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夢外 第五十五章:互為棋子

夢裏夢外 第五十五章:互為棋子

一個人為什麼該死,或許只有清楚他為人的人知道。

白夜顯然不是這個人,所他問道:「為什麼?」

朱雀想了想:「因為他們不死,我們的四派聯盟,根本就無法成立。」

呂洞秉也是點頭道:「因為他們不死,死的人就要更多了。」

「張楚嵐偏激任性,本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

「我們要成大事,就不能不將這種人犧牲。」

朱雀說着,卻長長的嘆了口氣:「我對他的死,還有點難受,可是梅長蘇……」

呂洞秉直接打斷了她,冷冷說道:「梅長蘇就算再死十次,也是罪有應得的。」

「為什麼?」白夜又問。

「因為他本來就是個姦細!」朱雀繞有深意的看着白夜說道。

事實也如朱雀所想,白夜肯定會問:「姦細?」

朱雀笑了。

她在笑,卻比不笑的時候更嚴肅:「你不知道姦細是什麼意思,姦細就是種會出賣人的人。」

朱雀不說話了,她在等白夜問,白夜確實也在問:「他出賣了誰?」

朱雀緩緩說道:「他出賣了我們,也出賣了自己。」

「買主是誰?」

「是帝釋天。當然是帝釋天。」朱雀嘆了口氣,又接着說道:「你應該想得到的,只有帝釋天,才有資格收買梅長蘇這種人。」

白夜不相信,因為眼前這個女子是天外天的人。所以他只得又問道:「你有證據?」

朱雀一愣,吃吃說道:「你想看證據?」

「我想。」白夜點頭。

「證據就在這裏。」朱雀說完話,她就忽然轉過身,伸出了一根手指。

她的手指纖細柔美,但是現在看起來卻像是一柄劍,一根針。

她指著的竟是況負天。

「這個人就是證據。」

況負天還是很鎮定,臉色卻有點變了。

朱雀回過頭,看着白夜淡淡說道:「你是青居的主人,你是天下無雙的青蓮劍仙,你當然不會是個笨蛋。」

白夜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個笨蛋,也不能承認。

「那麼你自己為什麼不想想,我們怎麼會知道你最多只能活三天的?」

朱雀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落入耳朵。

白夜不必想。這件事遲早總會有人知道的,天下人都會知道。可是知道這件事的人,直到現在還沒有太多。

有什麼人最清楚這件事?

有什麼人最了解白夜這兩天會到哪裏去?

想到這裏,白夜笑了…

他在笑,可是任何人卻不會認為他是真的在笑。

他在看着況負天。

況負天垂下了頭。

「是的,是我說的。」

「我是帝釋天的人,梅長蘇也是。」

「是我告訴梅長蘇的,所以他們才會知道。」這些話他況負天沒有說出來,也不必說出來。

「我看錯了你。」

「我把你當做朋友,就是看錯了。」這些話白夜也沒有說出來,更不必說出來。

白夜只說了四個字,「我不怪你。」

況負天也只問了他一句話:「你真的不怪我?」

白夜點了點頭,說道:「我不怪你,只因為你本來並不認得我。」

況負天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說:「是的,我本來不認得你,一點都不認得。」

這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卻有很複雜的意思。

不認得的意思,就是不認識。不認識的意思,就是根本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白夜了解他的意思,也了解他的心情。

所以謝曉峰只說了三個字!

「你走吧。」

況負天真的走了,垂著頭走的。

他走了很久,呂洞秉才長長嘆了口氣,道:「青蓮劍仙果然不愧是青蓮劍仙。」

這也是很簡單的一句話,而且很俗。

可是其中包含的意思既不太簡單,也不太俗。

朱雀也嘆了口氣,輕輕的、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如果我是你,絕不會放他走的。」

「所以你不是我。」白夜淡淡說道。

朱雀同樣說道:「你也不是呂洞秉,梅長蘇、花張楚嵐。」

白夜當然不是。

朱雀繼續說道:「就因為你不是,所以你才不了解我們。」

呂洞秉也淡淡說道:「所以你才會覺得我們不該殺了梅長蘇和張楚嵐的。」

「我們早已決定了,只要能達到目的,不擇任何手段。」

「我們的目的只有十一個字。」

呂洞秉淡淡說道,然而白夜還沒有問,朱雀已說了出來!

「對抗帝釋天!匡扶武林正道!」她接着又道:「也許我們用的手段不對,我們想做的事卻絕對沒有什麼不對。」

呂洞秉淡淡說道:「所以你若認為我們殺錯了人,不妨就用這柄劍來殺了我們。」

「我們非但絕不還手,而且死無怨恨!」

「我是個女人,女人都比較怕死,可是我也死而無怨。」朱雀也同樣的說辭。

白夜手裏有劍。

無論是什麼人的劍,無論是什麼劍,到了青蓮劍仙的手裏,就是殺人的劍!

無論什麼樣的人都能殺,問題只不過是在——這個人該不該殺!

黃昏。有霧。

黃昏本不該有霧,卻偏偏有霧。

夢一樣的霧。人們本不該有夢,卻偏偏有夢。白夜走入霧中,走入夢中。

是霧一樣的夢?還是夢一樣的霧?

如果說人生本就如霧如夢?這句話是太俗,還是太真?

「我們都是人,都是江湖人,所以你應該知道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是朱雀說的話。

所以他沒有殺朱雀,也沒有殺梅長蘇、張楚嵐和呂洞秉。

因為他知道這是真話。

江湖中本就沒有絕對的是非,江湖人為了要達到某種目的,本就該不擇手段。

他們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往往連他們自己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沒有人願意承認這一點,更沒有人能否認。

這就是江湖人的命運,也正是江湖人最大的悲哀。

江湖中永遠都有朱雀這種人存在的,他殺了一個朱雀又如何!

又能改變什麼?

「我們選她來作盟主,因為我們覺得只有她才能對付帝釋天陳寧。」

這句話是呂洞秉說的。

這也是真話。

他忽然發覺朱雀和陳寧本就是同一類的人。

本是天外天的人,卻要對付首席喜歡的人,

本是風雪廟的人,為了報復自己父親也能殺。

這種人好像天生就是贏家,無論做什麼事都會成功的。

另外還有些人卻好像天生就是輸家,無論他們已贏了多少,到最後還是輸光為止。

白夜忍不住問自己:「我呢?我是種什麼樣的人?」

他沒有答覆自己,這答案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霧又冷又濃,濃得好像已將他與世上所有的人都完全隔絕。

這種天氣正適合他現在的心情,他本就不想見到別的人。

可是就在這時候,濃霧中卻偏偏有個人出現了了。

況負天的臉色在濃霧中看來,就像是個剛剛從地獄中逃脫的鬼魂。

白夜嘆了口氣:「是你?」

「是我。」況負天的聲音嘶啞而悲傷:「我知道你不願再見我,可是我非來不可。」

「為什麼?」

「因為我心裏有些話,不管你願不願意聽,我都非說出來不可。」

白夜看着他慘白的臉,終於點了點頭,道:「你一定要說,我就聽。」

況負天自責的說道:「我的確是帝釋天的人,因為我無法拒絕他們,因為我還不想死。」

「我明白,連梅長蘇那樣的人都不能拒絕他們,何況你!」

然而況負天卻搖了搖頭。

「我跟他不同,他學的是劍,我學的是醫,醫道是濟世救人的,將人的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

白夜本來還想說什麼,可話到了口頭,卻又只剩下:「我知道。」

況負天悶悶說道:「我投入帝釋天只不過才幾個月,學醫卻已有二十年,對人命的這種看法,早已在我心裏根深蒂固。」

「我相信。」

談到這個問題,況負天抬起頭,看着白夜:「所以不管帝釋天要我怎麼做,我都絕不會將人命當兒戲,只要是我的病人,我一定會全心全力去為他醫治,不管他是什麼人都一樣。」

他凝視着白夜:「就連你都一樣。」

「只可惜我的傷確實已無救了。」白夜知道他想說什麼…

況負天黯然道:「只要我覺得還有一分希望,我都絕不會放手。」

「我知道你已盡了力,我並沒有怪你。」白夜拍了拍況負天的肩,淡淡說道。

況負天卻轉過頭,繼續看着白夜:「梅長蘇的確也是帝釋天的人,他們本來想要我安排,讓他殺了你!」

白夜笑了:「這種事也能安排?」

況負天點了點頭,說道:「別人不能,我能。」

白夜看着眼前這個學醫多年的二傻子,笑着說道:「你怎麼安排?」

況負天平靜的說道,好像再說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

「只要我在你傷口上再加一點腐骨的葯,你遇見梅長蘇時,就會連還擊之力都沒有了,只要我給他一點暗示,他就出手。」

他搶先接着道:「無論誰能擊敗江湖中的青蓮劍仙白夜,都必將震動江湖,名重天下,何況他們之間還有賭約。」

「誰殺了白夜,誰就是崑崙之會的盟主?」白夜瞭然一切。

況負天點了點頭:「不錯。」

白夜想了一會,直接說道:「梅長蘇若能在四大劍派的首徒面前殺了我,朱雀也只有將盟主的寶座讓給他,那麼四大劍派的聯盟,也就變成了帝釋天的囊中物。」

「不錯。」

白夜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只可惜你並沒有這麼樣做。」

「我不能這麼樣做,我做不出。」況負天沒有再說下去。

白夜卻替他說了:「因為醫道的仁心,已經在你心裏生了根。」

況負天看着白夜,眼角已經濕潤,他顫抖的說道:「不錯。」

白夜又問:「現在我只有一點還想不通。」

「哪一點?」

「朱雀他們怎麼會知道我最多只能再活三天的?這件事本該只有帝釋天的人知道。」

況負天的臉色忽然變了,失聲道:「難道朱雀也是帝釋天的人?」

白夜看着他,神情居然很鎮定,只淡淡的問道:「你真的不知道她也是帝釋天的人?」

況負天搖了搖頭:「我……」

白夜看着他,淡淡說道:「其實你應該想得到的,高手著棋,每個子後面,都一定埋伏着更厲害的殺手,陳寧對梅長蘇這個人本就沒把握,在這局棋中,她真正的殺着本就是朱雀。」

況負天啞然失笑道:「你早已想到了這一著?」

白夜微笑道:「我並不太笨。」

況負天鬆了口氣,緩緩說道:「那麼你當然已經殺了她。」

「我沒有。」白夜淡淡說道。

況負天臉色又變了,大聲說道:「你為什麼放過了她?」

「因為只有她才能對付陳寧。」

「可是她……」

況負天還在說着,白夜卻擺了擺手,打斷了他。

「現在她雖然還是帝釋天的人,可是她絕不會久居在陳寧之下,崑崙之會正是她最好的機會,只要她一登上盟主的寶座,就一定會利用她的權力,全力對付帝釋天。」白夜微笑,接着說道:「我了解她這種人,她絕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

況負天的手心在冒汗。

他並不太笨,可是這種事他連想都沒有想到。

白夜又接着說道:「陳寧一直在利用她,卻不知道她也一直在利用陳寧,她投入帝釋天,也許就是為了要利用帝釋天的力量,踏上這一步。」

他嘆了口氣,又道:「陳寧下的這一著棋,就像是養條毒蛇,毒蛇雖然能制人於死,可是隨時都可能回過頭去反噬一口的。」

況負天說道:「這一口也能致命?」

白夜點了點頭:「她能夠讓陳寧信任她,當然也能查出帝釋天的命脈在哪裏,這一口若是咬在帝釋天的命脈上,當然咬得不輕。」

況負天卻直接點出這一手致命所在。

「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若想一口致命,只怕還不容易。」

白夜看着他,笑容大增,笑道:「所以我們正好以毒攻毒,讓他們互相殘殺,等到他們精疲力竭的時候,別的人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別的人是什麼?」況負天不明白白夜的意思。

白夜緩緩說道:「江湖中每一代都有英雄興起,會是什麼人?誰也不知道!」

他長長嘆了口氣:「這就是江湖人的命運,生活在江湖中,就像是風中的落葉,水中的浮萍,往往都是身不由主的,我們只要知道,四派聯盟和帝釋天都必敗無疑,也就足夠了,又何必問得太多。」

況負天沒有再問。

他不是江湖人,不能了解江湖人,更不能了解白夜。

他忽然發現這個人不但像是浮萍落葉那麼樣飄浮不定,而且還像是這早來的夜霧一樣,虛幻、縹緲、不可捉摸。

這個人有時深沉,有時灑脫,有時憂鬱,有時歡樂,有時候寬大仁慈,有時候卻又會忽然變得極端冷酷無情。

況負天從未見過性格如此複雜的人。

從來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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