已。

最後,小孟實在凍得受不了,便想方設法的把榮祥給哄了回去。當晚榮祥發起燒來,醫生過來看了看傷情,大吃一驚。

本來大家都覺得榮祥這個傷算是很僥倖,看着很險,其實沒有大礙,只要像對待普通皮肉傷一樣好好養著,便決計沒有問題。誰知隔了半天再看,傷口出血發炎,本人也燒得渾身滾燙,竟成了個兇險的狀況。只好連夜忙亂救治。

到了後半夜,情形總算安定下來,醫生又向小孟和護工囑咐了許多話,聽者認真答應了,而後各自散去不提。

翌日天亮,護士過來給榮祥注射了營養針。榮祥大概是終於清醒過來了,開始關注自己的傷情。他試着發聲,然而隨即喉嚨便痛得好像扎進了鋼針一樣。小孟站在窗邊瞟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又過了幾分鐘,護工送了熱水進來。小孟這才走過來擰了毛巾給榮祥擦了臉和手,又問:"三爺要去洗手間嗎?"

榮祥皺着眉搖搖頭,然後做了個寫字的姿勢。

"三爺要紙筆?"

榮祥點點頭。

小孟跑到外面買了一支鋼筆、一瓶墨水和一個薄薄的筆記本。他把鋼筆吸好墨水,將筆記本的扉頁翻開折到後面,然後一起遞給榮祥:"三爺您有什麼吩咐?"

榮祥在本子上刷刷寫了一行字,然後遞給小孟。

小孟看了看,上面寫着"我什麼時候能說話?"

"您的聲帶受傷了。至於什麼時候能說話,醫生說要看您傷勢的癒合情況。"

榮祥抬頭看着小孟,臉上漸漸籠罩上一層恐慌。他搶過本子繼續寫:"我會變成啞巴?"

小孟一如既往的情緒鎮定:"三爺放寬心,也可能不會的,還是好好養傷吧。"

榮祥用袖子擦了頭上的冷汗,他本來疼痛而哀傷,現在又聽到了這樣可怕的消息,這讓他恨不能雙眼一翻暈過去。他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從昨天早上開始到現在,一個漫長而離奇的噩夢。靖遠被人槍殺了,這多麼可怕而荒謬。

是誰下的手呢?

周圍當時並沒有人,想必是有狙擊手躲在周圍的樓房中。他大哥那些老部下沒有理由下手的,只能是那個什麼崔主席!

正在他苦苦思索之時,忽然房門被"咣"的一聲踢開了。

窗邊的小孟,倒熱水的年輕女護工,還有愁眉苦臉的榮祥一起向門口望過去。只見一個長衫男子橫眉怒目的立於門口。

"榮祥!"他一面往裏進一面咬牙點頭:"好啊,我總算又見着你了!"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顏光琳的三哥顏秩甫。

榮祥大吃一驚,求援似的回頭對小孟做了個手勢,小孟先遣走了不知所措的護工,然後走上前道:"顏先生......請問有什麼事?我們三爺正在靜養,所以......"

顏秩甫不屑於同個小跟班啰嗦,徑自走到床前瞪着榮祥道:"妹夫,沒想到我們還有再見的時候!"

榮祥不安的看着他,又扭頭看看小孟。

顏秩甫見他不答,心中更怒,便繼續說道:"怎麼,你不會是不認識我了吧?不過這也很有可能,你對光琳尚且那般薄情寡義,更何況我這個娘家哥哥了。靖遠當初讓我不要找你,沒想到你竟是一直躲在西安的。"

榮祥想所謂痛打落水狗,說的就是自己現在這個境況吧。

顏秩甫對他一直憋了滿胸膛的惡氣,但他的來意並非僅此而已:"我知道靖遠沒了,而且是同你在一起時被槍殺的-------我真懷疑那該吃子彈的應該是你!現在我也不同你算舊賬,我要去看看靖遠,他現在家裏也沒有什麼管事的人,我這就帶人把他接走,安葬發送,都由我們顏家負責!我不知道你受了什麼傷,但我希望你儘快滾出西安!光琳已經死了,我沒有什麼可怕你的了!你這無情無義的敗類!"

顏秩甫愈說愈氣,最後幾乎是怒吼起來。醫生護士堵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觀望着,知道罵人的那個是名士之子,不敢貿然進來勸解。

榮祥先是挨罵,因為確是自己理屈,所以只是又氣又愧。待聽到他要將傅靖遠的屍身拉走,不禁怒不可遏的起身下地,抬手就想把顏秩甫推出病房,不過他的力氣有限,不但沒能推動分毫,反而被顏秩甫回推得摔倒在地。

外面一個醫生驚叫起來:"孟先生,小心他的傷!"

小孟應聲去扶他起來,他扶著榮祥的胳膊,透過薄薄的棉布,他能清楚的感覺到榮祥的顫抖。

榮祥快要氣瘋了。他當年被顧文謙踩在腳底下時也沒有這樣憤怒過。

他一時忘記了自己的傷,衝動的就想同顏秩甫對喊起來。然而他馬上就閉上了嘴,並且喉嚨那裏痛得他紅了眼圈。

小孟走到顏秩甫面前,輕聲道:"顏先生,三爺也受了槍傷,以後連話都不知道能不能說了。您有事也請過幾天再來吧。"

顏秩甫看了小孟一眼,感覺很陌生。不過他方才喊叫了一陣,心裏的火氣發散出一些,現在心情倒稍微平和了一點:"我要把靖遠帶走,以後也不會來了。"

小孟點頭,帶着顏秩甫便向外走,同時又向門口的醫生做了個眼色。

榮祥在後面想跟上阻攔,然而醫生護士們一擁而上把他按到了床上。他拚命掙扎著,咽喉處的紗布洇出了血跡。

醫生着急了,吩咐護士:"快,給他注射鎮定劑!"

護士也著慌,藥瓶叮叮噹噹嗑著鋼質托盤,針尖刺入皮膚,床上那傷者掙扎的好像一條旱地上的魚。

榮祥再一次夢見了傅靖遠。

這次的夢有一種真實而潮濕的感覺。他看見傅靖遠穿着一件半袖白襯衫,手裏捏著頂草帽急匆匆的從外面走過來。

"靖遠......"他撲上去抓住對方的一條手臂:"你還活着......"

傅靖遠用空着的一隻手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好像一隻貓一樣:"你胡說什麼呢?外面好熱,我的衣服都被汗濕,貼在身上難受死了。"

他惶恐而激動的盯着傅靖遠的臉:"那一定是我做夢了......我做了個噩夢,夢見你被人打了一槍。"

傅靖遠笑嘻嘻的點頭:"哈......這回知道了吧?這世上屬我對你最好,你是離不開我的。"

他喜極而泣:"是是是,我知道了。往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好,我只是不說......我放不下面子。"

傅靖遠揮着草帽扇了幾下:"其實我也知道你的心......你這人就會同我使性子。不說了,進屋換衣裳去!"

說着,傅靖遠徑自向前走去,榮祥轉身剛欲跟上,卻見傅靖遠背後一片鮮血淋漓,濕透了整片後背。

他立時毛骨悚然,發出一聲慘叫。

"三爺,您怎麼了?"

榮祥大汗淋漓的坐在床上,眼前是一片暗夜朦朧。

籍著窗外的淡淡月光,他看見了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孟。

他恍惚的抬起手放在小孟肩膀上,做了一個口型:"靖遠。"

"傅先生的遺體已經被顏先生運走了。"

榮祥看着小孟的眼睛,很清澈,好像一潭沒有溫度的淺水。

"三爺還是節哀順便吧。您現在受傷,其實沒有辦法把傅先生好好安葬。另外如果傅先生在天有靈,見到您這個樣子,走的也不會安寧。"

小孟難得向榮祥提出這樣有條有理的建議。不過榮祥心此刻亂如麻,想到以後,更是覺得一片愁雲慘淡。他緩緩的把滿是冷汗的額頭抵在小孟肩上。

"我真是個倒霉鬼。"他想。

"自從易仲銘死後,我就眼看着一步步的向下敗。本以為這次可以同傅靖遠遠走高飛,過點安生日子,誰知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如果照這個勢頭髮展下去,生活明天會變成什麼樣子,委實難以預料。"

他忽然想起了家裏的一個遠親,當年也曾是有着萬頃良田的大地主,後來家敗完了,竟然跑到外縣淪為乞丐。

"我不會也要變成那個樣子吧?"

他恐慌起來:"我受不了那個。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寧可早早死了。"

他握住小孟的手腕。每天那點營養針所提供的有限能量,在他的哭泣和思索中已然耗掉大半。所以他的力氣小的可憐,好像一隻常年挨餓的貓一樣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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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遺事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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