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蒙宋之戰之崖山遺恨2

第154章 蒙宋之戰之崖山遺恨2

29.6.3崖山蹈海

這一回說到,崖山之後或無中華,百年不到豈料新生。

贊曰:數十萬人齊蹈海,一派江山歸胡塵,為報夾室誓碑義,肯付波濤何惜身!

AD1278年底,忽必烈任張弘范為蒙漢軍都元帥,統領諸軍,平滅南宋小朝廷。張弘范恐蒙軍諸將不服,請立蒙帥,忽必烈不從,但賜尚方寶劍。張弘范乘機要求李恆擔任副帥。(江西行省參知政事李恆卻不是漢世侯,而是唐兀遺種,成吉思汗滅盡唐兀,他家被收入蒙古貴族當奴才。漸漸討得貴人喜歡,當了些差,蒙古人愚鄙,又沒有選官制度,自然是身邊奴才可用。在李璮之亂中,他們家正在山東,因告發有功,進入忽必烈視野。後來隨伯顏從征襄陽,圍呂文煥、破樊城均有大功。破襄陽后隨阿裏海牙在荊湖一帶攻伐,累功至江西一省長官。張弘范選此人為輔極為精妙,他不是漢人,不會給自己掣肘爭功;在蒙古將領眼中,蒙古貴人家的奴才就是蒙古大根腳,容易服從他。對忽必烈來說,也是好棋,打漢人不用蒙古人,降低民族對抗性,漢人張弘范世代為蒙古效力,唐兀李恆作為被消滅民族的代表,你看多有多樣性!)

張弘范南下后,沿東路一路襲破抗元義師,同時,此次副帥、江西行省參知政事李恆率軍沿西路從江西直下廣州。當時文天祥在潮陽以圖再舉,被元軍發現,想北上進入贛南山區,在海豐一帶被元軍追上,師散被執。(還是李恆。李恆是文天祥一生苦手。)到此,大陸上的抵抗基本結束。崖山也派人上陸試圖突擊元軍,均遭慘敗。AD1279年初,張弘范引蒙漢水陸二萬餘眾,從潮陽抵達崖山;同時,此次副帥、江西行省參知政事李恆從廣州帶萬餘眾前來匯合,兩路夾擊崖山。阿裏海牙從廣西出兵配合,經略雷州,防止小朝廷西竄。

此時崖山軍民尚有二十萬,但百戰精兵已喪失殆盡,上下人等均已無謂鬥志,所欠一死耳。所以元軍前來,軍民照樣歡度元宵。面對元軍,張世傑既不守崖門,不打算死守,也不留退路,不打算出海,將所有船隻在海上列陣,以鎖相連,與四年前焦山一戰並無二致。(除了表明死志,卵用沒有!難道是方便對方一網打盡?張世傑不俱帥才,一將之才有餘罷了。偏偏掌握小朝廷全部武力,與陳宜中、文天祥、陸秀夫統統不合,既有文人武人的不諧,又有南人北人之爭。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是徹頭徹尾的悲劇啊!)張弘范看出宋軍死志,並不急於決戰,而是派軍佔領崖門,徹底切斷宋軍與陸地的聯繫。至此,宋軍的覆滅只是個時間問題了。元軍只派小船試探性攻擊,屢屢被張世傑挫敗,張世傑還以為自己的戰略很成功,我看是張弘范有意為之,生怕張世傑改注意變陣吧。張氏兄弟,終於各為其主地站在了對立面上!(據說張弘范獲文天祥后大喜,帶在身邊以禮待之。張弘范希望文天祥勸降張世傑,文說,「吾不能捍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還把日前所寫的《過零丁洋》詩抄錄給張弘范。張弘范讀到「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連聲稱讚「好人好詩」,不再勉強。於是張弘范派兩人親戚去勸降,得到回答,「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為主死不移耳。」)

每每寫到崖山,總是控制不住感情。事實上,宋與蒙古之戰略,就是舉國精銳盡集於襄陽決戰。襄陽淪陷之後,只剩蒙古純粹吊打宋了。不容易,兵微將寡,主少國疑,又掙扎了好幾年,小皇帝一個接一個頂上,9歲那個趙隰完了,立了一個11歲的趙昰掛了,又立了一個8歲的趙昺,最後陸地都沒了,就在海上打,叫做行朝。中華文明的氣節永遠不會完!

歷史永遠記住這一天,AD1279年3月19日(農曆二月初六),崖山周邊海面,烏雲垂岸,到處是斷檣殘櫓,殘旗野火。最終被擊潰的大宋艦隊,散落在山海之間。作為最後的丞相,陸秀夫身背懷宗趙昺及趙宋皇族八百餘人集體跳海自盡,許多忠臣緊隨其後,追隨宋帝的數十萬軍民相續跳海殉國,墜落如暴雨梨花,紛繁如狂風枯葉,無一生還!那悲壯的情形想想也令人動容!對盡失陸地的大宋而言,這裏所有忠魂就是大宋的舉國國民了。自古以來,從此往後,有哪個國家國滅的時候,舉國國民全部殉國的?此情此景,遠處即使是殺人不眨眼的蒙人,想必也是看呆了吧。身陷元營的文天祥親自目睹慘狀,忍作詩云:「羯來南海上,人死亂如麻。腥浪拍心碎,飆風吹鬢華。」幼帝蹈海后,楊太后隨張世傑突圍,聽到趙昺的死訊,撫膺痛哭:「我艱關忍死者,正為趙氏祭祀尚有可望爾,今天命至此,夫復何言!」也投水自盡。張世傑收拾殘部打算遠走占城,但部下不願背井離鄉,只得仍回廣東沿海。李恆的元軍仍緊追不放。五月,張世傑率殘軍到達海陵港(今廣東陽江南海陵島),颶風突至,船隊全部傾覆,他也墮海身亡。其後,他的兄弟蒙帥張弘范作為漢人,滅漢人衣冠后勒石為記,被後世嗤笑到現在;而另一蒙帥李恆作為奴才,隨脫歡王子入侵安南,中箭不得善終。

崖山失敗后,追隨行朝的30萬軍民只有2萬人被俘虜,其餘全部赴死,上至皇帝下至普通軍民,都自殺殉國。聽聞宋滅后,浙江十萬士子紛紛跳海自殺,福建有四萬!這是什麼!這就是華夏精神!當然,這也有藝祖夾室誓碑的功勞。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宋君把臣子士人當人看,臣子士人以相隨蹈海為報;明帝曰文人個個可殺,故破城夜家家不納,相隨唯一老閹耳。

中國憤青中一直有一種傳統,即把文人放在人民的對立面。其實,最恨文人的應該是統治者,因為被統治者人群中,文人或曰知識分子,是唯一足夠聰明、敢於與統治者博弈、在人格上不輸於統治者的階層。所以中國的統治者往往善於打着為底層人民謀福利的旗號,以底層人民的代表自居向文人開刀,轉移社會矛盾,教育人民反貪官不反皇帝,水滸就是鮮明一例。事實上可能么?無論什麼社會,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的矛盾,永遠是第一位的。文人敢於與統治者爭權,而愚民不敢,解決這一矛盾中國曆來的做法是,代表人民消滅文人,而結果就是統治者更殘暴而愚民更痛苦。從博弈論角度講,存在博弈比不存在博弈好,不管這個博弈是否自己親身參與。文人與皇權爭鬥,實際上是社會動態平衡的體現;屁民無法加入而使自己的權益受損,解決之道絕不應該是消滅博弈的一方,而該是加強自己參與到一方去。加入統治者機會渺茫,但提高自己學識加入文人是每個人的前進方向。正如有人在談到中國的農民問題時說,解決之道絕不是消滅地主,那將是每個人只能做農民的平均貧困而痛苦;應該是讓每個農民都成為地主,消滅農民。擁有知識與擁有財富,在這裏意思完全一樣。擁有知識,不作愚民,參與博弈,限制權力。

一位西南聯合大學的歷史教授曾說過:中國史上到南宋滅亡就停止了,人們問他為何?他說,「崖山之後,已無中國。」真是血淚斑斑的警句。宋朝覆亡,厓山海戰中國整個精英階層全部殉國,一脈相承數千年的中華文明由此產生斷層,其影響深遠延續至今。吾嘗與友同歷連雲港遊玩,車行過鹽城陸秀夫故居,見其匾額破敗,遂論而感之。同車旁人聽聞怪曰:陸秀夫是誰?吾與友大惑,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竟淪落如斯?遂戲作一全車調查,問之以陸秀夫何人。全車數十人,皆瞠目結舌,聞所未聞。噫乎噓唯大嘆而已。此可作崖山之後文化衰落之旁證,亦可做親身參與崖山的陸秀夫本人的悲劇,他所千辛萬苦捍衛的東西,究竟為了什麼。

兩宋300餘年,一直都是重文抑武,在軍事上屢受外敵之辱,常被稱為「弱宋」。但全面的看待,宋朝在經濟、文化、科技、農業、工商業、手工業等諸多方面都達到了中國封建社會的巔峰,其成就超過了之前的隋唐和之後的明清,他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沒有抑制工商業的朝代,並且極力發展對外貿易。雖然不斷的納貢稱臣,但國庫歲收依然充裕。很多人討厭宋,是它對北蠻的一片敗績,可是,需要了解的歷史實情是,對西夏,其實北宋末年已基本壓制了西夏;對大遼,雖然乏善可陳,但好歹澶淵之盟守住了,免遭國土淪陷,並且最終熬死了大遼,大遼死了,大宋活着,你總不能說活着的比死了的爛吧;對大金,雖然開頭難看得很,但最後好歹金哀宗的遺骸被破城宋軍帶回首都臨安告太廟,滅國絕嗣,這總算報了靖康之仇了吧;至於對蒙古這個絕世怪胎,那就更非戰之罪了。

論文明,阿拉伯獨持全世界牛耳久矣,被蒙古偏師破國滅朝,人頭堆京觀;論武力,十字軍三大騎士團威猛,條頓聖殿醫院,在蒙古遠征面前一再吃癟,在孛烈兒慘敗,在富浪再次摻敗。全世界的文明、國度,哪個在天縱蒙古之時討得好去?難道那時候全世界都是該受蹂躪的?為什麼對無數王國消失於蒙古鐵蹄的歷史現實無動於衷,獨獨對南宋苛求?何況南宋作得足夠出色了,獨扛蒙古四十餘年,逼得蒙古付出一個皇帝一個王子、以及大蒙古帝國再也沒法統一的代價,為世界人民作出了多麼不可磨滅的貢獻。蒙古南下沒辦法,只能滿世界地去炫耀武力,打平了西方,再帶着回回炮來才敢繼續;還滅吐蕃、大理后,繞一大圈來包抄南宋。作為有史以來,對同時代者武力差最出色者,蒙古對南宋保持了足夠的尊敬。對比一下同地區的其他國家,西夏被切底滅族,大金被遍地屠城,而南宋基本保持了文明的完整。不是野蠻人不喜歡屠城,而是文明的尊嚴讓對手束手,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結果。沒有釣魚峰的斬首屠龍、沒有襄陽城的永不陷落、沒有崖山島的舉國蹈海。。。能夠震懾得住野蠻人那顆桀驁不羈的心么?

當然,中華本身也不是那種極端的小國,動不動舉國玉碎,輕易地狗帶,讓自己的文明進入歷史的垃圾堆。中華文明源遠流長,數千年尚存,是唯一生存的遠古文明,本身已足夠說明問題。我中華,大難之際,有人擔當慷慨激昂、浩然正氣,有人則扮演忍辱負重、薪火相傳。傳說文天祥北上大都臨刑前,途徑廣州,他那已經投降元人的「北枝寒」的弟弟文璧去看望他,文丞相深情地說:「吾盡忠,爾盡孝,如此甚好。」並贈詩「雁行長已矣,馬足何遠知」,兄弟情深無責義,路遙馬力自當見,可知文不是迂腐之人。活着的人擔負着復我漢家河山的重任,只怕是更難。所幸胡虜無百年之運,中華能一次又一次站回來,不是偶然的。就拿歷來被恥笑得最厲害的「水太涼」、「頭皮癢」錢謙益來說,「大節從容問女流」之徒,但終其一生,私通義軍,組織反清,捐家財以助餉,獨涕零以臨江。。。漫說他以一個弱質文人為民族大義奔走於滅九族之大忌邊緣令人動容,就是他如此大儒什麼也不幹,中華文字得存鄉里,中華禮儀得存諸野,他活着的意義就遠大於求死。(所以,陳宜中輩的意義也在於此。當然留夢炎輩則是徹底令人不齒的,他在投降后,堅請殺害文天祥,最終文天祥於AD1282年從容就義於大都。留夢炎遂得萬世唾罵。基於元廢科舉,後世科舉規定,留姓考生必須聲明或證明自己不是留夢炎的後人。這也算是對漢奸的一種懲罰,以及漢奸禍害子孫的證明!)

縱觀宋末的諸位丞相,正好就是中華文明面對外敵的所有各個選擇。留夢炎選擇徹底投降、反戈一擊,結果遺臭萬年。陳宜中選擇「道不存,乘槎浮於海。」雖然不高尚,但也未必不能接受,所以我對時下批判陳宜中的網暴是持保留態度的,胡塵散盡,還不是要靠陳宜中們保存的中華文化?陸秀夫選擇慷慨就義、決死救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們的價值,不在救國,而在告訴侵略者需要付出的代價!文天祥選擇,把與中華文明的博弈結果,告訴侵略者,他如果尋死,早可以死,但是他一直堅持不死,為的是,把怎樣博弈,一點點教會愚昧的侵略者。所以,他的作為,最有價值,他也是生后名聲最顯著,這一切,不是沒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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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百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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