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流星
婁煩領兵出發了，五千軍隊高舉着火把，如同一條火龍一般向著西南大營而去。實在是太黑了，救援宋進大營要緊，已經顧不得考慮會不會暴露目標、會不會讓進攻宋進大營的禁衛軍發現。
看着離營遠去的己方軍隊，不知為何，袁崇煥心中的不安絲毫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重。
一是擔心婁煩能不能及時趕到，截住襲擊營地的禁衛軍，再就是擔心即便婁煩能夠及時趕到，至少也得小半個時辰以後，而那時禁衛軍已經深入到宋進營地，雙方混戰在一起，這種黑暗的夜晚，根本分不出敵我，婁煩能不能找到夜襲的禁衛軍，大軍的趕到會不會使得營地更加混亂？
長時間統率軍隊，袁崇煥自然熟知軍略，他清楚己方大軍是什麼情形，除了自己親自訓練的少部分軍隊，其他的軍隊都不怎麼樣，無論是戰鬥力還是軍紀，都算不得好。當然，和普通的明軍相比，也不算差，但是和皇帝花費重金打造的禁衛軍相比，應該是差了很多。
普通的軍隊，突然遭到夜襲，一旦被攻入營地，很可能會陷入混亂，甚至是完全崩潰，這種情形再正常不過。很多時候，哪怕沒有敵軍進攻，僅僅是一個士兵半夜大叫大喊，都會導致營嘯......
所以，哪怕婁煩能夠帶兵趕到，也未必能救下大營，頂多把襲擊營地的禁衛軍堵住，能不能留下來還不一定。
五萬大軍營地被攪得一團糟，即便能把襲營的禁衛軍殲滅，也可以說是損失慘重。
而這還不是最讓人害怕的，最讓人擔心的是禁衛軍不是只進攻宋進大營，而在進攻宋進大營的同時會分兵進攻自己的主營。婁煩帶着負責守夜的軍隊去支援宋進去了，若是有一支軍隊突然攻來，說不定會被他們攻入營地，那樣的話......
袁崇煥已經不敢再想下去，連忙喊過身邊親衛，命人擊鼓，叫醒整個大營！原先想着派出一支軍隊去救援就行了，自己營地沒有遭到襲擊，沒必要喊醒整個大營，而現在，袁崇煥不敢再有任何僥倖心理。
雖然這樣做看起來有些小題大做，畢竟蕪湖城中只有三千守軍，在進攻宋進大營的同時，根本不可能還有兵力再進攻自己大營？
但是萬一呢，萬一進攻宋進大營的只是一支虛兵，真正的目標在自己呢？袁崇煥不敢不防！
「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響起，整個營地頓時被鼓聲驚醒了，士兵們揉着眼睛，一個個罵罵咧咧，大晚上的不讓人睡覺，竟然敲鼓集兵，簡直不像話！
「快起來，狗日的，還睡？」軍官們衝進帳篷，沖着手下士兵們大罵，用棍子鞭子逼迫這些士兵起床。
一支支火把點燃，把整個營地照亮，士兵們慌慌張張的衝出營房，開始集結列隊。
「閣部！」
「閣部！」
標營的幾個將領趕到中軍大帳，向著袁崇煥抱拳行禮。
「敵軍襲擊宋進大營，很有可能向我大營發動襲擊，爾等回去儘快集結部下，聽從本閣下一步命令。」袁崇煥沉聲道。
「是，閣部！」諸將紛紛說道。
隨着連綿不絕的鼓聲，整個營地都動作起來，然而袁崇煥臉上憂色卻未減，因為集結的速度實在太慢。鼓聲敲了足足一刻鐘，成功集結的軍隊只有不到一萬人，其他營地還處在慌亂狀態。沒辦法，這些軍隊根本就沒有經歷過夜間的緊急集合，深更半夜，即便點燃了火把，將找不着兵、兵找不着將的現象也非常嚴重。
好在，自己一手訓練的標營表現好一些，最起碼組織了起來了數千人的軍隊，即便禁衛軍襲擊目標真的是這裏，也能擋上一擋！
袁崇煥剛剛鬆了一口氣，突然，「轟轟轟」，數聲巨響傳來，聽得非常清楚。好像是炮聲，有好像不是，彷彿是萬人敵的爆炸聲。
袁崇煥連忙踏上戰車，定睛看去，卻沒見到有軍隊進攻己方大營，這才反應過來，響聲好像有些遠，並非射向自己這營地。
「不好！」袁崇煥心中突然驚叫一聲，這炮聲如此清晰，自然不是從宋進大營方向傳來，而又不是射向己方大營，那麼進攻的目標只有剛剛出營不久的婁煩軍！
袁崇煥扭頭往西南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婁煩部連綿的火把形成的火龍正劇烈動蕩起來。
......
李定國派羅鳳才率領五百士兵襲擊宋進大營，自己自然也不會閑着。分出了百餘士兵護送著傷員出蕪湖東城門連夜向東撤離蕪湖，而李定國自己則率領剩下的兩千軍隊，出西門向著反賊大營右翼而去。
同樣是人銜枚馬裹蹄，士兵前後用繩子拉扯著，在一片黑暗中摸向反賊主力營地。
不過卻沒敢靠的太近，而是在距離反賊大營還有三四里便停了下來，開始佈置陣列。
李定國沒敢直接去進攻袁崇煥營地，不是害怕，而是出自謹慎。
在和反賊大軍接連作戰中，禁衛軍抓到不少俘虜，其中也有反賊將領，對反賊內部的情形，李定國還算了解，對袁崇煥的底細更是清楚。
袁崇煥當過遼東兵備道、遼東巡撫，在遼東和建奴主力多次大戰過，成功擊退過建奴主力，這樣的人堪稱帥才，領兵的本領自然不會弱。所以李定國可以肯定，袁崇煥大營肯定戒備森嚴，必然會留出軍隊守夜防範禁衛軍襲擊。直接進攻袁崇煥大營，多半討不到什麼便宜。
而宋進則不同，宋進是山賊出身，沒讀過多少書，沒什麼學問，雖然勇猛一些，但打仗的本領只能說普通。他能聯合十多路反賊擊敗袁崇煥，更多的是因為收買了袁崇煥手下的官軍將領。所以夜襲宋進大營，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當然，若是全軍去襲擊宋進大營，成功的可能會更大，給反賊造成的傷害也會更大。但李定國並不甘心。他不甘心只弄亂宋進大營，還想着能趁機給袁崇煥大營也造成一些傷害。否則的話，宋進大營即便潰敗，但也不過是五萬軍隊而已，袁崇煥手中還有超過十五萬大軍，一樣能夠迅速向南京進發！
所以，李定國派了羅鳳才率五百軍隊去襲擊宋進大營，自己率領兩千主力則埋伏在袁崇煥大營前往宋進大營必經之路上。
若是袁崇煥派出軍隊前去救援宋進大營，自己可以放其過去，然後再對袁崇煥大營展開進攻，說不定能夠一舉攻入。畢竟袁崇煥不會想到，自己真正的目標在他身上。而他守夜的軍隊被調走救援宋進，營中防守兵力必然空虛，正是趁虛而入的時候！
於是兩千軍隊埋伏在黑夜中，靜待着戰鬥的開始。很快，遠處傳來了火炮的轟鳴，距離宋進大營更近，炮聲聽得更加清楚。
隨着炮聲，李定國定睛向南看去，能看到數裏外傳來的隱隱火光，應該是羅鳳才已經攻了進去，宋進大營被點燃了，袁崇煥肯定已經聽到了炮聲，知道了宋進大營被襲擊的消息。
李定國耐心的等著，等待着袁崇煥的反應。果然沒一會兒，一支火龍出現，那是數以百計的火把組成，向著自己所在方向快速接近，是袁崇煥派出的救援軍隊。
也不用李定國發話，兩千禁衛軍士兵皆默不作聲的蹲著，藏着黑夜之中。這是一個陰天，伸手不見五指，哪怕打着火把，也只能照亮身前十多步，根本不用擔心對方會發現自己。
李定國默不作聲的蹲著，冷冷的看着火龍漸漸靠近。只要對方沒有發現自己，李定國並不準備理會，他要放過這支軍隊，帶着部下摸向反賊主力大營，然後衝殺進去！
只要能夠衝進反賊大營，哪怕不能把叛軍徹底擊潰，至少也會把他們殺的膽寒！讓他們短時間內無法再攻向南京！
火龍越來越近，已經快要走到自己大軍面前，突然，李定國感覺眼前突然一亮，然後聽到隱隱傳來的鼓聲，那是反賊營地突然點燃的大量火把，鼓聲是聚兵的戰鼓！袁崇煥竟然在夜間集結兵力！
李定國嘆了一口氣，知道袁崇煥已經警覺，襲營的打算恐怕落空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拿眼前這支反賊軍隊開刀了！
「傳下去，大家準備拋擲手雷。」李定國低聲對身邊的士兵說道。
「傳下去，準備拋擲手雷。」
「傳下去，一會兒拋擲手雷。」
命令悄然又迅速的傳了下去，有手雷的禁衛軍士兵悄然從腰間取下手雷，同時拿出身上的火折，等待着拋擲手雷的命令。
火龍越來越近，火龍前端已經從李定國身前十多步處走過，李定國沉默著，等火龍過去一半，敵軍大部分兵力都暴露在自己大軍面前時，沉聲道：「進攻！」
隨着李定國的命令，身邊的信號兵敲響了攜帶的銅鑼，「咚咚咚」的聲音突然響起，那樣的突然，那樣的刺耳，使得正在行進的反賊軍隊都驚住了。
「小心！」走在隊列前面的反賊將領婁煩心中一個激靈，大聲喊道。話音剛落，就見左側十多步外突然亮起很多微弱的火光，接着，突然有無數不知名的物體砸了過來，落入隊列中，這些好像是石頭的物體砸在地上，砸在一些反賊士兵身上，這些士兵被砸的嗷嗷叫，然而還沒等他們叫喚兩聲，「轟」「轟」「轟」，連續的爆炸聲響起，黑暗之中，一顆又一顆的手雷爆炸，炸出無數的彈片，飛舞著，如同死神的鐮刀一般，肆意收割著叛軍的性命。
頃刻間，五千人的叛軍隊列一片大亂，無數的反賊士兵舉起手中的武器，努力的去尋找黑夜中的敵人，卻根本就看不到，就看到己方隊列接連不斷的爆炸，爆炸亮起的火光中，就看到無數同伴被炸的血肉橫飛。
亂了，霎那間，整個反賊隊列一片混亂，反賊們驚叫着，扔掉手中的火把，拔腳便向來時的方向，向著自己大營逃去。
潰了，只是一輪手雷攻擊，五千反賊軍便徹底的潰敗了。便是領兵的婁煩，也沒有生出一點抵抗的心思，而是跟着潰兵便往營地逃。
「轟轟轟」更多的手雷扔進逃跑的反賊隊列，爆炸開來，收割一條條性命，於是潰兵們跑得更加的快了。
一團亮光突然出現，照亮了李定國的面孔，然後更多的火把被點燃，兩千大軍開始集結。這支反賊潰逃，李定國並沒有下令追殺，因為黑暗中一旦大家殺出，再想集結起來就困難了。而且他的目的並不在這支叛軍，而是數裏外的反賊大營。
一人一支火把，兩千支火把形成了一條碩大的火龍，追着潰兵的屁股，向著反賊營地迅速開去。
反賊營地前，突然有很多篝火點燃，照亮了其營牆前十多丈，光亮中，就見那些潰兵手忙腳亂的越過壕溝，逃進了反賊的營們。
在篝火照耀的光亮和黑暗的交界處，李定國下令大軍停了下來，他並沒有直接攻進反賊營地。
反賊既然已經警覺，營中不知道有多少軍隊在等著自己，李定國可不願冒險。
但是，就這樣放過對方的話，李定國也不甘心！他必須給袁崇煥一點顏色看看，儘可能的給對方造成傷害！
於是，李定國命令從馬背上卸下火炮，裝上炮架，瞄向反賊營地，準備炮擊敵營。
十多丈距離，距離反賊營地也就五十多步，無論是三十門佛郎機火炮，還是二十門虎蹲炮，都能輕鬆射進反賊大營。
即便反賊從營中殺出來，李定國也不害怕，因為軍中還有數百枚手雷，足以挫敗反賊的進攻。而且這種黑夜的情況下，其派出救援宋進大營的數千軍隊又剛剛被擊潰，李定國料定袁崇煥不會再輕易派兵出營進攻。
「轟轟轟」，數十門火炮陸續發射，炮彈如同一顆顆流星一般，越過長空，射向反賊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