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殺人 上
「不管是哪家王朝，還是這世道怎麼變化，終歸就是一個道理，你不殺人，人便殺你。」
周洛一直把死鬼老爹的這句話記在心底，後來知道，老爹連字都不識得，這話果然也不是老爹自己說的。
老爹本名叫什麼他不知道，只知道從小到大，別人都管老爹叫周老二。
周老二曾經是朱九公爺府上的家將，其實就是個巡邏後院的兵頭子。現在，周洛乾的就是他老爹曾經做的職位。
周洛再過五個月就要滿十八歲，即將戴冠成年的周洛，生得倒也清俊，只不過自小練武，骨骼闊大，看起來沒有那些公子哥兒們瀟灑。此時他身披銀葉鋼絲甲，手提木杆打蠟長槍，腰間懸一口長劍，帶着一隊巡邏兵衛，行走在公爺府後院之中，到處巡視。
朱九公爺府的後院，花叢鳥語，野園清湖，宛然一體，廣大驚人，倒不似一家之府院，反而像是野外郊原，十分美麗迷人。也正因為如此，公爺府里，才需要這麼多的家將，兵衛。
「前幾天學了游魚驚水的身法，三步兩丈，果然厲害，不過，好像還有餘地，可以再精進一些。」一邊巡視，周洛一邊想着練武的事情，就有另一隊家將，迎頭過來。
來人身上的衣甲，更加閃亮，手中也不是木杆長槍，而是手按腰間長刀，頗有些趾高氣昂的味道，迎面過來，為首一人就高叫道：「你們，就是你們，站住。」
周洛神情不變，站住了道：「有什麼事？」
這些人，是公爺府公子小姐們的親屬衛兵，向來驕狂習慣了，他也見怪不怪。
「我們十八公子缺幾個練手的，看你們幾個不錯，就你們了，快點跟我們走。」
「練手？！」周洛神情頓時大變，兩道劍眉都深鎖了起來。
不僅僅是他，這一隊巡邏兵衛之中，有幾個以前的熟人都知道，周洛的老爹，周老二，就是被十八公子找去練手，最後被活活打死的！
兩年前，朱十八公子缺人練手，拉了一群家將去，最後打死了好幾個，其中就有年歲已長的周老二。
周老二早年跟隨老公爺征戰過沙場，這事情傳到了老公爺的耳中，很是訓斥了朱十八公子一頓，聽說周老二有個兒子叫周洛，既練武，又習過文，十分不俗，竟然還召見了他。
朱九公爺賜了金銀，寶劍一口，仍然命他做了周老二的巡院家將隊長的位置，還說等他成年之後，他若想離開公爺府，想去軍中，還是地方，都不是難事。
「好！」周洛幾乎沒有怎麼思索，就答應了下來。
那些十八公子的親屬衛兵，把手指點，就選了五個人，和周洛一起帶走。
被選中的人，除了周洛，無一不是面露苦色。
十八公子的別院，在後院的一隅。
很快他們就被帶了過去，一直帶到了十八公子別院的練武場。沿途之中，所有看到他們的女僕，兵衛，無一不流露出一絲憐憫同情的神色。
十八公子好武，並且也練得厲害，所以朱九公爺特地允許在他的別院中修建了一座練武場。
方圓三十丈，地面鋪陳著堅固的灰剛岩石。
練武場上，正中央處，站立着一人。這人挺拔魁梧，身長八尺，赤手空拳，精赤上身，午後炎陽高照，他站立在場中，渾身上下，卻一滴汗水都沒有，反而顯現出一種光滑油亮，似乎是塗抹了一層油脂一般的色澤。
周洛一眼掃去，就知道這人已經練到了渾身上下皮肉一體，毛孔伸張自如，氣血沉凝的地步。動發之間，力大驚人，達到了肉身境界的極致。
世人練武，大體分為三個層次，肉身，真氣，丹元。
這人年歲至多也就是比周洛要長上三五歲，也就是二十一二歲的年紀，卻已經修鍊到了肉身境界的極致，就要從經脈竅穴之中煉出真氣來，委實是驚人！
周洛的雙眼眯了一眯，他還知道，這人就是朱九公爺的十八公子，打死了他老爹周老二的人。
「少爺我正是修鍊到了緊要關頭，要融匯內外之力，一舉突破肉身的境界，五內呼吸，毛孔吞氣，進入真氣的境界，需要大量的人手，不斷地打熬淬鍊體力，你們就找了這麼幾個人來？混賬東西，再去多找一些，實在不行，就去請父親的調令，到神武營里調一隊精兵來！」
這朱十八公子，一開口，就聲浪滾滾，如同獅虎吼嘯，悶雷轟鳴。
這是肉身境界的極致，身體之中，內外皆可發力，臟器都隨着說話而不斷嗡鳴的結果。
就在這朱十八公子怒斥時，周洛已經丟了木杆長槍，解了腰間佩劍，用力一頓，就已經倒插在了地上，入石三寸，又解下自己身上銀葉鋼絲甲衣，沉聲說道：「十八公子要練手，何必那麼多人，我一個就夠了。」
他這一說話，竟然與那朱十八公子一樣，悶雷滾滾，五內俱嘯！
那朱十八公子，一身筋肉，面龐森冷堅毅，頓時神情一變，一雙狹長雙眸中，乍射寒芒。
「我朱家，竟然還有你這樣的家將，修鍊到了肉身境界的極致！放在軍中，足可以做一州的輔將了！」朱十八公子話語之中，帶着驚奇，還有見獵心喜的意味，「好！我朱十八，就先拿你練一練手！」
「求之不得！」周洛微微冷笑，已經解了銀甲，露出一身灰色勁裝。
他的身軀，雖然高大開闊，但是並不顯得雄壯，解去了甲衣，渾身輕鬆，微微合目凝神，突然一步踏出。
一踏之力，他的腳下，那堅固的灰剛石地面，已經發出了猛烈的崩碎之聲！
隨後他迅猛疾奔，三步兩丈，彈指之間，十步已過！
與此同時，一聲尖利呼嘯，一道勁風，撲面而來。
迎面就有一道暗影，犀利如刀，卻是那朱十八公子，從足足十丈之外，也是一步踏足，隨後步履連連，迅猛驚人，幾乎看不見了影跡，就已經撲殺了過來，豎起一掌，如同立刀，狠狠直斬周洛面門。
「他是公門貴胄，有數不盡的秘笈功法修鍊，這一下的身法，一步就超過兩丈，迅猛驚人，我剛修鍊的游魚驚水身法，頂多也就是三步兩丈，與他一比，簡直是連屁都追不上！」
周洛心中，電般閃爍過這些念頭，已經來不及再多想，忽地腳下一錯，微微一閃，就已經側首避過了這一記掌刀。
這一掌刀若是劈中，不要說是他的腦袋，就算是腳下的灰剛石地面，都要劈出一道溝壑！
肉身境界的極致，就要從經脈竅穴之中，煉出真氣，氣勁如神，一拳轟殺出去，足可以震死一頭牛，打爆一隻虎。
一掌不中，朱十八公子也不吃驚，修鍊到了這個境界，如果這點手段都沒有的話，那才是奇怪。
他疾速反掌，五指暴漲，根根如同精鐵鋼棍，反向過來，兇猛一戳！五指戳在空氣之中，都立刻就發出了把空氣都擠爆的音爆聲。
這一反手，狀如禽鳥撲擊，蒼鷹搏兔，十分兇狠，一把抓向了周洛的腦袋頂，要是抓中了，當場就要頂門撕開，紅白齊飛。
這朱十八公子，着實是厲害，速度兇猛異常，落在周洛眼中，立刻就知道，此人已經到了肉身境界的最巔峰，速度，力量，都達到了極致。
自己恐怕是稍稍遜色。
果然，這一抓，就沒有能夠完全避過，立刻就被一把抓在了右肩，勁裝布衣立刻爆碎，血肉模糊，骨骼微裂。周洛喉間發出低吼，整條右臂，霎那之間幾乎失去了知覺。
他立刻暴退，朱十八公子也一個縮手，那五指一抖，幾滴血珠飛起，陽光之下，血光盈盈，正正地落在他的面前，吐舌一舔，嗜血之性駭人。
周洛心中不斷翻動，種種心思，都在翻騰，那朱十八公子，已經得勢不停，緊隨其後，就大舉撲殺過來，招招兇狠，招招致命。
猛虎下山，蒼蟒擊水！
周洛欲要反手，不能成功，就被一拳擊在當胸，悶哼一聲，知道肋骨左右各斷了一根。
朱十八公子的目光之中，血光不斷涌動，顯然是已經打殺得興起，興奮到了極點，招式連綿不絕。
一連三十手過去，全部都是朱十八公子大開大合，猛烈攻殺，周洛步步暴退。
地面之上的灰剛石，兩人所過之處，全部崩碎。
周洛已經要退到了演武場的邊緣，早已經不知道挨了多少拳腳，每一拳每一腳的力量，都足以開碑裂石。
朱十八公子，沒有絲毫要停手的意思，顯然是不過一個家將，打到了興起，打死了也就打死了。
這一切種種，周洛心中，洞若觀火。
「你不殺人，人便殺你。」
周洛眼角餘光一掠，已經退到了自己入場的地方，身後就是演武場的精鋼柵欄，再也退無可退，除非是被打死，才能停止。
他丟下的木杆長槍就在一旁，朱九公爺賜的寶劍，就倒插在三尺之外石頭裏。
「臂展似雄猿！」
「拔劍刺昆吾！」
他想也不想，突然一展已經幾乎廢掉了的右臂，不知哪裏爆發的力量，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你不殺人，人便殺你，彷彿一瞬間右臂之中的骨節都消失了，整個手臂，暴漲了一倍有餘，一把伸去，五指張開，就抓住了劍柄，猛烈一抽，抖手成花，往前一暴，血焰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