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城的哭泣

獅城的哭泣

獅城的哭泣

新加坡島東西寬42公里,南北長22公里,總面積約360平方公里。公元14世紀,蘇門答臘的室利佛逝王子在這裏看到了一頭怪獸,當地人告知為獅子,因此後來在這裏建成的新加坡市也被稱為獅城。最南部的新加坡市裏居住着島上的大部分居民。除了那裏之外,島上還有一些人煙稀少的零星村鎮,剩下的就是大片的橡膠林和鬱鬱蔥蔥的熱帶叢林。這裏風光旖旎,景色迷人,成為西方殖民者休閑娛樂的最佳場所。香港和馬來亞已經淪陷,新加坡已成為大英帝國能否保衛其殖民帝國不受侵犯的象徵和考驗場所。

新加坡與馬來半島之間隔着1000餘米寬的柔佛海峽,連接兩岸的長堤已經被英國人提前炸毀,為的是將前來進攻的日本人堵在海峽的那一面。但是誰都清楚,窄窄的水道根本擋不住對新加坡志在必得的日本人。這個美麗的小島即將遭受炮火的洗禮,新加坡人已經大難臨頭。

1942年1月31日上午10時,山下在位於居鑾的司令部召開了關於新加坡作戰的專題會議。進攻新加坡的作戰計劃並不是按照以往慣例由大本營事先制訂,而是參謀本部只提出一個大綱,具體作戰方案由第二十五軍司令部根據戰場情況自行制定。山下決定,2月8日24時向新加坡島發起登陸作戰,命令各部隊以此為最後期限抓緊進行攻擊前的各項準備。之後數天內,火車和3000輛卡車晝夜不停地往前線運送大炮、彈藥和補給物資,這其中大部分汽車和物資都拜海峽對岸的英軍所賜。

由於戰況進展順利,原來配屬給第二十五軍的第五十六師團繼續在本土待命。在馬來半島的最南端,準備參加新加坡作戰的第五、第十八、近衛等3個師團全部到位。此時集結在北岸的日軍部隊有:步兵27個大隊,炮兵14個大隊共有火炮168門,加上其餘小型火炮總計440門,3個坦克聯隊,20個工兵中隊,合計總兵力5萬多人。

儘管新加坡島面積不大,但是攻擊方向也必須分清主次。深諳兵法的山下決定實施聲東擊西之策,以第五、第十八師團為主力在石堤西面即新加坡的西北岸悄悄實行登陸,同時以近衛師團在石堤東面大張旗鼓地製造登陸假象,迷惑對岸的英軍。

為了隱藏真正的作戰意圖,山下特彆強調各項準備工作要絕對保密。為了防止當地居民中可能暗藏有英軍的姦細,日軍下令將柔佛海峽北岸20公里內的居民全部驅走。除了在此集結部署440門大炮並備足了彈藥之外,數百條可以摺疊的小船和登陸艇也利用夜幕保護悄悄運來,藏匿在距離海岸不到兩公里的密林里。

所有參戰部隊嚴禁在白天大規模移動。因預定渡海登陸時間是深夜,因此規定在攻擊之前所有人晚上不能使用電筒。山下命令各聯隊長抽出一切時間去背記新加坡的地圖。各師團的籌備工作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第五和第十八師團擔負的是主攻任務,必須想方設法隱匿行蹤。第十八師團木庭的第五十五聯隊每頓飯都在離前線8公里以外的隱秘地方做好,然後再由炊事班運到前方來。那須義雄大佐的第五十六聯隊集結地已經離河岸足足有10公里,但仍在後移4公里的一個山坳里燒飯,以防止做飯升起的炊煙被英軍發現。再有,為了搬運彈藥、資材的便利,道路嚴格實施單向通行,就連高級軍官的汽車也禁止U字形轉彎。一次那須聯隊長一不小心超過了應該轉向的交叉點,也不得不迂迴8公里才回到聯隊部。

與那兩個師團儘可能隱匿行蹤相反,近衛師團則在石堤東面大張旗鼓地進行戰備活動。岩畔豪雄的第五聯隊動員了40輛空卡車,在夜間頻繁地活動於海岸一帶,在前往海岸邊時故意打開車前大燈且吵嚷鳴笛,返回時則關燈悄聲行駛,一夜之間這樣的行動要反覆很多次,偽裝成大部隊在新加坡東北岸對面不斷集結的假象。早晚間還在橡膠林里升起幾百條炊煙,好像有好多人吃飯的樣子。山下還特地給近衛師團司令部調運了幾部大功率電台,發報員的任務就是頻繁地發送假電報,來往穿梭的密集電文使得英國人相信,日軍的大官兒肯定就在這裏。

眼下山下也面臨着新的困難。因為馬來亞之戰進展太過順利,加上與南方軍司令部鬧出了不少矛盾,寺內一紙電文就調走了之前擔負空中支援的第三飛行集團超過三分之二的戰機,還美其名曰要去支援剛剛開始的蘇門答臘島作戰。官大一級壓死人,寺內這一釜底抽薪的做法讓山下怒不可遏卻也無可奈何。他對西貢和東京上級的懷疑已經到了近乎偏執的地步,東京甚至有傳聞有人要暗殺他。山下認為,寺內調走航空兵主力是故意刁難,他在日記中如此寫道:「在日本的高官顯要中,一個可信賴的也沒有,這真是罪過。寺內這小子在西貢養尊處優,就知道吃喝玩樂下圍棋。」

現在用於支援進攻新加坡作戰的飛機只剩下108架轟炸機、40架戰鬥機、14架偵察機,共計162架。好在英軍的戰機幾乎消耗殆盡,倒不用擔心制空權問題,但是在配合陸軍地面進攻上仍稍顯不足。

在新加坡,英軍原來的防禦完全是針對來自海上進攻的。海岸炮大部分只能對付來自海上的敵人,僅有極少數可做大角度的旋轉射擊。其背後的陸上防禦設施是開戰後才臨時構築的。本來以為日軍穿越馬來半島的1100公里的叢林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時間,沒想到人家不到兩個月就過來了。即將受到攻擊的前線並沒有永久性的防禦工事,那些短期內匆忙構築的工事其堅固程度可想而知。況且守軍多是從馬來亞戰場潰散下來的敗軍,大多萎靡不振、士氣低落。

連日來的驚恐和焦慮使得珀西瓦爾司令官更加消瘦了,一個接一個的失利電報使他眼窩深陷,面容憔悴,在司令部里來回踱步的中將不停地提醒自己「鎮靜,鎮靜」。他手下的兵力並不弱,人員總計有85000人。除去15000人的非戰鬥人員,還有70000人可用於保衛新加坡的作戰。用70000名兵力對付50000名來犯的日本人,加上自己是主場作戰,日軍還必須渡海實施登陸,可以說英軍是居於絕對優勢。英軍的各型火炮超過了600門,對比日軍的440門也佔據上風。島上糧食彈藥儲備充足,足夠打一場大型的會戰。但是作為一個純粹的悲觀主義者,帕西瓦爾眼中全是敵軍的優勢和自己的短板,他缺乏守住新加坡的決心和信心。在他的眼中,他的那些士兵士氣低落,訓練不足,無制空、制海權。一想起這些,中將就會連連搖頭,倍感沮喪。

說到底以多防少的英軍缺乏的不是兵力而是鬥志。帕西瓦爾也清楚,當務之急是讓所有官兵都振作起來,才能看到勝利的希望。於是他再次發出了試圖振奮人心的公告:「我們的任務是守住新加坡這座堡壘,直至援軍到來,而援軍肯定是會來到的。」說到這裏,連他本人都覺得有些蒼白無力。但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連丘吉爾也對守住新加坡失去了信心,唯一的問題是能守多久。倫敦早在1月21日就電示珀西瓦爾:「萬一情況極度惡化,你應該保證,任何可能對敵軍有用之物,絕不可在全面焦土政策中有所遺漏。」丘吉爾還沒有最後死心,1月31日,他再次向新加坡發出指示:「最好的辦法,是用彈藥向敵人射擊,撤出是絕不容許的。萬不得已要撤退,這樣做總要兩三天。向敵人開火把彈藥花光,這是在要塞即將陷落時早已規定的、當然的做法。如果要塞能保衛得好,到了最後我們只會感到軍火的缺乏,不會有大堆彈藥遺留下來。」——還沒打起來呢,已經在考慮後事了。

雖然形勢不妙,但是該吹的牛還是要吹。「比聖誕節布丁里的葡萄乾還要多的大炮,一定能守住新加坡」,一家澳大利亞報紙如此生動地形容道,藉此來打消殖民者的顧慮。由於深信帕西瓦爾有足夠的軍隊和物資來抵抗日軍的進攻,托馬斯總督也發表聲明,新加坡之戰將要書寫「大英帝國歷史上最為光輝的一頁」。

托馬斯和帕西瓦爾擔心馬來半島的實情會引起市民恐慌,在隱瞞戰況的同時,一直試圖用豐富的生活物資和精神享受來掩蓋前線潰敗的事實。從表面看,新加坡依然平靜如初。電影院、跳舞廳、餐廳到處客滿,英國國內早已不容易見到的肉、奶油在這裏仍然堆在食品店裏敞開供應。一般情況下西餐廳每周要有兩天的「禁葷日」,但新加坡人並沒有把狩獵來的肉和雞肉歸於「肉」類,因此每天照樣有很多人在胡吃海喝。日軍到達海峽對岸的消息引起了搶購潮,不少人開始囤積食品和水。中國人的商店非常機警地關門了,歐洲人的商店依然燈火輝煌,想藉機擴大銷售額。店主一再向顧客強調,「本店有足夠的貨源」。事實上的確如此,幾輪搶購風也沒見商店裏的貨物減少。市民懸著的心又放了下來,看來離日本人的到來還早著呢!

平民依然在阻撓戰備工作,他們堅決要求軍隊出具「主管當局」允許在高爾夫球場上挖掘戰壕或砍伐棕櫚樹的書面許可方可動工,只是在樟宜海軍基地里那些造價高昂的新建設施開始被炸毀的時候,百姓們才意識到迫在眉睫的危險。日軍不間斷的空襲引起了無法控制的火災,由於缺乏足夠的防空設施,大量平民在空襲中傷亡。街道上到處都是衣衫襤褸、醉醺醺的逃兵。「新加坡在燃燒,在破碎,」一位目擊者說,「它好像是一座被丟棄的城市,數以千計的毫無鬥志的士兵聚集在空曠的海濱和其他開闊地,他們在日本轟炸機機槍的掃射下成批成批地死去」。

珀西瓦爾決定把防禦陣地建在長滿熱帶植物的海灘上,並讓所有駐島的英軍、澳軍和印度兵全體動員起來加緊修築工事。由於新加坡的防禦體系本來是針對海上之敵構築的,短時間內做出重大變更談何容易?針對北面陸上之敵的正面防禦工事雖然緊急修築起來了,但並不怎麼堅固。「但這也總比沒有好。」帕西瓦爾不斷在心裏寬慰自己。

帕西瓦爾和托馬斯一致認為,要堅定新加坡死守3個月的決心。日軍開始炮擊時,帕西瓦爾也下令英軍隔着水道進行還擊。但他隨即下令要節約炮彈,限定每門炮每天只許打20發。對此炮兵指揮官提出,如此完全無法壓制敵軍的炮火。中將的回答是:「為了能支持3個月,必須節省炮彈,何況進行激烈的炮戰民心一定會動搖。」節約炮彈的命令適用於所有火炮,連那些反擊日機空襲的高射炮也只許零星發射。這樣一來,新加坡島上4個機場中的3個很快被日軍的轟炸所破壞,那些匆忙從各地調運來的飛機大部分被擊毀在地面上。剩下的寥寥幾架全部逃到了蘇門答臘島或爪哇島避難。到最後,那些省下來的炮彈全部成了日軍的戰利品。

近衛師團在北岸的一系列佯動使得帕西瓦爾果真上當。貝內特少將一直堅持認為,日軍的登陸地點將在大堤以西地區,帕西瓦爾再次對貝內特說「No」,他的判斷與貝內特正好相反,「一切跡象都表明,日軍的主攻方向在大堤東部」。之前韋維爾上將在視察新加坡時,對於島上的防禦重點與貝內特少將的觀點相同。但帕西瓦爾還是堅信自己的判斷,他將守軍2/3以上的兵力部署在堤東地區的開闊地上,包括剛剛增援來的英軍第十八師和之前遭受過嚴厲打擊的第十一英印師。

你不是說西區重要嗎?那防禦薄弱的堤西地區就由你的澳大利亞第八師來防守。鑒於該師在柔佛州的戰鬥中已遭受重大損失,帕西瓦爾象徵性地調來第四十四英印旅協助防守。這個旅也是幾天前才剛剛趕到的,大部分是沒有經過什麼訓練的新兵。新加坡島的南岸則由要塞部隊保衛,並由兩個馬來亞步兵旅和義勇隊協助他們。這樣英軍雖然在人數上佔有絕對優勢,但是防線拉得過長,兵力的配置也與日軍的主攻方向正好相反。

和山下、辻政信想方設法克服困難不同,即使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危難關頭,優柔寡斷的帕西瓦爾還在強調一些本不存在的困難。迷茫的貝內特少將痛感構築陣地任務緊急,提出對島上重要的陣地進行整理。但帕西瓦爾再次說:「No,非常難辦,前些日子為了在高爾夫球場構築機槍陣地做了調查,但是那裏的物業經理說,改造設施屬於常務委員會的許可權,而委員會要在3月1日才能開會研究此事。」

由於勞動力嚴重不足,貝內特提出能否徵用一些平民,中將的回答依然是「No,非常困難」。新加坡110萬人中超過75%是中國人,人倒是有,關鍵在於工錢。現在的行情是管吃管喝一天至少要給1元工錢,可是按英國陸軍部的規定,勞工的工錢一天超過0.45元就不予批准。帕西瓦爾無奈地告訴貝內特,「出兩個人的工錢才能雇上一個人,太不划算。並且近來還沒有願意乾的,強制徵用會動搖民心。一來大部分人對戰爭漠不關心,再者原來的日本漁夫沒有了,都知道轉業去當漁夫賺錢多。」這些漁民也真夠勇敢的,難道就不怕日軍的飛機和潛艇嗎?

那麼使用軍隊行不行?中將說那更困難。部隊已經進入了戰鬥部署,不能再讓他們分出心來從事土木作業。再說部隊中英國兵、澳大利亞兵、印度兵、馬來兵之間矛盾很深,一不小心就會鬧出亂子。不說別的,僅僅在印度軍隊之間廓爾喀族和錫克族就互不搭訕,誰看誰都不順眼。總之是啥都別干,大家就等著日本人來進攻好了。

日軍的宣傳和策反工作也極為出色。藤原岩市領導的特務機關在戰前就開始在馬來人和印度人中進行策反,散佈有利於日軍的言論。恰好此時印度國內以甘地、尼赫魯為首的獨立運動愈演愈烈,日本特務機關馬上以「民族獨立、從英國的殖民統治中解放出來」為口號蠱惑印度人和馬來人的軍心。設在檳榔嶼的日軍廣播電台,每天都會提前預報第二天對新加坡的轟炸目標,提醒市民及時躲避。在這種強大的心理戰攻勢下,越來越多的馬來兵、印度兵人心渙散。他們紛紛將日本人空投的「勸降票」偷偷撿起來,藏在貼身的口袋裏,說不定很快就能派上用場了呢。

2月6日清晨,在柔佛海峽北岸的一片橡膠林里,山下召集各師團長和軍部參謀人員共40人舉行了作戰會議,正式發佈了進攻新加坡的作戰命令。由於現場條件簡陋缺乏水杯,參會的每個人都獲得了以水壺蓋盛裝的「菊正宗」天皇御賜清酒。以山下為首的日軍高級軍官共同舉杯宣誓:「在此處捐軀,死得其所,吾等必勝!」

為了便於就近指揮各路登陸部隊,2月7日,山下將軍司令部進駐到可以俯視柔佛水道的柔佛巴魯王宮內。這裏距離海峽只有1000米,位於英軍火炮的射程之內,甚至連機槍子彈也會不時呼嘯而過。這座豪華的宮殿是柔佛蘇丹所建,位於俯瞰堤道的一座山丘上,宮殿的東端豎立着一座5層樓高的瞭望塔,有一鐵旋梯可通塔頂。此處有四個半房間,四周都有玻璃牆圍着,好幾面的玻璃已經被英軍的槍彈所擊碎,這裏便被確定為第二十五軍的作戰指揮室。通過望遠鏡從這裏望出去,海峽對岸英軍的所有行動一覽無餘。儘管不時有英軍的炮彈在周圍爆炸,但是山下認為那不過是英軍的流彈——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者他相信英國人很紳士,他們絕不會炮擊這種具有歷史意義的華麗建築物,在這裏,山下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西方人的本性和弱點。

英軍果真沒有想到山下竟然敢把司令部設在這裏。戰後辻政信審訊過一名英軍軍官:「你們為什麼不炮擊皇城高地?」那個俘虜回答:「我們認為這裏離前線距離太近,且這種過於明顯的建築物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被用作司令部的。」

就在總攻發起前的2月6日傍晚,近衛師團已經開始向長堤以東地區明火執仗地發起了佯攻。20艘登陸艇載着400多名士兵和兩門山炮,快速駛向樟宜海軍基地對面的一座小島——烏敏島。7日清晨,登陸並佔領烏敏島的日軍在這裏架起山炮,開始猛烈轟擊樟宜海軍基地。同時,日軍炮兵和航空兵開始對島東北岸一帶的英軍陣地實施狂轟濫炸,近衛師團也做出了一副馬上就要登陸的模樣。聽到來自大堤東側的密集槍炮聲,不知中計的珀西瓦爾心中竊喜:日軍的主攻方向果真就在這裏。他立即下令再次向東部地區派出增援部隊。

夜幕降臨,大堤西側的日軍主力開始有條不紊地將炮口轉向對面的英軍陣地,那裏遍佈着英軍的暗堡、戰壕和鐵絲網。同時,第五師團和第十八師團的先頭登陸部隊扛起摺疊船來到了1000米開外的岸邊。當這些士兵在暗夜中各就各位之後,日軍前沿陣地的400門大炮同時開火齊射——野炮在當晚定量是每門炮200發,重炮100發,一排排炮彈的爆炸閃光把夜空映成了橘紅色,整個新加坡島地動山搖!

炮火打擊的第一個目標是實里達航空兵基地的大油庫。隨着炮彈如雨點般地落下,油庫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爆炸,熊熊大火照亮了海峽兩岸。日軍摧毀油庫的目的是害怕英軍把燃油傾入海中點燃,來一個火燒戰船。雖然之前已經進行過詳細現場勘查,認為海峽水流湍急倒入的石油不可能形成均勻油層,因而點燃的可能性不大。但為了以防萬一,山下還是將這裏定為第一波炮火的打擊目標。

眼見油庫燃起了無可挽救的熊熊大火,日軍立即將炮口轉向長堤以西的防禦工事,那些臨時構築的工事根本無法抵抗日軍炮火的密集打擊。儘管油料燃燒引發的黑煙影響了炮兵的視線,但由於事先已測定了方位,日軍炮彈的命中率仍然很高。英軍陣地前的鐵絲網很快被完全切斷,碉堡接二連三被炸毀,簡易散兵坑也被轟塌,很多士兵被活埋在裏邊,岸邊的機槍陣地幾乎消失了蹤影。

22時30分,由4000人組成的第一批官兵悄悄登上了300艘登陸艇。大炮的轟鳴淹沒了馬達聲,登陸艇在黑暗中快速駛向對岸,岸上的守軍是3500人的澳大利亞部隊。

就在柔佛巴魯宮殿那高高的瞭望塔上,山下和他的參謀人員正通過望遠鏡密切關注著大堤西側主力部隊的登陸情況。22時40分左右,在主力部隊預定的登陸點升起了一發藍色信號彈,這是第五師團成功登陸的信號。很快,不遠處第十八師團的先頭部隊也升起了登陸成功的紅色信號彈。

由於日軍突如其來的炮火打擊,幾乎所有的守軍都躲進了防禦工事,所以當數千名日軍已經靠近海岸時才被澳軍發現,等守軍奉命開始射擊時一切都太晚了。本來在這片灘頭陣地上部署有一支英軍探照燈部隊,以備日軍實施夜襲時照明灘頭水際,使守軍可以精確瞄準射擊。但現在日本人真的來了,卻無論如何也聯繫不上探照燈部隊的指揮官。那些澳軍士兵只好摸黑開火,準確性自然就差了很多。澳軍請求英軍的炮兵部隊開火阻止敵軍挺近,但炮兵陣地上回答說,沒有接到上級開炮的命令。等到命令下達時,日軍的先頭部隊已經衝上了海灘,距離太近使得炮兵已派不上用場。一系列陰差陽錯使得首批日軍沒有經受多少損失就成功登上了陸地。

按照登陸作戰的慣例,登陸部隊的首要任務是先建立橋頭堡,站穩腳跟后再向縱深挺近。而這次登陸的日軍一反常態,腳一踏上陸地就發瘋一般地向內陸發起衝擊,他們立即遭到了澳大利亞第二十四機槍營的猛烈射擊。儘管沖在前面的日軍被割麥子一樣地掃倒,但那些不要命的日軍士兵仍然前仆後繼,端起刺刀踏着戰友的屍體發起一輪接一輪的集團衝鋒。他們很快就與澳大利亞士兵攪在了一起,雙方展開了白刃格鬥。拼刺刀是日本兵的強項,缺乏這方面訓練的澳軍士兵哪裏是日軍的對手?人數處於劣勢的守軍根本無法阻擋日軍的瘋狂攻勢。不僅如此,後續登陸的日軍還不斷從側后發起突擊。到午夜時分,傷亡慘重的澳軍灘頭部隊被迫向後撤退,後續防線上的澳軍也開始四處奔逃。「他們驚慌失措,小步跑着逃了過來,」一位英國軍官回憶說,「天上下着瓢潑大雨,多數士兵的腳被劃出一道道口子。他們涉過河流,穿過長滿熱帶植物的沼澤地,穿過灌木叢來到公路上。他們拋棄了一切累贅,扔掉了步槍和子彈。」

帕西瓦爾司令官再次發表聲明:「日軍已經在新加坡登陸,我軍正在迎面打擊敵人。」這一聲明絲毫無法改變戰場的局勢。之前他曾經給前線秘密下令,若有不測則撤退到新加坡城郊外佈陣。奇怪的是,這一命令在下達到指揮官那裏時就變成了公開的命令,因此英軍的撤退就變成了合理的行為。

天亮前數小時內,日軍幾十輛坦克登上了陸地。這些坦克立即帶領步兵向縱深挺近。隨後日軍的炮兵部隊登島,開始向縱深炮擊為坦克和步兵開路。天色見亮的時候,日軍已經有超過15000人在島上了。但要運完剩下的一半人,那些運輸艇至少還要往返4趟。

從海岸線到島內,不斷有日軍的太陽旗升起。日軍每攻克一處陣地就會升起一面旗幟,給後方的炮兵指示目標進行延伸炮擊。很多潰兵直接逃進了新加坡城。那些印度士兵更不用提,他們肩並肩癱坐在密林中或道路旁,一看見日軍到來就立刻掏出「勸降票」表示投降,個別人甚至反戈一擊,跟着日軍的坦克沖向英軍的陣地!日軍各路部隊的攻擊勢如破竹,第十八師團的先頭部隊已經突進到距離新加坡城只有16公里的地方。到2月8日中午之前,登島的日軍已超過20000人。

在柔佛王宮的瞭望塔上,山下用望遠鏡仔細觀察著登陸日軍的進展情況,並頻頻發佈緊急命令,指揮炮兵和飛機對陸軍的攻擊給予火力支援。

隨着大堤西側兩個師團的登陸成功和不斷推進,2月9日,擔任佯攻的近衛師團也露出猙獰的面目,開始從長堤東側實施登陸。對岸的英軍頑強據守了一天,但是西側的日軍已經從側翼沖了過來,他們時刻面臨後路被抄的危險。這部分英軍主力無奈,只好向後撤退。

近衛師團成功登岸,預示著日軍的登陸作戰完全取得成功。山下的3個主力師團——近衛師團從北面、第五師團從西面、第十八師團在第五師團右側——從三個方向向島南的新加坡城猛攻過來,太陽旗很快從海岸線延伸到島中央一帶。

日暮時分,山下帶領軍司令部成員離開「綠宮」來到岸邊,登上由3條小船拼成的筏子渡過柔佛海峽。英軍的反擊炮火仍十分猛烈,炮彈不時在船的周圍爆炸,激起一條條巨大的水柱。但是山下等人還是安全地上岸了。

「怎麼樣,大家都沒事吧?」剛剛踏上陸地的辻政信叫道。

「怎麼了?」

「啊,嚇了我一跳!好像踩到活人身上了。」

周圍忽然有人站了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一串被捆在一起的英軍俘虜。由於正處在燃燒石油罐的下風口,空中散落的油煙把俘虜熏得漆黑,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

山下帶領軍司令部人員繼續前行,新指揮部設在了天嘎機場北面剛剛被日軍攻佔的英軍高射炮陣地上,山下將在這裏親自指揮對新加坡城的攻堅戰。

獅城危在旦夕!前線的絕望形勢使得ABDA四國聯軍總司令韋維爾上將寢食不安。擔任這一職務還不到兩個月,巨大的工作和精神壓力已使他心神憔悴。再這樣下去新加坡勢必不保,他決定親自到島上視察並組織反擊。

2月10日上午,韋維爾從爪哇島飛臨新加坡。制空權早已被日軍掌握,但是韋維爾乘坐的飛機還是幸運地安全降落。上將在英軍司令部坎寧堡召開了緊急作戰會議。韋維爾首先拿出了丘吉爾首相發來的電文,高聲念道:「戰鬥必須血拚到底。戰地指揮官和高級軍官應該和士兵死在一起,大英帝國的榮譽在此一舉!」

島上的局面是一塌糊塗,一貫不輕易激動的韋維爾面對如此危局,也禁不住怒火中燒,他對着珀西瓦爾大發雷霆:「看看吧,你的對面就是日軍的橋頭堡,敵人那麼容易就把你打趴下了,你的膽子呢?你的士兵呢?你的武器呢?!」

珀西瓦爾是一位典型的英國紳士,這樣的訓斥使他大傷自尊。中將忍不住反唇相譏,指責韋維爾指揮不當,協調不力。兩人在會議上由互相指責升級為謾罵,聲調也越來越高。爭吵聲傳到會議室外邊,連那些參謀軍官都無法相信,那些污言穢語竟然出自他們平日尊敬的兩位長官之口。

會後韋維爾視察了澳大利亞第八師的指揮部,那裏的情況更加糟糕,澳軍在各路日軍的猛烈攻擊下節節敗退。韋維爾火氣更大了,他看到的一切都糟不可言,上將開始不停地揮動着雙手對着貝內特大吼大叫:「你應該趕快向日本人發動反擊,人家在用皮鞭抽你的屁股,你卻撅著一動不動,真是不知羞恥!」

一顆炮彈伴隨着韋維爾的怒吼落在屋頂上,兩位將軍不得不鑽到桌子下邊暫時躲避。爆炸過後,他們又從桌子下鑽出來。一切消息都顯示貝內特正在實施的反攻毫無成效。韋維爾更加怒不可遏,他摔下一句「你這個笨蛋,帶着你該死的澳洲佬滾你的蛋吧!」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儘管丘吉爾一再下令英軍全線反攻,但韋維爾知道目前的境況反擊已毫無意義。為了維護大英帝國的尊嚴,韋維爾發佈了一項冠冕堂皇的通令:

「毫無疑問,我們在新加坡島的軍隊人數遠遠超過了越過海峽的日軍。我們必須擊敗敵人。整個英軍的聲譽瀕於危機,大英帝國的聲譽瀕於危機。美軍在人數佔壓倒優勢的敵人面前守住了巴丹半島,俄國軍隊正在擊退德國的精銳部隊,幾乎毫無現代化裝備的中國軍隊抗擊日軍已達4年之久。如果我們把新加坡要塞丟失給人數處於劣勢的敵人,那將是我們永遠的恥辱!

「形勢已不容吝惜兵力或顧慮居民,也不得對任何軟弱表現出寬容,指揮官與高級將領必須身先士卒,必要時與士兵一起赴死。

「決不能投降,也決不能考慮投降。每一支部隊都必須血戰到底,與敵人短兵相接。我期望全體官兵戰鬥到底,證明我們帝國據以建立的戰鬥精神依然存在,我們仍在本着這種精神保衛著帝國。」

除了一紙空文,韋維爾不能給予新加坡守軍以任何幫助,他極為沮喪地返回了爪哇。夜晚在碼頭下船時,心慌意亂的韋維爾跌了一跤。他感到疼痛難忍,經過醫院檢查,發現跌斷了後背上的兩根小骨頭,不得不卧床休息。屢戰屢敗讓他難過之極,但在醫院病床上的韋維爾還是強打精神給丘吉爾發了一份電報:「新加坡戰況不佳,有些部隊士氣不高。現在正盡一切努力鼓勵進攻精神和樂觀精神。但到今天為止,我不敢說這些努力完全成功。我已經發佈了命令,決不考慮投降,全體部隊必須繼續戰鬥到底。」

雖然遭受了多日轟炸和炮擊,但新加坡城內尚未出現驚慌失措的局面。國泰大樓的電影院前,仍有不少人在排隊買票,等著欣賞由凱瑟琳·赫本和詹姆斯·斯圖爾特聯袂主演的荷里活經典喜劇片《費城故事》。在拉弗爾斯飯店裏,擠滿了一邊喝酒一邊罵罵咧咧的軍官。那些殖民地當局的文武官員一臉沮喪地坐在酒吧間里,刻意維護着他們的尊嚴。樂隊在演奏優美的舞曲,大廳里很多人在跳舞。不知誰用粉筆在牆上寫道:「英國歸英國人,澳大利亞歸澳大利亞人,馬來亞只有狗娘養的才要它。」

「高傲自負的英國人走了,粗鄙卑劣的日本人來了。」這就是後來馬來人和新加坡人對新征服者的印象。拉弗爾斯飯店很快將改名為昭南飯店,除了日本人誰也不許進去。

《海峽時報》上,那些經過嚴格檢查的新聞報道充滿了憂傷的調子,新加坡越來越頻繁地遭到轟炸,使這個殖民地政府早些時候過分的自信心逐漸消失了。在酒吧間和俱樂部里,酒的銷售量大增,往日神聖不可侵犯的板球場上忽然被挖出了一道道壕溝,也沒有人再像以前那樣提出抗議。

潰兵沿着大路往城裏湧進來。有位叫戴維·詹姆斯的英軍情報官攔住了一隊印度兵,問帶隊的指揮官為什麼往城裏跑。那個指揮官說,有個澳大利亞軍官對他們喊:「快跑,日本鬼子從山上來了!」詹姆斯說,你們本來就是去找日本人的,而且去是和他們作戰,不是與他們比賽誰跑得快。「一點不錯,不過,人家不要你待的地方你就別待,你說對嗎?」那個軍官說完,就領着他的人搖搖擺擺地走了。一些澳大利亞部隊將阻攔他們進城的憲兵推到一邊:「老兄,讓馬來亞和新加坡都見鬼去吧。」還有人說:「海軍把我們賣了,空軍也把我們賣了。這裏的土佬兒都不為這個鬼地方打仗,我幹嗎要干?」

兵敗如山倒,戰事的發展完全超出韋維爾的預料。就在他離開新加坡的同一時間,日第五、第十八師團已經逼近了城外的戰略要點武吉智馬高地。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給日軍的進攻帶來了諸多困難。空中遍佈着燃燒后的粉塵,煙灰隨着雨水淋下,將激戰正酣的兩軍士兵的臉和全身都塗黑了。

帕西瓦爾立即從北邊防線調來兩個營,與第四十四英印旅和第一馬來旅聯合發起反攻。短兵相接使得雙方均傷亡慘重。眼看前方戰況膠着,辻政信立即來到了第十八師團司令部,他找到了牟田口。

牟田口:「軍司令部有何高招?敵軍的炮火太猛,而我軍的炮彈和炮兵卻跟不上。真讓人着急!」

辻:「我很理解,這仗打得實在是艱苦。不過事不宜遲,軍司令部希望貴軍能夠一鼓作氣,在敵人緩過氣來之前拿下武吉智馬,否則局面就會陷入被動。如果大炮跟不上,最好在晚上用刺刀打開僵局。」

牟田口:「好,今晚我師團將發起夜襲!」

辻政信立即來到了第五師團,找到了師團長松井:「師團長閣下,牟田口將軍已經決定在今晚發起夜襲。」

松井:「牟田口要是這樣做,我也會一起乾的。」

這是辻政信慣用的伎倆,他的目的達到了。

山下也親自來到第五師團司令部督戰。「閣下,我實在慚愧!」松井立即向山下鞠躬請罪。山下離開之後,松井下令,不惜一切代價以最快速度拿下武吉智馬山。當天晚上,就在第五師團發起正面攻擊的同時,第十八師團也從側翼發起進攻,連牟田口也左肩負傷,隨行的《朝日新聞》記者岩崎、《同盟通訊》聯絡員鯉江先後死在英軍的炮火之下。

激戰一直持續到第二天,近衛師團好不容易才從東側斜著逼近制高點,總算攻下了具有戰略意義武吉智馬。山下隨即將軍司令部推進至此。站在山頂上,整個新加坡城一覽無餘。至此日軍已控制了北部的半個島嶼,其先頭部隊已經接近了市郊的跑馬場。

2月11日是日本紀元節。在《讀賣新聞》臨時晚刊的第一版上,以整版篇幅用橫標題醒目地刊登著「新加坡將在今明天攻陷」,文中說:「2月11日零時20分,帝國軍隊在猛攻新加坡要塞中迎來了紀元節,士氣愈加高漲。經過激戰,今晨奪取了新加坡的最高點武吉智馬要塞。我軍在呼之可聞的距離俯瞰陷入一片混亂的新加坡市區,攻勢銳不可當!」

儘管戰事進展神速,但日軍的攻擊力顯著下降了。前線的士兵已經連續奮戰了七天七夜,連勇猛過人的辻政信都在為英軍越來越頑強的抵抗而感到驚訝。之前情報部門估計,島上的守軍不超過30000人,這一估計顯然是一個極大的錯誤。現在辻政信認為,英軍的人數起碼要多出一倍以上。

後邊再也沒有退路,困獸猶鬥的英軍反擊勢頭越來越頑強,從城內發射來的炮火同樣是驚天動地。英軍的炮彈似乎用之不竭,而日軍的彈藥卻已經少到了危險的程度。各師團所屬火炮的炮彈即將告罄,每門野戰炮只剩下100多發炮彈,重炮的炮彈更少,部分甚至只剩下幾發。士兵攜帶的糧食也所剩無幾。以第五師團為例,每人原來只配備了「大米3天量,乾麵包3天量,罐頭肉3個,醬油粉、豆醬粉5日量,食鹽、砂糖各2次用量」,這些補給早已被疲憊不堪的士兵消耗殆盡,很多士兵現在只能靠吸吮殘留在口袋裏的一點豆醬粉來補充體力。

在武吉智馬高地的山頂上,山下眺望着近在咫尺的新加坡城,心裏禁不住泛起了一絲緊張。但是他強作鎮定,沒有將不安在臉上有絲毫流露,以免影響官兵的士氣。如果英軍發覺日軍的窘境而拚死抵抗,甚至將日軍引入城中開展巷戰的話,那麼日軍就會被拖入無休止的糾纏之中,勝利也就會遙遙無期,最後甚至可能功敗垂成。冷靜的山下命令日軍放慢進攻速度,調來轟炸機對新加坡市內實施無差別轟炸,給守軍施加更大的心理壓力,企圖以此唬住英國人並逼迫珀西瓦爾投降。

從11日到14日,日本航空兵共出動轟炸機4700架次,投彈770多噸。新加坡市內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爆炸的氣浪與滾滾黑煙遮天蔽日。持續的轟炸導致城內的守軍和居民驚慌失措,許多士兵和官員竟然靠酗酒來消除對戰爭的恐懼,市內到處散發着刺鼻的酒氣和死屍的惡臭。

居民紛紛想方設法逃離這個死亡之島。13日,將3000名指定人員從海路撤到爪哇島的計劃開始實施。奉命撤退的包括政府要人、技術人員、多餘的參謀人員、護士以及其他對於未來戰爭有特殊價值的人員,其中也包括空軍少將普利福特和海軍少將斯普納。海軍和空軍都沒了,他們留在島上也沒啥大用處。海面早已被日軍封鎖,只有少數幾條船幸運地衝出了日軍的包圍圈,大部分船隻被擊沉而葬身海底。前後15天之間,日軍於新加坡周圍海域擊沉英國各類船隻約80艘。

兩位少將的逃跑之旅堪稱悲慘,他們在航行途中神秘失蹤,其結局一直到戰後才被知曉。他們乘坐的船遭到了日軍驅逐艦的攻擊,被迫逃上了一個小島。船上的45人倒是順利上了岸。一個身強體壯的新西蘭軍官自告奮勇,決定利用島上的一艘小船去尋找救援者,歷盡千辛萬苦於2月27日到達了巴達維亞,就是今天的雅加達。儘管那時候日軍對爪哇島的登陸已迫在眉睫,但是守軍還是很夠意思地派出一架飛機去尋找那些倖存的人,可惜他們的救援沒有成功。小島上那些人大部分染上了瘧疾,3月底普利福特等14人病死,到了4月,斯普納等4人也病死了。5月14日,倖存者中軍銜最高的阿特金斯中校明白,如此下去所有人都不會倖免,就帶着另外7個人駕了一隻小船到蘇門答臘向日軍投降。日軍隨後派人登島,把最後還活着的幾個人帶走。他們隨後全部被押回新加坡的戰俘營——早知如此,何必出去跑那一大圈兒。

和香港類似,新加坡城還有一個軟肋,就是島內的水源遠不夠用,還要通過對岸柔佛巴魯的送水管道輸送。為了進一步對城內守軍施加壓力,2月14日,池谷半二郎下令切斷了供水管道,缺水導致城內更加混亂。

與此同時,山下命令前線日軍向城市外圍的英軍弧形陣地再次發起猛烈攻擊。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貝內特少將決定不讓手下那些澳大利亞士兵白白送死,命令他們節省已經越來越少的子彈,只有在保衛他們自己的防線時才進行射擊,這使得日軍的攻勢更加凌厲。一隊日軍衝進了亞歷山大野戰醫院,英軍的頑強抵抗使得遭受重大傷亡的日軍怒不可遏,他們發瘋似的用刺刀挑死了躺卧在走廊和地板上的所有320多名傷員,連正在進行手術的外科醫生和傷員也遭到機槍掃射,無一倖免,其慘無人道的獸性令人髮指。

山下極盡軟硬兼施之能事。2月13日,他讓杉田一次起草了一份措辭謹慎而嚴厲的「勸降書」。為了能夠醒目一點容易被英軍及時發現,杉田將山下親筆簽名的勸降書裝在通信筒里,在筒上繫上了紅、藍、白相間的飄帶,派偵察機將29份同樣內容的「勸降書」空投到英軍司令部所在地坎寧堡附近。勸降書云:「我基於武士道精神奉勸貴軍投降。貴軍以大不列顛傳統精神為建軍根本,並正據守業已孤立無援的新加坡,用艱苦卓絕的行動與英雄氣概提高大不列顛之聲威。然從此以後抵抗已屬無益,徒使百萬居民遭遇更大危險,置之於刀光火影之中。戰局既定,新加坡陷落已近在眼前,繼續抵抗不僅徒勞,且將為城內廣大非戰鬥人員帶來直接損傷,陷百姓於更大痛苦與戰禍之中。何況按我軍之見,你等繼續頑抗已不能再為英軍增添聲威。故特敬告貴官,希即停止無意義之抵抗,並自現在起順從我人之忠告,立即迅速停止英軍全線之作戰行動。如貴官仍繼續抵抗,吾人自人道之觀點萬難再予忍耐,不得不繼續對新加坡予以猛烈之攻擊。最後特向貴官致意。」

但直到14日晚,仍然沒有等來英軍的答覆,沉默是金的珀西瓦爾中將已奉命「戰鬥到底」。日軍各級指揮官越來越為新加坡的戰況發愁,「我希望新加坡不至於成為第二個巴丹。」鈴木在日記里如此寫道。開戰之前多次深入敵境進行實地信息搜集的情報參謀朝枝繁春少佐預言,英軍如果再堅持一個星期,「他們真的就會打敗我們的」。

山下的神經也越來越緊張,他遙望着仍然高高飄揚在坎寧堡上的「米」字旗喃喃自語道:「如果新加坡守軍拒不投降,後果不堪設想。單是攻下坎寧堡高地就得用一個星期,要完全攻佔新加坡更不知要多少天。」激烈的戰況使很多人發生了動搖,池谷半二郎建議暫停攻擊,讓前線部隊休整補充糧草彈藥。還有人乾脆提出,暫時撤離新加坡返回馬來半島另作計議。

「敵人也很困難!」山下怒聲呵斥道。他堅決反對停止攻擊,撤離更是連提都不用提。久經沙場的山下清楚,戰爭的勝負往往取決於關鍵時刻能否咬牙堅持的一瞬間。那些疲憊不堪的士兵完全是靠精神在作戰,如果停止前進他們會更加疲勞,甚至意志崩潰。思慮良久的山下決定堅持下去,與英軍進行意志的較量和神經的對峙。

為了徹底摧毀英軍的抵抗意志,山下孤注一擲地下令集中剩餘的炮彈轟擊居民區。炮火所到之處,無不是一片片瓦礫與斷肢殘臂,其狀慘不忍睹。山下頂住壓力嚴令三大師團長立即加強攻擊,不得有絲毫鬆懈,決定戰爭勝負的時機就在眼前。儘管已成強弩之末,但日軍的最後一擊收到了奇效。就在山下焦慮萬分之際,來自前線的電話鈴響了,一名指揮官報告說:對面的英國人終於打出了白旗。

在日軍強大的壓力之下,對面的帕西瓦爾終於頂不住了,意志薄弱的中將精神已接近崩潰。2月13日,韋維爾在萬隆接到了帕西瓦爾要求准予投降的請求。帕西瓦爾說,「新加坡全市已經在敵軍炮火的射程之內,我們還有隨時斷水斷糧的危險。據各指揮官的意見,交戰的部隊都已十分疲乏,既不能抵抗日軍頑強的進攻也無力發起反攻。我的下級指揮官一致認為,因爭取時間使新加坡城內遭受巨大損失和慘重死傷是得不償失的,繼續流血已經毫無意義」。韋維爾拒絕放下武器,他的答覆是命令守軍「繼續儘可能長久地在最大程度上重創敵軍,必要時進行巷戰」。帕西瓦爾解釋道,「日軍已佔領了水庫,飲水所存無幾」。韋維爾答道:「你們的英勇抵抗是有意義的,必須以最大限度的毅力繼續抵抗。」話雖說得硬朗,但韋維爾也知道新加坡大勢已去。在隨後發給丘吉爾的電報中他說:「擔心抵抗恐怕不會持久。」

驚慌失措的絕不僅僅是帕西瓦爾。早在13日以前,托馬斯總督就下令破壞了廣播電台設備,燒掉了多達500萬元的紙幣。市內主要酒類銷售公司所有的150萬瓶洋酒和6萬加侖中國美酒統統被倒進了地溝——心疼啊!

2月14日上午,帕西瓦爾召集全體指揮官開會,告訴大家汽油和炮彈即將告罄,飲水再過24小時也將點滴皆無。很快他就得到了允許,去做他本來就準備做的事情。韋維爾發來了一封電報,給予帕西瓦爾在一旦戰鬥變得「毫無意義」時,「決定停止抵抗的權力」。但是,「不論發生什麼情況,我仍對你和全體部隊過去數日的英勇努力表示感謝」。

帕西瓦爾迅速召集來主要指揮官,宣讀了韋維爾上將發來的電報。第三軍司令官希斯曾經在「一戰」中左臂受傷,從肘部到肩膀的骨頭都被打斷,現在只能靠肌肉支撐,「這時,無論誰都不想逃跑了!」希斯中將縮著肩說。貝內特少將也不斷搖頭:「沒有水了。」大家一致同意向日本人投降。帕西瓦爾向韋維爾發出了最後一封電報,「由於敵軍攻擊所遭受的損失,水、汽油、糧食和彈藥都已告罄,因此不能再繼續作戰。各級將士已盡了最大努力,對於您的支援表示感謝。」他下令銷毀密碼本和機密文件,之後派遣紐畢根準將等人為軍使,前往日軍陣地協商投降。

2月15日14時,攻入布基帖馬街道的第五師團第十一聯隊正面出現了一輛破舊不堪的英軍小轎車,這時候第五師團的前線士兵連步槍子彈都快沒有了,再打下去只能端起刺刀進行「豬突衝鋒」了。那輛小轎車車頭的一邊插著一面「米」字旗,另一邊插著一面白旗。車子徑直駛到日軍陣地前停了下來,從車上走下來三個扛着白旗的英國人,他們分別是英軍參謀紐畢根準將,第三軍的參謀懷爾德少校和司令部的一個秘書,「決不考慮投降」的英軍終於投降了。

山下慎重地研究了紐畢根準將送來的帕西瓦爾的信件。信中說,希望在新加坡市政廳內和總督一起與日本人舉行停戰談判。山下有些懷疑英軍投降的真實性,便派曾經在美國留學的杉田去和紐畢根交涉,提出大致的投降條件。山下提出,不是日軍去他們那裏,而是英軍要到日軍的陣地上來協商投降事宜。同時強調紐畢根官太小,必須由帕西瓦爾本人前來,以示英軍投降的誠意。

雙方約定,18時在布基帖馬街三岔道北邊的福特汽車工廠辦事處具體交涉投降事宜。對於山下提出的必須珀西瓦爾親來的條件,英軍代表是滿口答應,——敗軍之將不可言勇啊!

負責接洽的杉田隨紐畢根少將一起來到了英軍司令部,之後和帕西瓦爾一行一起乘坐兩輛汽車前往談判地點。幾天前因為騎摩托車出現事故受傷,杉田的脖子上還打着石膏。這傢伙估計年輕時學習也不怎麼樣,留學美國幾年連英語都沒學好。坐在帕西瓦爾身邊的杉田困難地扭著身子,用結結巴巴的英語對中將說:「我們打了兩個多月,現在終於可以結束了。英軍作戰英勇,我向你們表示欽佩。」帕西瓦爾禮貌地輕聲回答了幾句,瘦削的面孔漲得紅紅的,雙眼充滿了血絲。

杉田要求乘車的英國人一行中途提前下車,打着白旗改由步行前往談判地點。因為日本人在沿途安排了許多攝影師,將對這一歷史時刻拍照留念。但是英軍也不傻,在行進到離談判地點不遠時,他們機敏地發現路邊有日軍的攝像人員在拍照,很明顯這些照片會迅速傳遍世界。帕西瓦爾立即把白旗拿下肩頭,讓白旗低垂向地面,以此來抗拒日軍的羞辱。

1942年2月15日下午18時,珀西瓦爾和他的參謀長特朗斯準將等人到達福特汽車工廠辦事處門前,他們立即被日本記者和攝影師團團圍住。這是一個震驚世界的重大事件,也是日本南方作戰取得的歷史性勝利,攝影師開始爭先恐後地搶鏡頭。英方一行人穿着短袖英國陸軍制服,短褲、長筒襪,頭上戴着像洗臉盆一樣的扁平鋼盔,帕西瓦爾的手裏拿着白旗,那樣子真是說多丟人有多丟人。

他們迅速衝破記者們的包圍圈,快步走進屋內,在一張未鋪桌布的桌子一邊並排坐下,那樣子實在顯得可憐。這些打了敗仗的人在靜候山下奉文出場。不大的房間里,前前後後湧進來40多人,使房間顯得更加擁擠。沒有人願意出去,誰都想親身經歷這一重大的歷史性時刻。

英軍投降對於山下奉文來說,既是在情理之中又在預料之外,它來得太突然了,以至於山下還沒來得及考慮投降的具體條件,對談判的細節更沒有仔細琢磨。他甚至懷疑這是英國人玩弄的緩兵之計。在英國人等待了5分鐘之後,山下陰沉着臉走進了會場,筆挺的土黃色陸軍軍服上掛滿了勳章。那些日軍參謀能夠看出來,山下原來已經稍顯花白的小鬍子明顯剛剛用黑髮蠟染過。

山下舉止刻板地在談判桌另一邊的中間坐下,其他諸如鈴木等人才紛紛就位。擔任現場翻譯的是新聞記者菱切,他首先對雙方進行了介紹。山下一開口就來了個下馬威:「我軍除了接受你們的投降外,其他一律不予考慮。」之前山下已經從英軍俘虜的口中得知,英軍一直高估了日軍的實力,他們認為和英軍作戰的日軍至少有5到7個師團,——連丘吉爾後來在回憶錄中也說,他一直認為參加作戰的日軍絕對不會低於5個師團。山下在內心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讓珀西瓦爾探得日軍只有區區3個師團,且都已經是強弩之末,從而拒絕投降而恢復抵抗。

帕西瓦爾的個子足足有兩米高,按道理山下奉文1.74米的個子在日本人中已經夠高了,但面對帕西瓦爾時,還是有點仰視。可惜現場的實際狀況正好相反,漲紅著臉的珀西瓦爾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話語也有點底氣不足:「在22時30分以前,我們恐怕不能做出最後的答覆。」

「不行,」山下蠻橫地說,「你們必須立即投降,否則我們就馬上恢復攻擊。」

菱切的英語顯然不太熟練,說起話來結結巴巴,英軍的譯員懷爾德少校也同樣蹩腳,不時還要翻看手中那本磚頭一樣的《英日大辭典》。在美國留過學的杉田發現投降之事可能會因為產生誤解而告吹,就親自出馬代替菱切記者。但他的英語也好不到哪裏去,雙方的爭論還是驢頭不對馬嘴。加上帕西瓦爾不肯當場表示投降,場面變得更僵了,幾個人甚至邊說邊打起了手勢。

「你們若不現在決定投降,我們就按照原計劃發起夜間攻擊。」煩躁的山下有點急不可耐,他必須利用英軍還沒醒過神之前把投降條件定下來。山下後來回憶說,「我當時認為如果在城內進行巷戰,我們非敗不可」。他將自己在新加坡採取的策略稱為「虛聲恫嚇,一次成功的虛聲恫嚇」。

「貴軍能否留在原地不動,我們明天上午再談?」珀西瓦爾漲紅的臉變得煞白。

「不行!」山下以憤怒的語氣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我要求你們今晚就停止敵對行動。我再提醒你一次,沒有什麼可以討價還價的。」

珀西瓦爾顯然被鎮住了,他原指望有一個體面的議和局面,現在看來難以實現了:「我們準備20時30分停火,但是還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為了防止混亂,我請求20時30分之前雙方軍隊都不要向前推進。」

山下心裏鬆了一口氣,但仍裝作一副很勉強的樣子。「好吧,」停頓了一下,他又顯得十分大度地補充道,「投降后,我允許你們保留1000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用來維持新加坡市內的治安。」此舉也算給帕西瓦爾留了點面子。

珀西瓦爾一時沒有說話,現場好大一會兒寂靜無聲。山下忽然警覺起來:「我已經同意了你的請求,但是你還沒有明確表示是否投降。」

珀西瓦爾被逼得走投無路,這是他一生中最感恥辱和痛苦的時刻。只見他先蠕動了一下喉頭,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最後勉強點了點頭。

這種含糊的表態把山下激怒了,他無法接受這種無聲的承諾。他告訴日方杉田,他要英方一個明確而簡單的答覆。可是雙方翻譯打了半天手勢還是沒把事說清楚。坐立不安的山下不時看錶,最後他對杉田搖搖手說:「沒有必要說這麼多話。問題很簡單,我要的也是簡單的答覆。」然後他把臉轉向帕西瓦爾,厲聲喝道:「投降還是不投降?你只需要回答Yes還是No!」——德語很流利的山下能說出這倆單詞已經很不錯了。

「Yes,我們投降。」習慣對自己人說「No」的帕西瓦爾面對敵人終於改口說「Yes」了。這位昔日神氣十足的殖民統治者和大英帝國的高級將領,就這樣被日本人的虛張聲勢嚇破了膽。稍作停頓后他又說,「我有一個請求,貴軍是否可以保證英國平民以及婦孺的安全?」至於佔新加坡人口主體的原住民,帕西瓦爾連提都沒提。

「我們會加以注意,請在這份投降書上簽字。」

這場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談判以英國人的徹底屈服而告結束。1942年2月15日19時50分,英軍司令官珀西瓦爾中將在《關於投降的答覆書》上屈辱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過10周時間,大英帝國苦心經營數十年、花費巨資打造的「東方直布羅陀」,就這樣落入了日本人之手。馬來亞和新加坡的陷落不僅讓許多人失去了生命,也使通向荷屬東印度的大門向日本人敞開了一半,另一半就是麥克阿瑟駐守的菲律賓群島。

客觀而言,帕西瓦爾的條件要優於菲律賓的麥克阿瑟。在投降前的最後一刻,他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此情此景讓老酒想起了第一屆中日圍棋擂台賽中的錢宇平,他在向小林光一投子認負的時候,棋盤上還蘊藏着一著一擊制勝的妙手。所以在局后被指出來時,他才會懊悔地一把扯掉襯衣綳飛了所有的衣扣。

簽字儀式結束后,帕西瓦爾一行在第十八師團師團長牟田口和其他人員的護送下離開了談判現場,隨後日本的談判人員全部返回了軍司令部。那裏已經被佈置一新,在鋪有白色桌布的桌子上,擺放着魷魚乾、栗子和裕仁賜的清酒。為了慶祝這場69天的激烈戰鬥,在場所有人都高高地舉起了酒杯,面向裕仁所在的東北方向默默祈禱著幹了一杯。

此時在菲律賓,麥克阿瑟率領的8萬美菲軍已經被本間雅晴的第十四軍逼到了巴丹半島和科雷希多,最後的覆滅指日可待。馬上就有人開始吹噓說:之前我們已經打敗了大清和俄國人,「一戰」時戰勝過德國,而今連美國人和英國人都成了我們的手下敗將。最後的結論是,日本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天下無敵!

各處的槍炮聲漸漸稀疏下來,到了晚上20時30分,大英帝國屬下的新加坡已經陷入了一片死寂,連零星的槍聲都聽不到了。新加坡,這個與直布羅陀、馬爾他、珍珠港一起被稱為世界四大要塞的戰略要地從此屬於日本人了。獅城的淪陷使得大英帝國喪失了高貴的尊嚴,「米」字旗勝利的光輝曾經照耀全球,然而昔日的威武雄風今天已蕩然無存。

在69天的時間裏,山下奉文率領第二十五軍,以死亡3507人、傷6150人,總計傷亡9657人的代價,自北向南橫掃馬來半島1100公里直至新加坡,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輝煌勝利。在英軍所有的138708人中,真正死傷人員不超過8000人,傷亡數字還略低於日軍,但超過130000人成為日本人的俘虜。日軍繳獲同樣頗豐,總計有各種火炮740門,乘用車及卡車10000輛,輕重機槍2500挺以上,步槍60000支,子彈336萬發,裝甲車200輛,機車火車1000輛,飛機10架。另外還有大量的軍需物資和糧秣。後來在參觀那些堆積如山的戰利品時,一名日軍軍官詫異地感慨道:「僅憑這些也可以打一仗啊!」

可笑的是,就在守軍即將放下武器之時,仍有大批援軍在登上新加坡島,他們登島之後直接開往了戰俘營,當然武器彈藥還是要留下的。與此同時,那些本無戰心的馬來人已經在和新的征服者進行和談,日本人承諾在「大東亞共榮圈」的框架下,允許馬來人獲得獨立和自由。俘虜中的55000名印度人更絕,他們中的40000人迅速反戈一擊,成為蘇巴斯·博斯領導下的親日武裝「印度國民軍」中的一員——看來這「偽軍」也不是中國獨有的呀,不過人家反對的不是自己的同胞而是英國人。

日軍在佔領緬甸之後,為了將這些地盤更好地聯繫起來,決定修建一條橫貫泰國進入緬甸的鐵路。這是一項幾乎無法完成的工程,因為鐵路必須穿越霧氣騰騰的熱帶叢林和高山激流,戰俘們就成了最好的勞動力,他們大部分被強令去修建那條長415公里的死亡鐵路。為了趕工期,那條最少6年才能完成的鐵路被勒令在15個月內完工。有5萬名盟軍戰俘和20萬名強征的當地勞工參加了鐵路建設,最後至少有16000名戰俘和超過60000名勞工因累、病、虐待致死,這條鐵路也因此獲名「泰緬死亡鐵路」。它與「南京大屠殺」「巴丹死亡行軍」並稱為太平洋戰爭期間日軍在亞洲犯下的三大暴行。

那些投降的英軍將領並沒有去當修路工,等待他們的將是長達數年的戰俘生涯。帕西瓦爾後來在回憶錄《馬來之戰》中這樣寫道:「經過70天巨大的、不懈的努力,日夜兼程的行軍和戰鬥,難有喘息甚至沒有歇息,馬來之軍就這樣被俘虜了。」他對那次談判中受到的屈辱比在作戰中的敗北更加痛心。在回憶錄中,他用大量筆墨描寫了關於馬來亞和新加坡的作戰,但對於那次與山下的會見卻隻字未提。

日本的戰俘營里一下子出現了一大群高級將領,僅中將就有2位、少將5位、準將30多位。後來杉山元視察樟宜海軍基地時,特地在山下奉文的陪同下召見了帕西瓦爾,還貌似親切地和他握了手。帕西瓦爾的戰俘登記卡現存英國國家檔案館,表格上明確地記錄着他的姓名、出生日期、國籍、軍銜、所屬部隊、被俘地點及時間、父母姓名等。在戰俘營度過的長達3年半的時間裏,帕西瓦爾只收到過一封妻子的來信。他寄回家的無數封信件中,他的兒子詹姆斯·帕西瓦爾只收到過一封,還根本沒法看懂它,因為日本人剪去了很多內容,信紙上滿是破洞。

最悲慘的當屬後來匆匆趕到新加坡增援的英軍第十八師師長史密斯少將。心胸開闊、性格開朗的少將曾經歷過敦刻爾克大撤退,這次卻未能逃脫厄運。1942年11月11日,他因為營養不良和被毆死在戰俘營里。帕西瓦爾和美軍的溫賴特中將把他火化后,骨灰埋葬在戰俘營的院子裏。

唯一幸運的是貝內特少將,他帶領幾個手下成功從日本人手下逃脫。

馬來亞和新加坡之戰震驚世界,其中也包括日本陸軍的師父德國人。德國陸軍軍官學校的教學課程上從此增加了一節新內容:馬來亞戰役。

多達13萬的戰俘排著整齊的隊列昂步開進了日本人的戰俘營,2月15日從此成為英國人最為屈辱的一天。丘吉爾在回憶錄上沮喪地寫道:「大英帝國歷史上最沉痛的浩劫和規模最大的投降,就在新加坡。」僅僅一個月之前,他還曾信誓旦旦地向全世界保證:日本人要想攻克大英帝國的遠東堡壘——新加坡,簡直比登天還難。

在對馬來亞戰役的總結中,英國陸軍部如此寫道:「部隊軍官輕敵,領導方式死氣沉沉,部隊訓練不力,戰鬥中各自為戰,增援過於分散,指揮機構混亂,戰略把握不足,在地中海和大西洋投入過重,而且缺乏必要的空中掩護,上述最後一個原因導致皇家海軍遭遇了歷史上最慘重的海難。」韋維爾在隨後的戰役總結中也說:「我們主要的麻煩,一則在於增援的軍隊缺乏充分的訓練,二則由於日本人有勇敢而熟練的戰術和制空權,引起了我軍的自卑感。」——一向驕傲自大的西方人,在面對矮小的日本人時終於感到自卑了!

但是戰爭還是要繼續,老丘也必須「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2月19日,他接到了來自偉大盟國的一封電報。羅斯福在電報中說:「我了解新加坡的陷落會怎樣使您和英國人民蒙受影響。但是我們的挫折無論多麼嚴重——我一刻也不會低估它們——我們還必須時時期待着打擊敵人所必須採取下一步行動。在這幾個難受的星期里,我希望您安心下來,因為我確知您深得英國人民大眾的信任。我要您知道,我時常相信您。我也知道,如果有什麼事情您認為我能幹得了,您一定要毫不猶豫地告訴我,切盼迴音。」

這老羅也真是不夠哥們兒!丘吉爾扯著嗓門吆喝快兩年了,請求美國向遠東派出一支艦隊,越大越好,羅斯福一直都沒有答應。現在大勢已去你卻來賣嘴了。羅斯福他老人家也不容易,他不是不想幫忙,主要是他手中可用的力量也不寬裕。美國雖然是有錢人,但那錢都存在銀行里,一時半會兒還沒法提現。

盟友英國人在遠東的慘敗使美國媒體首次出現了一種可怕的聲音,開始猜測他們有可能輸掉這場戰爭。「現在毫無疑問」,《紐約時報》如此評論,「我們正在經歷著歷史上最黑暗的時刻」。約瑟夫·史迪威少將——他即將奔赴中國重慶擔任蔣介石的參謀長——在日記里寫下了對新加坡淪陷的震驚,「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了?」

停戰命令生效之後,第一個衝進新加坡的依然是愛出風頭的辻政信。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辻政信看到了許多無精打採的降兵,他們中的許多人還背着步槍。當他拿出相機準備拍照時,突然從四方八面聚攏過來眾多大喊大叫的士兵。翻譯告訴辻,他們大聲叫着的是「請為我們每一個人照相!」當辻詫異地詢問其中原因時,這些人滿不在乎地回答道:「你照的相是會送回日本吧?到日本便會立刻登載在全球的報刊上了。我們的妻子和家人就會看到這些照片,因此也就知道他們的丈夫或兒子還活在人世。」

和山下一樣,辻政信無疑是馬來亞戰役的功臣。頗具戲劇性的是,日本戰敗之後的1951年12月,成功逃過了美、英、中、法、俄五國聯合追捕的戰犯辻政信還出版了《日軍新加坡作戰之回顧》一書,還聘請原澳大利亞第八師師長貝內特少將為之寫序。貝內特欣然接受——就像後來斯普魯恩斯欣然為淵田美津雄的《中途島海戰》一書作序一樣——還在序言中對辻政信讚譽有加。更令人可笑的是,狂妄自大的辻政信在書中自詡為丘吉爾的鐵桿粉絲,他將戰敗的最終原因歸結為日本缺乏丘吉爾那樣的傑出領袖。他認為丘吉爾在性格上帶有「禪的神秘」味道,是領導全國脫出逆境走向勝利所必要的領袖。不知道看到辻政信如此評論的丘吉爾會是怎麼樣一副尷尬表情。

對城內所有地方都做了認真考察后,辻政信意外地發現,新加坡的機場、港口與城市設施除了在戰爭中遭到的毀損之外,英軍並未加任何破壞。大惑不解的他再次提審了一名英軍軍官:「你們為什麼不破壞新加坡?」

「因為我們還要回來的。」

「你不相信你們和美國人會在這次戰爭中失敗嗎?」

「不!從來不!我們也許會被打敗99次,但在最後一次我們會屹立不倒的,我們必將贏得最後的勝利!」這位年輕軍官的話讓辻不寒而慄。他隱隱覺得,擁有如此不屈精神的民族是不可戰勝的。

但日本國內遠沒有如此冷靜。東京《朝日新聞》在2月16日評價這次日軍有史以來最大的陸戰勝利時,得意揚揚地炫耀道:「在短短三天之內攻下新加坡島,只有我神武皇軍才能立此殊勛!」《每日新聞》如此寫道:「新加坡的垮台無疑改變了世界歷史。」《日本時報》將這次勝利與漢尼拔傳奇般穿越阿爾卑斯山和成吉思汗穿越興都庫什山脈相提並論,最後總結道,「日本的部隊就是世上的軍神」。馬來亞戰役使得日本的勝利感與日俱增,媒體開始將日本軍隊評價為「超人」。甚至還有人吹牛說,日軍現在攻陷加利福尼亞的海灘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大本營報道部部長大平秀雄大佐也開始頻頻搖動他那三寸不爛之舌:「日本乃照亮世界和平之太陽。沐浴在陽光下者茁壯成長,抗拒陽光者唯有毀滅一途。美英兩國都應深思我日本三千年熾熱的歷史。我莊嚴宣佈,新加坡一陷落,大東亞戰爭大局已定,最後的勝利非我莫屬。」

2月16日清晨,內大臣木戶幸一向裕仁報告了第二十五軍攻克新加坡的消息。對此裕仁高興地說:「雖然情形像內大臣說的那樣,但深深感到,這完全是由於在最初進行了慎重、充分的研究。」當天,裕仁對參加馬來亞作戰的陸海軍頒發如下《敕語》:

馬來方面作戰的陸海軍部隊,在緊密配合、協同作戰下,斷然實行困難的海上護航、輸送及果敢的登陸作戰,耐炎熱,冒瘴癘,長驅直入,所向披靡,神速攻克新加坡,從而摧毀英國在東亞之根據地。朕深嘉獎之。

興奮的裕仁特地出席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見面會。他身着大元帥軍服,騎着心愛的戰馬「白雪」走出了皇宮,接受聚集在皇宮前二重橋廣場上成千上萬崇拜者「萬歲」的呼喊聲。

日本列島繼襲擊珍珠港獲得全勝之後,再一次掀起了歡慶勝利的狂潮。政府得意揚揚地宣佈,每家每戶發啤酒2瓶、赤豆1包、酒3合,13歲以下兒童每人發食品1盒,裏面裝的是奶糖、水果糖和點心。日本民眾紛紛給山下寄來祝賀信件,他的家鄉頃刻間訪問者驟多,成了一個旅遊勝地。

儘管對山下橫豎看不上眼,但東條英機也意氣風發地發表了重要講話。他聲明緬甸和菲律賓可以允許獨立,但香港和馬來亞必須保留,作為保衛「大東亞共榮圈」的重要據點。最後他說:「大東亞戰爭之目標,源於我帝國之基的遠大理想,它將令大東亞各國家各民族各得其所,以日本為核心在道義的基礎上確立共存共榮之新秩序。」

新加坡的故事還沒有結束。日軍入城之後,德國領事館武官一行前來祝賀,一向高傲的德國人對山下在新加坡取得的「豐功偉績」讚譽有加。之前他們認為,用5個最精銳的陸軍師,僅僅穿越馬來亞的茫茫叢林就需要至少3個月,而今,山下以更少的兵力在更短時間內完成了。在為德國人舉行的招待晚宴上,一個名叫來乃的德國陸軍上尉舉杯對着山下喊道:「虎將軍!」

「不,我不是虎。」

山下頗為不快地制止了來乃上尉,並解釋說:「虎這東西歸根到底不過是個膽小而危險的獸類,專從背後襲擊比自己弱小的對手,等到年老體衰時就找動作遲鈍的人,成了吃人的老虎,可以說是品質低劣的野獸!」

儘管如此,這次宴會上的對話還是很快傳開,山下從此被稱為「馬來之虎」,並與山本五十六並稱為「海軍的山本,陸軍的山下」。

日本將新加坡島更名為「昭南島」,行政上稱作「昭南特別市」,意即「南方之光」,由大達茂雄出任第一任市長。隨後,近衛師團和第十八師團離開新加坡分別參加對荷屬東印度和緬甸的作戰,第五師團留在馬來半島和新加坡負責各地治安。

對於新加坡眾多的華人來說,更大的苦難和死亡還在後面!新加坡淪陷之後,日軍迅速展開了以報復新加坡華僑對中國抗戰的支援以及抵抗行動的大屠殺。2月17日,山下奉文命令剛剛上任的新加坡警備司令河村三郎:「將潛伏着的持敵對態度的華僑連根剷除,以絕我軍作戰之後顧之憂。」鈴木明確指示:「判定出敵對分子后,當即處以死刑。」

2月18日,殘酷的大「肅清」開始了。日軍對新加坡市區進行划區封鎖,強令各區18歲至50歲的華人男子自帶乾糧,前往4個集中地接受甄別並領取「良民證」。不到3天,4個集中地的學校、工廠等地就擠滿了華人。等待他們的是矇著面罩的原英國警察、印度警察和馬來亞共產黨的變節分子,他們將對所謂的「反日分子」進行指認。被指認出來的華人未經任何審判程序,就被日軍捆綁至海邊遭機槍掃射致死。後來為了節約子彈,日軍乾脆把人綁成一串裝上船,到離海岸10公里左右的地方推入海中。

以冷酷無情、殺戮無極限著稱的辻政信自然也不會甘於寂寞,哪裏有人殺,哪裏就有他的身影。2月22日在巡視「肅清」工作時,他聽說大西覺的分隊只甄別出了70名反日分子,大為光火,對大西呵斥道:「你還在磨蹭什麼?我是要全新加坡一半人的命!」一句話讓大西覺的分隊一口氣抓了幾千人,塞滿了幾十輛汽車,風景宜人的樟宜海濱遂成屠場。

沒有人知道真正的死亡人數。日本自己承認是5000人,後來遠東國際法庭判決書上認可的數字也是5000人,而新加坡華人社給出的數字是100000人。三名主犯中,除了鈴木宗作後來在菲律賓被美軍擊斃,另外兩人都被判處絞刑。山下被絞死的地點在菲律賓,而河村三郎被執行絞刑的地點正是他行兇的樟宜海灘。

中國全面抗戰爆發之後,新加坡成為南洋華人出錢、出人支援國內抗戰的主要場所。山下認為,南洋華人的支持是中國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的重要原因之一。現在雖然那些大頭頭都跑了,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這些「欠賬」必須由留下來的人埋單。日軍強令當地新加坡華僑交出5000萬元俸納金。山下給出的理由是:「華僑支持重慶政府抗日,這筆俸納金是他們向日軍贖罪的買命錢。」

到6月25日,當地華僑終於將湊齊的5000萬元交給了日軍。《昭南時報》宣稱,這筆金額同華人的全部財富比起來微不足道,華人中個別人的財產就遠不止此數,他們之前捐獻給重慶政府的資金不低於3億元。該報還譴責華人曾經抵制日貨,添油加醋地說,對這種行為的「真正贖罪」是無法用錢來表示的。

今天在新加坡市區的美芝路,有一座規模不大但意義重大的地方——戰爭紀念公園,日本佔領時期死難人民紀念碑就坐落在這座公園裏。顧名思義,紀念碑是為了紀念在1942年至1945年,日本佔領新加坡那3年零6個月中被迫害致死的新加坡人,他們大部分是華僑。高70米的紀念碑,於1967年2月15日紀念新加坡淪陷25周年那一天,在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1942年19歲的李光耀也曾被日本人抓走並帶到海邊讓他自掘墳墓,但他幸運地藉機溜走,躲過了屠殺——的主持下揭幕。碑上有4種銘文,中文這樣描述:

1942年2月15日至1945年8月18日,日軍佔領新加坡,我平民無辜被殺者其數不可勝計。越二十餘年,始得收斂遺骨,重葬於此,並樹豐碑永志悲痛。

馬來亞戰役中功成名就的山下沒有因此得到東京的青睞。相反,他的表現立即引起老對頭東條的警覺。如果坐視山下名聲越來越大,勢必對自己的前途產生不利影響。如果山下下一步回到東京,按他此時的人氣,首先應給予的只能是陸軍大臣或者與之同等的職位待遇。要知道,現在陸軍大臣是由東條親自兼任的。至於參謀總長,現在日軍各路進攻勢如破竹,把人家杉山元換下來也不太合適。況且就是自己把陸軍大臣的位置讓給山下,這勢不兩立的仇人在一起怎麼合作?可能連自己首相的寶座都有危險。再說,現在已經成為「統制派」掌門人的東條,絕對不允許以山下為首的「皇道派」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老奸巨猾的東條靈機一動,計上心來。6月下旬,山下接到大本營一紙調令,他被調任滿洲第一方面軍司令官。

頭一年11月離開東京之後,山下還沒有回過本土。心情無比鬱悶的山下提出,能否借職務調動的機會順路回一趟東京。按照慣例,在外征戰歸國的司令官將獲得裕仁召見的機會,何況是取得很大戰績的山下?因此,山下事先準備了向裕仁彙報的《馬來亞新加坡進言草稿》。

按道理山下順路回家一趟絕對不算過分。對於他的請求,東京的答覆是「不允許」,直接去滿洲。大本營解釋說,這是為了防止蘇聯人知道他的新職務。山下通過南方軍總部再次提出申請,回答依然是「不行」。心灰意冷的山下從此再未提出過類似的請求。

多年來與東條不和的山下心如明鏡,這不過是東條在藉機壓制他,避免他公開露面的借口而已。從珍珠港凱旋的南雲、淵田、島崎能入宮接受裕仁的噓寒問暖,而同樣取得輝煌勝利的自己,連回趟家都不行?世事之不公,莫過於此矣。

1942年7月12日清晨,山下奉文在與後任齋藤彌平太中將共進早餐后,離開新加坡直飛滿洲。等他再次受命出山,已經到了戰爭後期的1944年,彼時東條已黯然下台,危如累卵的日本敗局已定。

「可憐的山下,這下怕是要死在菲律賓了。」一個早已賦閑在家的日軍將領在得知山下奔赴菲律賓拯救危局時,黯然說道。這人同樣是東條的死對頭,他就是有着「昭和第一兵家」「昭和三大參謀」之稱,辻政信的「恩師」石原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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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戰爭三:不宣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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