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室廬篇：石心

在那故事裏，室廬一手拖着長劍，一手攥著沾滿血跡的流蘇穗子，身上有數不清的傷口，踩着地上的雨水和遍地的橫屍一步一步走過，此番殺得昏天黑地，已經著了魔一般，直到身周再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便是那唯一剩下的小徒弟，都不知道哪裏去了。

室廬愣愣的站在那棧橋上，任憑大雨下得凄厲，直過了許久，嘴角竟擠出一絲慘笑，將那長劍一扔，抱起亭子中的古琴，躍到一艘破舟上，踢翻上面的屍體，手照着水面一劃，小舟駛向湖心。

在那已經燒成廢墟的道觀荷花潭旁，室廬將琴擺在亭子的正中央，又把燒毀的木頭一根一根清理到一邊，道觀雖然燒毀，可那一池的荷花，仍在次第開放。

只是，今夜大雨，看不到那一輪明月了。

室廬席地而坐，將琴放在雙膝上，揚起頭來，讓雨水打在臉上，凄然一笑，在滿地的廢墟中，彈起了當初塵渝離開時，彈奏的那最後一首廣陵散。

縈繞庭院的無盡的毀敗，殺伐，冷然與凄涼，直到錚的一下，最後一個音符用盡，室廬凄然大笑，手抓在半空，幻出的長劍，就要向脖子上抹去。

卻突然看到，那荷花潭的上空，有微弱的氣息慢慢散開。

室廬吃驚一下，慌忙摔下長劍連滾帶爬來到池邊，試探那些靈力的氣息，呆了一下道：「塵渝？」一個慌張栽倒水裏，扒著荷花的根，拖着腳下的軟泥，瘋了似的尋找靈力的來源。

終於在一片枯葉旁，摸到了那塊石頭。

十年前，因為十二世家的追捕，塵渝為了不連累室廬，在離開道觀前，將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石頭送給了室廬。當初室廬拿到石頭時，也曾感覺到石頭裏似乎有些塵渝的靈力。但他每日的聽琴之間，所送的珠子、木頭，哪怕一朵花，一片葉子，上面都可以感覺到塵渝的靈力，因此室廬也沒在意，就把石頭隨意的丟在了荷花潭裏。

而此刻，塵渝已經在那大巫山的大禹淵上空散盡了所有靈力，再不復存在。

既然本體已經不在了，那麼他曾經注入的各種植被物件上的靈力也該不復存在，卻如何這石頭上仍有殘存的靈力。

室廬想着，不覺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心中驀的想起在那大禹淵時，塵渝說過的話：「這一箭雖然厲害，可是他們不知道，我沒有心，這一箭只能讓我的靈力慢慢消散，他們控制不了我的心神，更殺不死我。」

心，塵渝的心。

室廬煞然低頭看向眼前的這塊石頭，在遙遠遙遠的傳說里，塵渝生於極北之冥，最初的真身原不過是一個鎮壓在北冥的一塊石頭，后吸天地靈氣，經過了數不盡的歲月與寒暑，幾經滄海桑田生生滅滅，才最後成為人形。

室廬當年第一次見到還是孩童時的塵渝時，亦曾驚訝於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三四歲的小孩子，身體里竟然依附有上萬年靈力，被十二世家稱為活藥引的北冥。

室廬拿着石頭獃獃的看着，感覺到靈力的四散，慌忙使了個口訣將石頭上氣息封印住。在那潭中呆立片刻，一個彎腰，嘔出一口鮮血了，心中想着瞧來是自己的命數就在今晚了，將石頭小心收好，就聽山間草木窸窣，似乎有許多人摸黑潛了上來。

室廬沉吟，抱起地上的古琴，消失在暗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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